22. chapter 22
作品:《误雪[撬墙角]》 岚城是个一线城市,A大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占据了两千多亩土地,得益于过硬的学术评估水平和遥遥领先的高校排名。
心理学是A大的王牌专业,高出录取线将近三十分。
南韫是当年高考垣安市前十名,进入A大之后也一直名列前茅。
如果说一定要她选一个竞争对手,那这个人大概会是常熙雅。
本科骤然获得自由宽松的生活学习环境,她仿佛鸟儿回到长空,无知无畏。
大学四年,六次考试,她得了五次第一名。
每次奖学金名单中她名字下面,一定缀着一个阴魂不散的常熙雅。
她只知常熙雅是个非常喜欢戴金色耳圈的富家小姐,每次见到她都横眉竖目,趾高气昂。
南韫从不在乎,乐得与她竞争。
她们没有深交过,却仿佛在冥冥中洞悉对方的性格。
所以丁老师告诉她,万通的项目已经由常熙雅接手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她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不会甘心拾人牙慧。
但是似乎,也没有问她的机会和必要了。
校门外小巷深处有家咖啡馆,面积不大,环境一般,但音乐舒缓,咖啡味道很好。
常熙雅皱眉小心翼翼踮脚趟过化雪的泥泖地,埋怨道:“星巴克不是挺好的吗,你不会打算把我卖了吧。”
南韫无奈:“大小姐,如果你的脑子能单拎出来卖,我倒是会考虑考虑。”
常熙雅乍然没听懂她的意思,仔细思量之后,眼睛倏然一亮,忙转头问:“你是在夸我聪明吗?”
她骤然回头,鞋跟一滑,南韫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臂。
“看路。”
“哦。”
她们选了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咖啡,一杯气泡水。
“说吧。”
南韫双臂交叉,身体向后靠进椅背。
心理学上,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御姿态。
常熙雅皱眉:“你好像很讨厌我?”
南韫牵了牵嘴角:“我难道该喜欢你吗?”
常熙雅撇嘴,搅了搅杯子逐渐晕开的奶沫:“我叔叔有一家公司,也是做智能制造的,依托课题组这些年发展壮大,但因为缺乏人脉,遇到了瓶颈期。”
学术圈与企业之间向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虽然周砚从不同她说这些,但南韫多少心中有数。
南韫抿了口冰凉的气泡水,微刺地划过喉咙:“所以常老板就拉拢了周家。”
常熙雅点头:“周砚也是那时进入课题组的,他是学经济学的,成绩虽然不错,但是经管院很卷,他原本是不能保研的,是我叔叔,也就是常老师……帮他疏通了关系。”
南韫手一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这与她所知晓的事实相去甚远。
顿了顿,她语气笃定地反驳:“周砚成绩不错,虽然不是遥遥领先,但也不至于保不了研。”
常熙雅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你还记得……本科时他选了一门心理学的专业课吗?”
“当然记得。”
周砚当年为了陪她上课,专门选了一门临床心理学。那门课非常难,语言晦涩难懂,还交杂着医学知识。她学起来都相当吃力,周砚几乎日日跟她在图书馆待到闭馆才回去。
不过他学习能力强,期末考试成绩只比她低了三分。
说起这件事,她心中难免泛起一丝酸楚。
但接下来常熙雅说的话,让她彻底愣在原地。
“那门课有四个学分,成功把他的绩点拉进了保研线。”
常熙雅这句话吐字极慢又很清晰,几乎字字凿进她耳中。
南韫的喉咙宛如堵了一团棉花,想说她在乱说,却开不了口。
她只能握住气泡水杯身,冰凉的水珠缀在指尖,缓解了些她焦灼的心绪。
良久,她才艰涩开口:“你的意思是……他当时选临心,是为了进常老师的课题组?”
常熙雅翘起二郎腿,声音干脆:“对。”
南韫怔忡须臾,迅速反应过来:“不对,既然早就知道自己可以顺利满绩,他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天天泡图书馆?”
“这就是我说我看不起你的地方,你实在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常熙雅嗤笑一声,“周砚陪你,是因为他要追你。”
南韫的思维瞬间乱成一团。
“换句话说,他将保研这件事隐藏在追你的目的之后,摇身一变,成功化身一名成绩优秀的痴情浪子,”常熙雅冷哼一声,“手段还挺高明,也难怪你会相信。”
常熙雅这句话说中了要害,南韫的脸色倏然一变。
她想要反驳,却发现没有可驳的余地。
周砚大她一级,她对周砚的状况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大概有个成绩不错的印象。
她大二,周砚大三,彼时即将开始夏令营和九推。
她询问过周砚保研的准备,后者却含糊其辞,似乎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后来不知怎么,又再也不提了。
反而陪她选了门临床心理学,他们在图书馆里泡了两个月,这期间她一直忙于学习,没再关注周砚的情况。
穿丝履脉,遥远的回忆穿成一条长线,回溯进她的脑海。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南韫语气沉凝,不辨悲喜。
“因为要证明我没有抢你的项目,就要先打破周砚在你心里的印象,”常熙雅双手交叉,身体前倾,“他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他能骗你一次,自然,万通的事也能骗你第二次。”
万通是一家老牌制造业,实力雄厚,转型智能制造之后,与大厂合作准备研发一款检测员工心理状态的手环。本科时她曾帮丁老师收集量表,整理数据,还做了许多调研,故而研一才得到了这个项目机会。
“这个项目和周砚有什么关系?”
常熙雅冷笑:“和周砚关系不大,但跟盛鸿关系可大了,我叔叔手上有个智能终端的项目,盛鸿正在向智能制造领域转型,跟常氏交换了这个项目,筹码就是万通。盛鸿跟万通本就有商业往来,所以交换的不是一个项目,而是一种资源——”
“你,就是投名状。”
南韫猛地一怔。
大企业之间会有资源互换,学术圈与企业之间也会拿学术资源作为筹码换取利益。
她非常清楚,必要的情况下,周向松甚至会拿自己儿子当作筹码。
但她挣扎地认为,周砚至少不会如此。
她可笑地在利益的旋涡里寻找真正的感情,宛如在海洋里寻找钻石,在地狱里寻找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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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枝头最后一捧残雪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啪嗒”坠落,在石板上摔得粉碎。
见她不再辩驳,常熙雅声音陡然放轻:“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他或许没那么坏,但也绝对没那么好。”
南韫沉默良久,忽地笑了一声。
“常熙雅,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送出去的项目我不会再要回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至于其他——”
她站起身,将托特包随手拎起,脊背挺得笔直。
“与我无关。”
话音落下,她已推门走了出去。
她瘦削的背影没入窄窄巷弄的暮色里,逐渐缩成一个小点,直至消失。
常熙雅的话卡在喉间,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
*
同一片暮色下,深紫色天空边缘有一道白色长线,仿佛劈开天幕,红云叠着斑驳墨色,映照远处点点繁星。
周恪言从拳馆里走出来,夕阳拉长他昏暗的影子,仿佛他身侧正站着一个人。
他偏头去瞧,那里并没有人。
冬日晚风急促,吹得人后心发凉。
他突然觉得有些冷,想吃点暖和的东西。
他坐上车,发动引擎。
鬼使神差地,十分钟后,他的车停在那家羊肉汤馆前。
老板仍在门口站着,与同伴抽烟说笑。
见他停车迎面走来,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展开一个爽朗的笑容。
“你——是阿韫妹子的老板吧?”
周恪言顿了顿,轻轻颔首。
老板伸头望了望:“怎么没见她跟你一块来?这段时间她都没去打拳了,是在忙吗?”
周恪言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轻轻“嗯”了一声,
老板并不介意他的冷淡,又笑道:“吃点什么?”
他低声道:“汤锅,爆炒羊肚,再来点烧烤。”
老板愣了一瞬:“这么多,吃不了吧?”
周恪言却如同循着脚印轨迹的旅人,抬眼道:“吃不完打包。”
他像在跟他说话,又好像没在跟他说话。
老板摸不着头脑,只得招呼道:“那您快进去坐吧,外面冷得很。”
周恪言走进餐厅,屋里还是一样的热闹。
到了冬天,羊肉汤几乎是除了火锅之外最受欢迎的取暖佳品。
仍只剩下最后一个位置。也许是靠近厨房,被一堆杂物挡住了,居然跟上次的位置一模一样。
周恪言解下围巾,叠好放在一旁。当那锅奶白色的浓汤翻滚着端上来时,蒸腾的热气瞬间模糊了他的镜片。
他摘下眼镜,世界变得一片朦胧。
胖胖的红枣与白萝卜在沸腾的高汤里推来挤去。周恪言顿了半晌,站起身来,向小料台走去。
他对小料怎么调并不了解,只是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倒了些香油,葱花,香菜,芝麻和小米辣。
炖得酥烂的羊肉在香油和辣椒之间打了个滚,瞬间变得红润鲜亮。他放进嘴里,辛辣滋味直冲鼻腔,他忍不住低咳两声,眼眶微微发热,却仍慢条斯理地嚼着。
直到将那块羊肉咽进喉咙。
原来是这个味道。
自己的这一碗,是否与上次未曾尝过的那碗味道一样?
他有些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