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chapter 23

作品:《误雪[撬墙角]

    距离有时确实会产生美。


    但那更像是记忆的一场善意骗局。


    小区的路灯年久失修,频频乱闪,在地面上打下昏暗光晕。岁岁四爪刨地跑得飞快,南韫在后面不时拽一把牵引绳防止暴冲。


    二楼住了户老人家,有捡拾废品的习惯,经常堆放在自家门口,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南韫不得不绕开满地瓶罐和纸箱,拾级而上。


    岁岁左嗅嗅右闻闻,似乎是在寻找熟悉的味道。


    岁岁到家时间不长,却一点都不认生。南韫每晚固定带它出去遛弯,走的也是固定路线,才一周时间,它在家周围嗷呜一声,就能引来三四只好朋狗了。


    这也算给了南韫一点心理安慰。


    自从跟常熙雅聊过之后,她没有再去课题组,反而日日专心陪伴岁岁。训练它上厕所,玩玩具,每天带它出去遛弯三次,原本郁闷的心情因为活泼的岁岁散去了不少。


    这段时间,她尽量减少与周砚的交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能够清晰仔细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周砚倒是来找过她一次,也被她淡淡地打发走了。


    他们本就已经过了如胶似漆的时候,谈了一年多又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周砚即使看出她的态度有些异样,也只当是小女孩闹脾气撒娇的情态,短暂安抚了几句,又被一个电话匆匆叫走。


    微信上,周恪言的头像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列表里。


    他们的聊天记录终止在他发来的一张岁岁磨牙的照片上。


    岁岁的精力似乎无穷无尽,南韫在浴室里洗澡,它就扒着浴室门呜呜大叫,仿佛要冲进来救她。


    她对着镜子往脸上擦面霜,岁岁又绕着她的腿转来转去,尾巴像条小扫帚在她的腿上四处乱抽。


    南韫低头小声训它:“轻点儿。”


    岁岁毛茸茸的脑袋仰得高高的,以为在表扬它,尾巴摇得更起劲了。


    南韫哭笑不得地摇头。


    洗手台上的手机骤然震动,她偏头望去。


    屏幕上跳出的视频请求,竟然是母亲。


    南韫指尖微顿,擦净手,深吸了一口气,才按下接听。


    “妈。”


    曹云秀坐在红木沙发上,老花镜后的眉头习惯性蹙着。


    “睡了吗?”


    “还没,刚洗完澡,您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


    “那倒不是,只是您每天要管那么多学生,挺忙的嘛。”


    曹云秀叹了口气:“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上次去看中医,说我虚火旺盛,气性太过,遇上那群皮小子,我血压能不高吗?”


    她们素来没有通电话的习惯,基本都是南韫隔半月致电一次,也不会分享生活琐事。所以母亲深夜来电,还句句不离闲话,让南韫无所适从。


    “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这不是快放寒假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南韫想了想:“大概一月底,腊月二十五左右。”


    “这么晚,不能早点吗?”


    曹云秀脾气暴躁,在垣安临照高中常有“灭绝师太”的凶名。今天话里话外却都是踟蹰之意,更让南韫摸不着头脑。


    “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她讲得直白,曹云秀也吁了口气,似乎要说什么,父亲的半张脸却闯入镜头拉住她:“你别跟孩子说了。”


    “啧,”她甩开父亲的手,“拜见长亲本来也是应该的,有什么好害臊的。”


    “我跟你说啊韫韫,今年周老太爷八十大寿,准备在垣安风风光光办一场,也算是了个老人家的心事,到时候你备份厚礼,跟着周砚一起去露个面。”


    垣安是个小地方,有什么名人轶事,不出一顿饭的工夫就会传遍垣安。


    周老太爷身体不好,有心脏病。已经做了两次支架和一次搭桥手术,老人家想在家乡风光大办一回,也合情合理。


    南韫坐在床上,垂眸迟迟不语。


    “听说是腊月二十五,你早点回来吧,再挑点好东西,”见她不说话,曹云秀不满地啧了声,“不愿意?”


    “我告诉你,到时候去的人肯定不少,你这个准孙媳妇再不殷勤点,那些人背后还不知怎么嚼舌根。”


    她无意识地用拇指指甲轻刮食指关节,仍旧沉默。


    久到曹云秀耐心耗尽,即将发作时,她才抬起眼,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如果……我想跟周砚分手呢?”


    说完这句话,她便将手机屏幕轻轻扣下,仿佛在等待一场风暴的降临。


    果然,曹云秀的声调陡然拔高:“你说什么?”


    那声音如同指甲狠狠刮过黑板,尖利刺耳。


    她心头一抖,一种深植于心底的恐惧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


    “南韫,你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曹云秀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周砚家世这么好,又肯对你好,你上哪去找这么好的男人?”


    “可是……”


    她想说,可是她不必靠男人也可以好好生活。但话到嘴边,却像是知道画面那端接下来会有什么更剜心凌厉的回答,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见她语塞,曹云秀更笃定自己的判断,冷笑一声:“可是什么?我看你就是在外头待了几年,心都野了,干脆退了学回家来,安安心心地嫁给周砚做富太太!”


    “可我不想做富太太!”


    忍无可忍,这句话如同开闸泄流的洪水,难以自制地从她口中脱口而出。


    说出这句话时,南韫的右手腕无法控制地轻颤起来。她不得不把手机扔在床上,用左手紧紧抓住右腕。


    腕表被推上去,露出手腕上那道狰狞凸起的肉痕。


    “你——”曹云秀呼吸倏然急促起来,父亲慌乱的声音插进来,“韫韫,别跟你妈顶嘴,她前两天刚被学生气得犯了高血压,现在还吃着药呢!”


    南韫眼前发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告诉你南韫,你以前那些事已经让我在垣安丢尽了脸,如果你敢跟周砚分手,那就先参加我的葬礼!”


    咚——


    如一记闷棍敲在心上。


    南韫猛地掐断了视频,世界骤然陷入死寂。


    她瘫坐在床沿边,一种熟悉的绝望从她心底最深处缓缓上浮。


    仿佛平静安详的湖底有一具陈年的尸体,某一天从湖底浮上湖面。她凑近了一瞧,发现那个人是十七岁的自己。


    她突然又想起那个冬天,那场大雪。


    上大学之后,她常常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天站上天台,想要结束一切?


    真的只是因为翁思淼的陷害,或是校园里沸沸扬扬的流言吗?


    她想,好像是,又好像不全是。


    因为她站在天台上,出奇地没有完全想起那些人对她的攻击。


    她记忆里最清晰的,是母亲夹杂着失望和愤怒的眼神。


    *


    母亲对她极为严厉。


    从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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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她就经常在凌晨的台灯下与星月同伴,以保持优秀的成绩。


    其实她有点偏科,化学成绩不好,只能用付出加倍努力追赶他人。


    高一那年,因与翁思淼交往过密,她的成绩一落千丈,母亲极为生气,她的刷题时间又被延长到凌晨一点。


    长期睡眠不足使她大脑一片混沌,成绩不升反降。


    母亲认为,这是她在阳奉阴违,于是更生气了。


    后来她作弊的丑闻以光速传遍整个学校。


    对着外界指指点点的目光,母亲大受打击,消瘦了很多。


    母亲是名老教师,要强了一辈子。


    面子对她而言,某种意义上比命还重要。


    她说,我以后还怎么见人,不如死了算了。


    在语言的大山面前,她渺小的宛如一粒沙。


    她只能选择忍受,或者逃避。


    或许是长久的睡眠不足击垮了她的神经,又或许她已经厌倦了母亲的逼迫和烦躁。


    不知不觉中,她变了。


    起初是连日的困倦,即使站在教室后面,依旧昏昏欲睡。


    后来逐渐心神分离,明明有人在对着她说话,看到嘴唇一张一合,可就是听不到在说什么。听着听着,她还会突然神游去做别的事。


    到最后,她连最基本的课程都听不懂了,每天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劲头,整个人仿佛被塞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


    只觉得,真无趣。


    一切都灰蒙蒙的,吃着饭眼泪就和进饭里被她一起没有滋味地咽了下去。


    一切都在褪色,连痛苦都变得麻木而遥远。


    直到那天,大雪覆盖了整个垣安。


    白茫茫亮堂堂,亮得刺眼。


    她像是被这刺白唤醒,眼里有了新的色彩。


    她终于有力气爬上了六层天台,站上了那片窄窄的,混着沙砾的混凝土天台。


    寒风裹着雪粒,刮在脸上像刀割。她用手撑住冰冷的水泥台边缘,粗糙的沙砾磨破了掌心,渗出血丝,她却感觉不到疼。


    她在悬崖边缘,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的腿都冻僵了,几乎成了一座雪人。


    “很疼的。”


    身后蓦地响起一个声音。


    那是个男声,声音平静得如一泓泉。


    南韫起初以为自己幻听,便没有理会。


    可默了默,她又听见那个声音:“下了大雪,你会埋在雪里,血洇出来,无声无息,没人知道。”


    他说的话太过诡异,南韫甚至以为是牛头马面在给她做临终关怀。


    她下半身已经失去知觉,便没有回头,只轻声道:“没人知道,那就太好了。”


    “是吗?”那声音带上一丝疑问,“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不会现在还在这里。”


    他是在质疑她的决心?


    还是以为这不过是一场以跳楼相胁的胡闹玩笑?


    南韫愤怒起来,她垂眼向下看,却被风吹得不得不用指甲扣住台子边缘,石子儿滚落埋进雪里,连一丝声响都没发出。


    她落下去,也会这样吗?


    她心头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火气,猛地扭头去看,风雪迷了眼,只模糊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她的声音因寒冷和愤怒而颤抖:“你是专门上来嘲讽我的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其实你并不想跳下去。”


    她骤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