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百家争鸣

作品:《从崖山开始的流浪大宋

    皇帝将集权与分权的议题抛向民间的决定,如同在君临港这座日益繁华的都城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社会的各个角落。


    《君临新报》特辟的“国是论坛”版面,一时间洛阳纸贵,各种观点交锋激烈。


    而更多的讨论,则发生在茶楼酒肆、工坊田间、乃至学堂宿舍。


    君临港,望海楼茶馆。


    临窗的雅座,几位衣着体面的人物正品着新到的闽茶,话题自然离不开时下最热的争论。


    “要我说,这设立行省,赋予总督实权,势在必行!”


    说话的是海商行会的理事,姓钱,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玉戒,语气笃定,


    “咱们的船队现在跑到苏禄,跑到那个新发现的蓬莱洲,遇到点事,找谁做主?


    层层上报到君临港?等批文下来,黄花菜都凉了!生意还做不做了?


    若是当地有个能做主的总督,很多事情当场就能拍板,效率何止倍增!”


    他对面坐着一位身着儒衫的老者,是城南书院的王山长。


    王山长缓缓放下茶杯,摇头道:“钱理事此言差矣。


    治国非经商,岂能只图便利?《春秋》大义,尊王攘夷。


    政令出于一门,方能令行禁止,天下归心。若各地总督权力过大,今日可因利而变通,明日便可因势而自重。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昔日唐之藩镇,殷鉴不远啊!”


    钱理事不以为然,“王夫子,您那是老黄历了!


    如今是什么时代?咱们启宋漂洋过海,立足于此,靠的不是闭门读死书,是开拓,是贸易,是实实在在的收益!


    没有我们这些商人奔波海上,赚回金银,朝廷哪来的钱粮养兵、办学、搞那些奇巧……


    哦不,是格物之学?给地方放权,就是给活路,给财路!”


    旁边一位在工部下属铁厂担任管事的中年人插话道:“钱理事说的在理。就说我们铁厂,如今在蓬莱洲发现了优质铁矿和煤矿。


    若那边有个行省总督能统筹规划,就地招募土著劳力,兴建高炉,岂不是比从吕宋千里迢迢运人运料要快捷省钱得多?


    这省下来的,可都是国库和民力啊!”他显然更看重实际效益。


    王山长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利字当头,恐失大义!


    若各地皆自行其是,律法、税赋、乃至教化标准不一,久而久之,各地百姓只知有总督,不知有朝廷,不知有陛下矣!此乃取乱之道!”


    茶楼大堂里,普通的茶客们也议论纷纷。


    一个刚从南岛回来的水手唾沫横飞:“要啥都等朝廷下令?我们在南岛跟土人交易,规矩变来变去,有时候为了点屁事,得等上几个月!


    要是那边有个说话算话的总督老爷,咱们兄弟办事也爽利!”旁边有人附和,也有人担忧:


    “放权给地方,那些天高皇帝远的总督,会不会变成土皇帝,拼命盘剥我们这些小民?”


    城郊,稻田边,树荫下,几个刚歇晌的农户也在闲聊。


    老农李老汉用汗巾擦着脖子,皱着眉:“啥集权分权的,俺们搞不懂。


    俺就关心,这赋税会不会加?要是分权,各地自己定规矩,会不会俺们这儿的税比别处高?”


    他儿子,一个在夜校识了些字的年轻后生说道:“爹,我听学堂先生讲,分权了,各地自己管自己,搞得好就富,搞不好就穷。


    说不定为了吸引人去开荒,有些地方还会减税呢!”


    “减税?”


    李老汉嗤之以鼻,“官老爷能有那么好?我看悬!


    还是朝廷统一收税稳当,至少有个准数,别这儿一个花样,那儿一个花样,把俺们搞糊涂了,辛苦种点粮食都交了苛捐杂税。”


    君临学堂,辩论社,一场关于国策的模拟辩论正在激烈进行。


    正方学子慷慨陈词:“我启宋疆域分散,海路漫长,信息传递迟缓。


    唯有设立行省,赋予总督临机决断之权,方能适应海洋帝国之管理需求!


    此乃顺应时势,开拓进取之策!强中央而弱地方,只会捆住我等手脚,错失发展良机!”


    反方学子立即反驳:“荒谬!权力下放,必生离心。


    历史教训历历在目!且各地资源禀赋不同,若无中枢强力调控,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地域矛盾必将激化!


    更何况,国防外交,乃国家根本,岂能由地方擅专?


    一旦外敌分化拉拢,如何应对?唯有强干弱枝,方能凝聚国力,应对元虏等潜在威胁!”


    双方引经据典,数据与案例齐飞,争得面红耳赤,台下聆听的学子们也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港口区,造船厂工棚,休息时分,工人们聚在一起喝水。


    一个老工匠咂巴着嘴:“这事啊,说白了,就看对咱们做工的有没有好处。


    要是分权了,各地都兴建造船厂,咱们这手艺是不是就更吃香了?工钱能不能涨点?”


    旁边一个年轻力壮的工匠却道:“我看未必。


    要是各地自己管,保不齐就有总督为了省钱,拼命压低工钱,或者用那些没归化的野人来干活,咱们反倒没饭吃了。


    还是朝廷统一管着好,至少有个工部管着,不敢太过分。”


    老工匠若有所思:“这倒也是……唉,说到底,咱们小民,就盼着有个安稳日子,别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苦的还是咱们。”


    这场自上而下发起的全民大讨论,将启宋社会不同阶层、不同地域、不同利益诉求的声音都激发了出来。


    支持分权者,多着眼于效率、发展与现实利益。


    担忧集权者,则更看重稳定、统一与历史教训。


    商人图利,士人忧道,农夫怕税,工匠虑薪。


    《君临新报》的“国是论坛”版面,稿件堆积如山。


    茶馆里的争论时常持续到深夜。田间地头、工坊学堂,人们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启宋的未来,究竟该走向何方?


    这场前所未有的思想碰撞,在不知不觉中凝聚了启宋的公共舆论和公民意识。


    而最终的结果,将等待着皇帝与朝廷,在汇集了这纷繁复杂的民意之后,做出那个艰难而关键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