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溪水染血(上)
作品:《从崖山开始的流浪大宋》 南山集的日子在琐碎的纠纷和缓慢的开拓中过去了一季。
旱季来临,雨水明显减少,那条滋养着南山集汉民与规化民的小溪,水位开始下降,水流也变得迟缓。
水源,在这片土地上,骤然间变得比土地更金贵。
这日清晨,张牧之刚啃完一块硬邦邦的薯饼,衙署外就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带着惊恐的呼喊。
“保民官!张保民官!不好了!溪水……溪水那边死人了!”
张牧之心头一沉,抓起靠在墙边的竹矛就冲了出去。
报信的是个年轻的汉民农户,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怎么回事?谁死了?”
“是……是山下寨的人!死在溪水上游,靠近……靠近黑林寨的地盘!”
山下寨和黑林寨,是南山集周边两个规模较大的归附规化民部落。
山下寨位于溪流中下游,以种植和捕鱼为生,性情相对温和。
黑林寨则深处更茂密的丛林边缘,狩猎为生,民风更为彪悍。
两个部落因为猎场和过去的仇怨,关系一直紧张,只是近年来在启宋官府的弹压下,维持着表面和平。
张牧之立刻叫上助手少年,又匆忙让报信农户去召集开拓团里几个有威望的汉民老人和熟悉那两个部落情况的通译,一行人急匆匆赶往出事地点。
现场位于溪流一处转弯的浅滩。
一个山下寨的年轻男子俯卧在溪边,背心插着一支黑尾羽的短箭,周围的溪水被染红了一小片。
尸体旁,围着几个闻讯赶来的山下寨族人,他们手持简陋的武器,悲愤交加,对着上游黑林寨的方向怒骂。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浓烈的仇恨。
张牧之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和箭矢。
黑尾羽,是黑林寨猎人常用的标志。伤口位置狠辣,一击毙命。
他站起身,望向溪流上游,那边是黑林寨传统的活动区域,林木更加茂密幽深。
“是黑林寨的箭!”
一个山下寨的老者,名叫帕坎,是寨子里的头人之一,他赤红着眼睛,抓住张牧之的胳膊,
“张保民!你们宋人要给我们做主!他们杀了我们的人!这是挑衅!我们要报仇!”
群情激愤,山下寨的人挥舞着武器,就要往上冲。
“站住!”张牧之厉声喝道,挡在他们面前,
“现在冲上去,除了死更多人,有什么用?你们谁能确定,这一箭就是黑林寨的人故意射的?还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帕坎激动地指着尸体和箭:“这还不够清楚吗?死在他们的地盘边上,用的是他们的箭!不是他们干的,还能是谁?”
“也许是误会,也许是有人挑拨。”
张牧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你们两寨本来就有旧怨,现在因为旱季,用水也紧张。
如果真是黑林寨蓄意杀人,他们为什么不把尸体拖走掩埋,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等你们来发现?”
这话让激动的山下寨众人稍微冷静了一些。帕坎皱着眉,但依旧怒气未消:“那你说怎么办?我们的人就白死了?”
“当然不能白死。”张牧之斩钉截铁,
“但要先弄清楚真相。我会去黑林寨询问。在我回来之前,山下寨任何人不得越过溪流中线,更不许主动攻击!
否则,就是违背了我们共同订下的规矩,官府和开拓团都不会坐视!”
他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山下寨的人虽然愤懑,但看着张牧之和他身后那几个持着兵器的汉民,以及考虑到启宋官府的存在,最终还是压下了立刻复仇的冲动。
帕坎咬着牙:“好!我们等你消息!但如果真是他们干的,你们宋人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安抚住山下寨,张牧之立刻带着通译和两名作为护卫的汉民开拓者,沿着溪流向上游黑林寨的方向走去。
越往上游走,林木越密,山路越崎岖。
溪水在这里变得更加狭窄。
快到黑林寨势力范围边缘时,他们被几个隐藏在树丛中的黑林寨猎人拦住了。
这些猎人皮肤黝黑,身材精悍,脸上带着警惕和排斥,手中的弓弩对准了张牧之一行。
通译上前,用土语说明来意,提到山下寨有人在边界被杀。
黑林寨的猎人头领,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壮汉,冷哼一声,用生硬的官话说道:
“山下寨的人死在哪里,关我们什么事?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闯进来,被林子里的毒蛇猛兽咬死了?”
张牧之上前一步,看着他:“我们是来问清楚,不是来问罪的。
人死的地方,离你们的寨子很近,中的是黑尾羽箭。
我们需要知道,今天早上,你们寨子有没有人在这附近狩猎?或者看到什么异常?”
疤脸头领眼神闪烁,依旧强硬:“我们的人每天都在林子里打猎,用黑尾羽箭的多了!难道每个死在林子里的人,都要算到我们头上?”
张牧之注意到,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猎人似乎有些不安,欲言又止。
他不动声色,继续对疤脸头领说:“如果查不清真相,山下寨认定是你们所为,仇恨只会越结越深。
到时候,两边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旱季缺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必再添战乱?”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是保民官,负责调解此地纠纷。
如果你们坚持不配合,我只能将情况如实上报给镇南将军和知州大人。
到时候,官府介入,恐怕就不是坐下来谈这么简单了。”
听到镇南将军和启宋官府,疤脸头领和那几个猎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他们可以不把山下寨放在眼里,但对拥有精良武器和军队的宋人,还是心存忌惮。
就在这时,寨子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相对整齐、年纪较大的规化民老者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是黑林寨的祭司,也是寨子里颇有智慧的长者,名叫莫多。
莫多祭司喝退了持弓的猎人,对张牧之行了一个简单的部落礼节,用较为流利的官话说道:
“保民官大人,请息怒,年轻人冲动,不懂事。”
他看了一眼下游方向,叹了口气,“山下寨的人死了,我们也很遗憾。但此事,确实并非我们黑林寨有意为之。”
张牧之拱手还礼:“祭司明鉴。还请告知实情。”
莫多祭司沉吟了一下,说道:“今天清晨,我们寨子有几个年轻人确实在上游一带练习射猎。
当时雾气未散,他们听到溪边有动静,以为是野鹿下来喝水……有人失手射了一箭。
等发现射中的是人,他们也很害怕,匆忙跑回了寨子。”
“失手?”张牧之追问,“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人,还是多人?当时山下寨的人,在做什么?”
莫多祭司摇了摇头:“雾气大,距离也远,只隐约看到溪边有人影晃动,具体在做什么,看不清楚。他们惊慌之下,也没有细看。”
误杀?
张牧之心里并未完全相信。
仅仅因为雾大看不清,就将人影当作野鹿射杀?而且使用的是致命的短箭?这未免有些牵强。
但他没有立刻质疑,而是说道:“如果真是误杀,按照我们共同的规矩,也需要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进行赔偿,避免仇杀。”
莫多祭司点头:“这是自然。我们愿意按照规矩,用兽皮和粮食赔偿山下寨。”
事情似乎有了转机。但张牧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要求见一见那几个当时射猎的年轻人,亲自询问细节。
莫多祭司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派人回寨子去叫人。
等待的时候,张牧之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特别是溪流两岸。
他注意到,靠近黑林寨这一侧的岸边,有几处草木有被新鲜踩踏的痕迹,不像是野兽所为。
过了一会儿,三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黑林寨少年被带了过来,他们脸上还带着稚气和未散的惊慌。
然而,就在张牧之准备开口询问时,下游方向突然传来了更加喧闹和愤怒的呼喊声,隐约能听到骗子、偿命等词语。
一个黑林寨的猎人连滚带爬地跑来,惊慌地喊道:
“祭司!不好了!山下寨的人……他们抬着尸体,聚集了好多人,拿着武器往这边来了!说要……说要踏平我们寨子!”
莫多祭司脸色大变。
张牧之的心也猛地一沉。
和解的进程被打断,冲突一触即发。山下寨为何突然如此激动,公然违反命令。
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还是另有隐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