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新乡
作品:《从崖山开始的流浪大宋》 踏过边境的第三日,胡伟庸的队伍在凉山一处隐秘河谷与另外三支难民队汇合。
人数骤增至六百,河谷里顿时挤满了面黄肌瘦的宋人。
一个穿着安南官服的中年人站在高处,操着生硬的闽南话喊道:
“奉陆丞相令,诸位在此休整两日。记住三条:不准生火,不准喧哗,每日口粮减半。”
他指了指堆在河边的麻袋,
“里面有藜麦和盐,自己分。”
当夜,胡伟庸被叫到河谷深处的竹楼。
油灯下,几个领队正围着一张兽皮地图争吵。
“走谅山道最近,但黑旗帮在山口设了卡子,每人要收二钱买路银。”
“西边水口关倒是通畅,可元军的探马最近活动频繁。”
见胡伟庸进来,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汉子猛地拍桌:
“胡老弟,你从十万大山杀出来的,你说怎么走!”
胡伟庸的手指落在凉山与升龙之间的丘陵地带:
“走猎道。我观察过,商队都避开这段,因为要过三个土司的地盘。”
“你疯了?”刀疤脸瞪大眼睛,“那些土司比土匪还狠!”
“正因为狠,元军探子才不敢深入。”
胡伟庸取出陆秀夫给的密符,
“我有这个——清化陈氏的商队符节。遇上土司,就说是给陈键将军送药材的商队。”
队伍在黎明前开拔。六百人扮作流民商队,妇孺藏在运货的牛车里,青壮扮作脚夫。
胡伟庸走在最前,腰间挂着那枚鱼形木符。
第五日,他们果然在第一个土司寨前被拦下。
“药材?”
土司头人用刀尖挑开麻袋,露出里面的糙米,冷笑道,
“这是什么药?治饿病的?”
胡伟庸不慌不忙地上前,将木符递上:“陈将军的私货,头人也要查?”
头人看到木符上刻着的三足金乌纹样,脸色微变——那是清化陈氏的标记。
他凑近嗅了嗅麻袋,突然压低声问:“后面有没有尾巴?”
“甩掉了三批,应该干净。”
土司头人挥刀割开另一个麻袋,确认真是药材后,突然咧嘴笑了:
“过去可以,留下二十人帮我修寨墙。干满十天就放人。”
队伍一阵骚动。胡伟庸沉默片刻,指向队伍里几个木匠:“他们留下。”
等离开寨子很远,阿七才忍不住问:“头儿,真把弟兄留下了?”
“那是陆丞相早就打点好的。”胡伟庸低声道,
“这土司与陈键有盟约,留下的人会被安全送往升龙。比跟着我们翻山越岭更稳妥。”
这样的交易在后续路程中不断重复。
过第二个土司领地时,他们付出了全部盐巴;
过第三个时,交出了仅存的几匹绸缎。
每过一关,队伍就消瘦一分,但终究避开了最凶险的土匪与元军。
第十七日,当升龙的城墙出现在视野中时,队伍只剩下五百余人。
阿七清点完人数,声音发涩:“又少了二十七人,都是路上染疫没救过来的。”
升龙城外的难民营地延绵数里。胡伟庸被带去见陆秀夫时,发现这位丞相正在竹棚里给一个发热的孩童喂药。
“来了?”
陆秀夫头也不抬,
“港区有三艘船明早启航,你们乘第二艘‘海鹏号’。”
胡伟庸忍不住问:“海上安全吗?元军水师……”
“走外海,绕开占城航线。”
陆秀夫终于转身,递来一本船册,
“记住,到了君临港,按册上编号领取屋契。工匠去东区,农户去西区,士人……”
他顿了顿,“去学堂报到。”
当夜,胡伟庸站在海鹏号的甲板上,望着月光下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从各地汇集而来的宋人,正默默沿着跳板登船。
没有人回头再看一眼安南的土地。
所有人都被带到了船舱之中,船舱的窗户被黑纱蒙住,看不见外面。
舱内昏暗仅有几盏油灯。
运输舰队先是向南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再缓缓转向向着东北而去。
之所以要设计这么一段航线,就是为了防止投靠的宋人里面掺杂了元人的奸细。
这样子,哪怕真的有人从吕宋跑了出去,也不会暴露大宋的位置。
海上航程比想象中平静。
第十七日清晨,桅杆上的瞭望哨突然大喊:“陆地!”
人们涌到甲板前望,全都愣住了。
没有预想中的荒滩茅屋,出现在晨雾中的是一座庞大的港口城市。
数十艘三桅帆船正在进港,更远处,青色石砌的码头沿着海岸线蜿蜒数里。
最令人震惊的是港区后方林立的烟囱,正喷吐着滚滚浓烟。
“那……那是什么?”阿七指着烟囱问。
船上的水手笑道:“炼铁厂、砖窑、纺织坊——咱们大宋的新家当!”
踏上君临港码头时,胡伟庸注意到脚下的石板路异常平整。
宽阔的街道两侧,沟渠里流淌着清水,与升龙城污浊的水沟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穿着棉布工装的官吏在码头登记处喊道:
“领了屋契的往右走,有人带你们去安置区。记住三条规矩:垃圾入桶,污水入渠,违建必拆!”
胡伟庸随着人流走过一条四丈宽的街道,看见几个工匠正在铺设陶管。带路的少年自豪地说:
“这是给水管,从吕宋山上引下来的泉水,每家每户都能接到清水!”
“更深的地方还埋着陶管,那些是排污管,家家户户的污秽之物,会顺着管道排到海里面。”
安置区是整齐的砖瓦房,虽然简陋,却都有独立的灶间和排水沟。
胡伟庸见到每个胡同小巷里面都钉了一块黑色木板,上面刻的几行字:
“第一条:凡我宋民,皆需劳作。
第二条:孩童无论男女,皆需入学。
第三条:街巷整洁,疫病不生。”
傍晚,胡伟庸爬上安置区后方的小山。
俯瞰全城,他看见棋盘状的街道向远方延伸,炼铁厂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码头上千帆林立。
这与记忆中日渐衰败的广州城形成了鲜明对比——那里虽然繁华,却弥漫着亡国的颓靡。
而这里,一切都充满了野蛮生长的力量。
“头儿,文丞相来了。”阿七在身后轻声说。
胡伟庸回头,看见文天祥不知何时站在了山坡上。
“卑职未能远迎,请丞相恕罪。”
文天祥将他扶起,“应该惭愧的是我,你们在抗元一线奋战,才有我们的美好生活。”
随后他转身看向山下的城市,突然问:“还记得十万大山里倒下的弟兄吗?”
“每一个都记得。”
“那就好好活着。”文天祥指向那些烟囱,
“他们用命换来的,不是又一个临安,而是这个——能让大宋真正重生的地方。”
远处传来学堂下课的钟声,惊起漫天海鸟。
胡伟庸望着鸟群飞过炼铁厂的烟囱,突然明白。
他们失去的故土永远回不去了,但他们正在亲手打造一个更坚韧的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