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血与土的终章
作品:《从崖山开始的流浪大宋》 南进的第三开拓团,像一枚生锈的钉子,艰难地楔入一片,被野人称为瘴气林地的陌生地域。
这里的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某种未知花朵的甜腻气味,让人头晕目眩。
几天内,陆续有人病倒,发热、呕吐,宋人军医称之为“瘴疠”。
恐慌比土著的弓箭更有效地侵蚀着队伍的士气。
乌咕焦躁地在临时营地里踱步。
行程严重滞后,人员病倒,这与他想象中势如破竹的建功立业相去甚远。
他急需一场胜利,一场能写入奏报、彰显他乌咕大人能力的胜利。
“我们必须尽快穿过这片林子!”
乌咕指着地图上一条看似最短的路线,那需要跨越一条幽深的峡谷,
“斥候回报,峡谷对面有一片高地,地势开阔,足以建立稳固的前进寨堡。
只要占领那里,就能以此为基,威慑周边部落!”
负责护卫的李队长看着地图,眉头紧锁:
“乌大人,峡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对岸有埋伏,我军将进退维谷。
是否等病员稍好,或另寻他路?”
“等?我们等不起了!”
乌咕语气强硬,甚至有些偏执,
“兵贵神速!那些生番被瘴气所阻,必然疏于防范。
这正是天赐良机!难道我大宋王师,还怕了几个藏头露尾的野人不成?”
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擦拭斧头的蛮噶,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那条路,是黑齿和花斑蛇部落的传统猎场交界。
他们世代为敌,但对闯入者,会暂时联手。”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乌咕,“你现在去,不是偷袭,是送死。”
乌咕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蛮噶!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怎知他们一定会联手?
莫非你私下与他们有勾结?”
又是这种毫无根据的指控。
蛮噶眼中闪过一丝厌烦,但他不再争辩,只是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你会后悔。”
乌咕被这种无视彻底激怒了。
“李队长!整顿能行动的人,明日一早,强渡峡谷!我要让所有人看看,违抗军令、动摇军心是什么下场!”
说完他瞪了蛮噶一眼。
次日清晨,一支由大半病怏怏的民夫和少量士兵组成的队伍,在乌咕的催促下,小心翼翼地进入峡谷。
谷底光线昏暗,藤蔓缠绕,溪流湍急。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瘴气一样弥漫在每个人心头。
果然,当先头部队艰难渡过溪流,试图攀上对岸陡坡时,尖锐哨音突然从两侧高地上响起!
霎时间,箭矢、吹箭、投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埋伏者不止一个部落,他们的攻击虽然杂乱,却占据了绝对的地利。
猝不及防的开拓团瞬间陷入了混乱,惨叫声此起彼伏。
“顶住!给我顶住!弓箭手还击!”
乌咕躲在一块巨石后,声嘶力竭地呐喊,但他的声音在混乱中显得如此苍白。
他看到身边的士兵和民夫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溪水。
他寄予厚望的王师,在这片原始的丛林里显得如此笨拙和无力。
一支力道强劲的箭矢“哆”地一声钉在他头顶的石头上,箭尾兀自颤抖。
乌咕吓得魂飞魄散,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什么建功立业,什么官服顶戴,在生存面前都成了笑话。
就在这时,他看到蛮噶的身影。他没有武器,却像一头矫健的豹子,利用岩石和树木掩护,不断将中箭倒地的伤员拖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甚至捡起一面宋军掉落的藤牌,为一名受伤的汉人士兵挡住了几支致命的吹箭。
“蛮噶!救我!快带我离开这里!”
乌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形象地大喊。
蛮噶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
他没有动。
乌咕感到绝望淹没了他。
他看着蛮噶继续在箭雨中穿梭,救助着那些普通的士兵和民夫,仿佛他乌咕大人的性命,还不如一个最低等的归化民。
开拓团被打散了,乌咕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他一个,他只能躲在石头后面祈求野人别发现他。
突然,高地上一阵骚动,几个身上画着诡异花纹、头戴羽毛的黑齿部落战士,沿着一条陡峭的小径,嚎叫着直扑乌咕藏身的方向!
他们的目标很明显——这个穿着不一样衣服、不停发号施令的大头领。
乌咕吓得瘫软在地,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骨矛向自己刺来,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猛地从侧里撞出,狠狠地将那名战士撞开!是蛮噶!
他手里没有武器,只能凭借蛮力与那名战士扭打在一起。
更多的黑齿战士围了上来。
“快走!”蛮噶朝着吓傻的乌咕和其他还能动的人怒吼,用的是还不流利的汉语。
乌咕连滚爬爬地向后逃去,他甚至不敢回头。
他听到身后传来蛮噶野兽般的咆哮、骨肉撞击的闷响,以及利刃入体的可怕声音。
撤退到后方之后。
李队长终于组织起有效的反击,用弓弩暂时压制住了高地的敌人,带领残存的人狼狈地撤回了峡谷这一端。
清点人数,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营地一片愁云惨淡,伤者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乌咕失魂落魄地坐在泥地里,官服破烂,沾满泥污和不知是谁的血。
劫后余生的他,没有感到庆幸,只有无尽的恐惧和一种难以忍受的空虚。
巴布和阿岩抬着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放在乌咕面前。
是蛮噶。
他身中数刀,最致命的一处在胸口,鲜血几乎染红了他整个胸膛。
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看到乌咕时,嘴角却费力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极度疲惫、带着最终胜利意味的嘲讽。
乌咕颤抖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蛮噶的目光越过乌咕,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用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看……看到了吗……乌咕……没有……你的宋人……刀甲……我……也能……保护……我想保护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归于沉寂。
巴布和阿岩,以及周围幸存下来的归化民,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乌咕呆呆地看着蛮噶的尸体,看着他脸上那最后定格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