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开拓团风云
作品:《从崖山开始的流浪大宋》 吕宋岛的湿热季风,吹拂着南进第三开拓团简陋的营地。
两百多人,大多是归化民,夹杂着少量汉人小吏和一小队士兵,此刻正拥挤在即将启航的三条旧船旁,听着六品安民官乌咕的训话。
乌咕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宋人官服,腰间挂着的不是以往的骨刀,而是一柄制式腰刀。
他站在一个木箱上,努力让自己的吐字带上官腔:“诸位!奉皇命,我等南下,是为陛下开疆拓土,亦是为大家寻一条活路!南方土地肥沃,只要肯出力,人人皆可得田宅,立家业!”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一个身形魁梧、面色阴沉的汉子身上——蛮噶。
蛮噶穿着一身粗糙但结实的宋式民夫短褂,曾经的部落勇士纹身被布料遮盖,只有脖颈处隐约露出的疤痕,昭示着他过往的身份。
“乌咕大人说得轻巧,”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是跟在蛮噶身边的老猎人巴布,
“南边都是吃人的生番,还有会妖术的巫医……”
“怕什么!”乌咕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急躁,他太想进步了,好不容易有一次能够离开君临港,亲自带领开拓的机会,他决定要好好表现。
“我们有天兵的火炮!有锋利的刀剑!那些生番,不识王化,不服管教,唯有雷霆手段,方能显我大宋恩威!”
他说这话时,刻意不去看蛮噶。
蛮噶心中轻哼一声。
恩威?
他太熟悉这套了。
当初宋人来到这片土地,不也是先展示了雷霆手段,灭了他的部落。
再用恩德让他们这些幸存者穿上衣服,吃上盐巴吗?
他摸了摸身上暖和的衣服,这确实比以前披树叶强。
但一想到如今发号施令的,是曾经跪在自己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乌咕,一股邪火就烧得他心口发痛。
这家伙是曾经自己的奴隶,如今却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登船时,混乱中,蛮噶肩扛的粮袋不小心蹭到了正在指挥的乌咕,将他的官服蹭上了一块泥印。
“瞎了你的狗眼!”
乌咕身边的汉人护卫立刻厉声呵斥。
乌咕皱了皱眉,摆手制止了护卫,他看着蛮噶,用一种略有刻意的平和语气:
“蛮噶,小心些。如今是替大宋、替陛下办事,不比在部落里了。”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蛮噶的耳朵。
他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回了句:“是,大人。”
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
航行是枯燥而艰难的。
到了夜晚,船队在一处陌生的河口抛锚。篝火旁,民夫们围坐在一起,嚼着干硬的烙饼。
“还是宋人的饼顶饿,”巴布咂咂嘴,对蛮噶说,
“少头人,你说是不是?以前在林子里,哪天不为了口吃的拼命?”
蛮噶默默吃着饼,没有回答。
他看着不远处被几个小吏簇拥着的乌咕,他们面前居然有一小壶米酒。
乌咕正指着地图,对身边的人说着什么,那姿态,像极了记忆中父亲发号施令的样子,却又带着一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
“呸!狗腿子!”
蛮噶身边一个年轻的、脸上带着新鲜刺青的归化民啐了一口,
“要不是他带路,宋人能找到我们的圣山?林辞首领他们……”
“闭嘴!”蛮噶低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
他眼神凶狠地瞪了那年轻人一眼,后者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蛮噶不是不恨,他只是比这些年轻人更清楚,仇恨需要力量来支撑。
而现在,他们除了力气,一无所有。
几天后,开拓团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沿海林地建立了临时营地。
任务是将这片林子清理出来,修建第一批棚屋和防御栅栏。
乌咕穿着官服,站在一片树荫下,指挥若定:“那边!对,把那片灌木砍掉!这里,挖深一点!
蛮噶,你带几个人去把那几棵大树伐了,要快!耽误了工期,谁也担待不起!”
蛮噶带着巴布和几个壮劳力,沉默地挥舞着宋人提供的铁斧。
沉重的铁斧砍进粗大的树干,木屑飞溅,效率远非石斧可比。
汗水顺着他们古铜色的脊背流淌而下。
“这斧头……真是好东西。”巴布喘着粗气感慨。
蛮噶停下动作,看着手中锋利的铁器,眼神复杂。
是啊,是好东西。
宋人带来了铁器、粮食、医药,也带来了屈辱、奴役和乌咕这样的大人。
“动作快点!没吃饭吗?”
乌咕的催促声又从远处传来,带着不耐烦。
蛮噶猛地挥动斧头,狠狠砍在树上,仿佛那棵树就是乌咕的脸。
紧张的劳作持续了数日。
营地的雏形刚刚显现,危机却不期而至。
一天黄昏,哨塔上的士兵突然敲响了警锣!“敌袭!生番来了!”
只见丛林边缘,影影绰绰出现了数十个身影,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手里拿着弓箭、吹箭和简陋的长矛,嘴里发出怪异的呼啸。
他们的眼神,和当年的蛮噶部落看向闯入者时一模一样,警惕、仇视,带着原始的杀意。
“结阵!快结阵!”
负责护卫的宋军队长大声呼喊,士兵们迅速举起盾牌和长枪,将乌咕和几个小吏护在中间。
而大多数归化民夫则乱作一团,他们手里只有工具,没有武器。
乌咕脸色发白,强自镇定地喊道:
“不要慌!我们有弓箭手!稳住!”
然而,几支零星的箭矢射出去,并未能阻止那些熟悉地形的土人从侧翼利用树木掩护逼近。
一支吹箭“嗖”地射来,将一个乱跑的民夫射倒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就在这时,蛮噶猛地抓起地上用来烧荒的火把,用古老的土语对着巴布和那几个脸上有刺青的年轻人大吼:
“拿火把!跟我来!用烟呛他们!攻击他们的侧面!”
他没有武器,但他有对这片土地的了解和部落战斗的本能。
巴布等人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抓起手边的火把、斧头,跟着蛮噶冲向营地侧翼。
他们没有直接攻击,而是点燃了下风处的潮湿灌木,浓烟立刻顺着风向往土人埋伏的方向飘去。
与此同时,蛮噶用土语对着丛林方向,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充满威胁的咆哮。
那是一种宣告领地、挑战强敌的古老战吼。
突如其来的浓烟和那声充满力量的战吼,让进攻的土人队伍出现了一丝迟疑和混乱。
他们显然没料到这群两脚羊里,居然有人懂得丛林战法,而且那声战吼,带着只有同类才能理解的凶悍。
趁着这个间隙,宋军队长抓住机会,下令弓手集中射击,终于将土人的攻势暂时压退,对方的身影重新隐没在密林之中。
营地暂时安全了,但气氛更加凝重。
众人看着蛮噶,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惊讶,也有敬畏。
乌咕推开护卫,走到蛮噶面前,他的官服上沾了些灰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看着蛮噶,看着这个刚刚救了大家,尤其是救了他的人,嘴唇哆嗦了几下。
蛮噶奴役了他很长时间,这不假。
可他现在是大宋的官员,所以他从来没有公报私仇。
他想摆出上官的架子,想说点什么嘉奖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辞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乌咕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做……做得好。
回去后,本官会为你请功。”
蛮噶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和汗水,没有说话。
他只是直直地看着乌咕,看着他那身刺眼的官服,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隐忍,只剩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没有理会乌咕的嘉奖,转身走向那堆尚未熄灭的篝火,拿起一块冰冷的烙饼,大口咬了下去。
他知道,这片陌生的土地,危机四伏,他和乌咕之间的账,还远远没有算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