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尚未落幕的决战
作品:《从崖山开始的流浪大宋》 五门沉重的宋军舰炮,在士兵和驮马的奋力拖拽下,于一片狼藉的战场上艰难前行,最终在距离本丸大门约两百步的一处残破屋舍后架设完毕。
这个距离,对于这些精心铸造的火炮而言,已是抵近射击,足以发挥其最大的毁伤效果。
炮手们紧张而迅速地装填、瞄准。
赵昺亲临炮阵后方,目光冷峻地注视着那座依旧飘扬着残破狼旗的本丸。
“放!”
令旗挥下,五门火炮次第怒吼!震耳欲聋的轰鸣再次撕裂枝吉城上空短暂的寂静!实心铁弹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地砸向本丸那包覆铁皮的厚重木门!
轰!轰!轰!
木屑混合着铁屑四散飞溅!第一轮齐射,大门便剧烈震颤,门板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和凹坑。
城头元军试图用箭矢和偶尔的铁炮还击,但在联军弓弩手的压制下,效果甚微。
第二轮、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终于,在一声尤其巨大的破裂声中,本丸大门的一侧铰链被硬生生轰断,
整扇门轰一声,倒了下去,拍扁了几个倒霉蛋,露出了一个足以容纳数人并排通过的缺口!
“大门破了!杀进去!”
一直在待命的联军精锐发出了震天的怒吼!萨摩武士、菊池武士,以及徐立威率领的宋军锐卒,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那象征着最后顽抗的缺口发起了总攻!
然而,攻入缺口的联军,立刻遭遇了更为残酷的抵抗。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开阔庭院,而是一段狭窄的瓮城甬道!元军显然早有准备,他们在甬道两侧的墙垣上布置了弓弩手,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落下。
冲在最前面的联军士兵瞬间被砸成肉泥,或被密集的箭矢射成了刺猬。
狭窄的空间使得联军的人数优势无法发挥,反而成了死亡的陷阱。
“不要挤在门口!散开!抢占两侧墙垣!”
徐立威声嘶力竭地呼喊,亲自带队,试图沿着城墙马道向上冲击,与元军争夺制高点。
战斗在瓮城这片狭小的区域内达到了白热化的顶点。
双方士兵在血泊中翻滚厮打,每登上一步台阶,都要付出数条生命的代价。
联军连续发动了三次大规模的冲锋,每一次都一度突入瓮城深处,甚至能看到本丸天守阁的基座,但最终都被元军以更加疯狂的反扑打了回来。
缺口处,双方士兵的尸体几乎将通道堵塞。
本丸之内,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坚守的元军已是强弩之末,箭矢即将耗尽,滚石擂木也所剩无几。
更重要的是,军心开始动摇了。
连续的血战、惨重的伤亡以及被四面合围的绝望,像瘟疫一样在残兵中蔓延。
所有援军都没有想到这残存的宋军竟然爆发出如此勇猛的战斗力。
如果是几年前宋军有这个战斗力,那么蒙古能不能打下整个大宋还不好说。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谈论着投降或许能换得一条生路。
“将军,箭矢快没了……弟兄们……顶不住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千夫长踉跄着跑到忻都面前。
忻都身上也多处挂彩,甲胄破碎,但他眼神中的凶悍丝毫未减。
“顶不住也要顶!”
他猛地抽出弯刀,血红的眼睛扫过周围面露怯意的士兵,
“敢言降者,动摇军心者,这就是下场!”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两名躲在角落里低声议论的士卒被他当场斩首!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周围士兵的脸上,让他们瞬间噤若寒蝉。
凭借着积威和血腥手段,忻都暂时压住了阵脚。
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并未消散,每个人心中都绷着一根,仿佛随时都要断掉的弦。
就在联军准备组织第四次,也是最为决绝的一次冲锋,元军防线看似摇摇欲坠之际。
一匹快马沿着满是尸骸的街道狂奔而至,马上的斥候几乎是从鞍鞯上滚落下来,踉跄着冲到赵昺面前,声音因为急促和恐惧而变调:
“陛下!急报!海……海上!元军主力舰队!铺天盖地,已经出现在西北海平线!望不到头,绝对超过千艘!”
如同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赵昺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他猛地抓住身旁残破的墙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只要再给他半天,不,哪怕一个时辰,他就有信心彻底碾碎枝吉城内这支元军精华,斩断忽必烈伸向日本的这只利爪!
他目光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本丸缺口,里面传来的喊杀声和濒死哀嚎是如此清晰。
他能想象到忻都此刻困兽犹斗的疯狂,也能感受到联军将士即将获胜的渴望。
现在撤退,之前付出的一切牺牲,那堆积如山的尸体,那流淌成河的鲜血,岂不是都白费了?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张世杰强忍着愤慨,压低声音急谏,
“我军舰队数量远逊于敌,若被其缠住,内外夹击,大势去矣!
枝吉城虽未全克,然元军登陆先锋已遭重创,无力再兴风浪。当务之急,是保存水师主力,退守关门海峡!”
“是啊,陛下!”岛津久经也咬牙道,“日本四岛,山峦叠嶂,最窄处仅200丈,只要锁住关门,鞑子纵有百万大军,也难施展!届时地利在我,必可将其拖垮!”
赵昺闭上双眼,胸口剧烈起伏。理智与情感在进行着残酷的搏杀。
他终于明白,为何历史上那么多名将会在关键时刻做出看似“昏聩”的决策,只因身在局中,那沉没的成本足以让人失去判断。
但他不是普通的将领,他是大宋皇帝,也是联军统帅,他的肩上担着两国联盟的未来。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冰寒的决绝,再无半分犹豫。
“传朕命令!”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鸣金收兵!所有部队,交替掩护,撤离枝吉城!水师舰队,放弃与敌纠缠,即刻南撤,沿丰后水道,退往关门海峡!”
“通知恒仁太子及京都朝廷,按预定计划,动员所有力量,死守关门!”
呜——呜——呜——!
凄厉的金钲声突然响彻战场,压过了所有的喊杀与哀嚎。
正在奋力搏杀的联军将士们都愣住了,他们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撤退?在这种时候?
“为什么撤退?马上就要赢了!”
一个满身是血的萨摩武士不甘地怒吼。
“执行命令!快撤!”
军官们尽管内心同样充满了不甘和疑惑,却只能强忍着,大声呼喝着,组织部队脱离接触。
进攻的潮水开始退却。
联军士兵带着满身的疲惫、伤痛和巨大的困惑,搀扶着伤员,抬着同袍的遗体,如同退潮般从本丸缺口、从各条街道后撤。
本丸内,几乎已经绝望的忻都和他麾下的残兵,也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金钲声。
他们起初以为是诱敌之计,但看着联军真的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断壁残垣之后,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
许多士兵直接瘫倒在地,连举起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守住了,但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
站在二之丸的废墟上,赵昺最后望了一眼那座依旧挺立、却已如同墓穴般的本丸,
以及远方海平面上那逐渐清晰、如同乌云压顶般的元军主力帆影。
他的拳头紧紧握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今日之退,只为明日之进,枝吉城的血,不会白流。”
他低声自语,随即毅然转身,“我们走!”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映照在这片修罗场上。
枝吉城之战,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又未分真正胜负的方式,暂时落下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