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两个鸡蛋上跳舞
作品:《从崖山开始的流浪大宋》 难波津的夜晚,海港并不宁静。
远处京都的灯火依稀可见,仿佛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五艘来自异邦的巨舰。
幕府的安宅船像黑色的巨兽,在不远处的水道抛锚,彻底封锁了宋船直接驶向京都的可能。
甲板上,宋军哨兵与幕府派来的“护卫”武士彼此警惕地对视着,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赵昺所在的旗舰主舱室内,灯火通明。
徐立威端坐主位,面色沉静,而化名徐一舟的赵昺则作为随侍的“子侄”,垂手立于其身后阴影中,仿佛一个不起眼的背景。
徐立威低声道:“陛下,若来者真是公家之人,幕府眼线必然察觉。此番会见,风险极大。”
赵昺目光锐利,低语道:“风险越大,机遇越大。
他们敢来,就说明双方都急了。记住,我们是钓鱼的,不是鱼饵。”
话音刚落,亲兵引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风尘仆仆的僧人悄然入内。
僧人脱下兜帽,露出一张清癯的面孔,约莫四十岁上下,眼神精明。
他合十行礼,汉语带着明显的京都官话口音:“贫僧净海,忝为鹿苑寺藏经阁执事,受贵人所托,特来拜会大宋天使。”
徐立威并未起身,只是抬手示意:“法师请坐,鹿苑寺……听闻我朝张枢相正在贵寺‘清修’?”
净海法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张将军安好,只是静待时机。
托贫僧前来之人,对将军的处境甚为关切,亦对大宋深感敬佩。”
他话锋一转,“如今日本朝局,犹如这濑户内海的暗流,表面平静,实则凶险。
北条幕府专权,视朝廷如无物,甚至意图操纵天皇继统,此乃逆天大罪!”
“哦?”徐立威故作惊讶,“那托法师前来的是?”
“乃是心系皇室正统、深感幕府跋扈的正义之士。”
净海语焉不详,但赵昺揣测是恒仁亲王或者天皇派来的,世仁亲王现在得到了幕府支持,肯定立场是倒向幕府的。
净海继续道:“贵人言道,若大宋愿助朝廷恢复权威,届时,不仅张将军可即刻获释,朝廷更可下诏,倾日本全国之力,助大宋恢复中原。
宋日将为兄弟之邦,世代友好。
至于火器之利……若能助朝廷训练新军,一切好商量。”
这秃头和尚的话,赵昺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地冷笑一声。
这秃驴抛出的条件极具诱惑力,但几乎是空头支票式的许诺。
核心诉求明确:要钱、要武器、要外援,对抗幕府,这是给大宋画饼啊。
就在这时,舱外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争执声。
一名亲兵急匆匆入内,在徐立威耳边低语几句。
徐立威眉头一皱,对净海法师道:“法师稍待,幕府的使者不请自来了,说是要‘保护’使团安全,防止宵小骚扰。”
净海法师脸色微变,但强自镇定。
赵昺用力嗦了下鼻子,徐立威会意,沉声道:“请幕府使者进来吧。既然都是客,不妨一同叙话。”
兵行险着,将暗中的较量摆到明面上,才好敲竹杠。
片刻后,一名身着正式直垂、腰佩短刀的中年武士大步踏入,神色倨傲,身后跟着两名护卫。
他先是冷冷地扫了净海法师一眼,眼神中充满鄙夷,然后才对徐立威微微欠身:
“在下北条宗赖,奉镇西探题之命,特来询问徐大使,为何深夜与这形迹可疑的僧人会面?莫非不知京都近日多有奸细活动?”
净海法师立刻反唇相讥:“贫僧乃鹿苑寺僧人,奉寺主之命前来与宋使探讨佛法,何来奸细之说?
倒是北条大人,深夜擅闯宋使座舰,莫非视宋使如囚徒?”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徐立威哈哈一笑,打圆场道:“二位何必动气?北条大人,这位法师确是来谈论佛法的。
至于法师所说的‘奸细’,我等初来乍到,还需贵方多多提醒。”
北条宗赖冷哼一声,径直坐下:“徐大使,明人不说暗话。幕府知晓朝廷有人意图勾结外邦,扰乱朝纲。
张世杰之事便是前车之鉴,执权大人(北条时宗)有令,若宋使真心抗元,便应恪守本分,只与幕府交涉。
至于朝廷……”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净海,“不过一群不识时务的迂腐之人,能给予贵国什么?空谈大义,能抵挡蒙古铁骑吗?”
他转向徐立威,语气放缓:“幕府掌控日本六十六州兵马钱粮,唯有我等,方能真正与贵国合力抗元。
只要贵国承诺不插手我国内政,不向朝廷提供任何形式的援助,那张世杰将军可安然归来,贵我双方亦可商讨共同防御、贸易通商等事宜。
甚至……贵国所需的硫磺、铜料等军资,幕府亦可优先供给。至于天皇继承之事,此乃日本内政,不劳外邦费心。”
赵昺目光轻垂,幕府的条件现实而强硬,要求大宋孤立公家,换取实际利益和张世杰的自由。
此刻,舱内的焦点完全集中在徐立威身上。
公家画了一张遥不可及的大饼,武家则给出了现实但苛刻的交易。
净海法师面露焦急,北条宗赖则志在必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徐公子”赵昺,悄然从阴影中走上前,为徐立威斟茶,仿佛只是尽侍从的本分。
但在俯身之际,他用极低的声音在徐立威耳边快速说了几句。
徐立威眼中精光一闪,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缓缓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法师的佛理,北条大人的关切,徐某都明白了。
大宋漂洋过海,只为抗元求生,此心天地可鉴。
于日本内部事务,我朝并无兴趣,亦无力干涉。”
此言一出,北条宗赖面露得色,净海法师则脸色煞白。
但突然徐立威话锋一转:“然而,张世杰将军乃我大宋枢相,国之重臣。
他奉皇命而来,竟在日本国土遭软禁陷害,此事若不得妥善解决,我大宋君臣上下,颜面何存?军心何安?
若连使节安全都无法保障,又如何谈并肩作战?”
北条宗赖皱眉,欲要反驳。
“因此,”徐立威声音提高,“释放张枢相,严查陷害之徒,是双方任何合作的前提,无可商量!”
徐立威不给他机会,继续道:“至于抗元合作,大宋的火炮之利,诸位已有耳闻,此乃对抗蒙元水师之利器。
然大宋需要的,是可靠的盟友,而非内部倾轧、相互猜忌的拖油瓶。”
他看向净海法师:“朝廷有大义名分,若能促成日本上下一致抗元,自是功德无量。”
又看向北条宗赖:“幕府有实权兵马,是抗元的中流砥柱,大宋愿与真正致力于抗元的力量合作,无论来自京都还是镰仓。”
赵昺的策略清晰无比:不选边站,而是设立一个“抗元”为最高目标的合作框架。
将释放张世杰作为谈判的门槛,同时将是否“真心抗元”作为衡量合作方的标准,反过来给公武双方施加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