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与铁质楼梯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雪夜中回荡,每一步之间都隔了相同的停顿。


    李系稳步踏在台阶上,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相邻空悬铁板的间隙,只是缓慢地沿着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拾阶而上。


    雪花被风卷着飘入外挂楼梯的领域,落在独行人的肩头,被大衣残留的温度融化,留下细小的痕迹。


    李系没有理会,渐渐地,大衣表面也被冰冷的空气同化,落雪不再消融,但衣服的主人无心抬手拂去。


    盘旋的雪花飞舞在他眼前,试图迷乱他的视线,却无一成功,纷纷打着转落入尘埃。


    一切都被留在了身后,李系平静地一步步登高,眼中没有过去,也没有前方。


    这样的雪夜,他前世也见过。


    -


    长安皇城,赵王府。


    李系坐在书房窗前的书案边,窗外自傍晚就飘起了雪花,直至晚饭后还在下着,雪并不大,却绵绵不断,在庭院中石灯的映衬下,倒别有一番趣味。


    身着利落劲装的女子步履沉稳地走进书房,在书案前站定。


    “殿下,碧霄军上个月新进的兵士中,这几个还算有两下子。”


    侯青上前将手中的几张纸放在书案边沿,后退静立。


    李系放下手中的邸报,转头看向手边多出的纸张,抬眼看看侯青,将东西拿过来,快速扫了几眼。


    纸上是几个年轻兵士的身家背景,以及近一个月的训练记录。


    李系反复翻看两遍,提起笔,在其中两张纸上画了个墨圈,连着其他几张一同交还给侯青,道:“这两个尚还能入眼,你可着重提拔。”


    侯青双手恭敬接过,对折两次收入衣襟,歪头看向李系重新拿起的邸报,语气中多了些好奇:“殿下在看什么?”


    李系一扬手把东西递给她:“刚到的邸报,河阳大捷,史思明退兵。”


    侯青接过邸报,双眼扫过上面的文字,眉头皱起来:“河阳大捷倒是好事,可这功劳可能算到殿下身上?”


    李系无奈地冷笑一声:“算,却也不算。我担着这‘天下兵马元帅’的名头,又是主将李光弼亲自上书请来的统帅,总管军务,此役胜了,自然要算我一功。”


    他从侯青手中拿回邸报,随手扔到一边,接着说道:“可这朝中,谁也不是傻子。父皇封了我做元帅,不过是为了制衡东宫。我连长安城都没出,外人只怕都觉得我是白捡的功劳。”


    侯青听了,脸上愤愤,嘴里嘟囔道:“殿下英明神武,岂是东宫可比?陛下如此相待,连让殿下亲临战场都不肯,我看陛下真是老糊涂了!”


    “住口。”李系低声喝止,眉头紧拧着,斥道,“陛下如何,也是能随便说的?若不是在本王这里,你还要不要命?”


    侯青抿了抿嘴,跪下认错,却又忍不住,倔强地说道:“侯青这条命本就是殿下给的,若是为了殿下……”


    “越说越离谱了。”李系打断她,“你要还,也要挑个有用的地方还。为了替本王说一句话做出蠢事来,本王也不领你的情。你和你的碧霄军,日后还有大用处,你且好生统领。到用得上的那日,本王自会给你报恩的机会。”


    后来,侯青当真还了这份恩情。


    那一夜,李系站在太极宫甘露殿前的空地,身后跟随着王府亲卫、私下豢养的碧霄军。他遥遥看一眼太上皇与皇帝所在的嘉寿殿,收回视线,看向一身戎装立于自己身侧的侯青,吩咐道:“胜败只在今夜,本王将最后一道防线交到你手中,侯青,务必守住。”


    侯青眸中满是坚定,拱手道:“末将必不负殿下所托!不论是太子,还是其他人,皆会命丧我刀下!”


    李系回首望向甘露门外,那是当朝太子,他的长兄即将前来的方向。侯青说出的“命丧”二字在他心里打了几个转,最终如流水一般被略了过去。


    “太子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你不要轻敌。”他提醒侯青。


    侯青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应道:“殿下放心。侯青当年立誓,要为殿下斩二十八员敌将,以全殿下上书救下我与父亲及残部共二十八人性命的恩情。此刃至今日已为殿下斩落二十七人,最后一人,就在今日。”


    李系看着她好似燃着火焰的双眼,点点头,带着亲卫往甘露殿去了。


    再后来,侯青败了,但她没有食言,她用自己的命还上了这“最后一人”的誓言。


    ……


    一片雪花被突起的风吹到李系颊边,融化吸取的热量让人感到一阵凉意。


    他停下脚步,抬手抹去那一抹湿意,看向脚下楼梯的最高点。


    李系缓步登上最后几级台阶,转身,便看到了静静坐在墙边的人影。


    那个男人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坐在天台的积雪中,头低低垂向一侧,如果忽略掉左胸前的大片血迹,或许会被认作随便找了个地方小憩的醉汉。


    李系踩着已被重新覆盖上浅浅一层雪的脚印,来到男人身前,缓缓蹲下,单膝跪立。


    他抬起手,轻轻拂去了男人头顶上的落雪,随后向下,将其肩上的雪也掸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收回手,保持着跪立的姿势,与死去的男人一起待在夜色中,雪很快又一次落在两人身上。


    李系的视线从男人的头顶向下,到胸前的血洞时,他目光微微一凝。


    外套被破开的洞的边缘,在尚未干涸的鲜血的红中,隐隐能看到一圈烧焦的痕迹。


    如果不是开枪时枪口紧贴着布料,弹孔周围是不会烧焦的。


    “苏格兰,你……”李系先是惊讶,随即了然,抬头去看那完全失去血色的面容,“你是自杀的吗?”


    没有人回应他。


    “你这样勇敢的人,我不是没见过。”李系的视线描摹着男人脸颊的轮廓,“可那些人,我没一个护得住的。”


    “不……我不只是护不住人。”他摇摇头,“我想要父皇的宠爱,却追不上大哥;我想要大哥的爱护,却比不过三弟。我想要兵权,只得到了一个虚衔;我想要皇位,最终却走向了死亡。”


    “我什么都没有。”


    “在这个世界里,我曾经以为抛弃掉从前遥不可及的幻想,就能得到什么。可是,一切也都由不得我。”


    被强行分配的门派,如同命运一般的阵营,莫名其妙产生了无法剥离的纠葛的琴酒,还有眼前这个,虽然心怀鬼胎地潜伏在他身边,却仍让他误以为能够真的得到什么的人……


    李系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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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笑声也随之越来越大,到最高点时,戛然而止。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诸伏景光合起的双眼,唇角微微上扬,笑意中却满含着伤痛。


    “还好,这个世界不是什么都没给我。”


    他起身站立,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寒夜中蓝光闪过,一支形似遨游于深海的海鲸的墨笔出现在他手中。


    “一鲸落,万物生。”李系看着手中这支名为“鲸落”的武器,念道,“大鲸陨落之际,化皮肉为鱼虾之食,馈腑脏以饲螺蟹,骨为礁,骸为岩,永留深海之境,护佑一方生灵。”[注1]


    “可我,不打算让你成为这陨落在无人知晓处,无法得见日出的鲸。”


    他举起流动着耀眼光华的笔,开始运功,独属于万花弟子的绿色流光在他周身缓缓运转。


    “筩其身而锋其末,疗沉疴,去痼疾,活死人,肉白骨。”[注2]


    “魂游迷梦终需醒,魄归尘寰再续生。”[注3]


    “醒来吧,苏格兰。”


    充满生机的绿光在幽暗的天台上炸开,光芒中,几条小鱼跃起又落下,似是向陨灭己身以滋万物的巨鲸传达感念,又像是受得恩惠的生灵向以万物为刍狗的天地祈愿,重塑于冰雪中抱薪者的精魂。


    时间悄然越过了零点的界限,新的一天已然来临。血色渐渐重回灰败的脸庞,沉稳有力的心跳仿佛在整个世界搏动,将战死的英魂带回他所爱的人世间。


    诸伏景光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里先出现的,是大片大片落下的雪花,随后,是一双鞋子。


    死后的世界也和现世一样,会有阴晴雨雪的变幻吗?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是黄泉上的引路人吗?


    他抬头,视线慢慢上升到人脸上,被那熟悉的容颜震在了原地。


    “阿玛尼亚克?你……你为什么在这儿……”


    诸伏景光的声音沙哑着,胸前的伤口虽已愈合,但被子弹穿透心脏瞬间的剧痛仍隐隐作乱。


    李系收起墨笔,重新蹲下,右膝触地,倾身靠近,双眼正对着那双蓝灰色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你想一个人逃到另一个世界去吗,苏格兰?”


    诸伏景光心下一沉,眼神凌厉起来,冷声道:“你是来抓我回去的。”


    李系仍是那副淡漠的神色,眼中看不出喜怒,反问道:“你想被我抓回去吗?”


    “或者说……你知道回去后,会发生什么吗?”


    诸伏景光与他对视着,眼中没有半点畏惧:“我不知道。虽然不知你是用什么办法让我没有死成,但我不会跟你回去。我会在你成功将我带回组织之前,再死一次。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情报。”


    李系看着他坚毅的神情,却忽然笑起来:“苏格兰,日本公安的卧底……你就这么想死吗?”


    他笑道:“这样担心情报泄露,不惜一次次求死,让我猜猜……你有非常重要的情报需要隐瞒。”


    “是真实身份会牵连到你的家人?还是……”他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组织里还有另一个,你必须用性命去保护的,你们的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