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制氧机旁的“不速之客”

作品:《我的可可西里

    看到小白玛落泪,我心里一阵酸楚,回头瞪着江晓曼:“小白玛,真的委屈你了,别跟她浪费口舌了,再过两天就有人来接她了。”


    “哼!”江晓曼抱着膀子,满脸嘲讽:“装,真能装!把自己装的像小绵羊一样乖,真不要脸。”


    “你他妈能不能少说两句!”我吼了一声,还好格桑叔拦住了我,否则,江晓曼这一巴掌是吃定了。


    和格桑叔回到供电工区时,已经下午四点了,张贵龙带着工区几个人在院子里等我,其中还多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门外还停着一辆黄色的工程车。


    “阿布,这位就是林记者。”张贵龙和男人迎上来:“小林,这位是那曲车务段接人师傅麻孜阿布,我寻思周一才来接呢,没想到他们周五就来接你了。”


    “车务段,是不是搞错了?”我看了看手机,李科长短信上说6月份的前两个星期是去那曲车辆检修车间实地采访,便上前握手说:“阿布大哥,我接下来的行程是车辆段,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不会错的,半月前就接到段里电报了。”阿布解释说:“那曲车务段负责那曲、昌都、山南等地的货车编组、通讯任务和车辆检修维护工作。与内地单独有车辆段不一样,估计那曲以后会成立专门的车辆段,但现在的检修工作是由车务段负责的。”


    “哦,原来是这样。”


    阿布看了眼张贵龙:“张工长,你们工区有没有人回那曲?我一路捎回去。”


    “有,有!老孙小张和友强他们三个家是那曲的,给他们捎回去吧,我今天晚上留在工区值班,明天自己开车回去。”张贵龙和其他人挥了挥手:“累一个星期了,周末好好休息,小林,想哥了,给哥打电话,我过去找你喝。”


    “好说,采访结束了,我请你喝。”


    车在一望无际的公路上行驶着,阿布通过后视镜看了眼我,又看了看两个怒目而视的姑娘,笑了笑,并没有说些什么。


    车开进那曲市区没多久,老孙、小张和友强三人便下了车,又开了一会,阿布把车停在那曲车务段检修车间办公区门口,笑着说:“林记者,主任在办公室等你,我先带两位姑娘在楼下等?”


    “别让她们在楼下等了,整不好再打起来。阿布哥,让她俩跟着我上去吧。”我下意识抓住了小白玛的手,不悦地瞪了眼江晓曼。


    阿布也看出了什么,笑了笑:“那也行,都行!”


    找到车间主任的办公室,阿布敲了敲门后推门走了进去:“孙主任,林记者接来了。”


    “林记者,欢迎!段里电报说周一你要来。我寻思班戈措那里风景好是好,但靠近盐湖条件太艰苦,就派阿布提前给你们接市里来了。”


    “孙主任,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哪里话?段里能派您来我们车间采访,这就证明我们车间还是有发光的地方,对吧。”孙主任热情地倒了杯酥油茶:“你来得巧,下周一正好赶上制氧机例行维护,不会缺题材,正好让我们这群检修工都在报纸上露露脸。”


    孙主任说到此处,笑着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小白玛和江晓曼:“林记者,这两位是?我没别的意思,楼上有职工休息室,被褥都是现成的,需要给你们腾出三间还是两间?”


    我连忙摆手:“主任,宿舍就不必了,我带着两位朋友住外面更自在,周一我准时来车间报道。”


    “我们这里很多房间的。”


    “那也不行,影响不好。”


    “哪有啥影响啊?”


    孙主任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好强求,只是交代了运用车间检修库的位置和安全注意事项,又让阿布送我们去市区找了家宾馆。


    那曲的夜晚来得快,我们刚找到住处安顿好窗外就飘起了细雪,江晓曼看着窗外说:“林成,这你丫是有冤情发生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6月份了,6月份!竟然下雪了!”


    我懒得回答,坐在桌前,看着小白玛的记录本上的内容并结合自己的经历,手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敲着。


    小白玛没有说什么,从箱子里拿出藏袍给我披上:“阿佳,那曲夜里冷,6月那曲偶尔有下雪的情况,夜间平均气温约零度,部分高海拔区域如唐古拉山沿线可降至零下五度以下,我们高原人习惯了,你别冻着。”


    “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我拍了拍她的手。


    也是怕江晓曼欺负小白玛,就订了个两张单人床的房间,旁边给她单订了一间。谁知江晓曼不去那间房住,我在哪她在哪,没办法,我只能退一间,在这冰冷的夜里又打上地铺了。


    两天的时间,我完成了采访第八站《“旅行者的天堂,生命的禁区”——盐湖护路队与供电除盐组的协同》,将稿子发给了李科长。


    周一清晨,我准时到检修车间报道,孙主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串号码:“老刘,你上来一趟,林记者来了。”


    不多时,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进入了主任办公室:“你就是林记者吧,我是电工组工长刘喜庆,你好,你好!”


    刘喜庆摘下沾着油污的手套,伸手过来:“林记者,久等了,今天正好拆制氧机,这个东西,只有在高原列车上面有。”


    “老刘,林记者来了?”刚到库门口,身后就传来马蹄声,一个穿黑色藏袍的汉子骑着马过来,马背上搭着工具袋,到了厂区指定的拴马处,熟练地把马拴好。


    “那是顿珠,运用车间的技能标兵,检修组的工长,各项业务在车间都是名列前茅的。”刘喜庆笑着介绍:“他不仅在铁路上班,家里还开个修理厂,挣着双份工资呢。”


    “哪有双份?比不上你家双职工,糊口罢了。”顿珠走过来,冲我们点了点头,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藏刀鞘:“刘哥,孙主任说叉车昨天装卸配件时候老熄火,让我来修修,正好也能帮你干点啥。”


    刘喜庆朴实的笑着:“你不说我也得叫你,今天修制氧机,人手不够。”


    检修库足有600多米长,能停下二十多节车厢,两台半人高的制氧机摆在门口,管线缠绕得整整齐齐。


    刚进入检修库没多久,江晓曼突然提高了声音:“林成,这破地方又脏又吵,有什么好采访的?我跟着你这么长时间,再大的错也应该原谅了吧?可不是来陪你看机器的。”


    她抱着膀子,目光扫过小白玛的藏袍,撇了撇嘴:“穿得跟个土包子似的,也不知道你看上她什么。”


    小白玛攥了攥手,轻声说:“藏袍暖和,是我们藏族的衣服,不土。”


    “还敢顶嘴?”江晓曼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就要推小白玛,顿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姑娘,车间是干活的地方,别动手。我们尊重客人,但不尊重不讲理的人。”


    刘喜庆也皱起眉:“这里是作业区,不能闹事,影响工作就不好了。”


    我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拉着小白玛往外走:“江晓曼,你要是不想待,就回宾馆去,别在这捣乱。”


    江晓曼甩开顿珠的手,跟了上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别想甩下我!”


    小白玛小声劝我:“阿佳,别生气,我们去街上逛逛吧,说不定她就不闹了。”


    “这不耽误工作吗?”我叹了口气,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掏出手机给孙主任打了个电话,随后和刘喜庆说了一声,转头走出了检修车间院子。


    那曲的街不长,两边全是藏式小店,唐卡、藏香、牛角梳子摆得整齐。


    小白玛拉着我,路过一个转经筒时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疑惑地看着她。


    她没有回话,而是轻轻推了一下,闭上眼睛默念两句,脸上满是虔诚。


    江晓曼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浪费时间,这街上全是土,踩脏我鞋了。”


    江晓曼就是在故意打扰我们,每遇到一件新东西时候,她总会说出一句破坏氛围的话,属实令人讨厌,但我也懒得反驳她了,再过两三天她爸妈就能给她接走了。


    路过一家卖牛角梳的小店,小白玛拉我进去:“阿佳,阿爸说牛角梳梳头好,我给你买一把。”


    藏族阿姨笑着用藏语打招呼,小白玛拿起一把黑色梳齿的梳子递我:“这个不尖,梳头不疼。”


    我刚要接,江晓曼突然抢过去,啪嗒一下扔在柜台上:“什么破梳子?一股子怪味,老板,你这假货也敢卖?”


    “什么假货?你胡说!”阿姨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幸好小白玛连忙用藏语道歉,坚持买下了梳子,拉着我往外走,否则又会是一场口舌之争。


    “这地方的东西都是假货,林成,我带你去那曲市区的商场,比这儿强多了。”江晓曼拽着我的胳膊,差点把小白玛带得趔趄。


    我扶住小白玛,瞪着江晓曼:“你别太过分,她想买什么跟你没关系!你爸妈过几天就来了,轻点折腾吧,我如果把你的事儿说出去,你爸能不能打你?”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小白玛红着脸拉我的衣角:“阿佳,算了,她就是故意的,别和她吵架。咱们回车间吧,别耽误采访。”


    说完,小白玛从兜里掏出两颗奶糖,一颗递给我,一颗递给江晓曼:“你也别对我总是这么大敌意,我也没对你做过什么,挺甜的,你尝尝。”


    江晓曼挥手把糖打在地上:“你丫别和我套近乎,臭乡下人!谁吃这种破糖?你是没对我做过什么?那你总缠着他干什么?”


    小白玛也不生气,蹲下去捡起糖,从兜里掏出纸巾擦干净:“扔了可惜,挺好吃的。”


    回到检修库时,顿珠和刘喜庆已经修好了叉车,正在拆制氧机滤芯。


    “你好,林记者,我是喜庆的女人,也是电工班的职工,我叫卓嘎,今天上班晚了没看到你。”卓嘎拎着保温桶过来,给我们倒酥油茶。


    我刚想接杯子,江晓曼突然一把抢过去,甩手便扔了出去:“一股子羊膻味,难闻死了。你那手套那么脏,这杯子能用吗?”


    “你干什么?江晓曼!”我愤怒地喊了声,如果不是法治社会,真想把她绑在宾馆里,等她那高官的爸和跋扈的母亲来给她接走。


    卓嘎愣了一下,气氛瞬间僵住了。


    还好小白玛打圆场,上前搂住了卓嘎的胳膊,先用藏语说了一串话,然后汉语说:“卓嘎嫂子,她不喝没关系,我们喝。”


    这种情况,也只能转移话题了。


    刘喜庆把拆下来的滤芯递给我看:“小林,你看这灰和盐粒都是高原风带进来的,不及时换就会堵。上次列车安多站停了半小时,就是因为制氧机故障,卓嘎我俩骑马过去修的,还好及时,没耽误事儿。”


    听到这里,江晓曼又插了句:“骑马来回多慢,那些旅游的老头老太太,你们不怕他们憋死啊?开车不行吗?这地方真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