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连续出现情况

作品:《我的可可西里

    我和小白玛在工程车里依偎了一夜,或许是感冒了,喉咙干得发疼,忍不住地咳嗽。


    “阿佳,你还没有适应高原的气候,应该是感冒了,外边有牧民的马,我带你回工区吧。”工程车里,小白玛端着一碗热青稞粥,满脸的担心。


    我摇了摇头,捂着脑袋坐了起来:“我要记录高原最真实的生活,这些职工能干,我也能干。你先回去吧,没必要和我一起受苦的。”


    小白玛盛出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后送到我嘴边:“都说了我愿意,你不走,我也不走。”


    天已经蒙蒙亮了,杨卫国还蹲在一堆编织袋旁,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正低头数着什么。


    我强忍着不适下车,才发现他眼里满是红血丝,回头对我说:“小林,你别跟着扛了,犯不上。我们今天要加固的潜在失稳区,你刚来高原挺不住,回去吃点药,好好睡一觉吧。”


    “都说了不用管我,你们能受了,我怎么挺不住?”我的倔强,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但我就是这么样一个傻子。


    这时,满脸疲惫的张主任走了过来,他在皮卡车上躺了办宿,应该是也没睡好:“卫国,路基又沉降了吗?沙土还够不够了?”


    杨卫国摸了摸压实的地面,又看向天空:“沙土倒是够了,路基也没有沉降,可想要稳固的话,改良土垒边坡前后还得扩大20,从430到470,刚才说的50袋不够,最少需要150袋。”


    因为我和小白玛、白玛旺姆之前在工程车里休息,张主任见我们累了一夜没好意思喊,只派了另一台工程车回工区拉改良土。


    此时,张主任表情有些为难:“刚才桑吉打电话说,改良土一时半会拉不过来了,塔木山路返回时塌了一块,那截路本来就窄,现在塌了半边,绕路单程得需要四个小时。”


    工程车后箱不大,拉沙子最多40袋,怎么说也要往返跑三趟,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张主任,要是我们不在车里休息,两台车回去拉就好了。”


    “林记者,这说的哪里话?要是两辆工程车一起回去,桑吉他们那辆过去了,说不定第二辆会塌到沟里,或许是你身上的福音挡住了灾祸呢。”


    班长钱建民在一旁说:“工长,主任,没有改良土,加固就没法开工,假如昨天的雨再下一遍,好不容易稳定的路基说不定就白干了。”


    “那就让二叔叫村民再帮帮忙,媳……”杨卫国回头刚要喊媳妇儿,小白玛打断了他的话:“杨哥,白玛姐给大家煮饭呢,我也是牧民,我骑马回去!”


    杨卫国有些不好意思:“弟妹,职工都是外地人,我到是会骑马,关键我得在现场组织,那就麻烦你了。”


    “客气了,杨哥!”小白玛抓住我的手:“阿佳,咱们去村里找格桑叔!”


    别看小白玛是女孩,骑马的技术可是一流。


    “阿佳,抱紧我。”


    天已经亮了些,远处的雪山露出了青灰色的轮廓,小白玛策马飞奔了大概十分钟后,村头的玛尼堆出现在了眼前,格桑大叔正在给喂料,他外孙小格桑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根草,逗着马鼻子。


    “格桑叔!”小白玛喊了声。


    格桑大叔回头看见我们,放下手里的料勺迎上来,藏语说:“姑娘,你们都回来了吗?”


    小白玛把材料的事说了下。


    “这有啥难的!我现在就去喊他们,十几匹马的事儿,每匹驮二十个编织袋,一个小时就到了。”格桑放下桶和料勺,走到街上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藏语的喊声在草原上飘得远,没一会儿就有牧民从家里出来,有的扛着马鞍,有的牵着马,扎西手里还拿着几块羊毛垫。“马背上铺这个,软和,编织袋不会被鞍子磨破。”


    格桑翻身上马,挥手喊:“走喽!”


    往现场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洒在身上暖了不少。


    回到K792段,抢修队员们已经开始清理场地,杨卫国正宗铁锹归拢着路基旁的碎石。


    “找到我二叔家了吗?”杨卫国看见我们就问,我点头说:“他们带着马队去拉了,说一个小时就到。”


    “麻烦你和弟妹了啊!”杨卫国拍了拍手,高声喊:“大家再坚持坚持,趁着材料没到,咱一起把土工格栅铺好。”


    众人都顶着黑眼圈和疲惫的身体,从工程车上搬下来一卷黑色的网子,展开后大概有两米宽。


    杨卫国指着网子说:“哥们,这是土工格栅,高强度塑料做的,铺在改良土下面,能把土攥紧,不容易沉降。铺的时候要拉直,用U型钉固定,钉间距五十厘米,不然压路机一压就移位了。”


    “这活我能帮忙,就是砸钉子呗。”


    我试着拿起一把U型钉往路基上的土里砸,没想到,那冻土硬得很,一锤子下去,钉子只进去了一点点,而且震得我胳膊发麻。


    “你得用巧劲,不是硬砸。”杨卫国握着我的手,教我调整姿势:“胳膊别太直,稍微弯点,锤子往下落的时候,顺着钉子的方向用力。”


    我跟着试了试,果然,钉子进去了一大半,可才砸了几下就喘得不行,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了。


    杨卫国接过锤子,“砰砰”地砸了起来,U型钉一个个稳稳地扎进土里,他连续砸了二十分钟,脸不红气不喘,只是额头上出了点汗。


    差6分钟到8点时,马队出现在了远处,可就在快到现场的时候,前面的两匹马突然长鸣摔在了地上。


    原来,拐弯的地方有片泥地,我们跑过去时摔倒了马已经站起来了,编织袋掉了几个,只有一个破了,改良土漏了点出来。


    格桑回头喊:“后边的马小心一些,这个地方滑。”


    到达现场,老乡们把编织袋堆成了几大堆,格桑擦了擦汗:“材料都在这了,你看还需要啥,我们再去运!”


    白玛旺姆给他一壶酥油茶:“二叔,你让大家先喝口茶,等下填改良土的时候,还得麻烦你们搭把手。”


    中午十二点,太阳晒得有点热。


    高原的特点又暴露了出来,冻土化冻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我正帮着往编织袋里装改良土,突然听见杨卫国喊:“张主任,快过来看看!”


    我也跟着跑了过去,发现路基坡脚正往外渗泥水,水顺着坡流下来,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主任,冻土化冻太快,地下水渗出来了!”杨卫国皱眉说:“要是不赶紧堵住,刚填的改良土泡软就白干了。”


    他立刻对格桑说:“二叔,还得麻烦你一趟,去工区拿速凝水泥,还有水桶,就在材料库里边右侧靠墙的位置。”


    “放心!”格桑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冲了出去。


    在高原上,马就是比车好用,因为没有任何的地形限制,很快拿来了速凝水泥和水桶。


    杨卫国往水桶里倒了些水泥,又加了点水,这一步我懂,之前在网上也做过一些功课,速凝水泥是路基车间常用的东西,二十分钟就能凝固,能把路基上渗水口堵上。


    班长孙德启拿起铁锹,往渗水区灌水泥浆,水泥浆刚倒下去就有热气冒了出来。


    杨卫国因为着急也没带手套,搅拌时崩在手上几个点,没一会就烫出了水泡。


    白玛旺姆正好端着青稞粥过来,看见他的手赶紧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取出了一管黄色药膏。


    “你咋不戴手套呢!”白玛旺姆把粥碗放下,赶紧拉过杨卫国的手,硬是把药膏涂在了水泡上:“你别不当回事,高原上伤口不容易好,感染了就麻烦了。”


    我眼明手快给二人留了张照片,杨卫国那笑容很难得,满满的都是爱意,而白玛旺姆眼神里有无奈更有温柔。


    二十分钟后,渗出来的水被堵住了,杨卫国蹲下来,用手敲了敲凝固的水泥:“好了,没问题了,可以填改良土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大家一起填改良土,杨卫国回头喊道:“最后一步了,知道大家都乏,再坚持坚持!把改良土填在土工格栅上,每层填三十厘米,然后用铁锹拍实。”


    牧民们也没歇着,组织牧民跟职工们一起干,白玛旺姆带着小白玛时不时给大家递水、递青稞饼,现场一片忙碌却一点都不乱。


    下午三点,K792+430到K792+470段的加固终于完成了。


    杨卫国拿着路基承载力检测仪在几个点上测了测,然后兴奋地喊:“张主任,承载力达到180kPa,符合冻土区路基要求!合格了!”


    听到“合格”两个字,大家都松了口气,纷纷坐在地上歇着。


    小白玛给我递过来一晚甜茶,或许是累极了的缘故,感觉那甜味比任何时候都好喝,混着奶味从喉咙一直暖到了心里。


    白玛旺姆坐在我旁边,拿出兜里汉藏双语的“路基档案”,在K792段的记录页上,除了填写抢修数据,还画了个小小的“马”和“人”的图案。


    我也顾不得脏了,身体一软躺在了路基坡上,双手抱头看着天空,脑子里闪出一幅画面,是设想把白玛旺姆或小白玛换成了江晓曼,工人忙着,江晓曼在旁边骂骂咧咧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阿佳,你在想什么?”小白玛好奇地问:“啊,你干什么?”


    我顺势一把将小白玛拉倒,用力搂在了怀里,抚摸着她的头:“我在想,白玛多吉怎么就长这么漂亮呢?是不是吃化肥长大的?”


    小白玛推了下我,挣扎起身红着脸顺:“地上多凉啊,你本身就感冒了,还往地上躺,快点起来。”


    高原的风还在吹,却没那么冷了。


    我突然明白那首《团结就是力量》为什么拉歌比赛都会有,因为那不仅仅是一首红歌,也是马背上的编织袋,是砸进冻土的U型钉,是心爱的人递过来的甜茶,是堵渗水口时的水泥浆,是每个人手里的铁锹,更是每个人眼里的认真……


    我掏出笔记本,记录着:


    【中午的太阳很暖,甜茶很甜,老乡们的笑声很亮。材料告急时的慌,马队赶来时的喜,堵渗水口时的急……原来钢轨下的‘巨人’并不只是铁路路基工,还有这些愿意伸出援手的牧民,是大家一起撑起了石床和钢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