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连挂机车的嫁祸
作品:《我的可可西里》 安多站的后半夜,冷得刺骨。
我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下午听老张说,今晚货车81267次要在安多站换机车,其中一个车头因为长时间爬坡,通过沱沱河站后出了点儿毛病。
我还疑问,为什么不在沿途车站换。
老张说,因为唐古拉山镇到安多县都是小站,没有调车组,只能在小站会让后边儿赶来的新机车头,而后在安多站进行换挂。
而且,从唐古拉山到安多这段距离是下坡,一个车头勉强能牵引。
也不知道形容得对不对,反正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白天安多站还来了好几个维修车头的机务段工人,此时,就在寝室休息。
窗外的风“呜呜”地刮着,我裹紧被子,还是觉得冷,干脆坐起来,穿上外套。
“阿佳,是不是冷了?你上床来睡,我睡地上。”小白玛连忙坐起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没事,你睡吧。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运转室看看。”
“阿佳,我跟你一起去。”小白玛也跟着穿衣服:“听建军叔说今晚运转组要换机车,你不是要拍摄调车作业吗?这就是次好机会,我陪你。”
“两个傻逼,能不能小点声儿?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呀?”江晓曼突然来了一嗓子,拿起床头柜的便携氧吸了两口,翻身又睡了过去。
安多凌晨的街道静得吓人,我们刚走到运转室门口,里面就传来老张浑厚的声音:“安多站收到,81267次预计2点05分到,立即准备换挂作业,2点30分前必须完成!”
推开门,就看见老张顶着黑眼圈盯着控制台的屏幕,王勇正往安全帽里塞绒线帽,看见我们愣了一下:“小林?小白玛?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阿佳担心你们,送点热水过来。”小白玛把保温壶放在桌上,倒了杯递给老张,“建军叔,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老张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还是小白玛心细。这半夜换机车最熬人,又冷又缺氧。”
正说着,李磊拿着手电跑了进来,一脸焦急地说:“张哥,出事儿了!我白天没注意,三色手电玻璃坏了。”
王勇接过手电,皱了皱眉:“这怎么还能坏呢?司机看不清信号就麻烦了,撞碎钩子怎么办?”
“你说什么?”本来还笑着的老张瞬间怒了,一拍控制台站了起来,夺过了三色手电看了看:“妈了个逼的!不是我总骂你们俩,你们能他妈干点儿啥呀?吃饭的家伙都能坏了?”
我凑上去看了看,那三色手电上玻璃片儿都没了,只剩下三个小灯泡。
“草!”运转值班员张建军愤怒地说:“我租的房子里倒是有一个,你们他妈早说呀!眼瞅车要来了,现在也没时间找备用的了!”
李磊和王勇面面相觑,都觉得委屈。
老张发脾气的时候是挺吓人,难怪拉姆说他脾气大,小白玛下意识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小林,不是冲你啊。”老张气呼呼地坐下,看着李磊和王勇说:“行了,说啥都晚了,只能小心点了。李磊,你到时候把手电举高点儿,离调车机近点,让司机看清楚。”
“放心吧,张哥。”
李磊把三色手电别在腰上,对讲机别在肩膀上,拿起手套说:“我去现场等,你跟调度中心确认好了喊我。”
“好好的手电,怎么就坏了呢?”会不会是江晓曼,他毁了旗,又弄坏了手电?
我刚想开口,王勇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林,你要是没事就跟我去股道帮帮忙,帮着看看连挂的接口,小白玛就在运转室等着,外面太冷,别冻着她。”
“我也去,我带了热水,等下你们冷了能喝口暖暖身子。阿佳自己去我不放心。”她拎起保温壶,眼神很坚定。
我知道劝不动她,只能帮她把围巾裹得更紧:“那你跟在我后面,别走远,股道边危险。”
我们跟着王勇和李磊往股道走,夜里的风比白天更猛,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股道边的灯昏昏黄黄的,只能照到一小块地方,远处的雪山在黑暗的夜里像个巨大的怪物,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李磊走到3道旁边,把工具箱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手电筒对着股道照了照:“没问题,轨道上没杂物。”
“好嘞!”
十几分钟后,81267次列车正点进入2道停车。
我拿着相机,顶着寒风记录下这一幕。
小白玛站在我旁边,把保温壶抱在怀里,小声说:“阿佳,你冷不冷?我这里还有块奶糖,你吃点补充点热量。”她从口袋里掏出块奶糖,剥开糖纸递到我嘴边。
两个调车员对后部货车进行制动,王勇摘下机车风管儿,断开机车连接后和对讲机说了句什么,没听清。
抓住机车后,王勇回头对李磊喊到:“开始吧,按计划来,推进连挂。”
李磊应了一声,从腰上拔出三色手电,调出绿色举过头顶,对司机水平挥舞,听他说就是“推进连挂”的指令。
几人配合得很默契,先以好车头将故障车头推进了4道,又连挂上3道停留的新机车重新回到2道,准备连挂货车车厢。
到最后一步时,眼看着连挂还剩几十米,可调车机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王勇脸色一变,大喊:“怎么回事?减速!快减速!”
我也看傻了,这么近不减速,车钩肯定会碎的。
李磊也慌了,把信号灯挥得更用力,扯着嗓子大声喊着:“停!快停车!”
这时,运转室里的老张发现了不对劲,连忙拿起控制台的对讲机呼叫司机:“停车,快停车!”
“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调车机的车轮在轨道上摩擦出火花,终于在离货车车厢连接车钩1m处停了下来,差点儿给王勇甩下去。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风还在刮。
刚才那股“轰隆”声没了,只剩下大家粗重的喘气声,还有心脏“砰砰”跳的声音。
三色手电掉在地上,李磊手还在抖:“怎……怎么会这样?我明明举的是推进信号,司机怎么不减速?”
司机打开窗户骂:“助理呢?你他妈推进信号在哪呢?操你妈的!这他妈这么黑,让我怎么看?”
“我开着推进信号呢。”李磊说。
“操你妈!你好好看看,就你这个逼样儿的,干你妈的助理值班员呀!”司机愤怒至极的吼着。
我跟着也跑了过去,捡起地上的三色手电,这才发现,刚刚出来的时候还好的手电,灯泡不知道什么时候碎了两个,应该是没有那层玻璃罩,风太大,石子给崩碎了。
还好,拉姆家里有个三色手电,之前听说此事,连夜让秦昌峰开车回家取的,此时给送了过来。
李磊连忙接过手电,被骂也只能忍气吞声,这顿陪笑司机才算罢了,重新连挂了机车,最后,还是晚了10分钟将车发出了安多站,也算是有惊无险。
我们回到运转室,发现江晓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这里,她看到我们进来后,突然起身指着小白玛的鼻子:“是她!是她搞的鬼!我中午在食堂看到了,她偷偷碰过李哥的手电。”
张建军,拉姆,李磊,王勇一听这话,目光同时看向小白玛。
李磊寻思了下,“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把插着手电的腰带的确放在窗台上了,我还真没注意手电玻璃什么时候碎的。”
小白玛愣住了,手里的保温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我没有……我一直陪着阿佳,你胡说!”
“你还敢狡辩!不是你干的,你慌什么?”江晓曼冲过来想抓小白玛,我赶紧拦住她:“江晓曼,你别胡说!小白玛一直跟我在一起,根本没摸过三色手电!”
“跟你在一起又怎么样?说不定你们俩串通好的!”江晓曼甩开我的手,转头对着李磊喊:“李哥,这婊子嫌林成总在外边儿跑,想制造点事儿,让林成停止采访和他回草原放牛!”
李磊本来就又急又怕,听到江晓曼这么说,再想到刚才差点出事故,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他走到小白玛面前,声音都在抖。
“你……这是你弄的?你到底懂不懂?这要是真撞了,不仅机车要坏,整个青藏线这车都得压晚点,我也要待岗……我怎么对得起怀孕的老婆!还有,如果王勇被甩出去,真出了什么事儿的话,我是要面临刑事责任的。”
小白玛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我没有……真的没有……”她看向我,眼神里满是委屈和无助。
我赶紧把她搂在怀里:“李哥,你别听江晓曼胡说!”
拉姆皱着眉,走过来拉了拉李磊:“先别激动,小白玛不可能是那种人。可能是你往常放工具箱里没注意磕坏了呢。”
老张解开衣扣,松了松领带:“他妈的,我刚才给调度指挥中心,司机说推进信号刚开始亮着,进入2道连挂时候就没了。我在监控里也看到了,李磊举的信号没问题,是司机没看清。”
“你们怎么还帮她说话!”江晓曼指着小白玛的鼻子,扯着嗓门喊道:“我亲眼看到她碰信号灯了!你们不信我?她就是个乡下丫头,没听说过穷山恶水出刁民么!”
“啪!”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一巴掌打在了江晓曼的脸上:“你是不是疯了?啊?根本就是你在撒谎!你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你看不惯我跟小白玛在一起,想故意陷害她!”
江晓曼捂着脸,满眼的不可思议:“林成,你打我?你竟然为了这个婊子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