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祈年祭的朝圣之旅
作品:《我的可可西里》 “小林,姐帮你们找。”
拉姆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串号码:“给我一间房,里面有两张小床……怎么的呀?关系不处了?现在也不是旅游季节要那么贵?50块一天,看妹儿面子上能不能给?”
几秒后,拉姆挂断了电话,笑了起来:“一会儿姐开车送你们去。你那个前女友,冲她说我们少数民族是土鳖就不是个好人。她要是赖在这里不走,姐叫铁路派出所民警来。”
当天晚上吃完饭,我带着小白玛回去收拾东西,之前的东西都是小白玛帮我整理的,都在她的房间,没和江晓曼打照面儿。
那江晓曼躺在我的床上,浪费了好几个氧气罐,可能是有些醉氧了,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方便我们搬行李了。
安多站的夜里风,四月下旬软了些,不像之前那样刮得人脸疼。
找到宾馆后,我便开始整理着一天的所见所闻,还有学习到的如何更好地为旅客服务的心得记录了下来。
“阿佳?”小白玛坐在床边,淡蓝色的眼睛亮闪闪的,“这周六是4月23日,到那曲祈年祭了,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听拉姆姐说周六她们家族去,我想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我放下手里的台账,心里一动。
之前听拉姆提过这个节日,却没细问过。
小白玛见我没立刻回答,赶紧补充说:“那曲“打塘梅吉日,藏语意为“祈年祭”,是藏族传统农耕祭祀节日,最初是为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举行的集体仪式,至今仍保留着吐蕃时期的文化基因,咱们跟着拉姆姐去看看呗。”
“可以!”我笑了笑:“周六我休息,我去和拉姆说,能蹭她的车就蹭,蹭不了就打车去。”
“嗯!”
小白玛重重点了点头,露出两个小酒窝,伸手拉开布包给我看:“我都准备好了,两条白哈达,是我阿妈去年做的,还有一小罐酥油,用来擦玛尼堆上的佛像。”
布包里整整齐齐叠着两条白哈达,上面还撒着点青稞,旁边的小陶罐里装着淡黄色的酥油,闻着有股淡淡的奶香那种。
我看得认真,正想再问点细节,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回头一看,江晓曼拿这个氧气罐儿,抱着胳膊站在门口。
“朝圣?林成,你还写了入党申请书,不知道党员只信共产主义,是无宗教信仰的吗?”
江晓曼走到我们面前,上下打量着小白玛的布包,“还有,就带这点东西去?我跟你说,前几年我来西藏旅游的时候,导游都让我们买几百块的高级哈达,还得请喇嘛开光。你这布包里的东西怕不是拿不出手吧?”
小白玛的脸一下子红了,把布包往怀里紧了紧:“这是我妈亲手做的哈达,比外面买的有心意。”
“心意能值几个钱?”江晓曼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QQ空间的照片给小白玛看:“我家里的摆件,哪个不是名家做的?还有我爸,他是怀机副段长,想找他办事的人都得排队,你家有什么啊?”
我皱着眉拉住江晓曼的胳膊:“你少说两句!那曲祈年祭是小白玛的信仰,你别这么不尊重。”
江晓曼甩开我的手,瞪着小白玛:“我跟她说话关你什么事?林成,我劝你别跟她去什么朝圣,那破地方又脏又远,有这时间还不如跟我回北京,我带你去吃米其林餐厅。”
小白玛抬起头,眼神很坚定,没有丝毫退缩:“我家有800头牦牛,也不是很穷。虽然没有你家有钱,但阿佳和我在一起很开心。你呢?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吵架和炫耀。”
这话戳中了江晓曼的痛处,她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却没话说。
当初,是她嫌我工作普通,三天两头和我吵架又要强行让他爸给我调动工作,新闻站站长说放人需本人申请,我不同意写申请,她便用分手威胁我,现在倒反过来装委屈。
正好拉姆和秦昌峰追着江晓曼赶了过来。
拉姆听见我们的争执,上前说:“江小姐,祈年祭对藏区人很重要,你不尊重可以,但别捣乱。周六我开车带他们去,你要是想跟着,就安分点;不想去,就在站里待着。”
江晓曼看拉姆态度坚决,只能悻悻地说:“去就去,我倒要看看那雪山有什么稀奇的。”
江晓曼也不租房,等拉姆和老秦走后直接栽倒在我的床上。
“你干什么?”幸好我躲得快。
江晓曼捂着脑袋说:“哎呀,不行,我头疼,那老娘们儿车站寝室不让我住,我必须睡在床上!”
“你脸皮真厚啊!”我直接无奈了。
出去找老板想多要一间房,结果老板说没有了,而安多又是牧民县,没什么宾馆,索性只好找老板多要了一床被子打地铺。
周四和周五拉姆和老秦换班,我就拿着相机记录来来往往的旅客,采访车站的客运员们,最让我不顺的就是身后跟着两个女人,小白玛还好说,那江晓曼着实让人头疼。
周六早上,天刚蒙蒙亮,拉姆就开着她的白色普拉多来接我们。
小白玛抱着布包坐在副驾,我和老秦还有江晓曼坐在后排,听拉姆说,她女儿在南京上大一来不了。
江晓曼一路上都在抱怨路不好走,一会儿说“这路颠得我头疼”,一会儿又说“车里到处都是土,弄脏了我的鞋”。
拉姆和小白玛没理她,只是偶尔指着窗外跟我介绍:“阿佳,你看那边,夏天的时候会开好多格桑花,特别好看。”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雪山脚下。
一路上,江晓曼吸了四罐便携氧。
远远望去,那雪山像一头卧着的白狮子,山顶盖着厚厚的雪,在阳光下闪着光。
山脚下有几排经幡柱,五颜六色的经幡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柱子旁边堆着好多玛尼堆,玛尼石上刻着藏文和佛像,有的还刷着红漆。
“到了,”拉姆停下车,拿起后座的哈达,“咱们跟着大家一起先去献哈达,然后转经筒。”
小白玛先跳下车,从布包里拿出一条白哈达,递给我:“阿佳,献哈达的时候要双手举过头顶,弯腰递过去这样才恭敬。”
她自己也拿起一条哈达走到最近的经幡柱前,双手举着哈达,慢慢弯腰把哈达系在柱子上。
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她闭着眼睛,嘴里轻轻念着什么,表情很虔诚。
我学着她的样子,把哈达系在经幡柱上,指尖碰到冰凉的柱子,心里突然变得很平静。
江晓曼站在旁边,皱着眉把哈达随便往柱子上一搭,就掏出手机拍照,还对着镜头抱怨:“这地方也太破了,除了雪山就是石头,有什么好拍的。”
“你想挨揍吗?这些东西不能拍照,快收起来,有人会给你砸了的!”还好拉姆阻止了,否则,江晓曼又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献完哈达,小白玛从布包里拿出小陶罐,倒出一点酥油,用手指蘸着,轻轻擦在玛尼堆最上面的佛像上。
“我阿爸说,玛尼堆里的佛像时间长了会落灰,用酥油擦一擦佛像会更亮,也能保佑我们平安。”她一边擦一边说。
这时,拉姆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走过来,对我和小白玛说:“接下来咱们转经筒,要顺时针绕,不能反了。转的时候可以念嗡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能清净心念。”
接着,拉姆转头瞪了眼江晓曼:“你要是捣乱就滚!自己走回去。”
江晓曼左右看了看,这荒山野岭自己走回去还不死路上?索性忍下一口气,暂时闭上了嘴,等回去了再和拉姆这女人掰扯。
她说着就带头走了起来,脚步很慢,每经过一个经筒就用手轻轻推一下,经筒“咕噜咕噜”转起来,发出低沉的声响。
我跟在拉姆后面,学着她的样子推经筒,嘴里念着“嗡嘛呢叭咪吽”。
经筒的木质外壳很光滑,应该是被很多人摸过。
江晓曼跟在最后,嘴里念念有词:“真是服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转完经筒,小白玛拉着我去旁边的山坡上采红景天。
山坡上长着好多低矮的植物,红景天叶子是绿色的,根茎有点发红。
“红景天要采带根的,晒干了泡在水里喝能抗高反。”小白玛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挖着红景天的根,生怕把根弄断,“我去年采的红景天,给我爸泡了一夏天,他上山放牛都不怎么喘了。”
我也蹲下来帮她采,红景天的根有点硬,得用点劲才能挖出来。
小白玛把采好的红景天放进一个小布袋里,装满半袋后,她把布袋递给我:“阿佳,这个给你,你每天泡三根,用开水冲,喝的时候别放糖,原味最好。”
我摸着袋里的红景天,心里暖暖的:“我一定好好喝。”
江晓曼站在山坡上,看着我们采红景天,撇了撇嘴:“那破草有什么用?我包里有进口的抗高反药,比这个管用多了。”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个药瓶,晃了晃,又随手塞回包里,而后拍照发QQ说说:“陪男朋友来这种破地方朝圣,他居然还跟放牛的骚货眉来眼去,真是瞎了眼。”
中午的时候,我们在山脚下的牧民帐篷里吃了点东西。
帐篷的主人是拉姆的远房姐姐,叫卓玛,她给我们端来酥油茶和糌粑,还煮了锅羊肉汤。
羊肉汤炖得很烂,撒了点盐,喝起来特别鲜,小白玛帮卓玛添柴火,两人还用藏语聊着天。
江晓曼只喝了两口酥油茶就放下了,说“太咸了”,糌粑也只咬了一口就吐了,说“咽不下去”,最后只能啃自己带的面包。
拉姆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小林,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和白玛多久去念青唐古拉山,那是一座神山,比这儿还美呢。”
车开回宾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真你丫的累,有什么好看的?累死我了!”江晓曼下车后就冲上了楼。
等拉姆的车远去后,小白玛的脸又红了,向前一步,轻轻地抱在我的怀中。“阿佳,你真好!”
我有些手足无措,手里攥着装有红景天的布袋,晚风中能闻到淡淡的草药香,心里也像被酥油茶暖着一样,特别的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