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夜寻心上人

作品:《我的可可西里

    我站在街上,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担心。小姑娘出来找我,可她既不知道我在哪,又联系不上,这可怎么找?


    我又拨通小白玛的电话,和前几天一样,还是关机。


    “怎么不走了?”黄鹤转头走回来问。


    “我有个朋友来安多了,她是唐古拉山镇的牧民,年纪小没怎么出过门,我怕她走丢!”我声音发颤,指尖都在抖。


    黄鹤指了指我手腕上的红绳,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表:“女朋友吧?现在都七点半了,天马上黑了!她啥时候走的?”


    孙明在旁边插了句:“格尔木来的车就上午一趟、中午一趟,这都晚上了,别让人拐到山里当媳妇去。”


    这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放屁!”黄鹤突然吼道,“孙明,不会说话就别说!你以为是云贵川呢,满山都是买媳妇的。”


    黄鹤语气缓了缓:“安多地方小,周边都是牧民,拐卖妇女的事不多。别着急,我先去派出所报案。”


    “不行,我等不及!”


    我转头拦了辆三轮摩托:“她才二十出头,还是混血模样,在安多走丢了可怎么办……”


    后面的话我没敢说,一想到她那双蓝眼睛里满是慌张,心里就揪得慌。


    黄鹤瞪了孙明一眼:“你乱讲什么?万一找不到人,林记者再出点事怎么办?赶紧跟上去,都怪你乱说话!”


    孙明拍了下自己的脸,也往三轮车跑:“林记者,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我盯着安多的街景,一遍遍地拨小白玛的号,脑子里全是她的样子。


    赶到安多火车站时已经晚上八点了,站台上的路灯是昏黄的,候车室里没几个人,大多是穿藏袍的牧民,还有几个扛行李的旅客在检票口来回走。


    我推开门就往里冲:“白玛多吉!”


    旅客们都被我惊到,纷纷抬头看。


    我也顾不上尴尬,攥着手机在候车室里来回走,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就怕错过她。


    候车室的客运主任是个年近四十多岁的藏族美女,见我慌成这样,主动过来问:“同志,你找的人坐哪趟车来的?”


    “我……我不知道。”我急得额头冒冷汗,“只知道她可能从沱沱河站上的车。”


    客运主任皱着眉:“西宁到拉萨的车,在安多停的就两趟。K9801次早上8点39分到,Z165次中午12点38分到。沱沱河是乘降所,Z165不停,她如果是从沱沱河来,只能坐K9801。”


    “那你上午有没有见过一个棕色头发、蓝眼睛的藏族姑娘?她皮肤白,不像一般藏族人。”我凑过去追问,声音都带着求人的意思。


    客运主任摇了摇头:“K9801次下来不少藏族乘客,但我们这不登记名字,哪能记得那么清楚。”见我脸色发白她又补了句:“要不我帮你跟车站广播说一声,播个寻人启事?”


    “那就麻烦你了。”


    “玛吉!广播找人,找白玛多吉。”看着她用对讲机呼叫,我心里才稍微踏实点。


    没过多久,车站的大喇叭就用汉藏双语播起来:“请白玛多吉同志听到广播后,速到候车室检票口,您的朋友在此等候……”


    广播声在空旷的候车室里飘着,播了四五分钟,直到最后一个字消失,也没人过来。


    我站在火车站广场上,眼睛盯着每个过往的棕色头发的人,好几次把戴假发的中年女人错认成小白玛,冲过去喊她名字,只换来对方诧异的眼神。


    安多县城不大,可火车站来往的人多,她要是真来了,能去哪?


    就在我手足无措蹲在墙角时,手机突然震了,是老周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他喘气的声音:“小林,找到小白玛没?”


    “还没,我在安多火车站,她手机关机。”我嗓子都哑了:“周叔,她到底啥时候出发的?是坐火车走的吗?”


    “我也说不准。”老周的声音满是懊恼,“前天中午我见着她,说你在安多县,昨天傍晚她阿爸次仁来找我,说她去找你了。刚才次仁和他婆娘又来了,拜合蒂都哭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一天一夜了。”我握手机的手在抖,“她会不会走错地方了?安多还有别的车站吗?”


    “没有,就这一个火车站。”孙明在旁边接了句。


    老周声音突然低下去:“我就是想,会不会是我说你在安多,她才真跑过去了?特意跟你确认下。”


    我这才反应过来,老周那条短信带了个问号。也就是说,小白玛来没来还不一定,更不知道在哪丢的。


    这通电话打完,我心里更慌了。


    就在这时,对面跑来几个人,黄鹤、孙明和赵建军扛着大衣过来了。“我们来帮你一起找。”


    黄鹤把一件厚大衣披在我身上:“别一个人扛着,咱们分区域找,主任刚才也从家里出来了,说帮忙找。我先去问候车室里滞留的乘客,孙明去出站口举牌子。”


    晚上的安多站台很冷,风从铁轨那头吹过来,带着冻土的寒气。


    一个小时后,天彻底黑透了,我们又重新集合在了火车站门口。


    “这么找不是办法。”马主任搓了搓冻红的手,突然眼睛一亮,“去铁路派出所,说不定能查到她的乘车信息。”


    这话像道光,一下照亮了我紧绷的神经,我跟着他们往派出所跑,雪粒打在脸上疼,可我觉得脚步都轻了些。


    安多火车站派出所不大,一间十几平米的值班室里,两个民警正对着电脑核对信息,见我们闯进来,年纪大的民警放下杯子站起来:“同志,有事吗?”


    “我们要找人,找一个叫白玛多吉的姑娘,二十岁左右,是混血姑娘,棕色头发、蓝眼睛。”


    我赶紧掏出铁路工作证和记者证递过去,“她可能坐今天早上的K9801次来安多,我们在火车站找了半天没找着,能不能麻烦你们查下她有没有乘车信息?”


    民警接过证件看了看,又抬头打量我们几眼,点了点头:“你们稍等,我联系下今天K9801次的班组,看看有没有这个乘客。”


    民警拿起电话,接连打了几个,最后确定了当天值乘的K9801次是哪个客运段的哪个班组,又要到了列车长的电话,打通后说明了情况。


    等待的几分钟里,我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个小时那么长。


    孙明在旁边小声安慰:“肯定能找着,她那么机灵,说不定只是去附近店里暖和了。”


    “有消息了。”民警挂了电话,转身对我们说,“K9801次的列车长说,补票机上查到了,昨晚确实有个叫白玛多吉的姑娘在沱沱河乘降所上了车,补了沱沱河到安多的票。”


    这丫头,果然是来找我了!


    “那她下车后去哪了?有没有人看见她?”我急忙追问。


    民警皱了皱眉:“火车票虽然已实名,但没法实时追着乘客的去向。我们调下今天上午的监控,看看她出站后往哪个方向走了。”


    监控室的屏幕泛着冷光,民警调出上午八点到九点的出站口监控,画面有点模糊,可我一眼就认出了小白玛。


    她穿件白色羽绒服,下面是牛仔裤,穿了双白色旅游鞋,背着常带的小布包,跟着人流走出了出站口。


    可她并没往候车室方向走,而是拐向了车站东侧的小路,之后就消失在监控盲区里了。


    “东侧那条路是往县城里去的,有不少甜茶馆。”民警指着屏幕说,“可这么多地方,一个个找也不现实……”


    能确定她来了安多,也算有了点希望。我拨通老周的电话:“周叔,你跟拜合蒂阿姨和次仁大叔说下,小白玛在安多,监控拍到她出站了,找到人后我再跟你联系。”


    突然,民警“啊”了一声,拍了下桌子:“对了!老张不是说,今天下午城关派出所来过电话,说有个棕色头发的姑娘在他们那儿待着,手里攥着个小布包,说要找一个铁路系统的记者,问我们这边有没有线索么!”


    “城关派出所!”我挂断电话,猛地站起来,“麻烦您帮我们联系下,是不是她?”


    民警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城关派出所的号码。


    简单聊了几句后,他挂了电话,笑着说:“那姑娘在派出所待了一下午,还没走呢。”


    我几乎是跑着冲出派出所的。


    刚走进城关派出所值班室,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小白玛穿着白色羽绒服,下身穿着牛仔裤,坐在长椅上,低着头揪着布包的带子,眼睛红红的。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看见我时眼睛一下子亮了,可刚想说话,见我瞪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阿佳,我想给你打电话,可记不住你号码,只能出站到处问,后来两个警察找到我,就来这儿等了。”


    我掏出手机给老周回电话,让他赶紧跟次仁和拜合蒂阿姨报平安。


    二人还没走,拜合蒂阿姨对我说:“小林,照顾好白玛。”


    “放心吧,阿姨。”


    挂了电话,我从外面小卖部买了杯热甜茶。


    小白玛双手捧着纸杯,指尖冻得发红,喝了一口后,眼睛里的水汽才慢慢散了些。


    孙明在后面笑着打趣:“可算找着了!刚才你俩一个在火车站急得转圈,一个在派出所坐着发呆,脸都白了。”


    小白玛听了这话,脸颊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小口喝着甜茶,不再说话。


    当天晚上,我想给小白玛在县城找个宾馆,刚提嘴马主任就打断了:“找啥宾馆?车间寝室楼空着好几间呢,都有暖气,被褥也现成的,食堂也有饭。”


    “这不太好吧?”我有点尴尬。


    “有啥不好?这不是你对象吗?”


    小白玛听见这话,脸唰地红到耳根。


    马主任也不听解释,拉着小白玛就往寝室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丫头,林记者在这儿辛苦,你陪着他也好。”


    “这间采光好,冬天暖和。”马主任指着衣柜和书桌说,“丫头,缺啥就跟胡姐说,被子都是新洗的。”


    马主任走后,我帮小白玛把布包拎进房间。


    “阿佳,刚才那叔叔说我是你对象。”她红着脸坐在床边,手指摸着被子上的花纹,突然抬头看我,“谢谢你担心我。”


    “马主任就这样,不听人解释。”我倒了杯水递过去,本来想问心意结的事,可看她红着脸的样子,也没必要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