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


    陆书雪已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她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似乎直到摔在地上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周春和和周夏莲冲过去跪在了她的身边，周春和伸出手颤抖着捂着陆书雪的脖颈，想要止住那源源不断往外流的血。


    陆书雪张了张嘴，但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只是愣愣的看着周春和，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串嘶嘶的音节。


    她想从自己口袋里拿什么东西，但刚颤抖着伸出手，甚至来不及伸向自己怀里，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便就这么没了生息。


    她就这么死了，死的这么的潦草，这么的随意。好像冬天里随意落下来的第一个雪花，碰到地面就草草的化掉了。


    周春和手上还有温热的血，怀中还有陆书雪没有冷掉的身体。她茫然的看着陆书雪，似乎依然没有真正的理解刚刚发生的这一切的含义。


    而另一边的周夏莲的脸色则变得无比苍白，她忽然开始颤抖的翻自己的口袋、拼命的按压陆书雪的伤口，慌张的想要再挽回什么。可是现在再做什么都是徒劳。


    死亡似乎是一个不论什么时候都很难平和接受的话题，周春和呆呆的坐在原地，不论如何也想不到陆书雪的死亡竟然来的这么快、这么的猝不及防。


    不……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周春和不相信事情就这么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一定还会有什么办法，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不应该这么潦草的凋零，一定会有办法的，只是需要耐心的去找……但还有什么办法呢？……等等！


    周春和猝然睁大双眼，或许是极端的压力之下让她的大脑灵光一现，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还有一张道具卡牌没有用！


    时间回溯卡！


    周春和顿时欣喜若狂，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戳了戳脑海中的系统，这次她顾不上插科打诨，更来不及寒暄，她要赶在陆书雪死亡的五分钟之前用掉这张卡：“系统，我要使用【时间回溯卡】！”


    系统似乎也知道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所以并没有说什么废话。周春和话音刚落，系统便利落的答应：“——好嘞，【时间回溯卡】已生效，现在时间跳转到五分钟之前，请宿主做好准备”


    周春和回过神，周围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


    周夏莲从她身边瞬移到了半米开外的地方，正提着长剑砍婆娑鼎，那鼎已经破裂，再砍两下就能被完全破坏。


    周春和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没有血，地上也没有陆书雪的尸体……她果然回到了五分钟之前，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还都可以挽回。


    她转过头，就见活生生站在她身边的陆书雪正一脸紧张的看着周夏莲的动作，环顾四周，所有人的神情都很认真，期待着婆娑鼎碎裂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此刻还没有人知道五分钟后会发生的事情，大家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此刻所关注的唯有这个金樽阵——除了周春和。


    周春和闭了闭眼睛，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预演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况，魂不守舍的咽了口唾沫，握在袖子里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她的心跳的极快，这件事只是她一个人知道，也必须得靠她一个人来阻止。


    她没有时间再回忆刚刚陆书雪死亡的场景，更不能贸然提醒大家，以免人被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她必须得抓住这五分钟的时间，靠自己的力量阻止这场祸事。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那鼎已经四分五裂，随着轻微地震散去之后，大家如之前那般放松下来。


    但唯独周春和变得尤其紧张，她的神经已经绷到极致，心脏的跳动一次比一次快。


    就是现在！


    在那箭矢刚刚出现了一点影子、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周春和忽然神经质的往前一扑，及时推开了陆书雪。


    那只箭矢按照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路线飞了过来，但因为周春和及时出手，那箭矢只贴着周春和的胳膊飞了过去，刺伤了周春和的胳膊，但好歹没出人命。


    周春和因为惯性滚出去老远，最后停在了台阶下面。此刻她的肾上腺素飙升，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地上飞扬的尘土迷了她的眼睛，周春和觉得眼角湿湿的，好像有眼泪流了出来。


    这一刻，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还好，她真的成功救下了陆书雪。


    周春和在地上缓了几秒，周夏莲紧张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来：“——春和？周春和！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春和！”


    还有就是傅怀玉和谢斯年担忧的声音。


    周春和一抬起头就是一张大大的笑脸，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仿佛没事儿人似的用一种无所谓的口吻说：“……没事阿姐，我没事，陆书雪呢？她没事吧？”


    陆书雪并没有什么大碍，多亏了周春和反应及时，那箭没有伤到她分毫。


    此刻陆书雪正站在人群最外面焦急的往里看，听见周春和这么问，她顿时有些慌乱移开了视线，声音似乎也带着鼻音：“我没事……”


    她不敢让周春和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更不敢让周春和知道那一刻她心中的难过和感动。


    自唯一爱着她的母亲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存粹的对她好过。她没想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母亲之外，第一个对她好的人竟然是那个就在不久前还和她针锋相对、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却一次又一次的救她于水火的周春和。


    陆书雪攥紧手中的玉佩，一时间百感交集，鼻子也酸酸的。


    她一向可以游刃有余的应对各种恶意，却在别人真诚的善良之举里溃不成军。


    周春和确实没什么大碍，唯一的伤口也就是胳膊上被箭头划伤的地方了。周夏莲给她擦了药膏又简单包扎了一下，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时候，大家才有心思追查那枚箭矢是从何处射来的。


    不过大家倒是也没有太困难就找到了那个背后放冷箭的人——也不能说是他们找到的，因为那人自己现身了。


    一个带着面罩、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忽然在半空显现。他的面具也是纯黑色的，眼睛的地方用红色勾勒出细长的眼型，看起来滑稽中透露着一丝诡异。


    大家立刻戒备起来，周夏莲皱着眉大声质问：“来者何人？！”


    那人似乎用过变声符咒，声音尖锐，像是孩童，却对周夏莲的问题答非所问：“哦？看样子大家依然还好好活着啊，我倒是没有料到竟然有人能躲开我的箭矢。”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周春和身上，忽然短促的笑了一声：“就是你啊，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周夏莲下意识地挡在了周春和面前，谢斯年和傅怀玉也不动声色的靠在周春和身侧。


    那个面具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别这么紧张嘛，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顿了顿，他的话音一转，似乎带上了阴翳，“不过你们倒真是好样的，不仅闯入了寺庙之中，还破坏掉了我的金樽阵……这笔帐我确实该和你们好好的算一算。”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似乎在谢斯年和傅怀玉的那个方向停留的时间格外的多，好半天才移开了视线，喃喃的说：“看来还有一个老朋友呢，真是个意外收获，没想到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周夏莲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厉声质问道：“你究竟是谁，设下这个阵又有什么目的？”


    面具人懒洋洋的说：“你们会知道的，等到那时，一切便都已经成为定局，到时候你们便会知道我这个伟大的计划。好在如今我已经大功告成，否则但凭你们破坏我金樽阵的事情，我便会让你们全都生不如死……不过眼下我心情好，饶你们一命，只简单惩罚一下你们吧。”


    说着，面具人态度一凛，忽然打了个响指，紧接着，整个地面便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众人正惊慌失措间，就见寺庙的土地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拱起，紧接着，一根又一根骨头破土而出。


    这些是已经被吸干妖力和灵魂、制成傀儡的那些妖族！


    那人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哈哈大笑着从虚空中消失不见。


    地底下的傀儡争先恐后的从土地里爬出来，刚一脱离桎梏便挣扎嘶吼着想要扑向他们。周夏莲和裴瑾反应极快，已经开始和最先出来的傀儡扭打在一起。


    傅怀玉和周春和、陆书雪也已经紧随其后的行动起来，只有谢斯年依然站在原地，忽然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傀儡……又让他出现了那种身不由己、被妖力控制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来势汹汹，谢斯年甚至都没办法压制下去。


    这就是怎么回事？！谢斯年咬牙切齿的对抗体内那顾汹涌的力量，他眼前天旋地转，思绪逐渐脱离他的掌控，似乎每个神经都叫嚣着两个字——“杀戮。”


    他迫切的想要破坏点什么东西，几乎是已经急不可耐。


    傀儡全部从土地里爬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整个寺庙。


    周夏莲和裴瑾几乎有些应接不暇，这些傀儡虽然因为被吸走了妖力而没什么攻击性，但难对付就难对付在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只采用人海战术也让周夏莲他们有些难以招架。


    每个人身边都围着数不清的傀儡，只有谢斯年身边空出一小片空地，在人挤人的院子里显得非常空旷。


    大家自顾不暇，自然没人注意到谢斯年的异样。


    谢斯年的眼睛已经全部变红了，在那短短一小会儿的挣扎之中，妖力已经完全侵入了他的大脑，控制住了他的意志。


    他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被妖力彻彻底底的妖化。


    谢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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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散发出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强大力量，那些低阶傀儡根本不敢靠近他。


    他缓缓站起身，表情已经带上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那双眼睛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红，血腥之气在他眼眸中流转，此刻已经没有什么能控制的了他。


    谢斯年“挣”的一声抽出长剑，周围的傀儡立刻如避蛇蝎般散开。


    但谢斯年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周春和是第一个发现谢斯年异常的人，她看着谢斯年周围围绕着的那团黑气和那双血红色的眸子，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地步，顿时大惊失色。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其他人，他们正专心解决面前的傀儡，都还没有发觉谢斯年已经被妖力控制，


    周春和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若是谢斯年这个时候被人发现，那岂不是……岂不是……


    她还没“岂不是”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前面的周夏莲毫无征兆的忽然回了头，猝不及防的看见了谢斯年现在的模样。


    周春和大脑沸腾起来，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大字——完了。


    果不其然，周夏莲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


    周夏莲作为一个已经“身经百战”的猎妖人，自然不会看不出来谢斯年这是被妖力控制了。她皱紧眉头，似乎不知道谢斯年为什么会忽然之间被妖力控制。


    谢斯年没有看周夏莲，也没有看任何人。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手起剑落，一个又一个傀儡顷刻间便在他手中毙命。


    他杀人的速度越来越快，斩杀的傀儡也越来越多。谢斯年所至的地方，那些傀儡如避蛇蝎。但谢斯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前面硬生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


    此刻谢斯年体内的妖力达到最盛，即便是偶尔有傀儡在他身上留下伤痕，也在强大妖力的作用下立即愈合。


    谢斯年面无表情，周身散发出一种极其强大压迫感，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阎罗。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谢斯年的反常，更何况谢斯年此刻体内的灵力和妖力已经完全失衡，理智被妖力占据，根本没有任何要掩饰的意思。


    杀了一会儿，谢斯年似乎觉得这样依然太慢了，他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直接将妖力灌入地面，之间那顾黑色的妖气一路蔓延，凡是经过的地方，傀儡皆是大片大片的挣扎扭曲，顷刻间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


    满院的傀儡，就这么被谢斯年以碾压式的攻击碾碎了。


    除了周春和和傅怀玉，所有人看向谢斯年的眼神都变得惊疑不定。


    谢斯年现在这个模样实在是有些吓人，他周身依然萦绕着那顾骇人的黑气，眉宇间全是阴翳。因为刚刚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杀戮，此刻他的眸中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凶煞之气。


    谢斯年转过身，身上那顾阴狠之气依然没有消散。离他最近的陆书雪顿时被他这副样子吓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同时完全是条件反射般拔出自己的剑。


    她虽然没有将剑对准谢斯年，但她的看向谢斯年那如同看向怪物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那个表情似乎刺痛了谢斯年混沌的大脑，透过陆书雪的视线，他好像看见了从前那个孤苦伶仃的自己。


    那个一无所有，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抛弃，那个被迫吸收妖力之后，也是被人用这样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的自己。


    少年的谢斯年似乎穿过层层光阴与现在的谢斯年融为了一体，只是那个时候的他还那么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冷冰冰的世界，而现在的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谢斯年冷漠的收回视线，嘴角携着一丝嘲讽的弧度，转身离开了。


    周夏莲短暂的惊疑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叫着谢斯年的名字追了出去。


    裴瑾自然也和周夏莲一起追了出去。周春和也想焦急的追过去，却被傅怀玉轻轻拉住了胳膊。


    傅怀玉朝她摇了摇头：“有周姑娘和裴公子两人就足够了，他们是谢公子的亲人，想必能帮到谢公子。若是我们再过去，说不定会惊扰了谢公子，适得其反。”


    周春和也觉得有道理，她渐渐停下了脚步，只是心里依然总是觉得忐忑不安。她魂不守舍的频频回头看周夏莲他们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隐隐揪了起来。


    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傅怀玉见周春和和陆书雪都是惊魂未定，满心不安的模样，便和她们一起先坐在屋檐下休息一会儿，耐心的等着周夏莲他们回来。


    坐在阴凉的台阶上，周春和一边忍不住担心谢斯年现在的情况，一边心不在焉的回忆了一下书中是怎么描写谢斯年有妖力之事被发现的。


    虽然具体的细节她可能有些记不清楚，但周春和知道谢斯年绝对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失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