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瘦的女孩叫林小雨，刚满十八岁的脸上稚气未脱，眉眼间却凝着一层与年龄不符的愁苦和疲惫。


    她身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掉色的旧T恤，站在这座繁华的海城里，显得格格不入。


    林小雨是从乡下来海城打工的。今年夏天高中毕业，她考上了大专，可父母不愿再供她读书，硬要她跟着亲戚进厂，给她弟弟挣学费。


    她哭着求了又求，父母始终不松口。没办法，她索性离家出走。


    来海城时，全身上下只有皱巴巴的一千块。她在老街租了间便宜屋子，在附近工厂找了份活。可没做几天，她就逃也似地离开了。


    至于她离开的原因……那个挺着啤酒肚的车间主任，那双不怀好意、总在她身上打转的眼睛，还有那次“不小心”蹭过她手背的触感……林小雨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不敢再找厂里的工作，转而寻觅别的机会，可工作难找，尤其像她这样学历不高的，更是难上加难。


    工作至今没有着落，兜里只剩几百块。再找不到事做，她连饭都吃不上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老街的石板路上，只觉得前途就像这条陌生而曲折的巷子，望不到光亮。


    肚子饿得发慌，她捏紧干瘪的钱包，还是舍不得买点吃的。就在这时，一阵霸道的香气猛地钻进鼻腔。


    那是清香的米饭、丰腴的油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混合滋味，瞬间唤醒了她的味蕾，也让空荡的胃一阵抽搐。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循着香味望去，看见了“许记饭馆”的招牌，和门口那块小小的粉笔字牌：


    【招聘服务员】


    月薪三千八，包两餐，不包住。十点半到九点半，月休三天。


    林小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怕晚一步机会就会溜走，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玻璃门。


    “叮铃！”门上的风铃清脆一响。


    店里坐满了人，碗碟声、谈笑声热热闹闹地融成一片。一个系着围裙、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正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看见她站在门口，笑着招呼：“小姑娘，吃饭吗？这会儿没位置了，得等一等。”


    林小雨紧张得手心出汗，攥了攥衣角，鼓起勇气开口，声音有点发颤：“阿姨……我、我是看见门口的招聘，想来应聘服务员的。”


    许妈停下脚步，仔细看她。女孩瘦瘦小小的，但眼睛很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


    “你想来做服务员？”许妈语气软了些，“多大了？以前做过吗？”


    “十八了，”林小雨老实回答，“暑假工做过。我不怕吃苦，什么活都愿意干！”她急切地保证，生怕对方嫌她年轻不想要她。


    许妈沉默地看了她几秒。这姑娘眼神干净，带着走投无路下的倔强。


    “我们这儿活不轻松，点菜、端盘子、打扫，忙起来脚不沾地。”


    “我不怕！”林小雨立刻抬头，眼神坚定，“再累我也不怕！”


    许妈目光扫过她洗白的衣角和有些开裂的鞋边，终于说：“行，那你就试试。先试用一天。”


    “要是合适，就留下。我是这儿的老板，待遇牌子上都写了，三千八，包两餐，不包住。早上十点半来，一般九点打烊，收拾完就能走。月休三天。”


    “谢谢！谢谢老板！”林小雨激动得连连鞠躬，眼眶都红了。虽然只是试用，还不确定能不能留下。可对方愿意给她机会，已经太好了。


    许妈摆摆手：“你叫什么？住得远不远？”


    “林小雨，树林的林，小雨点的小雨。我住前面巷子，不远的。”


    “那好。有健康证吗？有的话今天拿来，要是方便，今天就试着做做看。”


    “有！我这就回去拿，马上就来！”林小雨用力点头。


    没过多久，林小雨就回到了许记饭馆。许妈看了她的健康证，简单交代了工作内容，就让她上手试试。


    林小雨小心收好证件，立刻投入了工作。她记着许妈的吩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点餐时，她认真记下客人的要求，口齿清晰地向厨房报菜名，一点没错。


    端盘时，她走得又轻又稳，热腾腾的饭菜被妥帖地送到客人面前。客人一走，她就利落地收拾碗筷、擦桌子，一点也不拖沓。


    许妈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悄悄观察。她看见林小雨额角的细汗，看见她泛红的脸颊，更看见她眼中的专注和认真。


    这姑娘手脚勤快，眼里有活，学得也快，没多久就熟悉了大半流程。许妈在心里轻轻点头。


    下午四点，店里的热闹渐渐平息。忙了几个小时的林小雨终于能喘口气，她轻轻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心里却涌起一股久违的踏实。


    “小雨，累了吧？快来，我们先吃晚饭。”许妈笑着朝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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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是蛋炒饭、炒洋芋丝粑粑，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土豆汤。


    蛋炒饭粒粒分明，金黄的鸡蛋均匀裹着米粒，葱花翠绿，鲜香扑鼻。


    洋芋丝粑粑酥脆，泛着金黄，能看清里面一丝丝的土豆。


    而土豆汤，汤色微黄，煮得沙软的土豆块沉在碗底，汤面飘着几点油星和葱花。


    “来，快吃，忙一下午肯定饿坏了。”


    林小雨低声道谢，舀了一勺蛋炒饭送进嘴里。


    米饭的温热和鸡蛋的香醇在口中漾开，咸淡恰到好处，葱香点缀其间。


    她又夹起一块洋芋丝粑粑，小心咬下，“咔嚓”一声，外皮酥脆，内里软糯咸香。


    再喝一口土豆汤，丝滑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土豆质朴的甜香，仿佛一股暖流，熨帖了她空乏许久的胃，也轻轻驱散了积压心底的郁气。


    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她也记不清多久没有这样安心地、踏实地坐在桌边吃一顿像样的饭了。


    离家后的每一天，她都在为生计发愁。进厂那几天常常吃不好，离职后，更是常常一个冷馒头随便对付。


    此刻，这无与伦比的美味，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和满心的惶然。


    她埋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眼眶却不自觉地湿了。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奢侈的美味与温暖。她使劲忍住眼泪，不想让许妈看见。


    许妈看着女孩狼吞虎咽又强忍泪水的模样，轻声问：“怎么哭啦？”


    林小雨摇摇头，只是不停往嘴里塞饭。


    许妈没再多问，只是温和地说：“慢点吃，锅里还有。”顿了顿，她又像不经意似的开口：“小雨，今天做得挺好。以后，你就安心在这儿做吧。”


    林小雨猛地抬起头，眼中还汪着水光，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惊喜与感激。她用力点头，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后只化作带着哽咽的一声：“谢谢老板！”


    许妈见她落泪，想问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夜里，林小雨回到那间破旧的出租屋。坐在床边，心里是这段时间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定。


    躺下睡觉时，她想，现在工作找到了，老板人也很好，心里暖烘烘的。又想起晚上那顿晚饭，与那顿夜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更暖了。


    窗外夜色浓重，她却仿佛看见，天正一点点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