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味离门近，当即放下筷子走向门口。她没有立刻开门，习惯性地先朝猫眼望去。


    门外空无一人。


    她正疑惑，忽见视野下方有一小团影子。视线下移，赫然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


    一个约莫五岁的小男孩站在门外，胖嘟嘟的脸蛋贴在门板上，仿佛正努力从外往里窥看。


    许知味拉开门，低头注视这孩子。


    “小朋友，你怎么在这儿？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吮着食指，嘴角挂着亮晶晶的口水。门一开，他立刻仰起小脸，鼻子用力吸了吸，圆溜溜的眼珠直勾勾盯向屋内：“香，香香！”


    他被香味勾得直流口水的模样，活像被鱼腥味引来的一只小猫。


    许知味挑眉，还未再问，就听楼尽头传来匆促的脚步声与焦急的呼唤：“牛牛！牛牛！”


    一对年轻夫妇从楼梯口奔来。牛牛妈一把搂住小男孩，喘着气说：“你这孩子，一眨眼就跑没影，吓死爸爸妈妈了！”


    爸爸也松了口气，抹了把额角的汗：“牛牛，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牛牛伸着小胖手指向许知味：“香香，好吃，牛牛要吃！”


    牛牛爸妈顿时明白过来了。


    “你这鼻子怎么这么灵，隔着一层楼都能闻到味儿！”牛牛爸说完，歉然对许知味说：“对不起啊，我们住四楼，你们楼上，刚才没关好门，这小子自己溜出来了。没打扰吧？”


    “没事。”许知味微笑。


    被称为牛牛的小男孩在妈妈怀里，扭身指向许家屋内，胖手指坚定不移：“妈妈，香！吃！牛牛要吃！”


    牛牛妈嗅到从许家飘出的浓郁香气。焦香、腊肉咸香与土豆清香交融，复合出来的浓香，确实诱人。


    她咽咽嗓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孩子就是馋，闻到好吃的就走不动。真对不起，我们这就回去。”


    “要吃！牛牛要吃！”小牛牛眼看要与“香香”失之交臂，顿时不依。


    他在妈妈怀里蹬着小短腿，眼泪说掉就掉，金豆子啪嗒直落，哭得撕心裂肺，仿佛不吃这香香的东西，人生就没了意义。


    许知味被这小馋猫逗乐了：“我家是开饭馆的，就老街六巷十三号许记饭馆，许诺的许。小朋友想吃，可以去店里尝尝。”


    牛牛哭声戛然而止：“饭馆？”


    “是呀。”


    牛牛妈咂咂嘴：“六巷十三号的许记饭馆？”


    “对。”


    “行，改天去尝尝。”牛牛妈口水止不住，这香味太勾人，难怪牛牛隔一层楼都被引来，这就算是大人，都抵挡不住。


    牛牛又闹起来：“现在就要吃！现在就要！”


    “牛牛，这都几点了，人家早关门了，别闹，快回去！”牛牛妈拉他。


    牛牛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回去！不回去！要吃！要吃！”


    牛牛妈知道儿子脾气，若不依他，能闹一整夜。明天她还要上班，哪能耗得起？她想了想，问道：“小妹，现在能做些吃的吗？我们买。”


    许知味看了眼地上哇哇大哭的牛牛：“现在只能做蛋炒饭。”


    “蛋炒饭？行。”


    “十二块一份。”


    “成。”


    牛牛一家三口直接进了许家，决定就在这儿吃。万一带回去吃出问题反而麻烦，现场吃有什么事也好直接沟通。


    很快，许知味炒好三份蛋炒饭，一次性饭盒与筷子递给牛牛一家。


    牛牛眨着还挂泪珠的大眼睛，看看碗里香喷喷的炒饭，他飞快伸出小胖手，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塞进嘴里。


    “唔！”小家伙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两颗被点亮的黑葡萄。他也顾不上烫，小嘴巴飞快嚼动，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吃到好东西的小仓鼠，脸上洋溢出藏也藏不住的开心。


    “慢点吃！”牛牛妈拉住牛牛。牛牛这才放慢咀嚼速度。


    而牛牛爸妈尝过蛋炒饭后，反应和牛牛差不多，也顾不上烫，吃得急急燥燥。


    见他们一家三口埋头猛吃，许知味莞尔：“慢点，别噎着了。”


    吃完，牛牛仰起油汪汪的小脸，对许知味绽开灿烂的笑容，口齿不清道：“姐姐……好七！好七的姐姐！”


    许知味眉眼弯弯，这孩子嘴真甜。


    牛牛小肚子装不下了，牛牛爸妈却一份没吃够，又请许知味再做两份。许知味转身进了厨房。


    吃第二份时，夫妻俩不再那么急切，慢慢咀嚼，细细品味，边吃边和许妈他们聊天。


    “你们老家是新家村的？离我们高家村不远啊！”许妈得知牛牛妈老家在高家村，笑道，“咱们算老乡呢。”


    牛牛妈笑：“可不是嘛。”


    说起许家蛋炒饭好吃，得知许家祖上出过御厨，牛牛妈恍然：“哦，原来祖上有御厨？怪不得手艺这么好！”


    随即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我们搬来这栋楼大半年了，第一次知道邻居里有这样一位大厨！平时上下班忙，都没注意。”


    许妈摆摆手表示理解，“现在大家都忙，邻里走动是少了。”


    两家人，加上杨爷爷杨奶奶，聊得热火朝天。


    毛毛则和牛牛坐在一旁玩积木。两个孩子初次见面却十分投缘，玩得到一块儿。


    就这样，两家人轻松聊着家常、孩子与美食。原本陌生的楼上楼下邻居，因这次孩子被香味吸引的意外，瞬间拉近了距离。小小客厅里充满食物香气与融洽谈笑。


    食物的力量，总是这样朴素而直接。它能跨越，消融陌生，以最原始、最温暖的方式，将人们联结在一起。


    快九点时，牛牛爸妈带牛牛离开。牛牛还不愿走，扒着门问：“妈妈，明天还来吃吗？”


    “明天带你去他们家饭馆吃。”


    牛牛开心了，颊边漾开小酒窝。他朝毛毛挥手：“妹妹，明天见！”


    毛毛也挥手：“明天见！”


    次日，食客们发现菜单上多了一道新菜：朱沱汆汤肉。


    王大爷照例第一时间来吃饭。见到新菜，价都没看，直接要了一份。


    尝完后他捂住胸口，许知味这姑娘，怎么做啥都这么香！怎么做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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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吃到他心坎上。


    其他食客也纷纷称赞新菜，一个个朝许妈竖起大拇指。


    许妈不禁挺直腰板。如今自家饭馆每天生意好，还能听到食客夸赞，情绪价值拉满。她笑呵呵地给王大爷数钱，这日子啊，真是越过越有盼头喽。


    她一口气交齐全部房租，王大爷这次也没推拒。


    他吃得心满意足，背手走出小饭馆，来到不远处同样属于他的商铺。这家铺子面积与许记相同，月租也是三千六。


    他背着手，对租客周老板说：“下个月起涨两百租金。”


    周老板一脸愁容：“房东，现在实体店生意难做，店里收入越来越差，钱不好挣啊，能不能通融一下，别涨了？”


    “我也难办，周边租金都在涨，我只涨两百已经很厚道了。”


    “房东……”


    王大爷摆手：“真没办法。”


    王大爷说现在钱难赚，他手里几间铺子都涨了租。如果不愿接受，可以退租。


    最终周老板还是同意了涨价。不同意也没辙，不租了？别处租金比老街这边贵。老街的房租已经算便宜了。


    晚上，牛牛一家来饭馆吃饭。一进门就见桌子坐满了，需等位。牛牛妈笑：“味道这么好，生意不好才怪。”


    饭馆只供应几样菜，牛牛妈毫不犹豫全点了一遍。


    蛋炒饭、苕粉皮子、槐叶冷淘面、凉拌萝卜丝、朱沱汆汤肉、紫苏熟水。每样尝过后，牛牛妈对许知味的厨艺有了更深体会。


    “这小妹手艺绝了。”牛牛妈不由喟叹。


    牛牛嘴里塞得鼓鼓的：“妈妈，你为什么做不出这么好吃的？”


    “你妈我要有这手艺，那是祖坟冒青烟。”牛牛妈道。


    牛牛眼珠一转：“那我要好吃的姐姐做我妈妈。”


    牛牛妈：“……”


    这孩子，为口吃的连妈都不要了？！为了口吃的，居然想认别人做妈？！


    夜里，许记打烊后，许妈拿着拖把在店门外拖地。不远处，周老板关店后看见许妈，想起他们是同一个房东，租金原也一样，就走过来问：“老板，王大爷今天给我们涨了二百租金，给你们涨了多少？”


    什么，王大爷涨租了？他没提啊。今天交租时也没说。许妈一怔，答道：“王大爷还没说，不过应该和你们涨得差不多。”


    周老板点头，抱怨道：“真是要命，本来钱就难赚，现在又涨租！”


    埋怨几句后，周老板又道：“最近你们生意越来越红火，恭喜！”


    许妈笑笑。回到店内，她和许知味、许爸说起这事。


    许知味说：“可能王大爷忘了，以后会提吧。”


    许妈发愁：“不知要涨多少。”


    “应该和别人差不多，别担心。”许知味擦着桌子，“快收拾完回家休息吧，快十点了。”


    翌日中午，王大爷吃完饭依旧没提涨租的事。许妈心想他怕是真忘了。她自然不会主动提，巴不得王大爷一直忘记，别涨才好。


    此时，许记饭馆外，一个黑瘦的女孩望着饭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