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音悄然垂下眼睫，声音淡淡的，“当时太害怕了，只想着怎么才能找到出去的路，怎样才能不让外面的人发现。根本没有那个心力去翻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况且……”她抬头看向眼前凑近的易记明的脸，微微蹙眉道：“那里面乌漆嘛黑的，我能看到什么？”她的视线在易记明眉眼间移动，神色好奇又戏谑，“大人你这么穷追不舍，究竟想要知道什么呢？”


    杜书音轻柔的呼吸吐在他的脸上，他却没有避让。他姿态本就比杜书音高，眼睛低垂俯视杜书音，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审视她口中的话是否可信。


    少顷，易记明起身站直，捏了捏护腕，随意道：“不知道就算了。”他临走时瞥了杜书音一眼，丝毫没有留恋的往外走。


    杜书音心中惊诧，他竟然就这样放过自己了？还以为需要周旋许久呢……


    方才易记明认真的模样让她起疑。


    禁地里究竟放了什么，让他那么在意？他贵为陛下的义子，连他都不能进入长阁殿吗？不过，再怎么想知道里面的东西，现在都已经一把火全部都烧光了。


    习惯性抬头望着门口的位置，发现门外空荡荡，一个人影被夕阳照得印在地上。那人影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那多久了。影子修长的裙摆被微风吹动，在地上一摇一摆的。


    “谁在外面？”杜书音心中一凛，瞬间有些慌张。


    门外地上的影子听到动静转头就跑，杜书音连忙下床跟上，连鞋都来不及穿。越过门槛发现院中风平浪静，根本不像之前有人来过的模样。


    杜书音扶着门槛的手微微用力，指甲嵌入红漆木头中。


    易记明方才刚走，这人若是早就在这，定然会被他发现。


    这般一想，心中紧紧揪着的情绪这才松开。此人若是易记明离开后才出现，那自己也不用担心说错话被旁人听去。


    一月后。


    “娘娘。”杜书音进入殿中，站在门口垂首。


    “你们都出去。”皇后打量她的身形，对众人吩咐道。


    蓬莱殿众宫人纷纷往墙边靠拢，最终形成几队，鱼贯般往外走。一道风吹动离开宫人们的裙角，裙边一一往外翻飞一角，像是被阵阵拍打发白的浪花。那道风一路往里，擦着杜书音的脸颊朝皇后面上吹去。


    “你知道吾为什么会让你升职吗？”皇后坐于上首，定定地看着杜书音，面上不是往日和善的模样，而是本性的沉静和淡然。


    杜书音悄悄抬头看她，迟疑答道：“因为奴婢救了娘娘？”


    皇后微微一笑，肯定道：“没错。你够忠心，够大胆。确实如你之前所说，你可以为吾所用。”皇后越说越起劲，走下台来，凝视杜书音，赞赏道：“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却敢对付贤妃。甚至还一击毙命，让她丢了容貌。她没了容颜，恩宠便全然消失，宁国公府再大的助力，也帮不了她，她以后在后宫的位置就是个摆件。贤妃的事情，足见你胆大又聪慧。一月前的刺杀，危机时刻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你及时挡在吾的身前，可见你忠心。”


    她伸出手，举在杜书音面前，眼中似求贤若渴，“吾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来替本宫做事。以后吾做不了的事情，就由你来，如何？”她停滞在空中的手又往杜书音面前递了递。


    杜书音颤抖着手轻轻放在皇后手掌上，立即俯首做低姿态，“上次娘娘能护住奴婢，此恩奴婢永远不敢忘。”


    “好！”皇后开怀大笑，她甚是满意地往其他地方走了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物件，全然满意道：“你还不知道贤妃如今的处境吧？”


    杜书音抬首轻轻摇头。


    皇后迫不及待道：“她身上皮肤溃烂留下了疤痕，整个皇宫里的司药都没有办法。如今她又有刺杀皇后的嫌疑，被禁足长安殿，永远都翻不了身了。”最后一句她说得叹息又隐约带着一丝畅快。


    皇后绕着殿中走了一圈，最终坐在位置上，“秦家二小姐的入宫事宜就交给你办。”


    “我？”杜书音惊愕地指着自己，她疑惑道：“秦家二小姐？”


    “对，就是你。你以后为吾做事，会遇到很多麻烦，这只是一个开头，正好让你历练历练。”皇后脸上的笑淡了些，“秦秀宁，贤妃的妹妹。宁国公府没有男丁，宁国公又在戍边，现在贤妃失势，他们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就把秦秀宁送入内廷也不奇怪。”


    杜书音心中一惊。贤妃的妹妹？


    那他们知不知道贤妃的赤疹是自己弄的呢？当日要抓嫌犯，结果只有自己一人可疑，陛下要惩治自己，却被皇后拦住了，此事在宫中沸沸扬扬。


    宁国公府应当是听到了风声的……哎，这还真不是个好差事，难怪说是让自己“历练历练”。


    杜书音有些好奇，若是秦秀宁没能像贤妃一样笼住君心呢，总不能从旁支再选女子送进内廷吧？


    皇后的声音打乱她混乱的思绪，“既然要入宫，总要有住的地方，紫兰殿分给她住。里面打扫布置都需要人手。”皇后从腰间取下腰牌，立起来给杜书音看清楚，“这是吾的腰牌，需要什么东西直接去六尚局，她们见到腰牌自会给你安排。”


    杜书音手里握着金灿灿的腰牌往尚宫局走。腰牌足足有一人手掌那么大，中间用金粉描写了一个“后”字，杜书音小心摸了两下，生怕上面的金粉被自己摸掉。翻手一看，果然没有留下金粉的痕迹。


    这腰牌是黄金做的吗？


    摸在手里沉甸甸的，要是挂在腰上，岂不是会拽着腰带往下拉。她被自己的念头惹得一笑，回想皇后的腰间，好像是没有发生自己想象的这种情况的。


    难道是衣服质量太好？


    “听说秦家二小姐要进宫了？”杜书音一回头，发现说话的人是方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两名宫人。


    她们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在附近的人才能听到，杜书音悄悄放慢的脚步。


    “不是说她脾气乖张，很不好相处吗？”


    杜书音眼睛随意一瞥，发现另一个宫道上竟然出现易记明的身影，想想之前的情形，还是赶紧走吧。


    她不再听身后的谈话，加快脚步往尚宫局去。


    一路上人少得可怜，杜书音沉思。她这一个月躺在床上，内廷已经这么热闹了吗？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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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皇后告知，让自己负责此事，她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秦秀宁要入宫的事情。至于她脾气是否乖张，等到尚宫局拿了文书就知道了。


    尚宫局会派人拟定文书，将秦秀宁的喜好和脾气记录下来，方便女史布置。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一殊荣。


    只因她是宁国公府出身。


    杜书音悄悄叹口气，这个差事恐怕不好做啊。


    几日后。


    杜书音带着几人到紫兰殿查看还有什么处置不妥当的地方。


    殿中多用秦秀宁喜欢的丁香色，整个房间的帐幔用挂钩束缚在木柱上，床铺枕头多用这一色，一眼望过去满眼都是紫色，像是进了紫色的花丛，眼睛都开始发晕。屋中摆设多用玉色，殿中央摆着熏香，里面缓缓升起一缕香烟。这也是文书中所写，是秦秀宁所喜爱的。


    “女史！”另一名女史从门口进来，“杜女史，秦姑娘说不喜欢现在的布置，让女史重新装扮。”她将文书悄悄往杜书音身前递过去。


    杜书音蹙眉翻开文书，见里面所画的场景确实是紫兰殿中的布置。她不解道：“是她不喜欢？”


    “这……”女史犹豫一瞬，迟疑道：“我送过去的时候，见她翻开查看很是满意，只是她身旁的侍女多嘴，说是女史所置……秦姑娘一下子就不满意了……”


    杜书音将文书一合，“我知道了。”


    半月后，这个期间杜书音一直在布置，布置好后，画师又将殿中场景腾挪到纸上，由宫人递到宁国公府里，再由秦秀宁发话，“不满意！”然后再重新布置，重新画，重新送出宫，重新发话，“还是不满意。”


    就这样折腾了半个月，时间终于是熬到了最后。


    不知是秦秀宁入宫的时间快到了，还是这次的布置她真的满意了，反正，这次的文书送出去后，秦秀宁没有再说别的话。


    这一日，杜书音需要出宫把秦秀宁的东西带进宫，哦，还包括她这个人。


    杜书音带了一队人往皇城口走，城门口有马车。


    半个月以来，她整个人除了在蓬莱殿睡觉之外，其他时间几乎都是在紫兰殿布置陈设。


    “你没休息好吗？”柳靖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吓得杜书音一惊。他见杜书音被吓到，嘻嘻笑道：“怎么了？我有那么吓人吗？”


    杜书音羞赧笑笑，“没有。”


    看着门口的马车，柳靖道：“今日是去接秦秀宁？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杜书音反应有些大。


    尴尬的气氛蔓延开，她扯了扯嘴角，实在不想柳靖也跟去受气。以这半个月的接触，杜书音很确定，今日要完成这个任务恐怕是不容易。


    柳靖望着她单薄的背影，裙摆在台阶上摩擦，整个瘦弱的身影很快转进马车里。马夫呵斥一声，马车缓缓朝前行驶。她带的宫人在马车后面走着，拖下长长一条队伍。


    柳靖握紧拳头，眉头皱了皱。要不是今日当值走不开，不然非要跟上去看看。


    这半月以来秦秀宁不满的消息他也有听说，宫中女史一次次出宫送出文书，他又不是瞎子，当然看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