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音握了握手掌，在掌心留下指甲印，她的声音在殿中好像有回音。


    “昨夜虽然发生的事情太多，但易大人一定会调查事情真相。昨夜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此时只怕已经查个底朝天了。他把奴婢留在望云楼，不单单是因为奴婢犯夜禁。他还怀疑奴婢就是火烧司药司和陷害贤妃的凶手。”


    杜书音悄然观察一下皇后的表情，继续道：“若易大人上报陛下，真凶是个宫女，还是个入宫不到两个月的宫女，您觉得陛下会相信吗？即使陛下认定奴婢就是凶手，陛下一旦知道奴婢就是娘娘身边的人，难道不会去多想吗？”


    杜书音放轻声音，循循善诱道：“奴婢入宫这么久以来，从没见过陛下来蓬莱殿。若娘娘将奴婢推出去，不管奴婢是否真的授命于娘娘，娘娘与陛下内心都会有芥蒂，感情只会更加疏离。”她掷地有声道：“娘娘若保下奴婢，我定会为娘娘赴汤蹈火！”


    她膝行几步，着急道：“不管事实真相如何，陛下都会怀疑这背后是否是娘娘指使，娘娘不如留下奴婢，就当是留一只忠心的手，即便日后不用，也可与贤妃玉石俱焚！”


    杜书音眼中闪着期冀的光，面色紧张，生怕皇后不答应。


    昏暗的宫殿里响起一声冷笑，“忠心？”


    皇后眼中满是冷漠，她站起身冷眼看向跪在殿中的杜书音，“你可未必有忠心。你今日为了活命巧言令色地威胁吾，若是有一日吾让你与谁同归于尽，你到时候可不见得会忠心。”


    杜书音着急道：“奴婢与娘娘有同样的敌人。若有一日可以，就算不为娘娘，为了奴婢自己，我也愿意与她一搏生死。求娘娘……”


    “陛下驾到！”院外传来一声高呼。


    杜书音闻声赶忙回头看向殿外，一支队伍从院门口进来，浩浩荡荡的人影在院中闪。院中的穿着明黄色衣裳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明亮得直晃人眼睛，就像是来收割自己性命的死神。


    杜书音急得眼睛灌满泪水，回头看向同样惊讶的皇后，俯身“邦邦”磕了几个头，哽咽道：“求娘娘救命！”


    皇后面露为难，扫了一眼俯跪在自己身前的杜书音，正色后拉开殿门，出去迎接陛下。


    皇后行礼，面露微笑，“陛下怎么来了？”


    皇帝略略停下，“吾本来是去望云楼的，听说那个犯事的宫女在你这儿。”皇帝绕过皇后，径直走入殿中，一眼看到跪在殿中央的杜书音。


    皇帝三两步走到上首，一扬衣摆，坐在上位。皇帝一进来，身后自然跟着不少人，一群人浩浩荡荡涌入殿中。人群分为两股气流，两边各一股，绕着杜书音站在两侧。


    皇后跟随皇帝的脚步一齐进来，见陛下落座，关切道：“陛下应当看过贤妃了，她情况如何？”


    一提起贤妃，皇帝眉头微皱，脸色冷下来，叹口气，“她不想见朕，朕也不想见她难过。”


    皇后转而看向殿中的易记明，“明朗可调查出结果了？”


    易记明垂眸扫了一眼跪在殿中的杜书音，抬头回禀，“贤妃膳食中被人掺了花生，着急用药之际发现司药司又起火……”


    “这事实在是可疑！”易记明话没回完，皇帝率先开口，“贤妃在宫中多年，尚食局的人也都是老人，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巧合？背后之人必定是想要贤妃的性命！”


    皇后闻言抬眸看向陛下，不动声色。


    皇帝语气加重，往前走几步，“想要这一连串的计划实施下来，司药司着火必定是最后一步。吾问过卫阁的人，此人就是在司药司附近发现。”他目光注视在杜书音的身上，一刻都不曾离开。


    皇后上前一步，柔声道：“陛下要定她的罪，不知她是如何说的呢？”


    话音还未完全落地，杜书音连忙接上，“奴婢只是想去司酝司偷酒喝，实在不知道司药司着火的事情，更不知道贤妃娘娘生病了！”杜书音抬起脸，满脸惊慌，像是受惊的小鹿，惊慌无措。


    杜书音连忙叩头认罪道：“奴婢有罪，不该犯夜禁，不该偷偷前往司酝司偷酒，奴婢认罪。”


    易记明看着她在殿中一连叩了几个头，还认下罪，显然与望云楼里的她两模两样。他眼中情绪复杂万分。


    柳靖一同跟着皇帝进入殿中，闻言想要上前开口解释，却被陛下打断。


    “犯夜禁偷酒的罪可比放火烧宫、陷害后妃的罪名小得多。”皇帝冷声一笑，满眼轻蔑。


    皇后响亮又柔和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这件事的根本就是贤妃误食花生。这本是司膳司的事，恐怕宫人手笨出现意外也有可能，宫人怕因此获罪不敢承认的事情也有，陛下何必抓着她不放呢。”皇后走到杜书音的身旁，道：“她出身贫寒，连饱饭也没吃过几口。在蓬莱殿为人还算过得去，吾很喜欢。她在吾这里听说司酝司里放着美酒，她趁着吾不在想要偷偷溜进去一尝美味，有何稀奇？陛下要是将这么大的事情赖在她的头上，她这小身板可扛不住。”


    柳靖立即跟上，“是啊，姑父。卫阁的人说是在司药司附近最先发现她，可司酝司不也在那一块嘛，若说是在司酝司附近发现她，也不奇怪吧。再说，也没人看到是她进了司膳司把东西掺进去，没有人证，这物证更是没有了。”


    杜书音还在维持着叩拜的动作，整个人趴在地上，呼出的气息打在地毯上，整个人紧张极了。摁在地上的手指还在不断发颤。


    看来娘娘还是打算保下自己。


    “出去！全部给吾出去！”陛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中怒火中烧，忍着怒气命令道。


    他一声令下，殿中的侍从、宫人以及易记明等人都走到殿外。


    “还有你，你也滚出去！”


    杜书音听到声音朝着自己吼过来，抬头一看，立即提着裙角往外退去，临走时扫了一眼还站在殿中的陛下和皇后，“砰”一声关上殿门。


    她一转头，发现院中的宫人已经井然有序地站成几排，她有些无措。


    自己应该站在哪？


    目光一扫，发现柳靖身后站着张女史，自己站在她旁边肯定没错。抬脚走过去，靠近柳靖的时候被他手掌一抓，整个人被他拉过去。


    “到这来。”


    易记明扫了一眼两人接触的地方，沉默不语。


    杜书音开口正要解释，殿中传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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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瓷盏破碎的巨大声响。


    “你这是要保她！”陛下怒吼的声音传到殿外，震得杜书音全身一抖。


    柳靖抓着她手腕的手忽然紧了紧。


    殿门紧闭，殿中光线昏暗，皇后站在中央面色不改，身形一动未动，一如往日冷静。


    “贤妃出事，陛下是应该找到真凶，但不该牵连无辜，随便找人顶罪。”


    皇帝气得声音转了十几个调，“你觉得她无辜？昨夜明朗安排的人手那么多，你觉得真凶真的能逃过卫阁的眼睛？昨夜除了她一人，没有任何人可疑，你到现在还在包庇她。难道说这件事背后真的是……”


    皇后冷声质问，“陛下觉得我在包庇她，难道许婕妤的事情陛下就没有包庇过别人吗？陛下现在怀疑我，是觉得贤妃与人为善，司膳司的人与她无仇，或是整个内廷的人都与她无怨？”


    皇帝心口发闷，“你觉得这件事真的是别人做的，难道明朗会查不出来？你不要与吾置气，上次的事与这次全然不同。”


    “我没有包庇她，这件事情不是她做的。”皇后转身，不愿再看到身旁的人。


    皇帝觉得头疼，两侧的太阳穴突突地直跳。他气不过，转身对着殿中空旷的地方大喊，“不是她做的，难道是吾做的，是你做的，是这全天下人做的！”


    这个声音相当响亮，传到殿外，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杜书音心脏“砰砰”的跳，快要到嗓子眼里。她知道皇后是在保她，即使帝后两人翻脸，但结果还是无法预知。


    易记明一直在留意杜书音的情况，他果然没有想错。皇后会看在柳靖的份上，保住杜书音。


    柳靖感觉到手中握着的手腕在微微发颤，他低头用力握了握，看向杜书音，对她笑了笑，随后松开手，朝殿中走去。


    杜书音不明白柳靖的笑是什么意思，见他松开手后直奔大殿，内心隐隐有种不安感。


    他推开门，像是跑进去的，直接一个滑跪，急道：“姑姑，姑父，你们不要吵了！”他进去的动作十分迅速，殿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殿里说得话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柳靖鼓足勇气，奋力抬头看向陛下，急道：“姑父！”他察觉自己说错了，顿了一下换了措辞，继续道：“陛下！不管这件事和杜书音有没有关系，希望陛下不要再牵连她了！她是我属意之人！”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像是有回音一般，在院中不断回响。


    杜书音听得脑子懵懵的，像是被什么击中没有反应过来一样。随后慢慢想清楚后，白皙的脸颊上缓缓浮现粉红色，像是晚间的云霞。


    殿中柳靖还在继续，“陛下，臣加冠礼的时候陛下金口玉言，说可以答应臣一个请求。臣现在恳请陛下不要将这件事情牵扯到她身上。臣日后定会好好教导她礼仪规矩，不让她犯错。”


    他说着重重往下一叩，带着坚定与决绝。


    此话一出口，皇帝震惊，悬在空中的手指着他迟迟没有说话，看着他弯下的背脊，越发觉得荒谬。


    他身后的皇后眼中也带着惊讶，回头望着跪地的柳靖，虽是什么都没说，但最终还是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