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总突然发来邀约。


    秦韶仙一个头两个大。


    她完全可以预料，这个时间点，杜总约她出去是想说些什么。


    不想去，但是不能不去。


    邀约地点是市区一家十分典雅的私房菜餐厅。


    秦韶仙准时到达，进了包间一看，果然，陈劲松也在。


    她笑眯眯打招呼：“杜总，陈总。”


    杜总笑眯眯：“这家店我吃了十几年了，轮到淮扬菜，再没有比这里更正宗的。每个重要的朋友我都会带到这里来，和他们共享美味佳肴。”


    秦韶仙心想，呵呵，我是你重要的朋友么？真是荣幸得很。


    陈劲松笑眯眯：“我们杜总向来是最注重分享的。”


    秦韶仙笑眯眯：“分享令人快乐，分享快乐会让快乐翻倍，我也最喜欢分享了。”


    这时，身穿立领偏襟小衫的服务员捧着前菜进来了，一共八碟，摆盘精致，鲜嫩欲滴，一看就是花了功夫的。


    秦韶仙夹了一筷子干丝到嘴里。


    大学食堂也经常有这道菜，但是味道确实差别比较大。


    她满意点头，抬眼看一眼对面两个人，都是认真品尝菜色的样子。


    呵，装模作样。


    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怕腹稿打得都飞起了吧。


    果然，陈劲松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秦组长，你知道洛克菲勒家族吗？”


    秦韶仙点头，“没有人不知道吧。”


    陈劲松：“一百年前，洛克菲勒创建了一家小炼油厂。不过二十年时间，他就吞并了所有竞争对手，垄断了全美石油产业。你知道为什么洛克菲勒能成为霸主，而他的同行们只能被吞并吗？”


    秦韶仙：“因为洛克菲勒运气比较好？”


    陈劲松：……


    他微笑：“时也，运也。一个人成就事业，运气毫无疑问是重要的原因。但是洛克菲勒的例子里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洛克菲勒以卓越的眼光，一手创立了全新的、现代的职业经理人制度。”


    “在那个时代，所有企业都是家族企业。当别人习惯于任用家族成员管理一切的时候，洛克菲勒开创性的从外部引入了大量干部，这些人比家族成员学历更高，经验更丰富，更适合管理职位。在洛克菲勒吞并同行的这二十年时间里，这些人发挥了重大作用。”


    秦韶仙礼貌微笑。


    图穷匕见了这是。


    好了，我已经完全懂您的意思了，不用再说了。


    陈劲松继续道：“现代企业的所有者和管理者不应该是同一群人。家族成员不应长期盘踞核心管理层。时至如今，这已经公认的理念了。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他们负责经营企业，而家族成员则从关键岗位退出，成为悠闲的食利阶层。”


    秦韶仙呵呵一笑，“一开始，我也收到了这种建议。有人建议我当一个悠闲之人。”


    杜总笑了，“这种建议，像是秦玉刚会提出的。他向来不会看人。他竟然看不出，小秦你是多么优秀的管理人才。”


    秦韶仙：……


    这漂亮话说得，好像一开始你就对我多有信心似的。


    杜总继续道：“乔女士也是一位十分睿智的女士，她为自己和女儿做出了最佳的选择。”


    秦韶仙：……


    乔梦主动放弃管理权很睿智，与此相反，二伯恋权很弱智，是这意思吗。


    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踩二伯一脚呢。


    呵呵，虽然我也没什么意见就是了。


    她微笑：“杜总和陈总为了集团的福祉如此深思熟虑，真是管理层楷模，我等榜样。”


    陈劲松呵呵笑，摆摆手：“没有没有，不过是尽一份力罢了。”


    杜总：“所以，小秦啊，先前交给你的重大任务，如今进度如何了？”


    秦韶仙心想，呵呵，想不到吧，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我已经结案了呢。


    她略微思索，决定把话说得模糊一点：“算是完成得七七八八，差不多接近最终结论了吧。”


    杜总笑了，“小秦的能力，我一向是很有信心的。这一次果然也不让我失望。”


    秦韶仙没接话。


    杜总微笑：“如今已是十一月，离十二月的股东大会已经很近。我相信，只要我们保持友谊，小秦一定能顺利继承老秦总的遗志，成为这艘巨轮的新任掌舵人。”


    秦韶仙心想，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没有保持好友谊，我就继承不了这个遗志，当不成这个掌舵人？


    她也不多话，只是淡淡微笑：“那就承您吉言了。”


    服务员再度进门，摆上一桌热菜。


    杜总热情招呼：“我们不要谈公事了，来来，吃菜，这些菜要趁热吃。”


    秦韶仙执起筷子，笑道：“说的对，可不能辜负美味。”


    小小包间里客客气气又热火朝天。


    晚上八点二十分，秦韶仙与两位总道别，客气拉扯一番，一个人回到了车上。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用力捶了捶肩膀。


    这顿饭吃得可真累啊。


    手机铃声响起，是大哥秦韶英。


    电话接通，愉快的声音响起来：“阿仙啊，你猜猜谁和我在一起？是有朋和阿金。我带阿金出来吃夜宵，竟然刚好碰到了有朋，又刚好他被朋友放了鸽子，你敢信这个几率？”


    秦韶仙：“哇哦。”


    对方的手机大概是被抢了，吴有朋呱呱大叫：“姐！你干嘛呢？没事就过来一起吧，我们四个还没有一起聚过呢。”


    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模糊：“阿金，跟姐姐说你好想见她。阿金，过来啊，别害羞。”


    声音又变得洪亮清晰：“阿金说她好想见你呢！”


    秦韶仙：……


    天啊，这是上天故意在考验我的良心吗！


    她长长叹气，发动车子，驱车前往表弟给出的地址。


    目的地是郊区著名的夜宵一条街。


    秦韶仙停好车，看到马路对面一片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吴有朋在在灯柱下面一蹦老高：“姐！这里这里！”


    秦韶仙奔过街道，跟着表弟在一处大排档落座，看着衣着精致的大哥和阿金，好奇道：“你们竟然也会来这种平民的地方？”


    吴有朋哈哈笑：“我经常来啊，不过大哥和阿金是真的不怎么来。”


    秦韶仙：“本来也没说你。”


    阿金皱起鼻子：“我来的啊，我和同学最喜欢吃路边摊了。不来的只有大哥。”


    秦韶仙哈哈笑，“对啊，感觉大哥要吃夜宵的话，应该去希尔顿或者四季之类的酒店。不对，大哥应该根本不吃夜宵。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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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种自律的精英人士，夜宵这种事情一点也不适合他。”


    秦韶英夸张叹气：“我被你们排挤了吗？”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桌上很快堆满了红艳艳的烤串和小龙虾，秦韶仙胃口大开，大吃特吃。


    吴有朋奇道：“你没吃晚饭吗？”


    秦韶仙头也不抬：“吃了，别人请的客，只是吃得没滋没味的。”


    吴有朋：“哦？为什么呀？是讨厌的人请客吗？”


    秦韶仙：“杜总请客。”


    她一抬眼，就看见桌子对面的秦韶英一脸欲言又止，仿佛便秘一般。


    也太好懂了吧。


    完全猜得出他想问什么。


    秦韶仙叹气，内心表示十分理解，毕竟此事涉及到他亲爹，还是颇为严重的指控，没准会带来颇为严重的后果。


    反正是要说起的，不如直接敞开了说吧。


    “杜总问我调查的进度如何了。”


    桌子上另外三个人齐齐睁大眼睛，目光炯炯。


    “我拿到了天润商贸留存的入库清单原件，再加上相关人证的口供，可以证明二伯重复入库谋取私利的行为是铁打的事实。”


    三个人看起来都没有很惊讶。


    秦韶英紧紧捏着啤酒杯，几乎把玻璃捏碎。


    “如果我能说服爸爸主动退出董事会，你可以不要公布这件事吗？让我爸爸体面退场，家族也避免蒙羞。”


    秦韶仙：“你能说服他吗？”


    她的眼神里满是怀疑。


    说实话，二伯可不是什么愿意主动退后的人。


    秦韶英咬牙，“我爸爸明天从四川回来。我会第一时间找他深谈……我会尽力说服他。”


    秦韶仙点头，“你尽力的话，我也会尽力。”


    秦韶英眼中流露出失望。


    妹妹还是在打太极。


    桌子上的空气有些凝固。


    吴有朋干笑两声，“杜总和陈总他们言必称家族管理多么过时，职业经理人才是未来的正确方向。我倒是觉得，家族管理也有挺多好处的。我们既然是亲戚，天生有血缘有感情，也知根知底，容易信任。你看，宝石岛那次我们配合得多完美啊，那不就是因为我们是姐弟嘛。要是两个陌生人，根本不会那么丝滑。”


    秦韶仙点头。


    吴有朋激动起来，“抛开上一代不谈，你看我们这一代不就很好嘛！我们完全可以好好打配合，把这家企业发扬光大！”


    阿金两眼放光：“我也可以加入吗？”


    吴有朋啪的一下拍在妹妹肩膀上，拍得小女孩一个踉跄，“当然啦！我们阿金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等毕业了哥哥会帮你安排最好的职位！”


    阿金大喜：“我一定会努力的！”


    秦韶仙哼一声：“你？你能安排什么职位？”


    吴有朋哈哈笑：“对哦，我只是个小虾米。我们阿金需要找人依靠的话，那肯定还是找阿仙姐姐。”


    阿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过来，有羞涩，也有期盼。


    秦韶仙的心脏涌出一阵酸酸软软的感觉，赶紧挥挥手：“包在你姐身上。”


    桌子上洋溢着轻松快活的空气。


    秦韶仙心想，表弟所形容的未来听起来确实很好。


    如果可以成真，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