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秦韶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大哥说要跟二伯深谈，也不知谈得如何。


    说实话，她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果然，第三天一大早，秦韶仙就收到了二伯的短信：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秦韶仙一脑门子问号。


    Hello？Excuseme？


    我还在学校呢，上午还有四堂重要的专业课呢，我要怎么上你办公室？


    再说了，你怎么好意思用这样一条简短信息来召唤我？


    不是应该你来见我吗？拎着豪华果篮之类的礼物来拜见我吗？


    眼下这情况，是你有求于我吧？昂？


    她立刻发短信给大哥：


    【二伯要我去见他。但我还在学校，有课。】


    大哥迅速回复：


    【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找他。你别管了，安心上课。】


    秦韶仙心想，这意思是，大哥的计划失败了？终究是没能说服固执的老爹？


    果然不出我所料。


    说什么安心上课。


    呵，我要怎么安心上课。


    下午去办公室的话，估计还是得和二伯碰面。


    秦韶仙百分百能想象到二伯会说些什么。


    看他平时那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态度就知道了。


    他会用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态度指点：这点小事，帮忙遮掩掉就行了。


    想到这里，秦韶仙的脸蛋皱巴起来。


    一点也不想跟二伯见面。


    不想被他训话。


    要不……暂时躲开一阵？


    至少今天下去别去办公室了。


    不然真被他堵住去路一顿训话，那不得糟心透了。


    可是下午我还有正经工作要做。


    说到底，明明是他做了坏事，为什么反倒是我为了躲他而逃出去？凭什么？


    哦，对了，凭他不讲道理。


    这世道，不讲道理的才是大王。


    啊啊啊烦死了！


    秦韶仙抱头崩溃。


    但她终究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上完课便驱车前往公司。


    逃避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然后，果然，一进办公室就被人堵住了。


    是大姑琴玉珍。


    行吧，好歹比二伯强一点儿。


    秦大姑首先说起了昨晚的事情。


    原来，昨晚大哥和二伯谈话的时候，把大姑也叫去了。


    他指望着大姑能以大姐的气势在一旁施加压制，从而能够加强谈话的效果。


    大姑充分发挥了她的作用。


    二伯虽然勉强，却基本上答应了儿子的要求，愿意提前退休。


    然后……今天早晨一起来，二伯又变卦了。


    对此，大姑一点也不意外。


    秦韶仙也不意外。


    她淡淡道：“大姑，你来找我，是想要我怎样呢？”


    “我希望你能够像你爸爸一样。”


    秦韶仙：？


    秦大姑深深吸一口气。


    “不瞒你说，你二伯从来不是什么老实人。过去那么多年，他也不是没犯过错。但是，我们能怎么办？他终究是我们的亲兄弟。”


    她的两只手紧紧搅在一起。


    “其实你二伯这个人，还是有能力的。他脑子很灵活，懂得抓住机会。你看他，一转手在房地产市场赚了多少。”


    秦韶仙：？？？


    你说什么呢大姑！


    你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二伯在房地产市场赚钱，他的本钱是哪来的？是通过违法犯罪活动得来的啊！


    而你竟然在夸奖他吗？


    侄女的表情过于直白震惊，秦大姑也不自在起来，默默移开视线。


    “总之，这么些年来。你爸爸一直严格看管他。这样对大家都好，你二伯不至于走上邪路，你爸爸也有了可用之人。”


    “你爸爸如今已经不在了。而你二伯需要人看管。这个艰巨的任务，从今以后，就只能交给你了。”


    秦韶仙：？？？？？？？


    我为什么要背负这种艰巨任务？


    直接把二伯踢走不好吗？


    一了百了，上上策！


    秦大姑厉声道：“对你爸爸而言，家族就是重要的。你继承了他的遗产，转头就要扔掉他的遗志？难道你只要享受好处，不要尽责任的吗？你好意思吗？”


    秦韶仙被问住了，一时竟无言以答。


    秦大姑继续道：“就算你对二伯没感情，你总对你大哥有点感情吧。打从你回来那一刻开始，他一直对你很好。这么多年，大家都默认他是未来的继承人，你一出现，他立刻成了笑话。你看他有过怨言吗？你以为他不难过吗？他只是从来不说，自己默默忍下去。”


    “说到底，这是你欠你大哥的。”


    秦韶仙瞳孔收缩。


    大姑你是魔鬼吗？说这种话来戳我的心！


    秦大姑深深叹气。


    “外人之间只有利益，利益就像浮云。而我们是亲人，我们的血缘永远不会变。你是个聪明孩子，你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说完，她飞速离去。


    秦韶仙吧唧一下坐回椅子里，浑身无力。


    糟糕，脸热热的，嗓子也不舒服。


    该不会又要生病了吧？


    真是要疯了。


    好想见他。


    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不来跟我坦白，跟我忏悔？


    他怎么可以这样。


    秦韶仙伸手捂住脸，用力把那些分分钟就要冒出来的眼泪压回去。


    收发室陈姐的声音响起：“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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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怎么啦，身体不舒服？”


    秦韶仙揉揉眼睛，掩饰道：“是有点，这个天气变幻莫测的，可能是感冒了。”


    陈姐关切道：“最近公司里好几个人得了流感，你要小心照顾自己啊，如果不舒服得厉害，要去看医生，千万别想着吃点药昏过去。”


    秦韶仙含混点头。


    陈姐留下信件，关门离去，


    秦韶仙随意拿起信封，心一下子变得拔凉。


    怎么没邮戳？


    老天啊，不会又来吧？求你了，这种麻烦事……不要再来了！


    她战战兢兢拆开信封，一目十行。


    然后狠狠吁出一口气。


    写信之人，竟然是仓库管理员胡明。


    信中写道，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仓库规章里的下班时间有了改动。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长时间以来大家都提前十五分钟下班，班长和经理也都默认了这种现状。


    虽然如此，但是他其实会不太舒服。


    他不太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


    他没想到的是，还有另一个人也不喜欢，而这个人采取了行动，让一切变得清清楚楚。


    他对此十分感谢，因此特意来信表达感谢之情。


    年轻的决策者捏着这封意料之外的来信，忽然心头一片清明。


    她眼下痛苦的根源，与这个小小的下班时间其实本质相同。


    这个根源就是：眼下的一切，都不清不楚。


    她所任职的审计中心，写在公司规章里的职责是：


    审查内部财务活动、排除潜在风险，保证公司经营的合法性与有效性。


    举报信里所说的重复入库事件，就是典型的会带来风险的不合法活动，也正是审计部门需要排除的目标。


    按照正常流程，审计中心会成立特别工作小组，进行调查取证，然后总结出工作报告上交董事长。


    鉴于眼下董事长缺席，则改为上交董事会进行商议和投票。


    投票之后，便是执行。


    整套流程，清清楚楚。


    ……理论上。


    现在的问题是，“涉事员工”是前任董事长的亲哥哥。


    这个人，对于姓秦的家族成员来说，不能动。


    而对于杜总及另外一些不姓秦的高管来说，必须动。


    清楚的流程和规则里掺杂了不清不楚的派系斗争。


    正是这一点让人烦躁。


    秦韶仙用力甩了一下头。


    关键还是要认清自己。她心想。


    我没法像杜总期待的那样，将集团领向正确的方向。


    我更无法像大姑期待的那样，为家族成员的命运负责。


    我只是一个经验有限、智慧也有限的普通人。


    眼下我能做的，只有把这团不清不楚理成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