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胡明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身体很瘦，穿着蓝白相间的仓库制服，整件衣服晃荡荡的。


    他站在门口，十分拘谨。


    岑雪生客气道：“请坐。”


    胡明拘谨地坐了，两手紧紧抓着膝盖。


    岑雪生开始问起那批风味添加剂入库的详细情况。


    胡明的对应十分简单粗暴，那就是沉默。


    对于一切问题，他要么摇头，要么干脆没反应。


    沉默仿佛化作实质，填满了狭窄的办公室。


    岑雪生直接提出猜测：“是有人交代你什么都不能说吗？是你们班长马宏？”


    他顿了一下，“你可能想着，听上司的话总归没错。可是，兹事体大，如果我从别处查到什么，责任落到你身上，马宏可是不会帮你分担一分一毫的。”


    秦韶仙坐在一旁边，睁大眼睛仔细观察，一丁点迹象都不放过。


    然而胡明毫无反应。


    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头，又好像一潭深不可测的黑水。


    你甚至无法确定，他有没有听见你说话。


    岑雪生一时也是无计可施，只能让他先出去。


    门一关一开，班长马宏走了进来。


    他是个中年人，神态气质和胡明完全不一样，一脸滑溜溜的笑容，一进门就点头哈腰，声音浮夸：“两位辛苦了，一大早就开车跑这么远，吃早饭了吗？我们仓库对面有家早餐店，现在应该还开着呢，你们要是没吃早饭，可以先去吃点儿，我反正一直在这儿，可以等你们吃完东西再说的。”


    岑雪生：“吃过了，谢谢。”


    秦韶仙嘴角抽搐。


    这个大叔还真是……


    她跟岑雪生耳语一句，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世上绝对是有气场不合这种事情存在的。


    和马班长谈话的任务，就交给岑秘书一个人吧。


    一出办公室的门，秦韶仙的目光便被对面墙上的大型看板吸引。


    看板上罗列了仓库管理员的五项职责：库存管理，质量控制，物流协调，安全管理，数据录入。


    每一项后面都跟着又长又细的说明。


    一直泡在办公室的大小姐感到新奇不已。


    仓库管理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啊。


    她满心好奇与雀跃，一个人在仓库里晃荡起来。


    这里可真大啊……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看不到尽头。


    货架也都是顶天立地。


    货架尽头挂着粗壮的铝合金梯子，看着是用来登高。


    存取货物的话怎么办？


    秦韶仙想象着，总不能一手举着货物，一手爬梯子吧。


    她四下里一张望，看到了不远处的大型电叉车。


    原来如此！


    疑问解决了，开心！


    “喂！那边的！”


    一声大喝把秦韶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一个蓝白制服的阿姨在十米外，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大叫：“你从哪儿跑进来的！这里不是玩的地方！快点出去！”


    秦韶仙一时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穿着同样蓝白制服的胡明从另一方向大喊道：“周姐！那是总部来视察的人！”


    秦韶仙心想，我不是来视察的……但也差不多。


    只见周姐蹭蹭就跑了过来，满脸笑容，“原来是总部来的精英啊！怎么称呼？”


    秦韶仙：“我姓秦，在审计中心任职。”


    周姐似乎对“审计中心”这个部门没什么概念，并没有被审计的紧迫感。


    她热情招呼着：“原来是秦小姐。哎呀呀，秦小姐可真是年轻。这么年轻就在总部上班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秦韶仙只能干笑。


    这位大姐也是热情过度，但是和那位班长马宏不太一样，没那么油腻，感觉比较干燥。


    周姐热情搓手：“秦小姐过来视差，具体是要视察什么内容呢？我可以帮你介绍。我在这儿上了十几年班了，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胡明悄悄靠近，躲在货架后面，伸着头偷听。


    没想到那位大小姐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突然回头看过来。


    他没来得及缩回去，正好和大小姐四目相对。


    秦韶仙心下暗笑，直接跟周姐倒出大实话：“我们审计中心接到举报，说仓库C区有人伪造文件，所以过来调查。我同事正在办公室里和相关人员了解情况，我呢，就出来到处看看。”


    周姐回头看一眼办公室的方向，迟疑道：“我刚才看见C区的马班长进去了……那个伪造文件，是马班长手里出来的？”


    秦韶仙回头看一眼胡明躲藏的方向，“正是。被举报的入库清单，是马宏和胡明这两个人负责的。”


    周姐捂住嘴：“胡明？那可是个老实孩子。”


    秦韶仙笑道：“你的意思是，马宏不老实？”


    周姐猛摇头：“我可没这么说！”


    秦韶仙扬起眉毛。


    周姐四下里看一圈，压低声音：“我不方便多说，但是马宏确实有点……他有时候会擅自改动一些记录……这可不是我听说的，是我亲眼看见的。但是我又能说什么呢，他这么干，总不能是自己吃饱了撑的，肯定是上面有人让这么干。”


    秦韶仙连连点头，“是啊，是这样。你确实也不好说什么。”


    周姐目光游移，“不瞒你说，我们仓库这边时不时就会有总部的人过来视察，但是也就捉一些小错，做做样子。我们私下里聊天说，上面的人，都是互相照应的吧。”


    她捂住嘴，“哎呀，你看我说什么呢。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秦韶仙笑道：“没有，你说的都是实话。”


    她心里叹气。


    可不都是实话嘛。


    二伯都这样了，大姑也是一心想着照应他。


    周姐一抬头，突然大喊：“小王！在上面磨蹭什么呢！”


    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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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架顶端一个蓝白身影突然一震，一个脑袋伸出来：“点货呢，我在点货呢，周姐。”


    周姐仰着头冷笑：“我还不知道你们吗？一爬上去就以为没人看着你们，就开始磨蹭，搞搞这，搞搞那，就是不做正事。”


    货架上的小伙嘿嘿笑：“你说谁呢？我可不是这样。”


    秦韶仙抚着心口，“悠着点啊周姐，你那样突然出声好危险。要是他吓一跳，不小心掉下来怎么办！”


    周姐摆手：“不会的不会的，哪会那么笨啊。”


    她顿了一会儿，“不会……吧？”


    秦韶仙正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忽然想起什么，“我早晨开车过来的时候，感觉附近没什么商业啊。也没什么吃饭的地方。你们平时中午吃饭都怎么解决？自己带饭吗？”


    周姐笑道：“秦小姐刚进公司吧，果然是有所不知。我们仓库北边连着工厂呢，工厂里有食堂，我们都去那边吃。”


    秦韶仙：“哦哦，我还真不知道。那挺好的，挺方便的。”


    周姐哈哈笑：“是啊，就是一定要注意时间。那边的工人十二点准时下工，我们务必要提前十分钟抵达食堂，不然就要排大队了。”


    秦韶仙跟着笑了几声，看气氛还不错，于是顺势绕回之前的话题：“周姐啊，你说，亲眼看见马班长擅自改动一些记录……你还记得他改了那些记录吗？可以的话，帮我写下来。越详细越好。”


    办公室的门开了，班长马宏走出来。


    秦韶仙随即走进去。


    岑雪生坐在桌边，摊开双手：“什么也没问出来。这个马宏滑不溜秋的，虽然嘴碎，却全部是废话。”


    秦韶仙耸耸肩，“我猜到了。这个马宏，看起来就很像二伯的喽啰。当喽啰的，最重要的当然是忠诚。”


    岑雪生无奈笑：“你还真是不客气。”


    秦韶仙突然龇牙一笑，整个人神气起来，伸出手，刷的一下抖开一张纸。


    岑雪生凑近来看。


    秦韶仙得意：“违规谋私这种事，有一就有二。除了天润商贸这一桩，马宏还干过很多篡改伪造的事情呢。”


    她哗啦啦抖着纸：“这就叫做，行为模式。”


    下一秒，纸张被安放在岑雪生手中。


    秦韶仙笑眯眯，“C区有个员工叫做周敏，这是她的口述。没有物证，她也不是很愿意当人证。但是我们可以根据这些线索找别的证据。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交给我？你呢？”


    秦韶仙叉腰，“我又要上学又要上班的，这种琐碎的工作，求你饶了我吧。”


    岑雪生无奈，“琐碎的工作就交给我？可真会使唤人。”


    秦韶仙哼一声，“是谁跟我说的呀，说从今以后，任凭差遣。”


    岑雪生眼睛弯起来，“是我。是我。”


    他扬扬手里的纸，“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好。放心吧，我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