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茶酸奶入口凉而酸涩，酸奶的酸搭配抹茶的苦，就着刺激牙的冷度，魏摇芙的大脑想犯浑都难。


    被人盯着进食的感受不大好，饶是魏摇芙极力地把目光往酸奶杯里塞都无济于事。


    “……你怎么会在横店？来探班齐贺凌的吗？”


    站在齐贺凌、池怜阙、齐笑笑三人围成的人肉壁垒之内，魏摇芙绞着脑汁翻了个话茬出来。


    被池怜阙的身体遮挡的日光忽地扑了过来，魏摇芙将目光从酸奶杯里拔出来。


    原来是池怜阙朝着齐贺凌靠了靠，使围着她的人肉墙开了道窄门。


    他的肩膀在齐贺凌的肩膀之后，两手插在口袋里，简要地“嗯”了声。


    倒很难把现在的他，与昨晚从《森林日记》里看到的他相结合。


    剧组里的人多在享受池怜阙领来的饮品，导演等人也聚成团，正在聊什么似的。


    魏摇芙刚想再翻些能驱赶沉默的东西出来，便见导演从“团”中脱离，目标明确地向他们走来。


    旁观着池怜阙和导演寒暄了两段，魏摇芙以为自己接下来能无事一身轻，不曾想导演笑看着她道：“不知道池老师是来给谁探班的——昨天播出新一期的《森林日记》，我妻子也看了，一早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她跟你要个签名。”


    犹疑地举起手指着自己，魏摇芙茫然道：“我吗？”


    “对，就是你；她还让我告诉你，她去买了传统铁观音，有观音韵的那种。不单是这样，我妻子还想等红心歪尾桃品种产出的传统铁观音，她想去竞拍——她就是个茶痴，随了我老丈人。”导演颔首，将惊喜劈头砸向魏摇芙。


    还不等魏摇芙表示感谢，导演又回归了他头一句疑问：“池老师，你这是来探班谁的啊？”


    他的视线在齐贺凌、池怜阙以及魏摇芙三人身上兜圈打绕，促狭都要从眶子里溢出来，揶揄的论调张口就现：“毕竟，我也刷到了一点《森林日记》的片段，八卦谁不爱听？”


    “你们给我透个风声？我的嘴很严的。”这一句，应当是导演说给池怜阙和魏摇芙听的。


    池怜阙和齐贺凌在寂然中对了对眼，齐贺凌的目光捩回来，连同脸端正，他眱着导演道：“我以为探班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他泰然道：“我和池怜阙的交情——圈子内外，应该没人不知道。”


    薄唇不勾，身上的鲜活劲也无处可寻，魏摇芙觉得齐贺凌着实比江璐的气质更冷。


    身为圈子里的老江湖，导演没有装傻充愣，随性地笑了笑，又拿了些闲话过来铺底，再引出道别：“我先过去了，这会儿——就勉为其难让你们先歇歇吧，总比让大家边惦记着喝的边干活更好。”


    目送导演离开，魏摇芙陡然想起被自己忘带的茶叶，她仰目看向齐贺凌道：“你喜欢喝茶吗？传统铁观音了解一下？”


    齐贺凌似乎是被她问了个措手不及，微微扬起下颌，拧着眉提唇：“……哈？”


    -


    白日里拍摄《盛世》，黑夜里以第三视角旁观自己——看《森林日记》。


    众网友对《森林日记》的评价是：越扒越有。


    魏摇芙对《森林日记》的评价是：当局者迷。


    她从当局者成为旁观者，从迷到清的感受并不让人欣喜。


    蜀州那偏僻小镇借助《森林日记》有了曝光，木版年画成功登上热搜，她与师傅的交谈也被剪成片段传播，粉丝量骤增。


    同时骤增的，是她和池怜阙的CP粉。


    播放着的视频中，她舔舐嘴唇的小动作被以特写的形式放大，甚至因为剪辑者调节了播放速度，导致十分缓慢，而切入的另一画面，是池怜阙定定的眼睛。


    这双定定的眼睛把目光粘在了她的唇上。


    CP粉大喜过望。


    魏摇芙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她盯着化妆镜里的自己，脑子里除了“完了”就只剩下“完了”。


    准备好化妆工具，化妆师来到她身后，手握着她的肩膀向后靠了靠。


    正式上妆时，化妆师依照以往的习惯与魏摇芙搭讪：“你的皮肤真的是，我看几次就羡慕几次，好细腻的。”


    魏摇芙毫无警惕地唔一声，她做好了听化妆师夸自己鼻梁高的准备——依照这位化妆师的习惯，接下来理当如此。


    “诶，你看了《森林日记》吗？”化妆师偏偏不再从事“理当如此”。


    警惕顿时生出，魏摇芙反问：“怎么了吗？”她操着一口轻忽的口气，仿佛是简单的不在意所致。


    兴许是化妆师借着和魏摇芙相处的时间摸了她的性子，胆大如斗道：“喔，就是——好奇你和池怜阙的关系。”


    不成文的规则当下真成了“不成文的规则”。


    无形的、吊在每个人头顶的“不传播艺人隐私、不过度关注非工作话题”的规则被化妆师置之不顾。


    魏摇芙的声气登时成了漠沉沉的：“没有恋爱关系，只是好朋友。”


    化妆师拿着化妆刷在魏摇芙脸上扫，她的眼睛悄悄地瞄了瞄镜子。


    在瞅着镜中人的脸色后，她扫动的动作稍缓，讪笑两声道：“抱歉啊，问的问题有点冒昧了吧？我接着给你化妆昂。”


    携着心事拍戏，魏摇芙不复曾经的投入，成功得到接连几次的NG。


    平时导演的脾性温和，但在拍摄上频频犯错，他可不会再怀柔。


    “魏摇芙，你今天怎么回事？你看了剧本吗，脑袋里都想什么去了？这一场戏里的女主角在干嘛？她还在假扮柔弱忍辱啊，你假扮的是柔弱吗？那两眼空空，不知道的都要以为女主角是得了痴呆！”


    别几个在场的听不下去，上前去劝导演，连齐贺凌都蠢蠢欲动地向她迈了腿，似乎想过来安慰。


    被骂得狗血淋头，魏摇芙温驯地低着脑袋，她手握剧本，连连哈腰道歉：“对不起，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是我的错；我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的。等会儿大家想吃点什么告诉我，我去订餐。”


    想向魏摇芙迈去的腿拐了弯，齐贺凌抵达导演跟前，“导演，我带她去我化妆室单独对对戏，我带她进入状态。”


    缓了几口气，脸色稍霁的导演颔了首。


    齐贺凌立即朝着魏摇芙招了下手，他引着她进了化妆室中。


    门扣上时咯嗒一下响，魏摇芙抱着剧本站在禁闭的门前，眉心处存着的是苦恼，整面脸上最清晰的却是失魂。


    “你今天怎么回事？一直在走神。拿着。”


    就着齐贺凌的话音，一盒薄荷糖飞来了魏摇芙怀里——她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思想灵敏，手噌地伸出去，及时将薄荷糖给兜了回来。


    “唉。”魏摇芙把剧本扔到一旁的沙发上，她拨开盒盖，从中倒了颗薄荷糖出来扔嘴里，旋即又把盒子给抛了回去。


    含着口腔内沁凉的薄荷糖，魏摇芙歪垮着脖子，浑身都露着股衰颓气：“就是有点心事……之前都可以投入的，甚至之前，我就是靠着沉浸在演戏的工作里才把心事给忘掉的；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忍不住一直想那些事情。”


    聚在心中的其实是——她就知道男人会影响她的发挥，没在一起尚且如此，在一起了还了得。


    装着薄荷糖的盒子被放在桌上，齐贺凌掸眼瞅了瞅她，双手环胸，挑眉利落道：“是不是和池怜阙有关？现在网上都是你和他的绯闻热搜。”


    吃糖的人微怔，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把薄荷糖挤在腮帮子里，烦恼道：“是啊…我真的觉得很头疼，我不想考虑感情的事情，它会让我分心的；现在却逼得我忍不住考虑、忍不住分心。”


    “你可以不用考虑，但你要有不去考虑的能力。”齐贺凌抵靠在化妆台上坐着，他立直身，向前走了几步，身一俯手一伸便拿起了剧本。


    “啊？你什么——”魏摇芙的疑问刚冒出头没两秒，即刻又缩了回去。


    因为齐贺凌举目望向了她。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会考虑你不在意的人事物吗？”


    顿时，魏摇芙封了口。


    幸喜齐贺凌没逮着她不放，他捧着剧本翻了几页，眄着魏摇芙道：“我现在先带你入戏，你跟着我的指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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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上眼睛。”


    魏摇芙听从他的指令。


    “回忆角色的经历，回忆角色的性格；深呼吸，感受你自己在慢慢成为她，你就是她。深呼吸——”


    齐贺凌或许还有做冥想导师的天分，在他的引导下，魏摇芙的心腾空。


    在化妆室内和齐贺凌对了几场戏，理好状态，魏摇芙在之后的拍摄中不再出错不说，还超常发挥。


    饰演女配角的演员，约莫是抱着调节魏摇芙和导演之间的气氛的心思，她掺进来玩笑道：“芙芙说的请客保真吗？我有点想吃大闸蟹，麻辣小龙虾也不错，最好再配点小酒——”


    “你想的东西还真是美啊。”导演装腔作势地横她一眼，凶的口气，但眸子底的光色不凶。


    魏摇芙的唇角上扬，她忻然道：“那看看想的不美的导演想吃什么吧，说好了要给大家一点补偿的。”


    “我们安溪的铁观音——大家有没有谁喜欢的？我可以送些给大家。如果感觉不错，也麻烦各位帮忙多多宣传啦；只需要强调真正的传统铁观音是有观音韵的就好，当然，这也只是市场意义上的真正。红心歪尾桃的我送不了。”


    骤然拐到茶叶上的话题，引得一些人发笑。副导演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调侃道：“你还真是‘初心不改’啊。”


    先前的批责一去不复返，氛围被再度调和，当订购的餐食饮料被送到，魏摇芙诚恳地向剧组的众人道了个歉。


    “……耽误到大家的时间，让大家因为我耗费更多精力，是我的错误。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把私人情绪代入剧组，一旦站在镜头前，我就不再是魏摇芙。”


    然而镜头外，魏摇芙似乎也不想当魏摇芙。


    保姆车内。


    腰杆竖成笔挺，魏摇芙捧着剧本，仿佛全部的心神都被注入其中。


    齐笑笑仍在无声地看着《森林日记》，只不过她的眼睛会偷偷地往魏摇芙身上瞄。


    瞧着不动如山盯着剧本的人，齐笑笑迟疑地把耳机给摘下一只，她打量着魏摇芙，小声呼唤：“芙芙，芙芙？”


    凝神贯注地看剧本，魏摇芙顿了小悉，她偏过头接住齐笑笑的实现，喉腔振出一声：“嗯？”


    齐笑笑声调挂忧：“你没事吧？”


    “是因为在剧组被导演……”她合理地联想。


    魏摇芙却一把截断，她摇摇脑袋道：“不是的。”


    “我还得谢谢导演把我给叫醒呢，而且，齐贺凌——不愧是在圈里混了有几年的人，他的演技也不可小觑啊。大家都是很厉害的人，我可以趁机学习。”


    “芙芙，你的事业心好重。”齐笑笑呆瞪瞪地看她。少顷，被齐笑笑握着的手机里的综艺被关闭。


    她切到微博页面，肃穆道：“我也要恪尽职守了，芙芙你放心，我一定会高强度上网；一旦有不利于你的风言风语，我立马找雅楠姐想办法。”


    魏摇芙重新捧起了剧本，她不以为然道：“那倒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公众人物是无法拒绝评论的，评论肯定是有好有坏的。无所谓，我只想无愧于心，同时不愧对那些喜欢我的人。”


    ……


    春意渐浓，街道上的人都卸下了冬装。


    刚结束一场戏，魏摇芙坐在折叠凳上休息，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还未消散的情绪——被她所饰演的角色的情绪。


    忽然，一阵嘈杂。


    “哎呀，池老师又来了！”


    “让我看看这回带了什么好吃的。”


    约略是齐贺凌传授的方法功效颇高，魏摇芙依然维持着心平气和，她把眼皮挺上去，遥望着携了堆零食过来的人。


    齐笑笑的视线明确地钉在来人拎着的零食袋上，健步如飞前，不忘留下句告别语：“芙芙，我替你去探探虚实。”


    零食也需要探虚实吗？


    魏摇芙扯着嘴角，她流露的眼神有几分无语的意思。


    放下剧本，她计划着过去和池怜阙打声招呼，维系一下他们“好朋友”的交情。


    但，她刚一起身，热流涌动的感受便刺激她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