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沉寂的凉夜下，横店里仍有诸多人碌碌忙忙。


    卸下繁重的妆饰，魏摇芙满心都在向往酒店的热水与大床。


    保姆车里，齐笑笑倾神注会地捧着手机，横着的屏幕上正播放着《森林日记》。


    上车后倒头就睡的魏摇芙不舒适地往梦里钻，她蜷着身侧靠在椅背上。


    可惜，还没等她找到梦的入口，齐笑笑猛然爆发的尖叫便把她给提了回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激动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早因为齐笑笑那声尖叫而倏地抬起头，魏摇芙一头蓬松的卷发散乱开，本从头上披盖下来的外套也滑落到身上，她一双桃花眼瞠得震然，两颗黝黑的瞳仁对着齐笑笑。


    耳道里流着齐笑笑拍打大腿的闷响，魏摇芙拨了拨脸颊上的杂发，她古怪地看着齐笑笑，问道：“你干嘛？”


    当齐笑笑将视线捩到魏摇芙身上时，那目光犹如老虎见了肉，她摇撼着魏摇芙的手臂道：“你快看你快看，弹幕都嗑疯了！我就知道池老师对你有意思！”


    大脑尚处于混沌中，魏摇芙听得百思不得其解，她攒着眉头探身，眼瞧着齐笑笑拉动进度条。


    屏幕中，池怜阙站在敞开的行李箱前，旁观着工作人员检查他的行李。


    装有草莓的盒子被工作人员拿起——草莓唤醒魏摇芙的记忆，那是池怜阙给她的草莓。


    “水果，没必要吧？”他向工作人员靠近了一步，有要阻拦的架势。


    后期加了些旁白的标签贴在池怜阙身上，使得场景莫名多了些可爱，此时的弹幕犹是在道池怜阙护食可爱的。


    工作人员笑着把草莓递给他，解释道：“不会收水果的，宋谦比池老师你先来，他也带了水果——本来是准备收的，他提醒我们了，水果坏得快。只是先拿出来，毕竟检查还要往里翻翻，水果有点占位置。”


    困顿的眼睛稍稍清明了些，看着这段内容，魏摇芙回想起在自己被检查完行李后陡然出现的池怜阙——原来，他是比她先到的。


    还说什么“不要对别人的隐私那么好奇”，明明迟早要暴露。


    索然无味地看着这一片段，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以后，魏摇芙把腰杆直起。


    ——“行李检查完了，来。池老师可以准备步行上山了，加油哦。”工作人员将行李箱交给池怜阙，旋即扬头望了眼天，道：“说起来，魏摇芙应该也快下飞机了。”


    握着行李箱欲要上山的人脚步一顿，池怜阙掉过头看着还没离开的工作人员，昂然道：“我现在，先不上山。”


    “啊？”


    “养精蓄锐，不行么？”池怜阙反诘。


    他偏头向着别处掠了掠，言之有据道：“我去附近的奶茶店里歇歇脚，应该没问题吧？刚下飞机，路途颠簸，一到这里就要爬山——我认为，索要休息时间是合理的。”


    工作人员约略是没料到池怜阙会不按常理出牌，怔在原地睁着个眼，左顾右眄的，仿佛是想求助外援。


    拿着手机看了看时间，工作人员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一面言语踟蹰：“那……行吧。不过，池老师你要注意时间，在天黑前要赶到山庄。”


    池怜阙得寸进尺地伸出手，在工作人员不解的目光中表言：“我的手机应该可以给我吧，我又没有要上山。去附近的奶茶店里坐着，不可能什么都不买；单单占人家一个座，缺德么？”


    此时的弹幕仍在因池怜阙的一系列行举而开怀，而盯着手机的魏摇芙的心绪却不由自主地向复杂演变。


    偏偏，池怜阙还真的讨到了手机。


    只不过，身后有随行的工作人员。


    在付款买下一杯奶茶后，手机遂回到了工作人员的手里。


    奶茶被池怜阙给了摄影师喝，他抱臂坐在奶茶店窗前的位置上，戴上的口罩掩了他下半张脸，口罩之上的眼睛凝望着窗外——在害怕错过？


    害怕错过谁？


    魏摇芙忍不住把自己放进去填补，填补疑问。


    池怜阙大抵是和节目组有沟通，剪去了较多他空白的等待，插进来一道镜头外的声音：“魏摇芙都到了，还不走吗？”


    坐在椅子上的人立时起了身。


    分明屏幕里的场面的发生时间距今已有数月，魏摇芙却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抑制呼吸。


    紧后的画面，是她所熟悉的。


    这段不在她记忆里的前情，如同潜伏许久的地雷。原来她早早就站在上面。


    怎么总是地雷，怎么与他相关，就像在踩地雷。


    魏摇芙想搓手顿脚，而她的外在表现，仅仅是迟缓地眨动了一下的眼睑。


    滚动的弹幕，一大半是在猜测的，猜测她和池怜阙因戏生情。


    【我真的要哭了，真的特别像平行世界的阿昭，他在主动靠近他的大小姐啊】


    【池怜阙真的阿昭既视感，大小姐因为复杂的身份和感情殉身，平行世界的阿昭又变成了卧底，藏起感情偷偷接近】


    【关键是芙芙的性格和大小姐也很像，感觉很单纯很热忱！我嗑的CP活过来了！】


    【……】


    魏摇芙缓缓仰身，她靠回了椅背上，手指不自觉地揪着外套。


    而再看了一遍片段的齐笑笑正在发出被压抑的尖叫，她握拳抵在唇前，囊满了笑的眼睛仿佛无法让目光从屏幕上离开。


    无心去打量齐笑笑，魏摇芙捏着外套捂到脸上。她的脑袋里好像是一壳子的浑水，怎么搅都离不开一个乱字。


    齐笑笑弃职业于不顾，化身为CP粉中的一员似的，眼睛在车内的车顶灯下被衬显得灿璨，她再一次道：“芙芙，池老师真的对你没意思吗？话说你们在西坪都发生了什么啊？”


    “有没有意思的，有那么重要吗？”想要逃避话题般，魏摇芙把身一转，她面向车窗。


    可脑中的浑水越发地浑。


    怎么总在被询问，怎么到处都是打探她和池怜阙关系的人？魏摇芙觉得自己当真是被留在了那个梦里——在西坪时，她做的那个难言的梦。


    仿佛，全世界都知道了她的梦。


    眼睛成了怔怔。


    猝然间，魏摇芙的眼睛仿佛又看见了西坪的街道，她和池怜阙一起走过的街道。


    她记得，她提到杀青宴醉酒，齐笑笑把她运回酒店一事时，池怜阙的反应似乎不大对劲。


    他蓦然疑问——“你——一直认为是你的助理把你送回酒店的？”


    她后来追问——“你为什么不理我？不是她把我送回酒店房间的吗？难不成，送我回房间的其实是——”


    可惜，她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却不给以她答案。


    但现在，她或许可以向齐笑笑讨要一个迟到的答案。


    克制过的尖叫从齐笑笑喉管里挤出来，她犹如想把四根手指头一并卡在牙关底下去，目不转睛地捧着她的手机看。


    魏摇芙斜签在椅背上，手肘搁在车门上抵着，屈指撑着脸，她状若无意道：“笑笑啊，之前《如影》的杀青宴，是你送我回酒店的吗？”


    长发贴躺在她侧颊，魏摇芙斜着眼，乜着齐笑笑。


    “啊？”齐笑笑把脸扬起来，刚从《森林日记》的嗑CP频道脱离，她的眼睛还有些瞢昧。


    缓了缓，她清明地睁眼，睹着魏摇芙，信口道：“噢，不是我呀，是池老师抱你回去的，我都忘了告诉你了。”


    魏摇芙的手肘一僵，僵到背脊去。


    “你这么一提醒我，我觉得更好嗑了！”齐笑笑兴奋地抬起下颚，她一双眼笑眯，慨然道：“池老师真是热心友善。”


    “芙芙，你看是不是和你很配？”她俶尔又扭头，满怀希冀的眼睛锁住了魏摇芙。


    瞅着愣得如同丢了魂的魏摇芙，齐笑笑推了推她的胳膊，唤道：“芙芙？芙芙？”


    “啊？”虚虚地应声，魏摇芙收回自己的胳膊，她在座椅上调整着姿势；重新坐正的身体里，心事一群群。


    她以为池怜阙是在《森林日记》的节目录制过程中喜欢上自己的，她甚至以为池怜阙可能是在蜀州失踪那次，因为被自己找到了，所以才对自己产生依赖感。


    可现在，事实告诉她，他喜欢她，比她想象的早。


    甚至，早得多。


    究竟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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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究竟为什么？——直到魏摇芙躺在了酒店的大床上，预备入睡了，也还在思量这个问题。


    手机被撂在床头柜上充电，魏摇芙想亲自去看看《森林日记》，再看一遍找找细节。


    但是，不敢打开手机。


    总有不得不打开的时机，譬如翌日一早，闹铃响起。


    微信中堆积的消息，主要目的又是八卦；都数不清是第几次被八卦。


    照旧敷衍，在魏摇芙想放下手机去洗漱时，蓦地又注意到池怜阙给她发的消息。


    【池怜阙：感觉怎么样？】


    她按捺着想把手机抛之不顾的冲动，单手捂上了额头，闭目纠结片晌。


    【还不错】


    手快，当魏摇芙想加个小表情让回复显得不那么敷衍时，晚了。


    指尖顿在屏幕上，她钝滞须臾，默默又添上了两个微信里自带的表情——两朵玫瑰花。


    有什么作用呢？让敷衍变得像商业回复。


    魏摇芙最终仍是自暴自弃地把手机抛到床上。


    在剧组拍摄中，魏摇芙投身于自己所饰演的角色里，扮演“她”，便将自己遗忘。


    可是，有人不想被她遗忘。


    “cut！”


    被化妆师逮着补了个妆，魏摇芙揉着自己的肩膀，她在院子里慢步走，停在连廊的木梁柱前，倚上去，拿着剧本自顾自地钻研。


    骤然，喧闹声起，她放眼望去。


    首先出现的是久未见面的张铭，魏摇芙卡滞在原地了似的。


    他那头羊毛卷变得不太卷，柔顺了许多，似乎也有所修剪；挂在头发底下的脸仍旧清秀，穿衣打扮依然独有他的品味。


    他拎着几大提的饮品，站在那儿呼喊着：“都辛苦了！快来拿点喝的，咖啡奶茶应有尽有，都是无糖的，放心喝！”


    有张铭，必当少不了池怜阙。


    不多时，魏摇芙便看见池怜阙拎着几个下沉的大袋子，和另一个陌生脸孔一同进来。


    他们把饮品一袋袋运，运着送来剧组里。


    遥遥地眺去，魏摇芙和放下袋子直起身的池怜阙视线交汇。


    余光注意到，他手里没被放下的，独一份特殊的绿色包装袋；与其他的银色保温包装都不同的。


    剧组里，首先奔向池怜阙的就是齐贺凌。


    他快步走到池怜阙身畔，两个人靠近低语了些什么，随即落在魏摇芙身上的目光成了两人份。


    眼看着他们偕行向自己靠近，魏摇芙把身体从木梁柱上直起。


    “巧克力。”齐贺凌站在她近前，私下和她交流时丰富的语言姿态仿佛从没存在过，而今顶着的神情，百分百贴合外界给他的标签——“木头脸”。


    接过巧克力，魏摇芙本能的迁目看向池怜阙。


    被她注视的人未多言，反而是抱臂傲立的齐贺凌低声道：“他买的。”


    齐贺凌的警惕与小心，使得他目下发言都近乎唇不动，依靠着眼神向魏摇芙致意。


    眼睛向着池怜阙单独拎在手中的袋子，魏摇芙未展说上些什么，她跟前的人便把袋子递向了她。


    池怜阙依靠食指和中指挑着袋子，视线自他分明的下颚上坠落。


    “抹茶酸奶，无糖的。”


    魏摇芙除了干愣眼，仿佛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什么。她发了一会儿怔，直到齐贺凌压着嗓子催出声“拿啊”，手方才知道动。


    她把剧本用手臂摁在怀里，手则捏着巧克力，这样才省出了一条胳膊，接过池怜阙递来的袋子。


    一阵轻轻的风迎过来，齐笑笑手里拿着两杯奶茶，她微喘着气，站在这三人傍侧，一双眼在他们身上来回看。


    瞥着刚接过绿色包装袋的魏摇芙，齐笑笑低眼瞧了瞧自己手里的两杯奶茶，她流眄魏摇芙和池怜阙的眼神霎时变得意味深长。


    魏摇芙觑见她的眼神就立时警惕，奈何齐笑笑只管把手里的奶茶往连廊的座椅上一搁，手一伸便接了魏摇芙的剧本和巧克力走。


    她扬动着下巴，体贴道：“好啦，我帮着你拿着了，你快尝尝吧，不要把池老师的心意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