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制衡

作品:《金华风月

    阿斯兰住回宫中,阿努格倒十分不快了,带着那一溜小郎君来觐见时便不免抱怨:“陛下有了哥哥,也不将奴……也不记得臣了。早知我也去将那个切了。”


    “你如今也是金帐王了,怎么还要说这等轻浮言语呢?”皇帝好笑,叫人上了些茶水点心与这年轻人在偏殿叙话——自然那一溜王公子弟是带去新学宫了,要的便是圈在京中受中原人驯化,来日放回去也能心向中原。


    至于有那么些个是想取阿斯兰而代之的,皇帝便只当没瞧见。


    “这算什么轻浮言语,”阿努格好生不乐,早攀了手脚坐到皇帝腿上去了,“哥哥都不行了,还不让奴来侍奉陛下,奴可比哥哥晓得陛下喜好多了。”


    他两手亦不安分,微微松解了衣襟,恨不能成了个八只脚的蜘蛛,网在皇帝身上。


    “那可怎么好?”皇帝笑道,手上却已探入年轻郎君衣摆,“教你哥哥晓得了他心头不快,新婚燕尔的,我总得顾及他些……”


    若非皇帝的手放在阿努格腰上,此话就十分可信了。


    “哥哥默许的……他自己还想着挑几个漂亮的送进宫呢……”阿努格挪来挪去,早将一身都送了上去,“他就是不想奴在陛下眼前晃……”


    皇帝应付着小郎君殷勤,笑道:“他都许你和他平起平坐当这个大王了,你便将这机会用上……”


    她声音骤然变得浓郁甜蜜起来:“王公们是因武力臣服于他,你便用教化与财富吸引王公就是了……朕给你们的那么些布匹粮食,你便分给那些王公,与他们做个顺水人情……”


    两人当家,何如一人做主,可若这二人当家的是别家,情况却又大不相同了。


    帝王之道,重在平衡与制约。


    “陛下,奴也与哥哥一同读过书的……”阿努格声音早变了调子,话也断断续续的,“陛下想让草原永远归顺……奴与哥哥都瞧出来了……”


    只是哥哥看中了中原的富饶,他却只想要其中的荣华。


    “哦,你都瞧明白了……”皇帝调笑道,“那你兄弟两个还随着我心意呢……”


    “哥哥想让所有人都过中原人的日子,我可不一样……”阿努格轻声道,“我只想和陛下一起……哥哥骗了我,他说带着我一起回来,我才给了他宝箱钥匙,谁想到他自己回来了,就把我丢在王廷了。”


    他攀在皇帝颈侧,呼吸绵绵密密地流出来:“我也想回宫来呀……”


    这是个来索命的。


    皇帝应付他殷勤的手戛然而止,生生吊着人不上不下,身上难捱。


    “你哥哥会回去的,”皇帝轻声道,“他再怎么一两年要回去一回。”


    不然漠北实控可就要拱手让人了,前头所有布置全都白费。


    “他回去,奴能回来么……”


    皇帝但笑:“你哥哥同意么。”


    “他不同意,陛下也没法子让他同意么……陛下……”阿努格撒起娇来,倒泼皮得很。


    “好好,”皇帝搂着这年轻郎君笑,“权当朕有法子……”


    她随意应付两下,却是赶了这小郎君下去:“你如今也是金帐王,多少有点样子,小崽子,京里那么些王公还得你带回去呢。”


    “哼,”阿努格扭着下来,却老大不乐意道,“是,奴带他们回去……没了这王位陛下该不理奴了,您又不缺新鲜玩意儿的。”他往窗外张了一眼,颇为不虞道:“哥哥来了,又是来陪您用膳的。”


    阿斯兰就这么走进来,瞧了阿努格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权当没见着他这么个人,径直往皇帝身侧坐了,吩咐道:“摆饭。”


    皇帝微微抬了下眉毛,没作声。


    今日午膳上了三桌,一桌皇帝喜欢的淮扬菜,一桌给阿斯兰专备下的大肉菜,一桌汤水粥点,阿努格原该至学宫用饭,却留在了皇帝这,还是用这一顿。


    “我想吃那个白的。”阿斯兰目指皇帝近侧那品文思豆腐,“给我弄一份。”


    如期瞧了一眼皇帝,见皇帝点头了,才给阿斯兰布了一份。


    一整块细细切作菊花样式的豆腐便和着高汤盛起来,落入阿斯兰碗中。


    “陛下,我也想要……”


    皇帝便笑:“也给这小崽子一份。”


    可什么他哥要的菜,这小崽子今儿都要抢一份。


    皇帝视线便在这两位金帐王中间逡巡。当哥哥的只当没有这么一号人,该吃吃该喝喝;当弟弟的一双眼睛就盯着哥哥吃什么喝什么,全都要一份,教如期都忍不住对皇帝使眼色:您瞧瞧这个事怎么好呢。


    这……皇帝说她也不知道行吗。


    不行呢。


    阿努格跟着阿斯兰后脚吃饱了,却越过阿斯兰先蹭来皇帝身上,还冲他哥哥斜了一眼。


    “小崽子,给你嘚瑟得……”皇帝笑推了他下去,对阿斯兰道,“今日那些小公子送去学宫了,你晚间或者明日一早去瞧瞧吧,明晚鸾凤阁设宴请你那些王公,你该在的。”


    如期见主子们都用完膳,忙带着宫人上来撤下膳桌,又上了漱口的茶水。


    阿斯兰漱了两口,吐出茶水:“这是我的义务,我明白。”


    “嗯,还有,前些日子司农寺问我向你借一块草地试试轮种牧草粮食。”皇帝漱过口,见如期还要上饭后清茶,摆摆手叫算了。


    “好,我有一些直属的部落,可以划一块牧场给他们试验。”


    “旁的我晚些时候再与你交代吧,你先去见过那些小公子,宴过王公了再作打算。”


    “嗯。”阿斯兰应下,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给阿努格打断了。


    “分权之事,陛下只与哥哥谋划吗!”


    阿斯兰这才瞥了弟弟一眼:“我看你想说的床上的事。”


    “你……!”


    阿努格给这一句噎得不上不下,竟是接不上话了,还是皇帝插科打诨道:“我的小狮子,你就不同我聊了吗?”


    也不晓得昨晚上是哪一个拉着人放肆胡闹了一整夜,皇帝今早上朝还昏昏欲睡的。


    “现在不是那种时候。”阿斯兰又瞪皇帝一眼,“我和你要的是让草原和中原系成一家。”


    皇帝于是瞥了弟弟一眼。


    不服气呢小崽子。


    “我……我才是要回去管王公的,我也应该在场。”


    “如果你明白这些东西,就不会缠着皇帝和我争宠。”阿斯兰漠然道,率先站起来预备出门去,“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回宫,如果你想留在宫里,我不会阻拦你。”


    阿斯兰说了这话,当弟弟的反而哑火了,独个儿寻了地方坐了,很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他追求的不过是胜过威名赫赫的兄长,这是年轻人的坎,总得要自己迈过去。


    他如今与他哥哥初入宫时候也是同一年岁了。


    于是皇帝没多与他叙话,叫如期几个着人瞧着他,自己往外头去了。


    这么些天,还没看过王琅。


    宁寿宫里头安静,外头那大婚的吵嚷根本没进来过这宫门一步似的,皇帝叫人推门进去,里头花园里不过几个洒扫宫人。


    花开得倒好,伸长了枝丫欲要多承接些阳光雨露,花蕊大张着,恨不能多引些蜂蝶来。只是偌大院子,却没几个人影,这点闹嚷也总显出些乏味来。


    “王太君在殿中?”


    “回陛下,是,太君养伤时候不爱出门。”一个洒扫宫人轻声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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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者也鲜少出门呢。”


    “是么。”皇帝略一挑眉,径直揎开殿门。


    却给熏得一昏。


    这殿里没点灯,帘子尽皆拉得严严实实,只剩下几线日影从窗缝偷摸爬进来,显出几束聚拢的尘灰,夹杂一股药气病气霉气搅浑在一起的气味,飘飘忽忽在殿中跳舞。


    “王青瑚。”皇帝轻声唤道,“王青瑚。”


    内殿绸帘略荡了一荡。


    皇帝伸手出去,才触到帘子边缘,忽而一束寒光直扑面门!


    她下意识朝右后一闪,脚下一勾,正勾住了这人脚腕子,那道寒光便也一路扑跌到了地上。


    是王桢。


    “王青瑚呢?”


    皇帝微微屈身,一臂半护在身前,才见王桢手里不是什么兵刃,不过是一片碎瓷片。


    “死了。”王桢抬起头来笑道,“他死了,陛下,您要去陪他吗。”


    他缩起双腿,预备暴起。


    皇帝却眼疾手快,扑上去一脚踹上王桢膝窝,逼着他又跪下去,两手早反剪了他手臂,最后一脚踹去背心,扯得王桢手臂脱臼:“法兰切斯卡!”


    “来了!”妖精应了一声破门而入,从皇帝手里接过王桢,“我来看着他,你进去看王琅。”


    皇帝丢了王桢,一把破开帘子直冲卧榻。


    王琅就躺在榻上。他肩上伤太重,需要静养。


    “瑶娘。”


    榻上人眼皮子掀了一下,见着是皇帝,笑了笑,又合上:“王桢杀我……没杀成,你就来了。”


    “宣太医。”皇帝亲自开了窗冲外头吩咐道,“令陈院使来。”


    “瑶娘。”王琅又唤了一声,“李端仪四月十二就能到京中了……昨天,我听到你和那个……你大婚,真好啊……”


    皇帝顿觉不妙:“好了,让陈院使给你瞧瞧,”她柔声道,掀开王琅身上锦被上下打量。


    没什么外伤。


    王琅见皇帝惊慌忽而笑了笑:“王桢想用碎瓷割喉……还没下手,你就来了。”


    “可为何要行刺我?”皇帝歪了歪头,看向殿外。


    王桢两条手臂脱了臼,晃晃悠悠挂在肩膀两侧,笑得有些瘆人:“陛下不过是凑巧来了,行刺圣人,株连九族,也不错。母亲中毒后浑浑噩噩,姨姨们便谋划着瓜分家产,姐姐妹妹考不中,私学教书也走不通,夺爵抄家的旨意一到,恐怕早打杀起来没什么活路。株连九族,还能把舅舅带下去。”


    他笑道:“臣侍早没有家人了。”


    法兰切斯卡就在王桢身后,对皇帝做了个口型:杀不杀?


    “让我出家吧,瑶娘,带发出家,做个道士。”王琅轻声道,“你还记得清玄观吗?”


    王桢忽而暴起大吼道:“用出家免株连!王琅,你该死!”他还没来得及起跳,却已被妖精死死按在地上,只是口中仍不住大呼“王琅该死”。


    “你娘是咎由自取。”王琅斜睨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皮,“王家没了前朝的女人,就只想靠后宫的男人,自然也败得比别家快。王桢,现在你,我,王氏,都到了不得不死的时候了。”


    皇帝要的便是王氏死。不止王氏,那千年的大士族,都得死。王桢到底不过十几岁,还看不清罢了。


    王琅叹了口气,又道:“瑶娘,让我去清玄观出家吧,从此做个方外人,不过问此中事情。”


    微弱日光穿过层层障壁落在王琅脸上,显得有些枯干颓败。


    他轻声道:“我也到了该退的时候了,做人夫侍,为人臣工,都没什么用了,归去化外,给我个善终吧。”


    皇帝静了许久,终究还是点了头,道一声“好”,才押着王桢离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