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容还在叫嚣。


    她见朝和一声不响,气焰竟愈发高涨。


    “朝和,你不会是怕了吧?”朝容激将道。


    怕?朝和倏地笑了。


    她睨了朝容一眼,余光扫过上首。


    只见老太太眉头皱紧,而赵氏虽神色端庄,却依旧梗直了脖子朝她这厢看去,眼一眨也不眨。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朝和轻嘲。


    她厌烦地撇开目光,再懒得瞧这群人一眼,只即刻就起了身。


    她缓步走出来,稍纵便立定在宴席中央。


    被大家盯着,也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两条浅绿的系带服帖垂在前襟下头,裙摆处纷飞着大片大片的桃花。


    是个花枝招展的扮相。


    ——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敢这般穿的并不多。


    一不留心便显得艳俗了。


    可朝和敢。


    她站在那儿,肌肤反被绿衫子衬得莹白无瑕,整个人清雅秀丽,颔首屈膝时斗篷披散,脸颊围着圈绒毛,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祖母大寿,朝和特请了尊玉菩萨,开光后又辗转寺庙承袭香火,至今已一月有余。”朝和低眉,躬身行礼,“近日抄写佛经如有感悟,于书法上,也大有裨益。”


    “孙女拙笔,献上百寿图一幅,恳望祖母不嫌。”


    “愿祖母——”朝和从容弯唇,眼神示意合璧奉上,“福寿绵长。”


    她一字一顿,谁料一语惊起千层浪。


    “……这二小姐,瞧着不与传闻一般啊。”一贵女喃喃道。


    “还供奉了香火,当真是个痴儿吗?”蓝衣少女惊疑,“那可是荣业寺呢。”


    “还有字画。观老夫人神情,想必不会太差。”


    “这脑袋好了就是不一样。”红裙贵女慨叹,“可即便神智不清,京中也不该传成那样吧?”


    “欸,我倒是听说,国公府大房二房并不和睦。”黄衫的贵女忽然凑过来。她边说,边往旁瞥了一眼,又压低了声音,“二小姐一介孤女,自然……”


    黄衫少女话至一半戛然而止,她朝众人使了个眼色。


    小姐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默不作声。


    可朝容立在一傍,从头听到尾,早已脸色铁青。


    往前看,是朝和出尽风头;抬头望,是老太太取过书画,眉心舒展,连连点头。


    顷刻,朝容牙都要咬碎了。


    ——经此一遭,怎是她白费功夫?


    朝容气急败坏,一时热血上头,当即不管不顾地开了口:“朝和,祖母大寿,你便只拿这种成色的玉糊弄吗?”


    朝和转过头。“容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她缓缓道,似在斟酌:“你怎么知道,我用的什么玉?”


    见朝和接话,朝容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


    “这还有假?”她愤愤拔高了音量,“我好歹是个千金小姐,怎的也比你个傻子懂得多。”


    此话一出,不说围观的宾客,老太太先蹙回了眉毛。


    众目睽睽,胡乱揣测,还真是被宠大的。朝和心里冷笑。


    “容儿。”连赵氏也忍不住出声,“罢了吧。”


    她绞着帕子,两只手不按地握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但朝容被冲昏了头,哪管得了那么多?


    母亲一声落下,她心里的那把火,委屈与不解也一并染上——烧得更旺了。


    “祖母!”朝容嚷嚷,“为您祝寿是何等重要,朝和却只拿这样的白玉,简直是敷衍至极。”


    “几十两银子的玩意儿,也好意思拿出来吗?”朝容扭过头,瞥向朝和的目光得意又张扬,“祖母,朝和不敬之心,理当严惩!”


    她嚷嚷着,眼中尽是优渥。


    指责她?朝和轻笑,眉梢染上讥嘲。


    真是大义凛然。瞧朝容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给叶氏送了什么破铜烂铁,竟惹来这般愤慨。


    朝和这样想着,却不动声色地低下了眉。


    “祖母,为求心诚,从菩萨像开光,到供奉其承受香火,全是孙女亲力为之,不敢假手与他人。”她嗓音颤抖,“故而容姐姐说孙女不敬之辞,事关祖母,朝和万不敢当。”


    “至于白玉——”朝和顿了一下,头却埋得更低了,“虽不是顶顶名贵的物种,却也绝不是姐姐所说劣质之物!”


    话至此处,她似气极般抬头望向朝容,满眼含泪,仿佛道不尽委屈与控诉。


    可也仅仅一眼而已,她便又垂下了头。


    “祖母。”朝和深吸一口气,声调却抖得更厉害了,“菩萨像是孙女亲手挑的,一一仔细看过才择出毫无瑕疵之玉。”


    她倏地仰起脸,嗓音婉转哀切:“朝和,怎敢以残缺之玉玷污祖母之目?若真如此,对菩萨,对荣业寺,不也大不敬吗?”


    “容姐姐何故有此猜测,朝和不知。”朝和再次扭头,仍是可怜兮兮的样子,嘴角却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朝容顷刻瞪大了眼:“你……”


    她迅速反应过来。


    “不——”她大张着嘴要辩解,朝和已跪伏在地。


    “望祖母明查!”


    一个叩首,掷地有声。


    登时仿佛万籁俱寂,仅留她余音回响。


    呆呆看着的朝容这才缓过劲来,当即拼了命地抢先道:“祖母!她,她污蔑我!”


    她一个劲地哭喊着,全然不顾四周异样的眼光,只恨不得立刻拽住老夫人的衣角。


    “我只说她那玉种不好,何时说过菩萨像有残缺?不说残缺,便是瑕疵也未说过!”朝容道,满脸慷慨激昂。


    转头见朝和仍跪地不起,她“扑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


    “祖母,您要信我啊。”朝容哀求着,见老夫人双眸紧闭,转着佛珠,期盼的目光又投在她那个娘身上,“母亲!您替我说话啊。母亲?”


    ——赵氏一脸尴尬。


    “……父亲?”朝容声音愈来愈小。


    ——朝彦别过了头。


    朝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不……”她步步后退,直至一个趔趄,后背磕向桌角。


    她倚住身形,无助的目光环顾四周,最终停在身边的人上。


    “是你。”她流着泪,满眼怨恨,“是你!”


    “你早算计好了是不是?”朝容声嘶力竭,她将朝和从地上捞起来,拼尽力气般地质问道,“你,你刚刚还在笑!”


    “她疯了。”有人惊诧,“朝二小姐还在哭呢。”


    “不说旁的,简直是丢尽了家族的脸。”另一人叹息。


    只凝神听去,耳边尽数喁喁。朝容失魂落魄,手腕一松,自己先瘫在了地上。


    朝和眼观鼻鼻观心,先往边上挪了一步。


    “阿和,今日这事,你受委屈了。”叶氏叹息着,身形一动也没动,侧过头又对赵氏吩咐,“老二家的,你此后可要看着点朝容。”


    又是个不痛不痒的警告。朝和冷笑。


    可方才窃窃私语的黄衫少女倏地开口了,语气里满是惊奇。


    “欸,她那个头面怎么是银制的?”贵女不解,“按国公小姐的规制,不该才买得起这样的首饰吧?”


    “说是全花光了,可你瞧那衣裳,似乎是过了季的吧?”


    “唉,真可怜,传闻八成是真的吧。”


    尽管几人压低了声音,可场地本来也没多大,才逢变故又周遭寂静,有心自然听的清。


    老太太的脸登时挂不住了。


    “老二,你和你媳妇,平日多记挂着些和丫头。”叶氏的手藏在桌底下,搓佛珠都快冒了烟,脸上却还要扮作慈祥老太的模样,“那套新得的宝石头面,便赏给阿和吧,正与她今日的裙裳相配。”


    赵氏心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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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牙痒痒,却也只得装成贤惠样:“我是她二婶,应当的。”


    “那便将零花也涨涨吧。”漠然旁观的朝彦忽地沉声道。


    “老爷?”赵氏惊诧道。


    ——她陪老太太唱红脸还不够,他来巴巴地替那丫头送什么好处?


    她满心不解,朝彦却不耐烦道:“啊什么?”


    他被嫡女丢尽了面子,心里本就郁闷;再一想明日约好聚众喝酒将被大肆嘲笑,更是不胜烦扰。


    “妇道人家懂什么?”他狠狠一甩袖子,瞪了赵氏一眼,三言两语就高高拍定,“就这么办吧,大哥行军在外,总得照顾好侄女。”


    见丈夫正在气头上,赵氏也不敢再劝,只狠狠瞪了朝和一眼,便焦灼地招呼人去抬她那女儿。


    朝和被无辜殃及了也不恼,反而不卑不亢。


    “谢祖母,谢二叔,谢二婶。”朝和道。


    说完,也不管台上如何混乱,请辞又退回位子上去了。


    见疲软的朝容被半拖半拽地抬走,朝和冷眼看着,心里只觉痛快。


    “该她的。”珠连嘀嘀咕咕。


    “不错,是该她的。”朝和笑吟吟的。


    至此一别,朝容的名声,在京城怕是坏透了。


    朝和一高兴,不自觉又剥了个橘子。


    理所当然地,她又被酸倒了。


    她苦着脸,却听又有人笑。


    那笑声很轻,可离她很近。


    朝和听得出来,就在她斜后方。


    她三下五除二地将橘子咽下,猝不及防地回头一望,率先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那个忍笑憋得辛苦的红衣少年,而是他身旁坐着的,正仔细瞧她的燕王殿下。


    咫尺经年,他仍是一双点漆似的丹凤眼,黑沉沉的,浸着琉璃的光。


    分明没在笑,却直勾勾地翘着眼尾,盯得人满心躁动。


    是艳比朗月的一张面孔,唇极红,眼极亮;身上一袭白衣,头上一顶玉冠,眉飞入鬓,皎如玉树。


    松风水月,姿容不减当年——


    竟真是卫翎。


    朝和抖着唇,心中悄然碾出这几个字来,嘴上却干涩得怎么也说不出。


    四目相对,她率先错开了目光。


    卫翎怎么在这里?


    朝和咬了下舌尖,预备说些什么好适配重臣之女的身份,却仍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说不清,道不明,她心乱如麻。


    焦灼的心绪无处发泄,她只好攥紧了袖口,丝毫不敢直视卫翎的目光。


    ……


    她这厢正低着头百般思量,对面戴抹额的红衣少年却咧开了嘴。


    “二哥你看。”他兴高采烈,“有意思吧。我瞧她被酸两次了。紧巴巴地皱着一张脸,还要生嚼硬吞下去。”


    “你说她是不是傻?”


    是是是,容小世子天下第一精明,谁也比不过您去。


    朝和腹诽,却也心知躲不过,索性充耳不闻地点了点头:“燕王殿下安好,容世子安好。”


    卫翎还未开口,容毓先惊讶上了:“你认识我?”


    “容世子大名鼎鼎,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和假笑。


    沁阳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儿子,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她岂会不知晓?


    这么一想,他叫卫翎声二哥也是应当。


    朝和还在思忖,那厢容毓已开始嚷嚷了。


    “欸,你怎么跟本世子——”容毓梗着脖子怼了半响,话脱口了一半才觉出不对。


    他径直扭头,巴巴地望着卫翎:“我怎么觉得她在骂我呢?”


    容毓一脸的摸不着头脑,朝和却心头直跳。


    她了口气。


    看来,燕王是避不开了。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朝和认命般地抬起脸,缓缓看向那张仿佛能摄人心魄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