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珠连人未到,声先至,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红通通的。


    “怎么?成了?”朝和眼睛一亮,她将手里的书倒扣,兴致盎然地望向来人。


    珠连点头,兴奋地手舞足蹈:“我们一说来意,叶先生立马答应了。”


    “没说别的?”朝和问。


    “倒真没说别的。”珠连挠挠头,“只是她看着我们,总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倒像是……怜悯?”珠连惊疑不定。


    朝和抿嘴笑了一下,也不多说,留着她琢磨,转去与合璧对账了。


    “怎么还剩这么多?”朝和掂了掂钱袋,蹙眉,“他们大多不乐意来么?”


    见合璧为难点头,朝和立马安抚:“不碍事,我随手写就的罢了,叶先生来了便好,辛苦你们了。”


    合璧摇头:“职责所在,奴婢们不打紧。小姐肯用,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小姐……”


    她忽然犹豫起来。


    “他们讲话不好听?”朝和默了一下,轻声道。


    听合璧低低“嗯”了一声,朝和叹息。


    这些人,大多是前世沈彰替她请过的老师。有的教了半个月,有的却只教了一二天。起初有多争先恐后,后头便有多嗤之以鼻,一旦觉察她是个不受宠的挂名小姐,立即告辞离开,一刻都不肯多留,全是拜高踩低之辈。


    远水解不了近渴,京城里叫得上名、学问又好的先生,本没有几个,窄窄一页纸她已写了个干净,可到头来,竟只来了个叶云锦。


    朝和闭了闭眼,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他们怕坏了招牌,不愿意沾傻子的浑水也是应当。


    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有叶云锦。


    而余下的势利之徒,想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相府蹉跎十余年,朝和再清楚不过。思及此,她忽然愧疚起来,合璧听得不就是此般话么?


    真是该打,朝和懊恼,她望了望眼前的伤心人,决心换个话题。


    “罢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朝和忙道,“说说叶云锦吧。”


    “我以为,她会大讹我们一笔。”她笑。


    “小姐怎么知道?”合璧惊诧了一下,又兴致勃勃地张口,眼见是早忘了眼泪,“可她一听我们是为小姐你请的,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立马变了卦。”


    朝和一面听着,一面心里好笑。再怎么稳重,果然还是小姑娘。她感慨之际,也顺势接了一句:“猜的。”便神神秘秘地再不开口。


    “……或许是同情小姐。”合璧默了一下,轻声道。


    “或许吧。”朝和答,转瞬又朝合璧笑,“等她来了,或许还能开开眼呢。”


    自朝和醒来,合璧难得一见她俏皮率性的模样,不由也笑起来。


    “是了。”她神情柔和,“叶先生一定会大吃一惊。”


    ……


    叶云锦确实大吃一惊。


    不过不是因为茶余饭谈的傻子小姐神智恢复这件事,而是蒹葭院里下人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景象,率先吓了她一跳。


    看不出啊,叶云锦难得高看了领路的合璧两眼,照顾一个心智残缺的已够费劲了,竟还得出空将院子理得井井有条。


    她心里啧啧称奇,面上却不动声色,目不斜视地走过了郁郁葱葱的桂花树,推开了书房的门。


    屋内只有几把雕花样式的长椅,一张大红酸枝的桌子,再有便是一面厚厚的书架。


    叶云锦一眼便看出那架子很老了,可并不掉灰。


    朝和就坐在那前头,托着腮,正朝她笑。


    书房陈设少得可怜,颜色也是重色调,朝和却穿了身浅色衣裳。


    她支棱着脑袋趴在那里,一下,便被凸了出来。


    只见她坐在中间,四周却空落落的,看得人莫名寂寥,也莫名熟悉。


    叶云锦忽然喉咙发干,她望向朝和,后者却依旧笑吟吟的。


    “先生,你来啦?”朝和道。


    她开口间,叶云锦又是一怔。


    女孩子嗓音轻快,与多年前另一人的交织在一起,令叶云锦心神恍惚。


    曾几何时,也有人是这样守在桌前,然后眼睛亮晶晶地喊她先生。


    见叶云锦神色不对,朝和蹙了下眉:“先生?”


    她这声来得突然,叶云锦回过神,才惊察自己沉默许久,不觉懊恼。


    “抱歉。我失态了。”叶云锦叹息。


    她望向满面忧色的朝和,竟罕见地笑了笑。


    她这一笑,不说朝和,连自己也诧异。


    自与那人分别,对上学生,她有多久未展露笑颜了?


    叶云锦恍神似的拎起笔。


    “开始吧。”她道。


    ……


    等她再抬眸望向窗外,已是暮合四壁。


    竟已这么晚了么?叶云锦有些恍惚,她低头瞧了一眼正板坐着、练了大半页字的朝和。


    后者正竖着笔杆,毛茸茸的发梢染着落日的光。


    叶云锦出神地看了一会,便伸手将朝和胳膊下压着的纸抽出来。


    她低头察看了半响,却也忍不住眼底一片复杂。


    偏偏朝和恍若未觉。


    “怎么了?”她眉眼弯弯。


    “无事。”叶云锦默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


    “你这个尾钩,我说一千道一万。”她强装精神,逼自己正色道,“怎奈你无论如何也记不住。”


    “非要多写一笔。”叶云锦睨她一眼,抬手就要将摹本卷走,


    朝和见状,心一慌忙,赶紧倾身去够。


    “先生!”她抛下笔杆,腔调里带着哀求:“下次,下次,我一定改。”


    “我们才第一次见呢。”她眼里哀戚,“你真狠心哪。”


    朝和装腔作势,还抽了口气。


    她眼中闪闪烁烁,口中却连连讨饶。


    狡黠得像只狐狸。


    “你……”叶云锦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见此情形,却莫名心头一软,竟也未有他言。


    “罢了。”


    她只如此道,而后似妥协了一般开口:


    “我给你留几本帖子,你照着练吧。”叶云锦有些头疼,点了点桌面。


    见朝和乖巧点头,云锦奔着警惕她讨巧的心理,打算再批评两句,可瞧着对方得逞窃喜的面庞,不知不觉间,她的唇角又弯了起来。


    “既如此。”叶云锦好气又好笑,“今日便到这里罢。”


    接着便拾掇东西去了。


    她本想转身就走,可临行前又忍不住嘱托。


    “我布置的课业,个个要紧。薄弱之处,你切莫忘记。”


    “我明日要检查。”叶云锦道。


    她特意板起了脸。


    朝和先是点头,见了她又忍不住好笑:“先生把我当什么了。”朝和不以为然。


    叶云锦见状,当即瞪了她一眼。


    “是,先生。”朝和收了心,绷紧脸正色道。


    “还有。”注视着点头应声的朝和,叶云锦喉咙发干——莫名地,先前那股感觉又来了——她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女,嘴里竟鬼使神差地冒出句话来,


    “你……天资不错,万不可将课页荒废了。”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可心照不宣般的,谁也没戳穿。


    “好。”朝和只是笑,“我记住了。”


    “必不负先生所托。”


    听她郑重其事的一沉默,叶云锦反倒无言。


    她眸光晦涩,静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朝学生点点头,转身离开。


    朝和伫在原地,望着她背影渐远。


    才笑云锦僵硬,朝和却想起“荒废”二字,刹时间,又是一阵鼻酸。


    这句话,哪怕说给沈从玉,也是中听的,朝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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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惜,故人已逝。


    叶云锦眸间染上痛色。


    “她与你,真像啊。”叶云锦轻叹着,恍惚间,又想起两人初见的情景。


    那时一个瘦弱弱的小姑娘,从沈彰后怯怯地探出头来,背着手,绞着指头喊她先生。


    至于其他人,大约已走净了。


    他们不喜欢这位二小姐。


    就连沈彰也嫌她怕生。几句数落下去,小孩的眼圈便红了。她咬着嘴唇,颤栗了一下,却还是迎合着父亲,睁着一双含着泪的眼,微微尖着嘴朝上看。


    是个胆子小的犟丫头。


    叶云锦想。


    小姑娘抬头很缓,低眉却很快,可还是教叶云锦记住了她的脸。


    尤其是那双清凌凌的眼。


    她含着泪,站在那,阳光打下来,整个人都闪着光,转一下眼珠,眼泪便一粒一粒地掉下来,宛如星子。


    叶云锦当时心就软了。


    她莞尔一笑拦住沈彰,神情柔和而不容置疑。


    “无妨。”叶云锦坚定道,“我带她。”


    沈彰当时是什么个神情,叶云锦已然忘却了,唯独那双眼睛,迄今还历历在目。


    漂亮的眼睛她见过不少,能记住得却为数不多。


    沈从玉算一个,朝和也算一个。


    个个生得出挑又惹人怜。


    就连授业之时,问及不懂之处,也一样地爱撒娇卖乖。


    “真像。”


    叶云锦叹息着,又一次地近乎哽咽,声音轻得要被吹散了。


    微风徐徐,桂花树的新叶簌簌作响,转眼,又是一月。


    “小姐,那穿这身如何?”合璧挑挑拣拣,又举了件绿衫粉齐胸襦裙出来。


    朝和望了一眼,顿时失笑。


    与前几件如出一辙的花里胡哨。


    “罢了,就这件吧。”她弯唇,顿了顿,又道,“虽稚气了些,但胜在娇俏可爱。”


    这满屋子的裙裳,花花绿绿的,倒真符合她先前一贯的小孩心性。


    朝和慢吞吞地将前襟的飘带捋平。


    只是为了买寿礼,如今银子已然殆尽,更遑论添置新衣了。


    银子的事,还得想想办法才行。


    朝和叹了口气。


    寿宴当日,轩窗四敞,几节粉的绿的树枝丫丫忙里偷闲,一点一点地戳着窗边。


    老太太一身团花绣的大红衣裳,喜气洋洋坐在上首,时不时偏过脸与赵氏说笑,就连她那个从未现身的丈夫也露了脸,站在人群中寒暄。


    众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待来宾坐定,好戏开场,朝和依旧在一进来便寻到的座位上侯着。


    她掀起眼皮,百无聊赖地望向前方。


    不远处,朝容广袖翩翩,忙着以舞贺寿。


    好看是好看,只是乏味了些,她这舞,不是早就跳过了么?朝和腹诽,忍不住又剥了个橘子。


    好酸。


    朝和皱起了脸。


    她正想找个什么擦擦嘴,却听有人笑了一声。


    朝和心中纳罕,可还不等她扭头探寻,那厢朝容却已显摆完毕,春风得意地朝她发难了。


    “久闻阿和遍请名师,想必学问已大有长进,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朝容笑吟吟的,眼里不怀好意。


    “不知二小姐,又准备了什么贺礼?”她尾音上扬,眉眼轻嘲。


    朝容这话说得得意洋洋,又有心刻意喧嚣,一时间,满屋人如有所感,尽数瞥向一方。


    见此情形,朝和抿了抿唇,手边刚举起的茶杯也就此落下,不动声色地搁回原处。


    朝容不会不知晓她吃了数不尽的闭门羹,朝和想。


    旧事重提,反讽捧杀,她明摆着是要朝和下不来台。


    ——朝容要算计她,也要瞧自己够不够格才行。


    朝和直直盯着朝容,眼中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