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这件事，本来就枯燥，而且特别耗时。


    加料，控火，观察，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等葛洪终于从那种物我两忘的状态里回过神来，长长吁了一口气，准备收工的时候……


    他才发现，外面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黑了。


    透过窗户，能看到满天星斗。


    “都这么晚了？”


    葛洪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自言自语了一句。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咯噔”一下。


    坏了！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屋里，除了他自己，可还有一个小家伙在呢！


    他赶紧扭头，朝着房间的角落看过去。


    这一看，葛洪愣住了。


    那个叫云明的小家伙，居然还坐在那个蒲团上。


    姿势跟他下午进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他怀里捧着一本书，借着丹房里昏黄的灯光，正看得入神。


    那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就好像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本书。


    周围的一切，都完全打扰不到他。


    葛洪有点惊讶。


    这孩子……定力可以啊。


    他犹豫了一下，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他想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在装模作样。


    然而，当他真的走到云明身后，低头看过去的时候……


    他更惊讶了。


    甚至可以说是震惊。


    因为，云明看书的速度，太快了！


    快得离谱！


    他的眼睛，几乎不是在“读”，而是在“扫”。


    目光从书页的右上角，一路扫到左下角，唰一下，就过去了。


    “一目十行”这个词，葛洪是知道的。


    但他一直觉得，那只是文人骚客夸张的说法。


    可现在，他就亲眼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云明翻页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哗啦。”


    “哗啦。”


    几乎就是几个呼吸的工夫，一页书就翻过去了。


    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以为这孩子就是在瞎翻书，纯粹是忽悠人，打发时间。


    可葛洪看得清清楚楚。


    云明脸上的表情，那种专注和投入，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他的眼神，是跟着书上的文字在动的！


    葛洪的目光，又落在了云明手边。


    他注意到，自己下午最开始递给云明的那几本基础理论书，早就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了一边。


    而在云明的另一边，还多出来好几本新的！


    那些书，都是他自己从书架上拿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这小子不但看完了自己给他的，还自己又找了好几本来看完了？


    开什么玩笑！


    就在葛洪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他怕自己惊扰到这个神奇的小家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但他毕竟年纪大了，加上站了太久，脚下有点发麻。


    这一动，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一个药材架子。


    “咳！”


    他只能顺势轻咳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一声咳嗽，也终于把沉浸在书本世界里的云明给拉了回来。


    云明抬起头，看到站在身后的葛洪，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师爷？”


    他眨了眨眼，问道。


    “您怎么过来了？”


    葛洪指了指外面黑漆漆的天空，没好气地说：


    “你还问我怎么过来了？”


    “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


    “小家伙，你都不饿的吗？”


    被葛洪这么一提醒，云明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肚子里很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师爷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点饿了。”


    葛洪看着他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这什么孩子啊？


    读书读到连饭都忘了吃？


    废寝忘食，说得就是他这样的吧？


    葛洪心里虽然震惊，但脸上还是装作一副随意的样子，问道：


    “我刚才看你……看书看得挺快啊。”


    “你以前，都是这么看书的？”


    云明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但他马上又反应过来，生怕葛洪误会自己是在偷懒，不认真学习。


    他连忙站起来，急着解释道：


    “师爷，我真没偷懒！”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从小，我认了字之后，看书就比别人快很多。”


    “您别看我翻得快，但我看的每一个字，都记在脑子里了！”


    说着，他还把手里的书递了过去。


    “您要是不信，可以随便考我！就考这本，或者旁边那几本，都行！”


    看着他那副急于证明自己的认真小模样，葛洪心里那点怀疑，早就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厚的兴趣和好奇。


    “哦？是吗？”


    他将信将疑地接过云明递过来的那本书。


    那是一本介绍各种炼丹药材药性的书，里面内容很杂，很难记。


    他随便翻了一页，指着其中一段问道：


    “龙葵草，性寒，喜阴，常生于背阴山涧，其根入药，需辅以……”


    葛洪的话还没说完。


    云明就已经接口了。


    “需辅以阳明花或烈阳石的粉末中和其寒性，否则丹成之后，药性过寒，伤人根本。最佳的采摘时节是立秋之后，霜降之前，这时候的药性最足！”


    对答如流！


    一字不差！


    葛洪愣住了。


    他有点不信邪，又连续翻了几页，挑了几个更加刁钻、更加冷僻的问题来问。


    结果，无一例外。


    云明全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说出一些书上没有的、自己融会贯通的理解。


    这一下，葛洪是真的被震住了。


    他看着云明，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这……这还是人吗？


    天生道骨！


    一目十行！


    过目不忘！


    这三样，任何一样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都足以让他成为一个领域的天才了。


    可现在，这三样，居然同时集中在了这么一个几岁的孩子身上？


    老天爷这是……喝了多少酒，才捏出这么个妖孽来？


    葛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武当山，这次真是捡到天大的宝贝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震惊压了下去。


    他把书放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对云明说：


    “行了，我相信你了。”


    “今天太晚了，书明天再看。”


    “走，先跟我去吃饭。”


    “好嘞！”


    云明答应一声，高高兴兴地跟了上去。


    ……


    饭厅。


    饭菜已经摆好了，都是些清淡的素斋。


    刘能早就等在了那里，看到葛洪和云明一起走进来，他赶紧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


    “葛前辈。”


    然后，他又有些担心地看向云明，对葛洪客气地问道：


    “前辈，我这师弟……今天没给您添什么麻烦吧？”


    葛洪摆了摆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麻烦？没有没有！”


    他看了一眼乖巧地站在自己身边的云明，越看越喜欢。


    “你这师弟，不是麻烦，是个宝贝啊！”


    “我很看好这孩子。这几天，我会多教他一些东西的。”


    听到这话，刘能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也为云明感到高兴。


    他连忙再次向葛洪道谢。


    “那……那真是太感谢前辈了！云明，还不快谢谢葛师爷！”


    “谢谢师爷！”云明也甜甜地喊了一声。


    刘能是个实在人。


    他知道，葛洪肯这么尽心教云明，是天大的人情。


    他想了想，对葛洪说道：


    “前辈，我这人，笨手笨脚的，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我看您这山上，弟子们每天都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