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而来？


    流沙在人鱼群中慌乱后退，但谁也没让她离开。


    他们包围着她，牵着她向前，直到她和众人鱼一起，就像一群游动的海鱼那样涌入沉船破碎的甲板。


    黄灿灿的金沙、各色贝壳、奇异的宝物……流沙怔视片刻，抬头上望，一团梦幻的色彩缓缓降落，人鱼公主笑吟吟落在她的面前。


    她终于听清歌声里诉说的是自己的事迹，还有她全无了解的“帮助勇士和龙打败了贪婪的国王”，流沙连连摇头，在渐渐平息的歌声中，用目光询问公主。


    水流忽然一阵晃动。


    “啊！”流沙讶异抬头，龙忽然出现在幽灵船上方。


    赤金色的瞳孔在海洋暗沉的背景中烁烁发光，长而有力的龙尾卷住船身，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船头转向东方。


    龙的体型几乎与船一般大，或是更大些，它脊背上正坐着一个少年，蜷曲的黑发，漆黑的眼睛，应当就是歌声中的勇者。


    此时，勇者正转过头来，笑着对她打招呼，像是在无声表达感谢。


    她那不曾得到祝福的歌声，真的救了无数人吗？


    “不用怀疑。”人鱼公主轻声肯定，你看。


    “哇！”众人鱼同时发出惊呼。


    龙猛然挥动骨翼，两只小幽灵飞快使舵，船头猛然向上拉升。破败的船身“喀拉喀拉”，不属于海底的微光从头顶落下。


    流沙猝然睁大双眼。


    “哗啦”——


    这是她此生再没见过的风景，即便是在唤来幽灵船的那一次，也没有这样惊心动魄。


    只见眼前蓝色的海面如同幻梦碎成万点水珠，船身泼水而出，万点水珠中藏了万千个月，又落到众人的身畔。


    夜深如水，万里无云，只有一点明月笼罩着茫茫无际的海洋，幽灵船在海面上平静漂浮着，前往无法言说的方向。


    失去了海水的依托，人鱼们不得不用手攀住船舷，只有人鱼公主念动属于王族的咒语，幻化出纤长有力的双脚，她抱起流沙，在月光中走到船头。


    天上一片巨大的黑影掠过，两色金光芒芒烁烁。


    龙在上空护卫，四面的海兽尚未靠近就已仓皇逃离。


    只见海天尽处，竟有一座怡人的小岛忽然出现，其上绿树花鸟，仿若书中仙境。


    池念在龙的脊背上看见，呆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低声问龙：“这就是人鱼公主为流沙准备的惊喜？”


    “是的，这是其中之一。”龙低沉的声音轻道。


    一声轻响，船靠岸了。


    人鱼们滑落到水中，各色的尾巴将海水染成幻色，他们来到小岛边上，跳跃到浅摊上。接着他们很快发现小岛上遍布了纵横交错的水路，隐藏在鲜花、草坡和林荫之中，此时在月色下闪烁着道道光芒。


    龙落在另一边，用尾巴将池念卷下来，一人一龙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


    人鱼公主带着流沙来到小河边，此时的流沙已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料到大家会为她做这么多，平复许久转过身抱了抱人鱼公主和黑沙。


    她是太久没有开口了，黑沙猛然咬紧下唇，愣是没出一声。


    但是忽然，一段悠扬的歌声从人鱼的身后响起，那声音如同夜色淬炼而出，剔透空灵，带着指引人心的沁怡，那不是海妖的呢喃，更似神明低语，正是流沙的歌声！


    人鱼们齐齐转头，却见池念正站在龙的身旁，手中握着打开的瓶子。


    那是还没用完的“人鱼之歌”，是流沙自己的声音。


    所有目光又回到流沙身上，却见她望着池念，终于微微启唇。


    “……”


    当第一道声音出现在众人耳边，世间的其他声音就都不见了。


    那是不可言说的美妙，即便是神明也无法解读一二，所有人都入了迷，仿佛被带入一处梦境。等反应过来时，流沙已经微笑着看着众人。


    不必再为我担心了，我好多了。


    她像是在这样说着。


    片刻寂静后，人鱼们欢呼的歌声几乎遍布小岛，池念这才知道人鱼公主送给流沙的真正的礼物——在人鱼们的歌声中，小岛上的花朵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绽放，到处都长出了结实的果子。夏季和秋季，花朵与果实，还有春风，一切自然中最美好的元素都聚集在了这里。


    人鱼公主将这座小岛赐予流沙，用于将来每一次的“龙、勇士和幽灵船节”。


    “这样真的再好不过了。”池念高兴地说。


    他很乐意见到美好的人鱼们又多一个节日，忙着一起祝福，没想到自己也有了意外收获——流沙竟然为他们也编了一首歌，并表示会再送他们几瓶歌声，其中有一瓶据说可以在结契仪式上使用。


    在人鱼们动听的笑声中，池念又一次脸红得想跳进海里去。


    当流沙真的将一切都准备好，其他人鱼也准备了送别的礼物时，池念心中不舍的情绪到达顶峰。


    “欢迎你们再次造访。”一路将他们送到水流最缓和的地方，人鱼公主微笑道。


    池念连连点头，又抬头看了看龙。


    龙也点了点头。


    它的背上放着三只巨大的礼物箱子，因而没让池念坐上去，只用尾巴将池念护在身边。


    “我们会再来玩儿的。”池念对人鱼们挥了挥手。


    “对了，”这时，人鱼群中传来一道声音，是黑沙，“我姐姐有话要对你们说。”


    流沙在一旁笑着揉了揉黑沙的头发，黑沙知道自己打断了公主和来客说话有些心急，不好意思地笑笑。


    流沙这才柔和向几人看来：“我听闻龙与勇士阁下在寻找埋藏的火种。龙阁下，其实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是么？”


    龙微微颔首。


    它本是为此事而来，但后来感念于流沙的经历，反倒没再提起这事。


    然而，人鱼对情绪和灵魂的感受非常敏锐，流沙竟然已感知到了两人的来意。


    她轻声说道：“不知为什么，我关于您的记忆也已模糊了，但印象中，你正在寻找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非常美丽的地方？


    只听流沙继续解释：“‘一只龙在寻找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当时的我不明白原因，对龙先生产生好奇，才用歌声交换了故事。现在想来，你应当是在寻找能够与伴侣居住一生的地点。”


    原来是这样——能够和伴侣居住一生的地点！


    这可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为了有趣和好玩藏放火种，和为了永久居住藏放火种，地点的选择方向可就完全不同了。


    池念想到什么，双眼一亮：“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提示！”


    “祝你们找到最美丽舒适的居所，”流沙笑起来非常好看，丝毫不逊色于她的歌声，几乎带着一种坚韧，“倘若没有找到，我也不介意将我的小岛借让给你们。”


    这是多么慷慨的许诺，池念再次道谢，并在心中决定，一旦找到了龙的火种，一定要邀请朋友们都来玩儿。


    于是在期待中再次告别。


    从海水中回到陆地，就觉得身上沉甸甸的，这种感觉直到回到龙的洞穴中睡了一觉才有所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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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回，池念没怎么做梦，他急着醒，也就在睁眼的瞬间看到了严肃趴坐在地上的龙。


    龙正在看地图，大大的脑袋垂着，尾巴绷直，巨眼圆溜专注，鼻尖几乎要戳到地里去。


    “噗嗤”，池念不由被逗笑。


    龙立刻转过头来：“你醒了。”


    “你在回忆自己寻找的地点？”池念从床上跳下来，连睡衣也没换——那是一件有着黑色斑点的白色棉质睡袍，就走到龙的身边。


    他贴着它，抱住它的爪尖凑近看地图。


    “……”龙有瞬间无法思考，爪尖温热触感传来，它足足停顿两秒。


    “嗯。”龙身体僵硬道，“我在想，如同我要挑选永久居住的地点，应该曾与你进行过详细的讨论。所以，我们或许可以试着……”


    “试着再讨论一次？”池念的双臂紧了紧。


    龙再次停止思考。


    它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的尾巴做点儿什么，好在池念丝毫没发觉它的不对劲。


    池念的目光在地图上逡巡片刻，指尖在几个地点一一划过：“我想我们会住在气候温和的地方，而且还得有空旷的原野，好让你能到处散步，肯定不在某个城区或者首都——不过也不完全准确，毕竟阿特斯蒂的首都就足够大。”


    “不会是人多的地方。”龙忽然“咳”了一声。


    因为它一定会想抱着池念玩儿，做一些亲昵的举动，它还会变成人形——这得等取得另一半火种再说——嗯，它还会和池念坐下来谈天说地，这些事都不适合在有许多人的地方做。


    但是它也会担心池念感到孤单，他们会有很长时间待在自己家里，也会云游四方——那地方应该和人类居住的地方相距不远。


    龙的目光也在地图上快速逡巡，轻轻动了动被池念抱住的爪尖。


    “应该有山和山洞，”池念忽然说，“长满了各种花的山，还有一处很高的别人进不去的山洞，那里用来存放你的宝物。”


    池念总是处处为它考虑，这让龙心中一动。它的确需要一个山洞，但在刚才，它光是想着能和池念永远生活在一起，就几乎要忘了这回事了。


    范围进一步缩小。魔法密林和矮人铜矿都有山，也有足够险峻的山洞和无人居住的深林或是山谷，但魔法密林里总有各种精灵和小生物，铜矿山又太热，几乎和现在居住的地方没什么不同。


    龙刚抬起爪，还没来得及点下，池念已经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点。


    只见那是一处横亘大陆东西的山脉，北面雪山温泉，南面阿特斯蒂和荒漠之国等几大主要国度。


    圣多利山——据说那是神明赠与给世界的山脉，缓冲了风和海流，让冬雪与春风得以同时存在于大陆的两面。


    这座山不能被任何种族征服，却能坐拥四面的风景。


    池念所指的地方，是地图上很精细的一个点，是山峰与山峰之间的和缓处。那里，带着融雪的岩石上铺满云朵，除了龙以外，很难想像还有任何生物能够抵达。


    更妙的是，这处的山峰内侧有一个深深的凹陷，就像是特地为谁打造的储藏柜似的。


    “噢。”龙只看了一眼，就为那个山洞着迷了。


    一人一龙都有片刻安静，这地方太美好了，几乎一下子把未来的生活放到他们眼前，一人一龙都有些害羞了。


    “咳，不管火种是否埋藏在这里，”龙蹭了蹭池念的脑袋，“这地方都太完美了，我们得立刻去看看，对吗？”


    池念也回过神，贴着龙冰冷的鳞甲重重点了点头。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