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灵！


    这艘沉船上，竟然真的有幽灵！


    看到龙的动作，在场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一道道目光落在甲板上。


    只见两只圆滚滚的白色幽灵挣扎几下，豆豆眼可怜巴巴地转向龙，发出尖细的声音：“噢，伟大的龙，请放过我们吧，我们从未到处害人，只是船上的幽魂而已呀。”


    龙当然没想伤害它们，不过尾巴没放松，声音低沉地问：“你们一直生活在这里？”


    两只幽灵连连点头。


    “当、当然了，我们是死者诞生的灵体，轻易不能离开船的。”


    这么一说，周围几只人鱼不免露出些同情的目光。


    龙松开尾巴，两只幽灵猛然蹦起，却没敢当着龙的面溜走，在原地慌乱地整理自己的衣摆，装出很忙的样子。


    片刻后，一只幽灵“咳咳”两声，对众人行了一礼：“总、总而言之，我俩一直都居住在这里，请问，这艘船将要被哪位伟大的主人征用吗？可它真的已经破破烂烂，不经用了！”


    说完，小心翼翼觑了龙一眼。


    龙看向池念。


    原来是住在沉船里的幽灵……


    池念定了定神，既然这样，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赶走它们，听说这种船上诞生的幽灵，一旦离开船就会消失。而且，有了幽灵，这艘沉船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幽灵船了吗？


    想到这里，他与龙对视一眼，转向小幽灵问：“你们会驾驶这艘船吗？”


    开船？


    人鱼们都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但下一秒，他们的表情就由好奇变为恍然大悟——对啊，幽灵和沉船，不就是幽灵船吗？幽灵船不就是会顺着人鱼的歌声自动前来的船吗？


    果不其然，只见两只小幽灵在片刻迟疑后点头道：“我们可以操纵这只船，但无法长时间控制它，有时我们为了躲避打捞队，会驾驶它四处漂流。”


    人鱼们发出一片惊喜的声音，就连龙也没想到这一层，惊讶地看向池念，它显然很想用尾巴卷起勇者在身上蹭蹭，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激动——它的勇者总是能给它意外的惊喜——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用尾巴尖儿在池念背上蹭了一下。


    事情变得更加奇妙，人鱼族拥有真正的幽灵船了。不仅如此，人鱼们还从小幽灵口中得知，所谓听到人鱼的歌声就会现身的幽灵船，多半是由那些被人鱼歌声触动情感的幽灵们驾驶而来的。因为人鱼的歌声触动了他们，这才让它们想起自己要去往的地方。


    至于“迷雾岛”，则本就是沉船想要抵达的目的地。


    “原来是这样，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闻讯而来的人鱼公主得知此事后，轻声感慨道，“我们一直将幽灵船视为祥瑞的象征，然而实际上，是我们的歌声唤醒了你们沉睡的记忆。”


    “正、正是这样，公主殿下。”两只小幽灵谦逊道。


    “不管怎么说，每一艘船都是大海的勇士，”人鱼公主道，“即便面对风暴也不曾胆怯，即便丧失生命也不损意志，希望你们终有一天能抵达目的地。”


    小幽灵：“谢谢殿下的祝福，在那之前，我们愿意接受您的邀请。嗯，成为人鱼族的御用幽灵船！”


    它们俩都有点太激动了，再次拼命整理裙摆，装作很忙。


    大家都笑起来，谁也没拆穿。


    人鱼公主又将两只小幽灵召到身边，细说着什么，像是还要准备惊喜。这让池念、龙和众人鱼们都很好奇。


    池念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有许多有趣的想法，但人鱼公主总能想出更多有趣的事儿，这让他很是佩服，悄悄拽了拽龙的尾巴：“你猜公主要准备什么惊喜？”


    龙当然也猜不到，他也对人鱼公主很敬佩，离开王宫、回到贝壳旁后，它低声地说：“人鱼族不参与陆地的纷争，又有人鱼公主这样有许多美好想法的王，想必会是一个非常幸福的种族，人鱼乡也是个适合经常造访的地方。”


    “是啊，在这之前我简直无法想像还有这么有趣的地方，”池念向往地说，“让我都差点儿忘记我们正在寻找火种了。”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立刻找到它，也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找。”龙缓缓地说。


    池念的目光投向深海的远方，那里有着明明灭灭的颜色，梦幻又绚丽。


    脑海中出现许多画面，他和龙去往不同的国度，见识到了许多有趣的风景和人，但他们总是背着行囊。


    又有黑沙守护着流沙的画面。又想起龙给自己带回来的许多小贝壳。


    “唔，”池念诚实地说，“我喜欢和你四处旅行，但也想尽快找到火种，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还想用我们四处寻找到的小玩意儿布置我们的家呢。”


    “吼……”


    龙一口咬住，避免自己马上喷出火来。


    池念的话让它恨不得立刻把房子也建好了。可一旦想到他们要找一个地方永远生活在一起，又觉得可选择的去处太多。


    龙决定让甜蜜的烦恼伴随自己入梦，它温和地用尾巴勾住池念的手：“我们会立刻拥有那样一个住所的。晚安，明天见。”


    “龙，明天见。”


    带着热烈期盼的梦叫人沉迷，早晨的到来悄无声息。


    当池念睁开双眼伸懒腰的时候，缓缓打开的贝壳外的景色叫他惊讶。


    只见各种颜色四处穿梭，人鱼们竟早早地行动起来，它们的尾巴灵巧地在海水中摆动，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但在它们无声的游动中，装着各色水母的彩灯挂满了灯杆，又沿着一条条长长的透明海藻从王宫的尖塔一直放射到整座人鱼乡，整片海域都闪闪发光。


    原本储在王宫中的长桌也被摆放出来，沿着贝壳小屋一路摆开，其上摆满了各色礼物和美食。


    小人鱼们最兴奋，东窜西窜，时而偷吃，被大人鱼抓住。


    至于幽灵船，极大的一艘，也已经沉在一旁蓄势待发。


    “哇！”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两只小幽灵趴在甲板的船舷上，呆呆瞧着人鱼乡，有些发怔。它们已经想不起自己还是活人的时候的事儿了，此时却感到一种久违的愉悦。


    不过，主角还没出现。


    当池念带着龙来到王宫前方时，许多人鱼已经准备好了漂亮的高台——这是一面用千万片贝壳拼凑成的巨大贝壳状平台，比陆地上经过工匠切割的钻石更加闪耀，贝壳周围还有许多海鱼来回穿梭，给它打上一层氤氲的光线。


    “这是用于为人鱼族祈福的高台，通常由嗓音最好的人鱼在这里演唱。”


    人鱼公主坐在一旁的銮驾上道：“不过今天，谁也不会独自登上这座高台，因为我们每个人都要为族群的祝福出一份力，就让我们神秘的客人为我们起个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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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念忙低头看了看谱子。


    他其实并不擅长歌唱，更别提人鱼族的谱子同时包含着语音和语义，看得人眼花缭乱。


    好在人鱼们非常贴心，当池念看到第一句曲调时，心情倏然平静下来。


    那是一段从平静切入，忽然出现一点儿欣喜的小调，是人鱼们特地为他撰写的，最贴合他此刻心境的“歌词”。


    ——平静无波的海水忽然晃动，龙与使者悄然到来。


    刹那间，池念就被这小调代入到了刚刚来到海底的瞬间，忽然而来的陌生和好奇，喜悦与心动，都从他尚且生疏的嗓音中涌动出来。


    海水极静，将他的声音传得很远，即便从嗓音上来说远远不及人鱼，其中饱含的真情实意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龙远远望着他，目光颤动如流金。


    龙与使者到来了，就像一团火投入了海，海面骤然沸腾，众人欢呼雀跃。原来是龙与使者携着故事到来。


    谁是他们寻找的人儿？是王宫宝座上的公主，是巡逻队前的守卫，还是藏在贝壳后的孩童？


    不，不，他们寻找的人鱼闭门不出，躲在贝壳里一声不吭，唱过的歌儿却飘荡在每个人心中。


    ……她的歌曾让荒废的土地重焕生机。


    一只人鱼悄然来到流沙居住的贝壳后方，低声吟唱。


    她的歌曾让迷路的旅人重回家乡。


    许多人鱼笑着穿过人鱼乡的天空。


    她的歌曾与勇士和龙一起，战胜贪婪的国王。


    啊，来了，来了，它来了！


    当所有人鱼的歌声汇聚成一道流淌的力量，海域深处那巨大的阴影就出现了。


    两只小幽灵激动地挥舞着触须手，晃动着裙摆驾驶着幽灵船缓缓靠近了。


    “幽灵船！”那只斗胆抱过龙爪的小人鱼承担了最重要的戏份，十分惊讶地这样喊出一声。


    人鱼们的歌声便更加柔软动听，她们发出的声音几乎能让每一滴海水沉醉，就连不断晃动的水母灯也受到吸引，发出忽闪忽闪的光芒。


    来了，来了，幽灵船也来了，受到祝福的我们，赠上虔诚的希望。


    去吧，去吧，带我们前往远方，去到传说中幸福的彼岸。


    “嘘，看！”小人鱼忽然轻声说。


    池念、龙和所有人鱼们悄然回头，他们没有停下歌唱，只见那枚坐落在许多贝壳中的不起眼的小贝壳忽然动了一下。


    不远处，人鱼公主忽然从銮驾上浮游而起，展开双臂微微启唇。


    “……”池念猝然睁大双眼，那是他从未听过的动听声音，就像是从生命初始之地流出的泉水，又像是海洋深处亘古不息的呢喃。


    而随着她的歌声，贝壳终于打开了，池念看到了一抹在人鱼公主歌声中出现过的颜色。


    如瀑的蓝发在海水中扩洒开来，苍白的脸，端雅却含着泪的双眼怔怔盯着海空巨船。她分明没有歌唱，但幽灵船却越过众人，向她而来。


    “姐姐！”


    “流沙！”


    在一阵讶异中，久不见光的人鱼被众人团团围住，他们将她托起，簇拥着她前往幽灵船头。


    小幽灵也忍不住热闹，伸出长长的触须手臂，握住了她的手。


    “来吧，来吧。”它们也学着人鱼歌唱，“我们听说了你的事迹，我们深受感触。”


    “我们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