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话音落下，一人一龙谁也没动弹。


    池念仍然抱着龙的爪子，龙依旧盯着地图。


    尽管不想承认，但他们俩同时都有些紧张起来——要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地方！那得多美好呢？


    是不是得做些准备再去？池念想。


    我该早做准备的。龙想。


    “我……”


    “还有……”


    一人一龙同时开口，龙立刻低头看着池念：“你先说。”


    “我在想，”池念一颗心越跳越快，“如果火种真的在那儿的话，我们是不是还得准备一些仪式用品？通常这种仪式需要做什么？”


    龙的心跳也很快：“仪式很简单，我们带上古龙骨头做的剑，我将火种植入这柄剑，然后将剑赠送给你。如我之前所说，你就拥有龙的一部分力量，会成为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杀死龙的勇者。”


    “那我也得送你点儿东西才行。龙与伴侣结契有自己的仪式，勇士也应当做好迎接伴侣的准备。你知道，这世上的勇者总是要把自己最珍贵的战利品献给伴侣。”


    可当池念这样说的时候，龙的眼睛，准确地说它的外眼角立刻委屈地向下弯曲，那表情看起来像是在说：如果你现在要去弄个什么莫名其妙的战利品，而不立刻和我一起前往新家的话，你可能会看到一只优雅的上古龙在自己的洞穴门口大吵大闹并且哭泣。


    对上龙这样的眼神，池念就全没办法了。


    他“唔”了一声，在龙的爪子上蹭了蹭，表示自己不会干临门一脚外出打猎这种蠢事的。


    不过……他心中也不是全无主意，作为勇士，他可不仅仅只会斩杀怪物——他还会许多野外生存的技巧，龙一定想不到他能将两人的住所打造得多么舒适，或许这也可以成为仪式的一部分吧？布置一处可以容纳龙和勇士的舒适住所。


    确认想法，池念就不再坚持要送战利品。


    倒是龙犹犹豫豫起来。


    “怎么了，我们还不出发吗？”池念问，“对了，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噢，”龙坦诚地说，“我们挑选的地方虽然风景优美，但那里毕竟是高山上一处冷风狂行的地方，我们难道就这么空落落地完成仪式，再没别的什么了？我觉得我得先去准备一下。”


    “如果非要准备，我也得一起去才行。”这正合池念的心意。


    “可我希望你去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万全了，起码先整理一下山洞……我希望为你做这些，让你感到和龙在一起是件幸福的事。”


    “这我早就感受到了。”


    一人一龙你一句我一句，忽然都笑了出来。


    “其实和准备无关……我们都在紧张。”池念一语道破。


    龙没有否认，整只龙微微发烫。


    片刻后，它的目光又变得前所未有地柔和，温声说：“是啊，一只龙在紧张，这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但我不由地想，万一火种不在那儿该怎么办，万一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该怎么办。”


    龙不该这样，但龙希望给勇者一个非常美好、绝无错漏的结契仪式，而不是这么莽莽撞撞。


    “如果火种不在那里，我们就玩几天再继续想办法。”


    池念顿了顿，“如果火种在那里，我们就可以完成仪式，然后准备搬家，对不对？我们首先要把你的藏品按照类别打包，或许可以委托矮人帮忙运输，还要给朋友们发送邀请函，请他们来参加个晚宴什么的，那就更需要时间准备了。”


    池念耐心地、一件件地说出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龙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柔和的瞳孔中渐渐浮起惊人的亮光。


    具体的事件缓解了龙心中的激动与激动带来的不安，它又有些跃跃欲试起来了。


    真不愧是勇者，轻松几句话就让期待变得更加明确。


    龙愈发敬佩池念。


    它终于松开自己爪，在地上慢慢画起魔法阵。


    这一次，它画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圆、都要明亮，当法阵的最后一笔完成时，来自于圣多利山山脉的风已经透过法阵，吹拂到了一人一龙的脸上。


    池念轻轻吸了吸鼻尖，嗅到风中一丝淡淡的干净的清甜味。


    龙的尾巴紧紧卷着池念，他们就这样顺着风寻去。


    眼前画面骤变，扑面而来是积雪未融、云气缭绕的高耸山脉，凛冽冰雪带来阵阵寒意，夹杂着耐寒灌木的清苦气息和野花草的香气。


    这里太高太险，他们正落在一处巨大的连接两座山脉的鞍地，两侧山下是模糊的白色或草绿色、土灰色的陆地城池，前后竖起的高峰则抵挡了大部分的强风，正是这样才给了此地的顽强植物生存的机会。


    “我记得……”池念仔细观看周围，指向一处，“那个适合给你当宝库的洞穴就在东边。”


    龙点点头，跟着池念向前的步伐缓缓踱出。


    那是一处与东边山峰相同走势的小坡，在背面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越是靠近那小坡，一人一龙就越是为这山坡感到惊讶——那可不仅仅是一个山坡，刚才池念嗅到的清香恐怕就是从这儿传来的，只见那坡上挂满了碧翠的植物，各色花朵竞相开放，就像是神明将春天的一部分裁剪下来制成毯子，一不留神挂到高山之间似的。


    那是一种如瀑的春意，让人只一眼就心生喜悦。


    忽然，池念发现那花儿很不一样。


    只见朵朵或粉或蓝、或青或紫的花朵闪着淡淡幽光。这让人不难想像它们在夜间的模样——一定是发着神秘的光的。


    发光的花朵？思绪忽然回到了暖融融的温泉屋，和对比之下幽暗又冷清的洞穴。池念想起自己曾在心中许诺，要给龙的洞穴中种些发光的花朵。


    池念心中猝然一动！


    他像是觉察了什么，但一下子又说不出来。


    龙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因为它巨大的身体忽然停顿了一下。


    “这里真美。”龙说，“我看很适合居住。”


    它像是为了缓解紧张，继续说道：“就算火种不在这里，或许我们也可以考虑在这里建一个住所，你觉得呢？”


    龙仍然在担心不周全的安排会令池念失望，池念本该笑笑，心中却忽然一软。


    “当然了，”他轻声说，“我们可以在很多地方都安家。”


    这或许就是喜爱，或者说是俗语中爱的魔力，一句话一旦说出口，就让两人心中都有了更深的期待。


    他们几乎就这样带着越来越悸动的心情慢慢走向小坡，然后越过它。


    “……”


    刹那间。


    看到眼前场景的瞬间，人和龙齐齐呆住了。


    池念缓缓张大了嘴，龙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


    很久以后，当他们并肩翱翔在高空，看着无数帝国城邦燃放节日的烟花时，他们才找到词语去形容此时的心情。


    就像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骤然看到千千万万烟花绽放时一样。


    那是怎样的场景呢？他们预想之中，这里非常美丽但宁静，应该有大片沾染着积雪的岩石，一些顽强的灌木，除此之外就是适合他们建造住所的空间。


    然而此时，眼前简直像是一幅画了，天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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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绿草如茵，鸟语花香！


    地面点点绿茵之上，有一座巨大的由规则石块垒造而成的房屋，房屋贴着洞穴建设，形状巧妙，顶部极高却没有遮挡住一丁点儿阳光——池念看得出那是自己的手艺。


    不仅如此，房屋上还做了精心的雕刻，每一块石头上都有惟妙惟肖的浮雕，是各种各样的龙——翻肚皮的龙，趴在地上嗅着一朵花的龙，躺在壁炉旁呼呼大睡的龙。而龙的身边总有勇士，有正在阅读书籍的勇士、正在练习剑术的勇士、正举着食物等龙张开大嘴的勇士……


    这简直像是一座专门用于记录龙与勇者生活的房屋，到处都刻画着他们未来期待的生活，就好像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


    池念怔然半晌，龙更是吃惊，它“咔嚓”一爪下去想凑近看看，又连忙抬起爪子怕弄坏了地上铺着的绿地，轻爪轻爪地挪过去，伸长脖子凑着脑袋左看右看，越看越惊喜。


    “哎呀，勇者。”龙有些不好意思，“看来我真失去了不少记忆哩，原来我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


    “……”这回，池念真的忍俊不禁，“是啊，你全都准备好了。真是一只可靠的龙。”


    听出池念话里的笑意，龙骄傲挺起的胸脯猛然一顿。


    它继而抬起爪子，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爪子或者魔法都无法完成这么复杂的雕刻。


    那又会是谁呢？那还能是谁呢？


    龙想到答案，几乎原地跳起来！


    “勇……”


    “是的，”在龙开口以前，池念笑着接过话道，“看来我们的记忆都不完全。记忆中只看出我擦除了你的记忆，却因为我也失去部分记忆的缘故，我忘了自己曾擦去过自己的记忆……看样子，这个结契地点是我们一起准备的。”


    “不，”龙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当时，我是真的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寻找火种。这地方一定不是我们一起准备的，准是你先发现了这里，趁着我不留意，悄悄来做了准备，想等着我带你来到这儿时给我一个惊喜。”


    这非常符合勇者的做法，龙更进一步确信道：“一定是这样，你早早就知道我的想法了，你这狡黠的勇者！”


    池念再忍不住，抱住龙的尾巴笑了起来：“这岂不是很好吗？我们刚刚还在担心的事情，早就已经被过去的我们解决了。”


    是啊，所有关于不宜居，关于简陋，关于仪式的忐忑，都被眼前这温馨美丽的场景解决了。


    这是曾经相爱的龙与勇者留给未来自己的礼物，而他们终于迟迟地收到了。


    原本为彼此准备的心知肚明的喜悦，此时成了大出意料之外的惊喜。


    龙的喉咙里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它已经想要像画上那样翻过肚皮在草坪上打滚晒太阳了。


    然而它知道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它轻轻将尾巴从勇者的手中抽出，慢慢匍匐在勇者身前。


    上古龙赤金色的瞳孔燃起流焰，几近带着赤诚地望着池念。


    “勇者，我从未像此刻一样感受到跳动的心脏，它不仅在我的身体里，也在我们即将共同生活的地方。”


    随着它低沉的声音，池念微微睁大双眼，一阵暖意猛然袭来，驱散了身边最后一点寒风，他眼看着一团赤金色的火焰自石头房屋的顶部升起，就像一轮单独为他出现的太阳。


    是龙的火种，另一半心脏。


    龙深深埋下头颅。


    “而它是属于你的……从今往后，我生命的一半将与你共享，请你怜悯地、宽容地接受我卑微的恳求。”


    “爱人，请收下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