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住招待所的陈主任

作品:《从小镇科员到权力巅峰

    陈铭的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


    他一个人,迎着上百道混杂着麻木、怨恨和审视的目光,径直走进了人群。


    他身后,中巴车里的那几个老油条,吓得脸都白了,死死地抓着座椅扶手,仿佛门外不是一群失业工人,而是一群即将暴动的野兽。


    林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攥着衣角,手心里全是冷汗,随时准备冲下车,挡在陈铭的身前。


    然而,预想中的冲突并没有发生。


    工人们只是用一种复杂而警惕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这个独自走来的年轻人,自发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通道。


    他们见过太多坐着小车,前呼后拥,下来转一圈就走的领导。


    却从未见过像陈铭这样,孤身一人,敢直接走到他们中间的。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从厂办公楼里冲了出来。


    他就是纺织厂的办公室副主任,刘建国。


    “哎哟!陈主任!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刘建国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一边擦着汗,一边殷勤地挤到陈铭身边。


    他看都没看周围的工人一眼,仿佛他们都是空气。


    “您看您,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好去门口迎接啊!快快快,招待所都给您和各位同志安排好了,咱们厂条件最好的房间!晚上,厂领导班子特意为您准备了接风宴!”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拉着陈铭往办公楼的方向走,试图将他从工人群体中隔离开来。


    这是一个典型的官僚主义陷阱,用“热情”和“尊重”的名义,将他供起来,让他听不到真实的声音,看不到真实的情况。


    陈铭没有动。


    他只是微笑着,轻轻挣脱了刘建国的手,目光却越过他,看向了不远处一栋破败的筒子楼。


    那栋楼的墙皮大片脱落,窗户玻璃也破了不少,用报纸和木板胡乱糊着。


    “刘主任,辛苦了。”陈铭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过,招待所就不必了。”


    刘建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啊?陈主任,这……这怎么行呢?您是县里来的领导,是我们厂的贵客,哪能不住招待所……”


    陈铭没有理会他的错愕,直接指着那栋破旧的筒子楼,平静地说道。


    “我们就住那里。”


    “单身职工宿舍,对吧?”


    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刘建国的心上。


    他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了惊慌。


    “陈主任!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那地方……那地方条件太差了!又脏又乱,连个独立卫生间都没有!您金尊玉贵的,怎么能住那种地方!”


    “而且,而且那里住的都是……都是厂里的工人,人员复杂,不安全啊!”


    他越说越急,几乎是在哀求。


    陈铭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冷了下来。


    “工人们住得,我就住不得?”


    他反问。


    “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旅游度假的。不住在离一线最近的地方,听不到工人们最真实的声音,我怎么开展工作?”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刘建国瞬间哑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周围那些原本麻木的工人们,听到这番对话,眼神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份根深蒂固的怀疑和怨恨,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口子。


    这个新来的陈主任,好像……跟以前那些官僚不太一样?


    “就这么定了。”


    陈铭一锤定音,不再给刘建闻任何反驳的机会。


    他转过身,对车上已经目瞪口呆的林薇和孙毅等人招了招手。


    “都下来吧,拿上行李,我们今天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


    单身职工宿舍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和公共厕所散发出的氨水味。


    陈铭分到的房间,更是家徒四壁。


    一张摇摇欲坠的铁架床,一张掉漆的木桌,还有一把缺了腿的椅子。墙壁上满是污渍,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跟着进来的那几个老油条,看到这景象,脸都绿了,一个个站在门口,连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林薇看着眼前的一切,秀眉紧蹙,眼中满是心疼和担忧。


    然而,陈铭却像是没看到这些一样。


    他平静地放下自己的行李包,卷起袖子,拿起墙角一把破扫帚,就开始打扫起来。


    他的动作不快,却很认真,仿佛不是在打扫一间破屋子,而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看到陈铭亲自动手,林薇二话不说,也立刻找来抹布,开始擦拭那张满是污垢的桌子。


    孙毅和赵静对视一眼,也默默地加入了进来。


    那几个老油条面面相觑,最终在陈铭那无声的压力下,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开始动手收拾自己的房间。


    傍晚时分,刘建国又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陈主任,晚……晚上的接风宴,您看……”


    “不去了。”陈铭正在铺床,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告诉厂领导们,心意我领了。从今天起,我们工作组所有人的伙食,都在工人食堂解决。”


    说完,他直起身,看着林薇。


    “走吧,饿了,去食堂看看。”


    工人食堂里,灯光昏暗。


    空气中飘荡着劣质饭菜混合着汗水的复杂气味。


    打饭的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工人们大多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整个食堂里只有餐具碰撞的单调声响,压抑得像一间监狱。


    当陈铭和林薇端着崭新的搪瓷餐盘,出现在食堂门口时。


    整个食堂,上百号正在吃饭的工人,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


    震惊,错愕,不解,怀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铭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他只是平静地端着餐盘,走到了长长的队伍末尾,安静地排起队来。


    这个画面,极具冲击力。


    一个县里派来的、手握他们命运的“大官”,竟然和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工人一样,排队打着那份难以下咽的饭菜。


    “官”与“民”之间那道无形的、坚冰一样的墙,在这一刻,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痕。


    陈铭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


    他只是在打完饭后,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主动和邻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搭起了话。


    “老师傅,今天这白菜,炒得有点咸啊。”


    那老工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大官”会跟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是……是有点咸。”


    “以前厂子效益好的时候,食堂伙食怎么样?”陈铭像是闲聊家常一样问道。


    一提到“以前”,老工人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那哪能一样!以前别说大白菜,顿顿都有肉!逢年过节还发油发面,风光得很!”


    “是啊,我听说咱们厂最辉煌的时候,产品都卖到国外去了。”


    “可不是嘛!那时候想进咱们厂,都得托关系走后门……”


    陈铭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只是一个真诚的倾听者,偶尔点点头,附和一两句。


    渐渐的,周围几桌的工人也都被吸引了过来,压抑的气氛开始松动,抱怨声,叹息声,怀念声,此起彼伏。


    从饭菜质量,聊到拖欠了三个月的工资。


    从生锈停转的机器,聊到子女生病的医药费。


    ……


    饭后,陈铭和林薇在厂区里散步消食。


    一些胆子大的工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诉说着更多的苦楚和积压已久的怨气。


    回到那间简陋的宿舍,林薇忧心忡忡地为陈铭倒上一杯热水。


    “主任,这里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简直就像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爆炸。”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陈铭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厂区深处那几栋彻底陷入黑暗的生产车间,眼神深邃如海。


    他在脑海中,过滤着今晚听到的所有纷乱嘈杂的信息。


    破产、欠薪、内退、腐败、市场……


    突然,一个在几个老工人的抱怨中,被反复提及的词,像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可惜了张工了……”


    “要是张工还在,咱们厂的技术不至于被外面甩开这么远……”


    “张工那样的技术大拿,硬生生被逼走了,造孽啊!”


    张工?


    陈铭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前世的记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泛起了涟漪。


    他想起来了。


    在他重生前的几年,平江县本地新闻上曾经有过一篇不起眼的报道。


    报道说,邻省一家大型纺织企业,成功研发出一种新型混纺面料,打破了国外技术垄断,其核心技术团队的领头人,就是一个姓张的工程师。


    而那篇报道的末尾,提了一句。


    这位张总工程师,早年,正是平江县纺织厂的技术员。


    陈铭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深邃的弧度。


    他转过身,对一脸担忧的林薇,平静地笑了笑。


    “放心吧。”


    “再坚固的堡垒,也总有突破口。”


    “我们,好像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