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宋霜

作品:《还是想要成为顶流画师呢

    联盟有句话说:每一个爱丽丝湾的居民都是一座孤岛。


    如今看来,爱丽丝湾真不愧是联盟二十四城中最偏远的城市;洛普德斯监狱也真真真不愧是联盟守卫最森严的监狱。


    我已经完全和外界断联了。


    我的同盟们面上看着个个权势滔天,实则毫无办法为我递送任何情报,因此我对于外面局势如何发展毫不知情,只能自己推测。


    不过我似乎不能责怪他们,团队中每一个人的位置都是一开始就定好的。


    洛普德斯关押的都是有“危险评级”的重刑犯,是被定义成“对联盟发展造成重大阻碍或伤害”的人。对这种人自然没什么关怀好讲,因此饭难吃不说,除了每天十五分钟的室外散步之外,没有任何放松活动。


    当然,被看作“极度危险人物”也有好处。


    这里的犯人从不用劳动。


    因为他们担心我们会在劳动中制造事故。(蠢货。白日梦。)


    所以啊,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干,我提笔落墨——在这冰冷而逼仄的房间里,我唯一能研究的也只有我自己。


    年纪轻轻就写回忆录,这实在有点耗损我的心力。我以前觉得除非实在是个伟人、迫于外界呼声写下人生传记,否则任何人写回忆录这种东西都多少有点顾影自怜、自恋的意思。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搞得像自己过往的人生有多值得挖掘一样。难道一切都做得很好了吗?


    但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


    昨天没说完的故事依然要继续。


    我特长在美术表演,文笔一般,只能尽力让事件变有趣,为了避免传统的顺时针写法过于流水账而让各位感到疲乏,我打算采取“人物断章法”。


    如题,今天要为你们带来的是宋霜的故事。


    相信光凭这个名字就足够吸引各位了。


    她完美的起点对比如今的结局,实在让人唏嘘,而我作为离她很近的旁观者、她命运的推动者之一,想到她时总感到心惊。


    她被关在我隔壁的牢房,危险评级比我低一级(本人现在大概是洛普德斯的头号炸弹)。


    还记得我和你们说的,被拉出去后再回来时神智不清的犯人吗?那就是宋霜。


    我们的牢房三面白墙,另一面是带电的铁栅栏门。那天她被带走时我还在睡梦中,傍晚时分,我正无聊的扒着床边的铁窗看海,听得门外一阵响动,回过身去,只见两个身着不同色制服的人推搡着她来到门前,她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左侧太阳穴上贴着一片白色的东西,眼神…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露出这种眼神,极致空洞,仿佛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死了,又或是她刚经历了足以摧毁所有希望的痛苦。


    我不禁想起曾听过的传言,联盟中某些监狱会和科技企业勾结,利用背后没有保护伞的犯人做一些残忍的实验。这些实验的成果则会被企业拿出来“造福”联盟人民。


    “进去!”


    门边传来呵斥,身着棕色制服的男子开口了。宋霜闻言整个人开始发抖,抱着脑袋发出凄厉的尖叫,下一刻,棕色制服的男子将她狠狠推进了牢房,“砰”的把门一关,与身边穿银色制服的人一起离开了。


    没多久,隔壁就传来宋霜的抽泣声,一开始还是低声啜泣,到后来逐渐变成嘶声哭喊,喊的却是一些词不成词、句不成句的话语。


    爱丽丝湾天黑得很早,那时月亮已经高悬天边,凉风入狱,四下里静得只剩下她的哭嚎,那声音听得我浑身冒冷汗。


    想起在千古的那个夜晚,凭栏聊天时,她说自己志不在此,以后打算不走流量路线,而要专心当个艺术家。那时我颇不以为然,如今她这般更是休提梦想。


    我慢慢走到和她牢房相隔的那面墙边去,抬手想要敲敲墙壁以示安慰,大腿上的淤青却在此时泛起疼痛。


    我放下了手,回到铁床边上坐下。


    刚进来那天,我发现隔壁是宋霜,便立刻打起了通过敲墙壁和她聊天的念头,结果立刻就被狱警发现了,喜提二十棍暴揍外加免去晚饭的惩罚。


    一晚上不吃饭倒没什么,但挨打可真是太疼了。我不想再挨第二次打。


    她的哭声持续了一晚上,我睡不好,一直断断续续的醒来,辗转间翻身面朝窗户,被铁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和那一轮弯月晃了眼,一下字回到宴席上觥筹交错的瞬间,低头是缀了碎钻闪闪发光的裙摆,抬头是人们热切的目光。


    然后,“轰”,宴会厅大门被推开,星局的人走进来,宣布我涉嫌帮助反联盟者进行恐怖活动,证据确凿,捉拿归案。于是我在自己举办的宴会上被铐上手铐带走。


    那晚是我第一次后知后觉的品味到那老家伙话中所谓“惊险”的真正意味。


    说起来,我和宋霜的命运都因为一档节目而改变。尽管如今绝对没有人不知道这个节目,作为一个合格的作者,将一切涉及到的信息罗列完善是我的责任。


    这档节目叫做《古城二十一日》,全程直播的沉浸式慢综艺。


    这档节目投资巨大,在年初刚刚建成的新城“千古市”录制,招募十个嘉宾和五万群演。


    节目组选取嘉宾的标准如今我差不多摸清楚了,每一个看上去不起眼的人背后都有着我难以探测到的势力。


    当然,资本的游戏里不会只有资本,否则内容太过直白,过程也缺乏可玩性。黑白子混杂才会精彩。


    我就是那作点缀的“白子”之一。


    原本,按照那些人的设想,我应该安安静静、按部就班的走完这一段,在愚昧和懵懂中迎来自己的结局。


    于是当局面失去控制时,他们当然第一个怪到我头上。


    可他们哪里知道,时局的交替根本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空间画师能促成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气数已尽”?


    一个多月之前的那个顿悟的午后,我填完申请表后便继续着生活,与医生沟通了父亲的病情,决定从家里收拾行李来疗养院,陪伴他走过最后这段日子。


    周玲阴阳怪气的准了我两周的假,说如果两周都不够的话就说明我爹日子还长,我得好好上班才交得起医药费。


    在疗养院呆了几天,父亲身上越来越多的血洞把我的心脏啃噬得千疮百孔,我总是控制不住的流泪,在他沉睡的午后,一个人在疗养院二楼栏杆旁一站就是一下午。


    第四天下午,我接到了节目组的电话。


    “….我们正在寻找条件合适的人选,在网上看到了你曾经的演出视频,认为你的形象很合适,希望你能考虑做节目嘉宾。”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积极的调调,像是一支黑空中用力划燃的火柴,一下子和我过去的日子划开明确的界线。


    《古城二十一日》自从官宣起就一直在热门搜索榜上挂着,“新城千古”“群峰传媒”“宋霜”“群演招募”,各种热门话题早已被讨论到爆,作为一个长期关注业内动向的边缘人士,自然知道这份邀约代表着什么。


    按照我平时的冷静理智,根本不会相信对面的人说的话。


    我对自己的能力丝毫不怀疑,可是对自己的境遇和人气却同样清楚。


    在网上刷到我表演的视频?


    “沈时梅”三个字可是一个超级小众的存在啊!什么几率能刷到我?


    后来我知道了,节目组选“点缀”遵循着“能力小于野心且无背景”的原则,因此,他们在曼敦港入城申请表里抽调了一部分进行筛选。


    但当时,我连思考那是不是诈骗电话的心思都没有,立马点头答应,随后回家做了一番收拾,电话叮嘱医生有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便毅然决然的前往了对方口中的地址。(不值得学习!应该做调查!谨防诈骗!!)


    我抱着拼搏的态度去到了千古,决心一定要彻底改变命运。从节目开播至今不过短短三十几日,事情却几经转折,惊涛骇浪里,我们当中许多人的身份在一夜之间颠转,所谓成败真的只在一瞬之间。


    让我们姑且如此定义成败。


    宋霜是十人里唯一的“明星嘉宾”,字面意思,她是唯一一个拥有高知名度和高正面影响的人。


    当我得知她和我会出现在同一档节目中,并且彼此之间是竞争关系时,我感到半是兴奋半是担忧。


    节目有剧本,每个嘉宾扮演一个角色,剧本则基本围绕宋霜的角色展开。


    幸运的是,我拿到了和宋霜处在对立面的角色,人们关注她的同时,也多少会关注我——哪怕是愤怒、谩骂,也好过从前籍籍无名;不幸的是,我扮演的这个角色从节目第二天起就被关进了监狱。从此只存在于其他角色的口诛笔伐中,再无镜头,直到死去。


    有句话不是说:人总是会和自己第一个爆火的角色命运高度同频。我以前从来不信这些,但如今这种玄乎真落到了自己头上,反而引人发笑。


    剧本中的故事发生在千古城中,城里聚居着十个特殊家族,十个嘉宾分别是十个家族中的重要人物。


    我叫灯绝,是苗寨寨主;宋霜叫鹤琼,是聆鹤乡的二小姐。


    我们两个幼年相识于一场灯会,从此成为好友。她从小天赋异禀却不受家族重视,在十六岁的族长之争中败给兄长鹤滨;我是家中独女,从小就被当继承人栽培,她落败那日,是我正式得掌大权之时。


    鹤琼从小向往权力,认为族长之位非己莫属。她天赋超然,从不把朽木难雕的鹤滨放在眼中,一朝落败,从此只能一生顶着“二小姐”的名头,自然不甘心,于是向已是寨主的灯绝写了一封密信,要我助她弑兄夺位。


    我已是一寨之主,自然不能与她同昔日一般胡闹,心中认为她能力虽在鹤滨之上,但性格太过偏激,不适合做家族领导者。因此将密信扣下,不予回复。


    鹤琼认为我不讲情义,于是负气之下离开千古,去了别的城市发展。


    我的男友严覆雨是梨园掌班,亦是千古城城主,常年在曼敦港演出。在他的帮助下,鹤琼进入曼敦港工作,并逐渐有了一席之地。


    我在千古城中用心经营家族,声望日隆,在二十二岁时当选长老会成员,拥有了很多特权。严鹤二人的这些消息传回我的耳中,我开始怀疑他们有染,于是找了个由头将鹤琼召回,说要在不久后的千古集会上表彰她作为“优秀外市发展榜样”。


    然而,在她站上领奖台之前,我早已将她那年写给我的密信拓印很多份发到参与集会的每一个市民手中,于是,这场表彰会变成了鹤琼的讨伐会。


    “破坏和平!”


    “表里不一!”


    “居然要杀自己的亲哥哥!!太坏了!!”


    她被迫的,不甘的不解的,再一次离开了家乡。


    可这次的漂泊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在她离开不久后,千古就爆发了一种奇怪的病症,经过调查,证据确凿,是苗寨搞的鬼。


    千古人血统里天生拥有异能,每个家族的异能不同,这些异能的使用需要后天学习,若指导无方,甚至可能发生暴毙的危险。


    在发生了好几起暴毙事件后,长老会集中起来商量,决定从此禁止教授或使用异能。违反禁令者全部枪决。


    我从小一直对苗寨的历史感兴趣,知道了异能的存在后便开始暗中研究,寻找使用之法。当上苗寨寨主之后更是暗地里传播异能使用之法,把苗家传统的巫蛊之术重新发扬。


    虽然坐拥十个家族里人数最多、面积最广的一个,我却依然不满足,想要拥有整个千古。于是使用巫蛊之术慢慢控制了千古市民。不想这个计划被洞察,很快就查到了我身上。


    我被关入狱中,等待裁决。


    关于我的判决迟迟没有定论,因为我的声望太高,很多人并不相信这些事是我做的。他们认为背后一定有人陷害我。


    长老会无奈,遂启动全民集会投票,结果同意处决我的人和抗议的人数持平,各自一半。


    投票开始前长老会已经将在外发展的市民尽数召回,严覆雨和鹤穷因为还有紧急工作在身并没有及时赶回。


    面对僵持的局面,长老会决定等待二人回来之后重新投一次票。


    但只等他们中的一个人回来。因为长老会担心他们意见不同。


    严覆雨是城主,手里握有三票,如果他同意我死,不必等待鹤琼回来,他一人即可定分晓。


    可他是我的男友。万一他偏袒,那可是两票的差距。难道就任由我和苗寨逍遥法外吗?


    反观鹤琼,她与我曾经如胶似漆无话不谈,后来却遭遇我一箭穿心的背叛,名声毁于一旦,篡位的计划也就此落空。她定然恨我。


    只要她赶在严覆雨回城之前回来,投出那关键性的反对票,我就必死无疑。


    长老会虽然如此计划,可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还是提前和她谈了话。


    谁料到,鹤琼坚决反对他们的计划。


    她认为,我不会做出有损苗寨形象、有损千古前途的事。从小到大,我在她心中始终是一个正直的人。


    她一定要投反对票,并且为此


    于是,她被杀了。


    聆鹤乡人擅舞鹤,鹤琼常用极柔韧的钢丝提着一对栩栩如生的纸鹤在风中翩跹,之前在曼敦港时她也是以表演舞鹤为生。


    她被人发现时,死在自己屋里床边,长老会的人用钢丝将她活活绞死后伪装成自杀的假象。


    三天后,严覆雨回城,他是千古历史上最年轻的城主,看着风光,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被长老会接纳。


    都说戏子无义,眼看苗寨要完蛋,他果断将我舍弃,干脆利落的贡献出手里的三票将我送上了死路。


    在我死后不久,整个苗寨也被屠杀殆尽。


    这个故事中灯绝和鹤琼相关的部分到此结束。


    剧本主要是围绕我入狱后到鹤琼死前的故事开展,着重展现了她如何为灯绝争取周旋,如何维护这个因为一点男女之事就背叛她的人。


    “古城二十一日”中的“二十一日”,就是定灯绝生死的时间。我在第二十天时还有戏份,即被一枪爆头。


    第二十一天主要展现既得利益者们如何对外界是这一切、如何庆祝胜利。


    我一直记得自己为什么参加这档节目。


    我是来改变命运的。


    若是真按照剧本这么演下去,我连镜头都没有。别人要骂也是骂灯绝,不是骂我沈时梅。


    可我没法改剧本,也不可能去镜头面前发疯。


    但我从未放弃过寻找转机。


    《古城二十一日》现场导演高云西在第一天开会时宣布的节目规则还牢牢印在我脑海里:节目采取直播形式,同步开放平台投票渠道,每位VIP观众手握五票,直到最后一天时累计得票最高者可签约群峰传媒成为公司首位艺人,并可与千古市文旅建立长期代言合作。


    群峰传媒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娱乐公司,旗下既有平台也有团队,这档节目就由他们一手包揽。


    这份奖励闪烁着妖冶的光芒,我死死盯着它,沦为了一头淌着口水的恶犬。夜晚,我攥着被翻皱的剧本躺在床上,平生头一次从心底溢出类似“不公平”的感受。


    节目选我们过来,难道就是为了给宋霜做陪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