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卫毅
作品:《嫁给女纨绔》 周卿云是大理寺卿季重亲自接见的。
这位须发半百、看起来十分和蔼的小老头邀请她走到大理寺会客的地方,厅内早已坐了一位身着武将官服的中年男子,他身材魁梧,眉目冷硬,周身散发着久战沙场淬炼出的杀伐之气。
“殿下,这位是安平侯,征西军统帅,卫毅卫将军。”
卫毅只略一拱手,并未起身。丢了女儿肯定不好受,他看起来脸色很差,唇色发白,眼底布满血丝,显然正强压着焦灼与愠怒,他全程不发一语,沉着脸在一旁听季重问话。
季重简单问询了周卿云当日情形,她便将卫鸿灵如何邀她打赌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周卿云依稀记得卫鸿灵当时说完讨厌她便策马跑了,她的跟班还追了上去。
“别的我也不清楚了。”
季重没再追问什么,反而夸耀起周卿云在马场百步穿杨的事情,“殿下真是英雄出少年,实乃我朝之幸。”
周卿云笑着打哈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临走时,她出于好心向卫毅安慰道:“安平侯若有需要帮忙的,我随时可以出力。”
卫毅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她,手指紧紧捏着把手,语气不善地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你的影卫在哪里?”
周卿云眉头微蹙。
见她不答,卫毅继续逼问:“你那时走了,你的影卫呢?”
“你身边一直有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贴身保护,他去了哪里?”
周卿云回味过来:“你怀疑我?”
“你把他叫来,所有在场之人皆不可错漏!”
周卿云气得破口大骂:“你有病吧,我绑你女儿做什么!”
“你是你,你的影卫是影卫。”卫毅甩手冷嗤,“这件事可不仅关乎小女!”
周卿云瞥一眼季重,季重揣手补充道:“是这样的,卫小姐失踪时驾驭的‘猎风’是此次胡戎进献的四象天马之一,属于要用作繁育下一代军马的种马,待侯爷寻到的时候,猎风已经死了,为利器所杀。”
原来卫毅咄咄逼人不是为了失踪的女儿,而是为了马?
周卿云要被气笑了:“我的影卫杀你的马做什么?”
“做什么?”卫毅讥讽道:“能做多了去了,干扰两国和平,破坏军马繁育计划…其心可诛!”
“自己没看好怪我的影卫?”
这罪名一套套的越说越大,周卿云气得拍桌而起,恨不得把手边的茶杯扔砸他头上扔他个头破血流。
卫毅毫不退让,声音愈发激愤:“既然是你的影卫,你为何说不出他的踪迹?只是问话而非定罪,有何难答?”
“你不会连自己影卫的来历都不清楚吧?”
周卿云当然清楚,怀瑛是母亲原来的部曲,只是新皇上任后,明令禁止私自养兵,所有护卫都要经过官府备案,其余的,一旦被查出都是死罪。
但新皇根基不稳,胳膊尚拧不过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偷偷豢养私兵的人不计其数。而周家向来维护皇权,以身作则,周家的部曲早在寒阙之变中死得只剩几个人,怀瑛是其中一个而已。
这话怎么答都是坑,周卿云向来不喜跟当官的打交道,脑子绕不过他们,只能依靠本能避祸。
她心一横,昂首斥道:“我周家是陛下亲封的郡王,满门忠烈,有护国的功名在身,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
“想给自己的疏忽甩锅?你去请旨让陛下派宗正司的人来再说!”
为了增添气势,周卿云拂袖将桌边的茶杯重重扫到地上,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卫毅盯着她的背影,只有季重匆匆追上来,好言好语地劝道:“殿下息怒,侯爷也是爱女心切,还请殿□□谅他做父亲的心情吧。”
周卿云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好笑,自己当不好父亲?要别人体谅?早干嘛去了?
季重接着道:“其实侯爷要求问话殿下的影卫,也算是合乎程序的,这事即使闹到陛下面前,那也是殿下吃亏呀,如今侯爷军功在身,风头正盛,还望殿下不要做让陛下为难的事…”
“你在教我做事?就不让问!如何?”周卿云觑他一眼,随后快步将他甩开。
笑话,影卫都让人问话了,那还叫影卫吗?
周卿云气冲冲地走到大理寺门口,正巧碰见连云等人候在那里,他们都被请来做笔录了。
连云见她面色不善:“安平侯为难你了?这么大火?”
“气死我了!他有大病!”周卿云气得牙痒痒,“亲生女儿还没有马重要…真是!真是…”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真是”,愈发担心起那名在马场上英姿勃发的少女,失落道:“不知道卫鸿灵去哪儿了。”
周卿云是真的担心,权贵世族家的女儿失踪,找人都不会大肆寻找,因为这些老顽固还守着怕有损名节的破教条,总是影响了找人的进度。她打算回头让老于去外边传个信,帮着找一下。
“那匹马的确重要。”连霏的声音冷不丁钻出来,她一直站在连云身后,因着整日泡在鸿胪寺忙着两国议和的事,许久未着家,如今憔悴的模样让周卿云方才竟没认出来。
“猎风是此次两国停战交好的信物之一。忽然被杀,只怕有人不愿见议和成功。而且信物死了,也不吉利,难免有人要以此做文章……说严重点,处理不当让战事重启也不是没可能。”
周卿云不平:“那也是他自己看管不利,随随便便让自己女儿骑走了,诬赖人算什么本事…”
“话说你眼下的乌青怎么这样重?生病了?去看看大夫吧?”
连霏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呵,我的灵魂早已为两国的和平燃烧殆尽!你们看到的不过是我留在人间的肉身!一具冰冷的、没有感情的躯壳!”
连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连霏眼睛都没眨一下,看着像走了好一会儿了。
“长姐,你别吓我,我带你去瞧大夫吧。”
连霏面部僵硬的肌肉又缓缓动了动:“呵,没白疼你,姐还能撑一会儿”
“那你千万要撑住啊姐,这个家就靠你进步了,你要是倒了,这重担就轮到倒霉的我了…嘶!”
连云的脑袋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他痛得抱头蹲在地上嗷嗷叫:“你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连霏再次扯出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有的人看似活着,实际走了好一会儿了…”
周卿云看着她打了个寒战,呓——上班真可怕。
不多时,柏栎和童砚并肩走出来,紧接着是楚氏兄妹二人,他们讨论起起被问话的事情,发现大家被问的问题和回答的内容都差不多,大理寺的人大概对了对口供便把他们都放了。
周卿云问他们:“你们觉得卫鸿灵会去哪里?或者是谁要害她?”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知,唯有柏栎在一旁若有所思。
楚亦凝说着打探来的消息:“我听她那几个跟班说,卫鸿灵很少和人结怨…他们当时也没追上猎风。”
楚亦凝思索:“会不会是她爹的仇人?如果是的话那嫌疑人也太多了吧!”
柏栎沉吟片刻:“说起她,我这里有一个听来的事情,大概可以解释她为什么说讨厌殿下。”
“卫鸿灵前阵子刚定了亲,她爹将她许给了兵部尚书的长子。”
话音刚落,众人唏嘘不已。
程司萱道:“听你的意思,她可能因为不满意这门亲事所以逃婚了?”
柏栎否认:“我不这么觉得。”
他接着补充:“我还打听到另一件事,卫鸿灵一直都想参军,但安平侯不许,甚至传话给所有同僚,不管什么军队,都不能收她。”
柏栎叹息:“一个人若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要被逼着做不想做的事情,是非常痛苦的。”
周卿云听明白了。她作为贞王的后代,又具备过人的天赋,在外人看来,不参军打出一番事业就是浪费资源。
偏生她讨厌习武打仗,她所避之不及的东西,是卫鸿灵求也求不来的。所以卫鸿灵才那么激动,才会说讨厌她。
周卿云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并不愧疚,却无端觉得沉重。
程司萱感慨:“所以卫鸿灵是逃走了吗?”
柏栎再次摇头:“盛京城防固若金汤,守城军如天罗地网守住了每一个死角,不可能在他们眼下逃走。如果最后找不到人,我猜,她是自己杀了猎风,随后自杀了。”
“自杀?”楚亦清不理解,“她不是想参军吗?为什么要杀猎风?我听说猎风是要用于繁育军马的,既然她要参军,应当很有家国情怀吧,怎么如此不计后果”
柏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大概是为了送猎风自由?助它摆脱被强行配种命运,不过更多是为了反抗,此生唯一一次,对她父亲的反抗。”
楚亦凝神色戚然:“太突然了,明明,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柏栎柔声安慰:“这只是我的推测,想好点,或许没出事呢。”
“可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柏栎叹气:“那不说这个了,我这里还有另一个消息,你们一定不想听。”
众人后退一步捂住耳朵,“那你别讲。”
柏栎才不管他们想不想听,大声道:“都好好听着!咱们这群混子,要被强制送去学习了。”
“什么?!”
众人本来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听到这话瞬间犹如被打了一棒子,脑子都被锤清明了。
“陛下明日便会下旨,盛京所有16至25岁的勋贵、世族、世家子弟,没有府学及以上学堂出具结业凭证的、没有做过正经事的、混吃混喝的,再不能凭家族功勋荫补入朝,需在琢玉书院统一修习,通过考核才能在京中任职。”
这实在是个惊天大消息,震得大家久久不能回神。
连霏幽幽开口:“的确如此,我回来正是为了告诉连云此事。”
大伙儿又把目光投向今日刚面过圣的周卿云,她沉重地点头:“千真万确。”
程司萱扶额叹气:“看来是板上钉钉了,我之前听说的时候,还以为陛下只是一时兴起。”
“那些家族的长辈居然都同意了,以后还怎么安排自家的弟子?”
童砚笑了笑:“怎么不同意?荫补来的不过是些挂名享禄的闲职,这通过考核的,就算品阶再低,给实实在在的实职也说得过去。”
“而且考核标准是什么?不同职位对标的是什么成绩?考核的品级最终由谁说了算?不都有文章可做吗?”
“再退一步,若实在不想去,拿到学堂证明也不算多难的事儿”
整体分析下来,开设琢玉书院对世族来说是利大于弊的,相当于多了一条把握实权的路,前提是他们需要放弃原本的筹划。
听到学堂凭证,周卿云眼睛一亮:“童砚的祖父不是当世大儒吗?他的门生那么多,随便找个开学堂的弄个凭证不就行了?”
童砚无奈摊手:“即使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能开证明,殿下您也开不了啊”
周卿云不平:“凭什么!”
程司萱笑道:“因为殿下是这盛京最不学无术的纨绔呀!全天下都可以作证,谁还敢开伪证?”
周卿云顿时悲从中来,饱含深情地望向众人:“你们不会都去开凭证然后留我一人去读书吧?”
“嗯?怎么都不说话了?”
“嗯嗯嗯?”
众人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笑作一团:“这个难说哦~”
周卿云摇摇头:“好好好,好一群散装朋友,原地散伙算了。”
实则并没有原地散伙,大家陪她等到了月上中宵,直至周颂月骑着马踏着满地月色来接周卿云,这才相互道了别。
周卿云抱着周颂月的腰坐在后面,简述着刚才发生的事。
“长姐,你觉得卫鸿灵还活着吗?”
周颂月想了想,道:“没找到尸首总归还有希望”
“她一定还活着吧?”
“唉,会有好消息的。”周颂月补充道:“你不用自责,这事与你无关。”
“我自责什么?都说好了要带我日日拜访她表哥,居然就这么爽约了,我还等她回来执行赌约…”
周颂月不知不觉攥紧了缰绳,不知道该为周卿云的好心态欢喜还是为她的着重点发愁。
下一刻她便不再纠结了,因为更炸裂的来了。
只听周卿云随口问道:“欸,长姐,我和桓义侯有婚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