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衣少年
作品:《嫁给女纨绔》 听到这句话,周颂月一瞬间变得十分僵硬,身下的黑马跟着步伐踌躇,几乎停止了前进。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你听谁说的?”
周卿云反倒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嗓音发紧:“我只是随便一问,还真有啊?”
“当然没有。”周颂月提起缰绳一拽,马儿又恢复了速度跑了起来。
周卿云问:“我们和他真的是旧识?”
周颂月略微犹疑,还是坦白道:“是,他回盛京后,我还去桓义侯府上拜访了一次,只不过他那时在养病,我没有见到人。”
周卿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蒙蔽了,“那我怎么没听过这号人!”
“你只是忘了。”周颂月话带惆怅,追忆起往昔来:“很多年前,我们的祖母是在靖国公的引荐下投靠当朝的。”
彼时她们的母亲,前任贞王周妗玉,还只是剑南道的“山匪”头子——周馥雪那游手好闲的女儿,逢时局动荡,内有四方军阀纷争不休,外有戎狄虎视眈眈,周馥雪便在当地成立了一支奇人汇聚的义军,带着奔逃的难民一路将戎狄赶出烈阳关。尔后跟着靖国公平息内乱,封嘉定侯。
靖平三年,周馥雪去世后,年仅20岁的周妗玉承袭嘉定侯爵位,遭到了盛京勋贵的排挤,他们认为周家山匪出身不配与他们相提并论,周妗玉乐得清闲,只与靖国公府时有往来。
靖平六年,前任君主虞晔驾崩,明仪第一任女皇虞珩宁继位,改年号为章和,开始以铁血手段清洗四方军阀势力,周妗玉再度得到重用,助力女皇平定天下。
章和四年,以战止战的明仪国终于迎来久违的和平时期。周妗玉在这之后解散义军,交回兵权,挂了个闲职,早早地开启了养老生活。
章和十四年,文帝虞珩宁病逝,传位于大皇子虞然。
虞然不比虞珩宁有雷霆手段,上位仅两年便爆发了寒阙之变,太师符晗联合珣王血洗皇宫,盛京被大军围困,虞然孤立无援,周妗玉率领三十府兵杀进皇宫,力竭战死,才有了如今的女帝虞嫣平乱即位。
再然后,便是周妗玉被追封大将军,破格嘉封郡王爵位,号贞,由周卿云袭爵。
听着周颂月将这段历史娓娓道来,周卿云靠在周颂月肩头,声音闷闷的:“原来在大家避而不谈的寒阙之变中,娘只有三十府兵可用,要是多一些……”
周颂月眼眶一酸,继续讲述:“寒阙之变后,你连着高烧五日,挺过来后便不记得之前的事了,那时你才十岁。”
“大夫说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惨痛,加上你本就过目不忘,身体出于自我保护便将过往的事都忘记了。”
周颂月抬眼眸看向夜空,用力眨眨眼,随后感叹:“不记得没事,当个快乐的小废物挺好的。”
“那为什么现在又愿意告诉我了?”
“因为你长大了,有些事总不能瞒一辈子,比如现在,你不是问起了桓义侯?”
周卿云点头,“确实,你还没说我们有什么来往呢!”
周颂月接着回忆:“桓义侯出生的时候,靖国公已经四十五了,是他的老来子,宝贝的很,不想他跟着打仗受伤了,那时边关有战事,便将桓义侯寄养在我们家。”
“谁知他缠着母亲要习武,原是为了练出一身本事偷偷参军去了。”
说起从前,周颂月话语里透着笑意:“他在我们家的那段时间,你最爱跟在他身后转悠,听说他要走,你还照着母亲和莫叔叔的婚书画了个假的,写上自己和桓义侯的大名,字丑得没眼看…所以你刚刚提起,我还以为你都想起来了。”
怎么还有自己写婚书这种蠢事?太丢脸了吧!
周卿云不相信是自己做的,反驳道:“你肯定记错了?”
“这就受不住了?”周颂月嘲笑:“你婴儿时期拽着他不放,他还给你换过尿布呢…爱趴人家怀里睡觉,口水把人家衣服都打湿了…还有…”
“啊啊啊啊啊啊别说了别说了!”周卿云尴尬得要命,捂着耳朵尖叫。
周颂月说得对,有些事忘了也挺好的。这些蠢事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尤其是,她已经知道了桓义侯就是个变态!
周颂月听着她的哀嚎,开怀地笑出声:“他当时也是个几岁的小孩子啊,似乎是五六岁吧,即使你吃饭喝水睡觉上厕所都要缠着他陪你一起,嗐,也才多大点事儿啊。”
“再说,给你换过尿布的人多了去了,陛下还是皇女的时候都给你换过…”
周卿云嚷嚷着打断她:“什么叫多大点事儿啊!你根本不懂!”
桓义侯在照夜楼耍了她一道,她转头便告发了他,两人一来一回算是结了个梁子,结果她居然有这么大的把柄落在人家手里,要是哪天碰上了,不得被笑话死?
周颂月比周卿云大了整整9岁,的确不懂周卿云这些小孩子们的古怪心思。在她眼里,只有小孩子才会在意这些小玩闹。
周卿云不死心:“桓义侯不是失踪了很多年吗?他会不会跟我一样也受过刺激,不记得这些了?”
“呵呵,你觉得是就是吧。”
周卿云都快被怨气淹没了,她拖长尾音喊到:“长姐!~”
周颂月半开玩笑道:“我过两日打算再去探望他,听说你一直嚷嚷着要去请教他本人,要一起吗?”
“啊啊啊我才不去!”
周颂月尝试勾引:“他年少时便是盛京出了名的玉面小将军,现在长大了只会更加貌美,你真不想看看吗?”
周卿云疯狂摇头:“不想不想不想!”
“真的吗?我不信…”周颂月不依不饶,“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他的名字?”
周卿云顿感不妙,埋着脸继续摇头:“不想,不想知道!”
“他姓陆,字希真,是你以前成天念叨阿真哥哥呀~哎呀阿真哥哥去哪儿了,阿真哥哥什么时候回…”
周卿云将脸埋得更深,用脑袋撞周颂月的后背:“姐!算我求你了,别说了!”
周颂月逗趣儿逗够了,笑着加快了策马的速度。马蹄轻快,卷起地上散落的榴花花瓣,裹着清甜的香气和欢声笑语,风一阵地向家奔去。
或许是说起了以前的事,周卿云入睡后罕见地做了个梦。
梦的颜色是白色的,一望无际的白将她锁在空无一物的空间里,脚下像是踩着软绵绵的云,她跌跌撞撞地寻找出口,但这空间似乎没有尽头,只有本能地向前奔走。
与此同时,耳畔时不时响起一个清朗但稚气未脱的声音,语气里总充满了无奈:
“…跑慢点,啊,又摔倒了”
“…唉,又写错了,怎么这样笨。”
“…谁给你的?让我尝一口,啊…”
“…我是只吃了一口,但一口就能吃完嘛。”
谁啊!怎么这么欠呢?周卿云想跳起来打人,但周围除了无穷无尽的白,什么都没有。
她开始有点儿慌了,陷入只剩下她一人的恐慌中,她加快了寻找出口的动作,耳边的声音稍有停息便汗毛倒竖,还好没多久那声音又会再次响起:
“…不想练就不练,以后我罩你。”
“…唉,学不会算了,睡觉睡觉。”
“…上次欺负你的那小子,我打断了他的腿,喏,他爬着来谢罪了,要不要原谅他?”
“…你更喜欢和连云玩还是连霏?”
“…那我和连霏你更喜欢哪一个?”
“……”
周卿云本能地摸索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盲目地奔跑中,渴望见到对方的**愈来愈强烈。
不知跑了多久,她的腿软了,嗓子也干了,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糊了满面,举目所望仍然是那片透着诡异的白。
周卿云拖着若有千钧重的双腿,拼命向前迈着,外界的声音早已停下,内心的声音却不断告诉她,坚持住,不可以倒下。
良久,一阵干净的风拂过,吹起周卿云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时隔许久,她又一次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卿卿,回头。”
周卿云闻言回首,白雾中伸出一只温暖干燥的手牵过她的,转身带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
那是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周卿云仰着头看他,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她的手忽然变得很小,被对方的手紧紧包裹,漫天的纸钱飘散,落在他的肩上,再滑落到地上,一大一小两双脚将地上铺得厚厚的黄纸白钱踩得沙沙作响。
走了很久很久,他忽然停住脚步,两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一具巨大的棺木前,周卿云看着那黑漆漆的大盒子,耳边是繁杂地哭喊声,听不真切,却让她被哀伤的情绪感染,她潜意识告诉她有个对她很好的人将永远地躺在里面。
她看着身边的少年扶着棺木走过繁华长街,走过寂静的乡野,最后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将棺木埋葬。
周卿云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逐渐模糊,那看不清脸的少年走过来,蹲下身子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的声音已不再稚嫩。
“别哭。”
“我明日又要出征了,这次或许要很久才回来”
“我在墙角那棵白杨树下埋了礼物,想我了便去挖吧。”
“…”
“不想?我不信。”
“好吧,不想也挺好的。”
“卿卿,你要好好的。”
“这次不用等我回来。”
一滴泪落在手心,周卿云从梦中惊醒。
还未完全回过神来,她便鬼使神差地爬起来,悄悄越过熟睡的春杏,披着头发光着脚,一路小跑到厨房找了把铁铲,接着向贞王府里一处早已荒废的园子跑去。
满目皆是荒芜,周卿云找准目标,踩着杂草枯枝向墙角那株大白杨走去。
她暴力地拔掉周围低矮的灌木,再用铁铲铲去表面的杂草,挖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东西。
她又换了个位置,一铲接一铲,挖不到东西便又挪一点位置,几乎要环绕着白杨树开发出一个圆形沟渠出来,终于在最后一铲落下时撞到一个硬块——是个盒子。
周卿云铲走多余的土,伸手将那个沉甸甸的盒子刨出来,抹开表面的泥,一个精致的髹漆螺钿盒呈现在眼前,数年时光过去,这个盒子依旧明亮如新,上面錾刻的螺钿在月色下闪烁着星辉一般的光。
周卿云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这一下还没能打开,定睛一看,原来旁边还悬着一把小锁,她暴躁地捏住那把锁,却又不忍心破坏这么好看的盒子,只得叹了口气,捡起扔在一旁的铲子,对着锁头用巧劲砸起来。
“啪嗒”一声,功夫不负有心人,周卿云终于敲掉了锁,她把手上的泥往衣服上抹了抹,将手擦得干净了点,随后怀着激动的心情,美滋滋地打开了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