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思
作品:《春夜风缓》 风一夜之间变凉,早晨的空气里多了薄雾,屋檐下的风铃也轻了。
秋天来了,沈昭换上了高领毛衣,深灰的颜色衬着他脖颈的线条,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克制。
他在院子里扫落叶,动作安静,林知夏站在墙那边,看着沈昭。
阳光从树缝里洒下来,斑驳落在他肩头,她突然觉得有点陌生,那种温柔又不属于自己的陌生。
那天下午,她发现他坐在门口,手边放着一个木盒。
“沈叔叔,你怎么了?”
“阿九走了。”
“……阿九?”
“那条狗。” 沈昭以为她忘记了,解释起来的时候,语气也淡淡的,“老了,早上没起来。”
林知夏愣了下,记起那只年迈的狗,小时候她常和它玩,后来搬走,再没见过。
林知夏坐到他身边,没说话,风吹过来,落叶滚到脚边。
“你埋了吗?”
“埋了。”
“哪儿?”
“后院。”
沈昭低着头,声音不高,林知夏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 “别难过。”
他没回应,她又靠近一点,踮脚去看他的脸,那一刻,他抬头,她的鼻尖几乎贴上他的。
风里有一点土腥味,还有他毛衣的气息,她本能地往前一点,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
沈昭愣住,林知夏的呼吸落在他唇边。
时间停了一瞬,然后他轻轻抬手,帮她拨开脸侧的头发,“回去吧。”
沈昭这样说着,语气平淡得近乎温柔,林知夏的心却一下子乱了。
那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的灯亮着,透出一点暖光。
沈昭坐在修理桌前,目光落在一张旧照片上,照片里,她还只有十几岁,笑得明亮。
他伸手抚过那照片的边缘,指尖微颤,风铃在窗外响,他闭了闭眼。
……
几天后,她在厨房踩到碎玻璃。
“嘶……”她低呼一声。
沈昭听见声响,急忙进来,推门进来的动作非常的着急。
“别动。”
她还没反应,他已经蹲下,沈昭一手托着她的脚,一手把玻璃渣一片一片捡出来,他手上的动作小心得近乎虔诚。
“疼吗?”
“有一点。”
“下次小心点。”
她低头,看见他头顶的发旋,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紧。
他站起来,去拿药,林知夏赤着脚,轻声笑:“你这药箱像小诊所。”
“因为我总容易弄伤手。” 他回来时,林知夏靠在柜边,神情带着点小得意。
“我是不是该奖励医生?” 林知夏看着他,最终还是问了句。
“少说话。”沈昭蹲下替她擦药。
药棉碰到皮肤,林知夏还是忍不住轻吸一口气。
沈昭握着的力度小了很多,他忍不住皱眉看着她:“忍着。”
但是说出来就有点后悔了,他自觉不该对她这么凶。
“我没哭。”
“那就好。”
林知夏看着他,忽然抬脚,踩在他的膝盖上,他一怔,抬头。
“我换鞋。”
“……”
他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林知夏坐着单脚落在地上,另一只脚在他膝盖上,手扶着他的肩,空气里全是那种安静的热。
沈昭目光垂下,不敢看她,语气平稳,却掩不住微红的耳尖,“以后别乱走。”
林知夏忍不住笑:“知道啦。”
沈昭起身,转过身背对她,她看见沈昭指尖还在发颤。
那天夜里,风更凉了,他靠在门边,手里握着那颗她折的小星,手指在发抖。
沈昭知道自己该避开,可她的笑声,她的气息,她脚踩在他膝盖上的温度,全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放。
他低声叹息,仿佛在责备自己,屋外的风铃轻轻响,那声音像在提醒,别再往前一步。
沈昭却站在门口,久久没动。
……
夜色深处,林知夏躺在床上,还以为自己只是多话,多靠近了一点,才让他离开和沉默。
林知夏不知道,那一点点靠近,早已让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彻底乱了阵脚。
秋意沉得更深,早晚的风里有桂花香,淡淡的,像一层雾。
沈昭开始更早出门,林知夏常常醒来时,只听见院子那边传来的水声,他在浇菜。
等她出门时,他已经换上外套,高领毛衣领口贴着下颌,整个人干净得近乎冷。
林知夏有时在门口打招呼,他只是笑,点头,语气淡淡。
他们之间隔着一堵不高的墙,可那一段距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难跨越。
有一天早晨她去镇上取包裹,回来时,发现院门虚掩着,门口放着一只木盒。
她打开,是一只修好的小灯,那盏她前几天摔坏的,灯罩擦得干净,底座被重新上了漆。
灯里挂着一份信,上面写着留言,只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便条,【下次不要硬拧,螺丝松动时,我帮你。】
林知夏握着那张纸,心跳一点一点往上蹿。
那晚她去敲门,沈昭开门的瞬间,灯光从他身后流出来,
他穿着衬衫,袖口挽到腕骨,他看着林知夏,有点安静没有说什么。
“你修的?” 林知夏看着他,沉稳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嗯。”
“谢谢。”
“举手之劳。” 他站在门口,没有让林知夏进,语气平静,礼貌得像退了一步。
林知夏心里一空,“你在忙吗?”
“还有点事。”
“我一会儿就走。”
沈昭微微皱眉,似乎想解释,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站在门檐下,风铃轻轻晃,林知夏抬头看他,笑着说:“你最近,好像不太理我。”
他沉默了几秒,还是回答了她,“没有。”
“有。”
“……”
他低下头,喉结轻轻动了动,“知夏,”他声音极低,“别太靠近我。”
林知夏忍不住怔了一下,“为什么?”
沈昭抬起眼,那目光温柔得近乎残忍,“怕你受伤。”
风一阵一阵吹过,桂花落在她的脚边。
她咬着唇,什么也没说,他却向后退了一步,轻声道:“早点回去吧。”
门关上的一瞬,风铃还在响,她站在门外,听着那声音,心口一阵发酸。
那之后的几天,他们都刻意避开,早晨她听见他出门的脚步声,晚间他回来的时候,灯都会亮得很晚。
她在窗边看书,却常常一页翻了半天,夜风凉,风铃的声线越来越细。
林知夏终于明白,那天沈昭不是没有动心,是因为动了心,所以怕。
有一晚,林知夏梦见自己又回到夏天,阳光亮得刺眼,她站在菜园里,风铃清脆,沈昭笑着喊她名字。
她醒来时,窗外正有风,风铃摇得极轻,像一声叹息,林知夏抱着被子,心跳很快,却笑了。
因为她忽然懂了,有些人退开,不是要逃,只是用退一步,在回答着她心里藏不住的好奇。
第二天早晨,她写了一封信。
【沈叔叔,秋天快过去了,
叶子都落完了。
你种的薄荷,我晒成干茶了。
味道还很好。
……
我会一直记得那天的雨。】
她没有寄,信被叠好,放进抽屉。
外头传来脚步声,沈昭走过她家门口,脚步很轻。沈昭仿佛知道她在听,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停了几秒,然后继续往前走。
风从他衣袖里擦过,带着一点薄荷味。
那晚,他一个人坐在桌边,修理台上堆着一些旧螺丝。
灯光照着他的侧脸,高领毛衣的领口在喉结处起伏。
沈昭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手指仍旧在发抖。
风铃轻轻晃动,那声音像远处的一场潮。
他终于明白,自己能做的只有一点,让距离保留温度,不让它变成火。
窗外的风冷下去,月光打在院墙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林知夏在另一边,坐在灯下,信纸上的墨迹尚未干透。他们都没有再去敲对方的门,可那盏灯,一夜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