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三洋收音机冒出一缕青烟，许建军整个人都蔫了。


    他没看李大妈铁青的脸，也没听周围邻居的议论，只是低着头收拾自己的工具箱，每个动作都慢吞吞的。那个平时被他擦得锃亮的帆布工具箱，现在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回到家，许建军一句话不说，把工具箱往墙角一扔，就回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晚饭的时候，林秀兰在门口喊了几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老头子，犟脾气又犯了。”林秀兰端着饭碗，发愁地看向房门。


    许辰和林晓雅下班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情况。从母亲嘴里问明白了怎么回事，许辰没笑，只是皱了皱眉。


    他走到父亲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爸，我回来了。”


    里面没声音。


    “爸，开门，我跟你说几句话。”


    屋里还是一片安静。


    许辰叹了口气，不敲了，隔着门板平静地说：“爸，谁都有失手的时候，多大点事。不就是一台收音机吗？你忘了你儿子是干什么的了？明天我让厂里最好的师傅过来，保证给李大妈修好，修得比原来还好。”


    他停了一下，声音放缓了些：“你以前在厂里带徒弟，不是常说，谁还没搞砸过几个零件？砸了不怕，怕的是砸了以后就站不起来了。这点小事，不至于。”


    说完，许辰就回了客厅，对林秀兰说：“妈，你别管了，让他自己待会儿，明天就好了。”


    可事情，没许辰想的那么简单。


    第二天一早，“许师傅修坏进口收音机”的闲话就在整个小区传开了，而且说得越来越难听。


    “听说了吗？老许把人家李大姐那台洋货给修报废了！”


    “何止是报废，我都听见了，那声音跟杀猪一样，听说里面的零件都烧糊了！”


    “我就说嘛，他一个钳工，哪懂电路板。这下牛皮吹破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在小区里摆摊。”


    “那个便民服务队，我看也该散了，别到时候把我们家的东西也给修坏了。”


    这些话很快就传遍了家属院的每个角落。许建军早上没出门，可那些闲言碎语，还是顺着窗户缝飘进了他耳朵里。他坐在床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屋里烟雾缭绕，脸色比烟还灰。


    上午九点，许辰说到做到。


    一辆崭新的蓝色卡车停在家属院楼下，车门上印着“许氏实业”四个大字。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老师傅，身后还跟着个年轻徒弟。


    老师傅手里提着一个亮闪闪的铝合金工具箱，那卖相比许建军的帆布包高级多了。


    “请问，是李秀兰大姐家吗？”老师傅客气地敲开了李大妈的门。


    李大妈开门一看是陌生人，正要问话。


    老师傅已经开口了：“大姐您好，我们是许氏五金厂的，我们许厂长派我们来，给您看看那台收音机。”


    李大妈一听是许辰派来的人，脸色缓和了点，但还是撇撇嘴：“看什么看，都修成那样了，不如直接扔了。”


    “大姐您让我们试试，保证给您修好。”老师傅态度很诚恳。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想看看这许氏五金厂派来的人，到底有多大本事。


    李大妈半信半疑地把人让了进去。


    老师傅话不多，让徒弟在地上铺开一张干净的帆布，然后打开了那只铝合金工具箱。


    “嘶……”


    围观的邻居们都看呆了。


    只见那工具箱里，各种型号的螺丝刀、镊子、电烙铁、万用表，甚至还有一台小巧的示波器，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卡槽里，在灯光下闪着光。


    这阵仗，看着也太专业了！


    老师傅戴上白手套，把那台“报废”的收音机小心翼翼地放在帆布上，动作很轻柔。


    他没急着拆，而是先用万用表测了几个地方，又和徒弟低声说了几句，这才拿起螺丝刀，不急不慢地开始操作。


    他的动作非常熟练，没有一点多余。


    不到半小时，就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老师傅直起了身。


    “好了。”


    他把收音机递给李大妈，笑着说：“大姐，您试试。”


    李大妈将信将疑地插上电，按下了开关。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好听的音乐从喇叭里传了出来，声音清楚又饱满，比以前那沙沙拉拉的声音好听多了！


    “哎呀！好了！真的好了！”李大妈激动地拍着大腿，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


    周围的邻居也都发出了惊叹。


    “神了！这手艺太神了！”


    “许氏五金厂，果然名不虚传啊！”


    就在这时，老师傅却没收工具，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大妈家墙角那台手扶拖拉机的变速箱上。


    他走过去，蹲下身子，用手拨弄了几下齿轮，皱了皱眉。


    “大姐，您家这拖拉机，最近换挡是不是不太顺，还老有咔咔的响声？”


    李大妈一愣，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师傅您怎么知道？我还以为是老毛病，没当回事呢。”


    老师傅站起身，表情严肃起来：“这不是小事。这个换挡拨叉的齿轮磨损太厉害了，再这么用下去，随时可能在路上突然卡死或者脱档，很危险。”


    说着，他转身从自己的工具箱底层，拿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崭新齿轮。


    他拆开油纸，那齿轮在灯光下闪着幽蓝色的光，齿牙边缘打磨得非常光滑，一看就是好东西。


    “这是我们许氏厂自己生产的配件，用的钢材和热处理工艺，都比国营厂的标准高。我们免费给您换上。”老师傅说着，就拿出工具，三两下就把旧的齿轮拆了下来。


    新旧一对比，差别太明显了。旧的齿轮边缘已经磨得发亮，有些地方都变形了。而新的许氏牌齿轮，厚重，坚固，看着就结实。


    “您放心用，这个齿轮，我们保证比国营厂的耐用三倍以上！以后有任何问题，直接给我们厂里打电话！”


    老师傅不光修好了收音机，还顺手解决了一个大隐患，而且一分钱没要。


    这么一来，整个家属院里的画风彻底变了。


    大家不再议论许建军的失误，反而对许氏五金厂的产品和售后服务赞不绝口。


    “看看人家大厂的风范！不光技术好，服务还好！”


    “那个许氏的齿轮看着就结实！以后买配件，就认准他们家了！”


    许建军在屋里听着外面的风向变了，终于推开门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个正被邻居们围住，客气回答问题的老师傅，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