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江苏考察团，林晓雅正式负责南菜北运的项目，开始组建团队，制定详细方案，忙得脚不沾地。许辰也开始琢磨钱宏伟提到的蔬菜深加工，一个附加值更高的产业，在他脑子里有了个大概的影子。


    夫妻俩都扑在了工作上，回家吃饭的时间都变得不固定。


    和他们形成对比的，是许建军和林秀兰越来越热闹的退休生活。


    许建军牵头搞的社区便民服务队，现在已经是小区里名气很大的组织了。


    他每天早上吃完饭，第一件事就是背上擦得发亮的帆布工具箱，在小区里溜达一圈。他管这叫巡视。


    他八级钳工的底子还在，几十年跟机械打交道，练出了一副好手感，小区里大部分家电的毛病，他看一眼，听个声，就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许大爷，我们家那台缝纫机老跳线，您有空给瞧瞧呗？”


    “许师傅！我这自行车链子最近老掉，是不是该换了？”


    “许叔，您可算来了！我家那收音机又不出声了！”


    每天，许建军都被这些热情的声音包围。他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厂里，所有人都围着他请教技术的时候。他的腰杆一天比一天挺得直，说话的嗓门也洪亮了不少。


    服务队修的东西越来越多，从换灯泡、通下水道，到修电视、修风扇、修自行车，甚至有人抱着孩子过来，让他帮忙修玩具。


    许建军的办公地点，就在小区花园的凉亭里。每天下午，那里都围着一圈人，有排队等修东西的，也有看热闹的。许建军和他的几个老伙计，就在大家的注视下，摆开架势，大展身手。


    时间一长，许建军的心气儿也高了，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好像这世界上就没什么他修不好的东西。


    这天下午，凉亭里照旧围满了人。许建军刚帮东边楼的张大爷修好了一台不转头的电风扇，正擦着手上的油，听着周围邻居的夸奖。


    “许师傅这手艺，真是绝了！比外面那些收费的师傅强多了！”


    “那可不，人家可是当年厂里的八级钳工！”


    就在许建军听得高兴的时候，住在对门的李大妈抱着一台收音机，一脸焦急地挤了进来。


    “老许！老许！你快帮我看看！我家这宝贝疙瘩不出声了！”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到了那台收音机上。那是一台进口的三洋牌收音机，外壳是仿木纹的，做工很精致。据说还是李大妈的儿子从国外带回来的，平时宝贝得很。


    许建军的几个老伙计凑上去看了看，都摇了摇头。


    “嫂子，这洋玩意儿我们可不敢动，里面的线路跟咱们国产的都不一样。”


    “是啊，这要是修不好，给弄坏了，我们可赔不起。”


    李大妈一听，脸上的愁容更深了，眼眶都有点泛红。


    许建军看着她那样子，又看了看周围一圈邻居期待的眼神，一股豪气涌了上来。他把手里的抹布往旁边一扔，走上前去，大手一挥。


    “拿来我看看！”


    他接过收音机，在手里掂了掂，又仔细看了看后面的铭牌，胸脯拍得“梆梆”响。


    “怕什么！不就是个收音机嘛，里面不还是那些电阻、电容！放心，就没有我许师傅修不好的东西！”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看！还是许大爷有魄力！”


    “就是，在许师傅眼里，就没有国产和进口的区别！”


    在一片叫好声里，许建军让李大妈把收音机放在石桌上，自己则不紧不慢地从工具箱里拿出家伙什，在一块干净的绒布上一字排开。那架势看着很专业。


    他先是用小号的螺丝刀，熟练地卸下后盖的螺丝，然后小心地打开外壳，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电路板。


    围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许建军戴上老花镜，凑近了仔细观察。他凭着几十年的老经验，拿着个小镊子在电路板上这里敲敲，那里碰碰，嘴里还念叨着。


    “嗯……这几个焊点有点虚。”


    他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拿出小号的电烙铁，插上旁边的插排。等烙铁一热，他便一手拿着焊锡丝，一手拿着烙铁，在那块精密的电路板上点了几下。一套动作看着很熟练。


    “好了！”


    不到十分钟，许建军直起身子，长出了一口气。他把后盖重新装上，将每一颗螺丝都拧得结结实实，最后还用绒布把收音机外壳擦得一尘不染。


    “李大妈，试试吧。”他把收音机推到李大妈面前，脸上带着自信的笑。


    周围的邻居也都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准备送上新一轮的夸奖。


    李大妈激动地搓了搓手，小心地将电源插头插进插排，然后伸出手指，满怀期待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电源开关。


    预想中的音乐没有响起。


    安静了不到一秒，那台漂亮的进口收音机里，猛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噪音！


    “吱——呀——！”


    那声音像杀猪一样凄厉，刺得人耳膜生疼，瞬间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凉亭里几个离得近的大妈，吓得捂着耳朵连连后退。


    许建军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伸出去准备接受赞扬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老脸，一下子从得意的红润，变成了猪肝色。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他想起来了，刚才那个三脚的晶体管，他看着跟国产的型号长得差不多，就凭经验给焊了上去，可那玩意儿的三个脚定义是反的！他给装反了！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在一片死寂和那依旧刺耳的噪音中，他这位刚刚还被大家夸奖的技术能手，彻彻底底地翻了车。


    噪音终于停了，收音机里冒出了一缕青烟。


    李大妈看着自己心爱的宝贝疙瘩，脸色从期待变成了错愕，又从错愕变成了铁青。她嘴唇哆嗦着，看着许建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邻居们也安静下来，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


    “这……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给修坏了？”


    “刚才还好好的，就是不出声，现在这动静，怕是彻底报废了……”


    “唉，洋玩意儿就是金贵，哪能随便动啊。”


    那些议论声传到许建军的耳朵里，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好不容易挣来的面子，这一下全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