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本厚厚的日志，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们省里最好的运输队，官方统计的损耗率都在百分之十五以上，这还是美化过的数据！


    这些详细的数据，让他心里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至于第三个问题……”许辰合上日志，走到了那面巨大的华北地图前，“赵处长，你觉得我们靠什么说服农民？”


    他指着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靠的不是花言巧语，而是这张网。我们能提供最及时的市场信息，能给出比菜贩子更公道、更稳定的收购价，最重要的是，我们结款快，从不拖欠。对于农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信誉。”


    许辰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已经哑口无言的赵处长。


    “我们打通了信息流，整合了物流，并且用最严格的标准和最透明的利益分配，把所有人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所以，这个联盟才能转得起来。”


    一番话说完，整个办公室落针可闻。


    钱宏伟看着许辰，眼神里最初的审视，早已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震撼。


    这个年轻人，拥有的不只是技术和胆魄，更是一种建立规则、整合资源的宏大格局。


    “好！”钱宏伟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打破了沉默。


    他走到许辰面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许辰同志，我代表江苏农业厅，正式邀请你，和我们一起，打造这条‘南菜北运’的黄金通道！”


    初步的合作意向达成，钱宏伟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切了许多。


    但他很快又严肃起来：“不过，许辰同志。这个合作的规模，远超你现在的蔬菜联盟。涉及的资金、人员、环节都将是几何倍数的增长。我需要一个能力足够强，能全权负责这件事的对接人。”


    他的目光，忽然越过许辰，落在了他身后，那个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看起来憨厚朴实的王铁柱身上。


    “我看这位同志，一直跟着你，想必是你的左膀右臂吧？”


    许辰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钱宏伟的意思。这是在考验他的团队，考验他是否能培养出独当一面的人才。


    他笑了笑，顺水推舟地拍了拍王铁柱的肩膀，把他推到了前面。


    “钱厅长好眼力。这是王铁柱，我们许氏实业的元老，也是蔬菜联盟项目的具体负责人。让他来对接，最合适不过。”


    王铁柱被推到前面，面对着一群省厅的领导，顿时有些紧张，但当他看到许辰那鼓励的眼神时，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他挺直了胸膛，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声说道：“各位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钱宏伟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工厂的小会议室里。


    王铁柱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正襟危坐。他的对面，是钱宏伟带领的江苏考察团。许辰和林晓雅都没有出席，这是独属于他的考验。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钱宏伟微笑着示意身旁的赵处长。


    赵处长清了清嗓子，看向王铁柱，用一口带着浓重吴侬软语的普通话，说出了他们的第一个具体需求。


    “王经理，侬好。我们初步的设想是，以我们昆山、太仓、常熟三个蔬菜基地作为试点，品类主要涉及青菜、鸡毛菜、以及崇明的水仙。第一批次的运输量，我们希望是……”


    一连串夹杂着南方口音的专业名词和数据，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王铁柱瞪大了眼睛，努力地分辨着对方的话，可听在耳朵里，却像是另一种语言。


    什么“贡菜”“给毛菜”，还有什么“崇明的水仙”？水仙花也能吃？


    赵处长说了一大通，看王铁柱好像都记下了，就指着桌上一份北方蔬菜的样品清单，上面有图片和名字。他指着其中一张青椒的图片，说道：“除了这些，我们对你们北方的这个东西也很感兴趣。第一批，我们先要金条五十根！”


    话音落下，王铁柱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金条？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赵处长，对方脸上还带着公事公办的微笑。


    五十根金条？


    王铁柱的脸一下就白了。他觉得对方是在要好处，而且一开口就是五十根金条！这哪里是谈生意，这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他想起了许辰开会前说的话：“铁柱，记住，我们是正经商人，堂堂正正赚钱，不搞任何歪门邪道。挺直了腰杆，别给许氏丢人！”


    一股火气冲上头，王铁柱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同志！”


    他这一嗓子，把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王铁柱脸涨得通红，指着赵处长的鼻子：“我们是正规企业，是劳模单位，不搞歪门邪道！”


    会议室里一下就安静了。


    江苏来的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钱宏伟厅长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赵处长更是被吼懵了，他扶了扶眼镜，指着那张绿油油的青椒图片，一脸无辜地重复了一遍：“我说的就是这个啊，金条啊，怎么了？”


    王铁柱气得浑身发抖，心想还装！图上画的是青椒，嘴里说的却是金条！


    “你……”他指着对方，气得说不出话。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推开了。


    林晓雅端着一壶刚泡好的茶走进来，她本来是担心王铁柱应付不来，想过来看看。一进门，就看到王铁柱怒气冲冲地站着，而对面的江苏考察团则是一脸莫名其妙。


    她立刻明白，出问题了。


    “怎么了这是？”林晓雅放下茶壶，微笑着走到桌前。


    “晓雅妹子，你来得正好！”王铁柱看见她，指着赵处长，“他……他跟我要金条！”


    “金条？”林晓雅也是一愣，但她很快就听出了赵处长那口独特的南京腔调，再看看他手指着的那张青椒图片，心里就明白了。


    她差点笑出声，又赶紧忍住。


    她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白纸上写下“青椒”两个字，轻轻推到了赵处长的面前。


    “赵处长，您说的是这个吗？”


    赵处长低头一看，立刻明白了，他连连点头，拿起笔，在“青椒”两个字的后面，写下了“五十斤”三个字。


    他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对对对，就是这个，青椒！我们南京话里，有时候说快了，听起来就像金条。哎呀，我说的是五十斤，不是五十根，是我们第一批试运的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