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辰心里清楚，江苏省农业厅这个名头分量很重。


    钱宏伟看着许辰，直接开口：“许辰同志，我们这次来，不光是为了你的农机配件。我们江苏的同志，对你在华北搞的那个蔬菜供应链联盟，更感兴趣。”


    他身体微微往前探了探，眼神里带着热切：“京州日报的报道我们看到了，很受启发。我们江苏是农业大省，蔬菜产量很高，但一到冬天，大量的菜烂在地里运不出去。而你们北方，却要吃高价菜。我们想跟你谈个合作，一个南菜北运的跨省合作！”


    钱宏伟话音刚落，他旁边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处长，一句话没说，眼睛一直盯着许辰看。


    他眼神里的怀疑很明显，似乎在想，这个年轻人真有报纸上说的那么厉害？还是京州这边为了政绩，故意捧出来的一个典型？


    许辰感觉到了那个人的目光，知道这不光是谈合作，也是在考验他。


    许辰脸上没什么变化，他笑了笑，站了起来。


    “钱厅长，各位领导，在这里说没用。百闻不如一见，我带各位去个地方看看吧。”


    许辰没带他们去会客室，直接领着一行人，穿过忙碌的厂区，来到了一片独立的区域。这里很安静，只有几座大仓库和一栋两层小楼。


    “这里是我们蔬菜联盟的中转仓储中心。”许辰指着仓库说。


    考察团的人看到这么大规模的仓库，表情都有了些变化。他们本以为许辰的蔬菜联盟只是个松散的组织，没想到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实体支撑。


    许辰没在仓库多待，而是把他们领进了那栋两层小楼。


    一楼是调度室，几部电话响个不停，墙上挂着一张华北地图，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线和钉子标满了路线。


    二楼是个大办公室，没什么装修，只有一排排的文件柜和几张拼起来的大桌子。墙上挂满了各种手绘的图表，有价格波动曲线图，有运输损耗分析图，有各地蔬菜产量柱状图……


    整个办公室里全是数据和图表。


    江苏考察团的人一进办公室，脸上的表情就变了，都严肃了起来。他们都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简陋办公室里藏着多大的价值。


    就在这时，那个戴金丝眼镜的赵处长终于开口了。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很尖锐，直接问许辰。


    “许老板，你这个模式看起来很新。但我想问几个具体的问题。”他语速很快，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第一个，蔬菜保险。从我们江苏到京州，路途遥远，尤其是你们北方的绿叶菜，怎么解决长途运输中的腐烂问题？据我所知，这个损耗率，没有百分之三十，根本打不住。”


    这个问题一出，钱宏伟也看向了许辰，这正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许辰没说话，平静地看着他。


    赵处长看许辰不说话，以为问住了他，就接着问：“第二个，损耗控制。就算解决了保险，运输途中的磕碰、挤压造成的物理损伤呢？你们怎么控制？我想要一个具体的数字，你们从产地到市场的总损耗率，能控制在百分之几？”


    “第三个，也是最难的。价格协调！我们江苏一个县，就有上百个蔬菜种植大户，价格一天一个样。你们怎么能精确掌握产地的价格波动，并且同步反馈到京州的市场终端？这里面的信息延迟和不对称，足以让任何一个环节崩盘。你是怎么做到让农民愿意把菜交给你，而不是自己拉到市场上卖的？”


    他这几个问题，个个都问到了要害上。


    王铁柱在一旁听得手心冒汗，他知道联盟运作得很好，但被人家这么一条条拆开来问，他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因为赵处长这番话，变得有些紧。


    许辰听完，却笑了。


    “赵处长问的这三个问题，确实是整个链条的关键。”他点了点头，一点没慌，反而有点欣赏这个人。


    “关于第一个问题，保险。”许辰走到一张图表前，“我们有个说法，叫生命周期管理。关键不在运输途中，而在于采摘之后的第一时间。我们要求所有合作的农户，在采摘后两小时内，必须完成一道工序，叫做预冷。”


    “预冷？”赵处长皱了皱眉，这个词他听过，但都是用在高级水果出口上，用在普通蔬菜上，他觉得不可能。


    许辰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对身旁的林晓雅递了个眼色。


    林晓雅立刻从文件柜里，拿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技术说明，递到了赵处长的面前。


    “赵处长，这是我们制定的蔬菜采后预冷及分级包装作业指导书，里面详细说明了不同蔬菜的最佳预冷温度、时间和包装方式。通过这道工序，我们可以将蔬菜的田间热迅速排掉，使其进入休眠状态，货架期可以延长三到五天。”


    林晓雅的声音清脆而专业，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神情自信，完全没有了当初的羞涩。


    赵处长接过册子，感觉很沉。他快速翻了几页，脸上的表情从怀疑变成了吃惊。里面的内容太详细了，每种菜怎么包装，怎么堆，都写得清清楚楚，比他看过的所有农业技术报告都专业。


    这哪里是个体户，这分明是一个专业的研究机构！


    许辰没有理会他的吃惊，继续说：“至于第二个问题，损耗控制。”


    他转身从一个上锁的铁皮柜里，抱出了一本很厚的硬皮大账本，放到了桌上。


    “这是我们蔬菜联盟的运输日志。”


    许辰翻开账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手写的数字。


    “每一车从产地发出的蔬菜，我们都有详细的记录。比如这一页，记录人：王二牛，车牌号：京AXXXX，司机：李师傅，发车时间：11月3日晚8点，发车地点：马庄村，蔬菜品类：大白菜，装车重量：五千公斤，预计到达时间……”


    许辰的手指，点在了表格的最后一栏。


    “这上面记录了不同路段、不同天气、不同包装方式下的最终损耗率。经过半年的数据积累，我们目前的长途运输平均损耗率，是百分之七点三。我们的目标，是年底之前，把它降到百分之五以内。”


    百分之七点三！


    这个数字一出来，赵处长手里的那份技术说明，差点没拿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