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第二天上午，许辰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方振国的秘书打来的。


    电话里说，市委周书记要亲自带队，组织工业、农业、商业好几个部门的负责人，来许氏实业进行现场指导。


    “许老板，周书记的意思是，不搞形式主义，就是想实地看一看，了解一下我们市优秀民营企业的发展情况。时间定在明天上午九点。”


    许辰挂了电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他拿起内线电话：“晓雅，铁柱，来我办公室一趟。”


    林晓雅和王铁柱很快就进了办公室。


    许辰把事情简单一说，王铁柱的眼睛当场就瞪圆了。


    “周书记亲自来？还带着那么多局长？”王铁柱的声音都高了八度，“辰哥，这……这阵仗也太大了！咱们得赶紧准备准备！”


    这消息传得很快，不到半天，就传遍了京州的工业圈。


    “周书记要去视察许氏实业？一个体户的厂子？”


    “哼，我看不是视察，是敲打。劳模的荣誉都给他了，总得看看他到底配不配。这是先把人捧高了再摔，你们懂不懂？”


    “就是！我听说好几个国营大厂的厂长都憋着一口气呢，就等着他接待工作出岔子，好看他的笑话！”


    这些话很快就传回了王铁柱的耳朵里，他急得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辰哥，外面都传疯了！都说市里这是要杀鸡儆猴，拿咱们当典型立威呢！”王铁柱一拳砸在自己手心，“我现在就去组织人，把厂里里外外，连厕所都刷三遍！保证让他们挑不出一点毛病！”


    林晓雅也有些担忧：“辰哥，接待工作不是小事，要不要定一个详细的流程？参观路线，讲解词，都得提前准备好。”


    许辰看了看紧张的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急什么。”许辰给两人倒了杯水，语气很平静，“他们想看什么，我们就给他们看什么。我们平常什么样，明天就什么样。”


    王铁柱一愣：“辰哥，这……啥也不准备啊？”


    “准备了，就假了。”许辰的目光扫过窗外那片热火朝天的厂区，“我们定标准，就不是为了应付检查。所以我们随时都能让人看。”


    许辰看向王铁柱，一字一句地说道：“铁柱，你现在就去车间通知下去，明天所有人，一切照旧。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谁要是为了迎接检查，故意停下手里的活搞形式主义，这个月的奖金就别要了。”


    王铁柱看着许辰的眼睛，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他用力点了点头：“明白了辰哥！我这就去！”


    许辰的命令，很快传达到了工厂的每一个角落。


    工人们听了，起初还有些不信，但看到王铁柱严肃的表情，大家也都明白了。他们这个老板，玩的就是真实。


    大家心里那点不踏实的感觉也没了，反倒憋着一股劲：咱们厂就是这么牛，不怕你看！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


    离约定的九点，还有整整半个小时。


    几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组成一个车队，悄无声息地开到了许氏五金厂的大门口。


    头车里，周建功靠在后座上，目光透过车窗，看着前方那个挂着“许氏实业”牌子的工厂大门。


    他身边的秘书看了看手表，低声说道：“书记，我们是不是太早了点？他们可能还没准备好。”


    “要的就是他们没准备好。”周建功声音不大，“我要看的就是这家企业最真实的样子。”


    车队缓缓停下。


    预想中领导车队一到，就有人慌忙跑出来列队欢迎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


    工厂大门口，只有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门卫，不紧不慢地从门卫室里走出来，站得笔直，按照规矩敬了个礼，但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准备上前询问。


    车里的秘书眉头一皱，正要下车表明身份。


    周建功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动。


    周建功的目光越过大门，投向了厂区内部。


    厂里没有临时挂上的欢迎横幅，也没有手忙脚乱打扫卫生的工人。


    巨大的车间里，一台台崭新的机床发出沉稳的轰鸣声。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工装，在各自的岗位上专注地操作着，没有人交头接耳，更没有人朝门口张望。


    地面上，黄色的区域划分线清晰醒目，物料堆放得整整齐齐，整个厂区井然有序，透着一股许多国营大厂都没有的劲头。


    这根本不是为了迎接视察临时做的样子。


    看这情况，他们每天都是这么干的，高标准已经成了习惯。


    周建功的表情严肃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比他视察过的任何一家工厂都更规范、更真实的日常景象，嘴角忽然动了一下，露出一点笑意。


    周建功转过头，对身边表情有些错愕的秘书，轻声说了一句。


    “这个许辰，有点意思。”


    车里秘书正要下车，许辰已经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他身后只跟着林晓雅和王铁柱，三个人脸上都看不出慌张，就像出来迎接一个普通客户。


    “周书记，欢迎各位领导来看看。”许辰走到头车旁，微微欠身，平静地说。


    周建功推门下车，其他车里的领导也跟着下来，市工业局、农业局、商业局的一把手，还有几个技术专家，都站在了许氏五金厂的大门前。


    周建功没有跟许辰握手，只是用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然后看向紧闭的大门和旁边一脸严肃的门卫。


    “小许同志，我们提前到了，没打扰你们的正常工作吧？”周建功的声音很沉稳。


    “书记，我们厂里，每一分钟的工作都是正常的。”许辰回答得不卑不亢。


    这句话让跟在周建功身后的几个局长都愣了一下，心想这个年轻人胆子不小，口气更大。


    周建功嘴角却微微扬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好，那就让我们看看，你们正常的工作是什么样子。”


    没有欢迎仪式和汇报材料，许辰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直接把这群京州工业界的头面人物，领进了轰鸣作响的生产车间。


    一踏入车间，就是一股机油和灼热金属混合的味道，但不呛人。地面干净得能反光，物料区、生产区、质检区用黄线划分得清清楚楚，工人们各司其职，几乎没人抬头看这群突然进来的大人物。


    这井然有序又充满力量感的一幕，让好几位常年跑工厂的领导都暗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