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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木头做的我才不怕火》 第81章 两个人各有所图
在一呼吸之间, 栗定沅就镇定地横摆好琴,琴弦一动,凌厉的琴音化刃, 犹如千军万马般朝崔长昼攻去。
而崔长昼不躲不避,剑身幻化出无数个剑影便迎了上去。琴剑交替,打得海水止不住地翻涌, 滚滚浪涛拍打在海岸,攻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刀剑不长眼,有好几次剑波打在栗无观的脚下,他吓得血色尽褪, 连忙找个礁石后头躲着, 生怕波及到自己。
两人交战良久, 小礁石直接碎成石块落进海中,大礁石则是多出几条灼热的裂痕。沙尘飞扬,围着两人的身影, 看不清, 抓不住。
直到日融金海,一抹人影才降至海边, 准确的说是败在海边, 沙雾褪去,桃粉色才逐渐露出来,是栗定沅。
她的琴弦软趴趴地伏在琴身上,竟是被全部切断了!
“青令君的剑法又厉害了。”栗定沅抚着琴淡然说。
其实崔长昼也没好到哪去,霜星的身上有十几处微小的裂痕, 只是剑还未断,就还能再挥起,但琴弦一断, 就难有还手之力,因此,这一战栗定沅输了。
崔长昼并未将剑放下,而是剑尖直只向她,“如今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本君不会让你离开半步。”
栗定沅道:“青令君要本君说什么?”
崔长昼怒视:“为何与贼人勾结?”
栗定沅皱眉,这庄重一真是不靠谱,做事不做绝,还给她留下了后患,要不是许的好处多又实,她断不可能答应这样的交易。
“没有为何。”栗定沅冷冷道。
崔长昼怒极:“好,那今日本君就将你斩于剑下。”
栗定沅冷哼:“青令君,当真以为本君看不出栗无观那反常的模样吗?今日是你别想走出左溪。”
霎时,崔长昼被一群群桃粉色的弟子围住,不知是何时埋伏的。
栗定沅下令,“各弟子,摆镜花水月阵。”
顿时,栗氏弟子有规划地行至各个方位,每个弟子都手持水镜,一袭袭粉色衣尾绕着栗崔二人旋转。
“铮—— ”栗定沅不知何时又将琴弦续上了,缓缓按起琴音。
栗氏弟子随着琴音鼓动的指示,慢慢变化着脚步。崔长昼时刻警惕着阵法,房家善医、崔家善剑、而祁家则是以休雅闻名于天下,那么栗家最擅长的便是阵了。
不多时,背后的水镜射出数道水波,带着一股咸味,崔长昼反应极快的挥剑砍出,可是下一刻左右两边水波紧接着袭来,他一招横扫便破掉了这招。
崔长昼尝试破解阵法,可是那些弟子就像提前预知了他的行动走向一般,提前躲开了他的攻击,崔长昼反复尝试,皆无果。
他又试着去攻击栗定沅,只是这阵法诡异不绝,栗定沅总是在弟子的庇护下移形换影,崔长昼总是扑了个空。
崔长昼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两个缩头乌龟,你们是蹲死了吗?”
栗定沅一听心中一凛,左手不自觉弹错一个音,恰逢此时,背后突感灼烧,只能匆忙改变阵法的走势,挡住背后的袭击。
可下一秒,她瞪大眼睛,脑后猛地一震,她的阵不仅被破了,而且此时,一招掌气直指她的天灵盖,只要一动,它可能会立马降下!
“栗家主,可收手了?”正是陈问的声音。
想破阵最常见的方法便是找阵眼,找到阵眼,无论多厉害的阵也废了大半,但还有一种方法,那便是实力。
实力大于一切。虽然火怕水,但真正的火是可以焚烧世间万物的。
栗定沅稳住心神,“陈问。”
陈问道:“是我。”
栗定沅道:“你们想做什么?”
陈问道:“不是我们想做什么,而是你们想做什么。叫他们退后,快点。”
栗定沅闷声,陈问只好将灵力一步步逼近她的脑门,当手心轻触头发表面,发尾渐渐烧焦。但陈问并不想要她的性命,就在他要把手收回来之时,栗定沅妥协了。
“退下。”
众弟子依言服从命令退下,就在此时,栗无观跳出来,慷慨激昂道:“都不许退!栗定沅身为家主,不以身作则击退敌人,反而带头降敌,是为不耻!作为栗氏弟子,宁死也要把敌人的头颅斩于剑下。”
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栗定沅额角青筋暴起,这蠢货,为了夺权,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说白了,他就是怕这些人真的放过了她,这登上家主之位的机会就难寻了。况且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放虎归山。
栗定沅只能再次下令,“本君说退下!”
众弟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服从了栗定沅的命令,不仅因为她是家主,更因为栗无观平时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堪入目。
栗无观气得直跳脚,“你们干什么?!快摆阵!”
一弟子斗胆说:“镜花水月阵的核心是明空君,单凭我们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栗无观气得横眉倒竖,“废物,废物,全是废物!”
就在他发脾气的功夫,陈祁崔三人已经带着栗定沅逃之夭夭,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栗定沅,既然得手了那就不必在这再浪费时间。
栗无观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眼珠一转又是一个主意,“如今栗定沅被人掳走,那么就由我暂任家主之位。”
……
三人携栗定沅至一处密林,见四下无人,崔长昼使出剑打算威逼,“说,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祁紫君站在陈问的身后,看他燃起火堆,火影明明灭灭,他还不忘烤起了刚刚逃路过程中抓的兔子。栗定沅被绑在火堆的斜前方,一半身子在明一半身子在暗。
栗定沅却一反常态,并不抗拒地说:“你们现在知道也为时已晚。”
崔长昼道:“你这话何意?”
祁紫君抢着说:“除了栗氏,祁氏和房氏也被控制住了。”
“什么?!”崔长昼大吃一惊,怪不得她这么有恃无恐。
栗定沅却和盘托出,“不错,三天后本君就要重开一次群仙会。”
祁紫君不信:“明空君哪有什么资格号令半仙界?”
栗定沅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本君是没有资格,但总有人有。”
陈问明了,“是祁渡。”
崔长昼的眼神锐利地射向陈问,“什么意思?祁渡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陈问叹了一口气,道:“我实话和你说了吧,祁渡在他们手里。”
“呵。”崔长昼冷嘲热讽,“废物一个。”
祁紫君立马站出来,“青令君说谁废物呢?你不也连家没守住吗?半斤八两的两个人罢了。”
陈问严肃道:“说谁废物呢?吃东西就不准废话了。”他将烤熟的兔子递给祁紫君。
“我才不吃呢。”他伸手接了过去。
崔长昼问道:“你要召开群仙会作甚?又这么简单的告诉我们,有和目的?”
“本君说与不说,你们迟早会知道的,何不告诉你们。”栗定沅忽略了第一个问题。
召开群仙会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出一个时辰便会传得人尽皆知。
陈问敏锐地问:“你告诉我们,是打算让我们带你回去参加群仙会?”
栗定沅:“是又如何?”
陈问一针见血的试探:“你想当选仙主。”
栗定沅:“……”
冷风呼啸而过,栗定沅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也没想到不过三句话,陈问就已经知晓她想做什么。
猜到了结果,陈问不给她喘气的机会,继续说道:“你想登上仙主之位,必要赢人心,赢人心就要赢功绩,可你哪来的功绩?”
祁紫君此时也明白过来,“所以明空君与庄重一达成的交易就在这里?他制造麻烦,然后明空君出手解决。”
崔长昼:“真是好算盘。”
陈问右手摸上下巴,问:“可我还有个不解,庄重一能与你达成合谋,肯定是有所图图谋,只是他图的到底是什么?”
栗定沅沉默不语。
陈问自说自话:“他与虚白关系极好,虚白又将木偶蛊的解蛊方法给了我,他就不怕我解了这些蛊吗?到时候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说他不知情虚白讲这件事告知于我。”
祁紫君打断他,“你在叽里咕噜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是巫族人……”陈问忽然大惊失色,一下抓住祁紫君的肩膀说:“我们必须得立马回一趟钟山寺找虚白。”
崔长昼不乐意,“你现在不想想三天后的群仙会怎么办,而是要去什么钟山寺?不明事理。”
陈问颇有些不耐,“那青令君请自便好了,不过明空君要随我们一块去。”
崔长昼恼怒:“凭什么?”
栗定沅适时插嘴,“本君也不想和你身处一处。”
陈问微微一笑,“就凭我们二打一,就凭明空君的这一句话,就凭,你打不过我。”
栗定沅巴不得他们内讧,“言之有理。”
崔长昼冷冷地看她一眼,然后将剑收回剑鞘,“好啊,去就去。”
陈问不知他为何改变了主意,不过这样是好的,现在的情况不宜分开。
次日清晨,四人到了钟山寺,寺门半掩在冬雾里,细雪从檐角滑落,石阶被霜雪洗得发白,不仔细一点,一步下去怕是会滑空。
一名小和尚正在清扫石阶,陈问认得他,便喊:“慧珠小和尚,近日怎么样?”
慧珠惊喜地抬起头,扫帚夹在腋下,双手合十说:“陈施主,慧珠近来安好,只是有一事想不通。”
陈问见他满脸愁容,“何事扰你烦忧?”
慧珠叹了口气道:“虚白师伯不见了,他的伤可还没好。”
“你说什么?”陈问的身子僵住,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顿住,久久不肯散去——
作者有话说:最近在实习,更新可能会慢点
第82章 十五年重生真相
虚白身上还有伤, 怎会无缘无故的离开寺里,他是主动离去还是被人胁迫的?瞧慧珠和尚这么镇定,那虚白肯定是自己离开的钟山寺。
祁紫君推搡了陈问一把, 疑惑道:“陈问,你在想什么?发什么呆啊。”
陈问问道:“慧珠,虚白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有啊。”慧珠不忘自己今日的任务, 边扫雪边说,“虚白师伯留了一张纸条,告知小僧们别担心。”
“啧。”陈问的头有些痛,对事物的反应有些慢, 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事情绕的。
崔长昼还不忘落井下石, 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某人有多大的本事呢, 白跑一趟。”
祁紫君不满他的态度,于是出声反驳,“腿长青令君身上, 我们可没有绑着您来。况且您也长了张嘴吧, 现在不也白说话。”
“没教养的东西,祁渡就是这么教你的?”
“彼此彼此, 青令君是有爹娘的人, 没想到竟和我这被舅舅养大的孩子一样。”
……
两人同样的尖酸刻薄,牙尖嘴利,崔长昼骂他以下犯上,祁紫君怼他倚老卖老,谁也不让着谁, 慧珠在一旁干巴巴的劝架。
“两位施主,这里是佛门重地,请不要吐露如此污言秽语, 嘴下积德。”
两人本就不是受世俗规矩约束的人,如今吵得面红耳赤,更是直接将慧珠和尚的话当耳旁风。
还是一直沉默的栗定沅突然说了句话,“本君知道庄重一可能在哪。”这一句直接让两人寂静下来。
崔长昼质疑:“你凭什么认为本君会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栗定沅淡淡道:“青令君也可以选择不相信。”
她有自己的考量,她和庄重一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真找着了庄重一,他不可能不救她。再退后一步说,他们也能给庄重的制造一点麻烦,谁让他办事这么不靠谱。
此时,慧珠和尚眼睛一亮,颇为激动地打岔道:“这位女施主,你知道虚白师伯在哪?”
此话一出,陈问瞪大眼睛,衣尾簌簌摆动,唇上的细雪被温软,糊住了他的嘴巴,一时竟说不出话。
祁紫君张大嘴巴说道:“这位和尚,你是不是搞错了,明空君口中的庄重一不是虚白大师。”
慧珠不明所以,紧着恍然大悟道:“抱歉,按理说,诸位施主也确实不得知虚白师伯的俗名才对,小僧早该想到是同名同姓之人。”
可是这句话落下,陈问的身子就更冷了,明明冷风也已经停了,暖融融的晨光照着他的脸,但他却只感到了唇上的雪化的冰凉,整张脸被冻得雪落在脸上都看不见。
祁紫君怀疑地戳戳陈问,“真的只是同名同姓?”
陈问也不能确定,或者说他不敢相信,他现在更担忧的是另一件事,虚白名庄重一,那就说明“庄重一”可能并不是“庄重一”的真名,而想要破除木偶蛊必须得得知下蛊人的真名。
怪不得“庄重一”根本不惧他得知木偶蛊的破除方法,因为根本无人得知他的名姓,就连共灵,也只知道他叫小时。
此外,陈问还有个疑问,那便是虚白知晓“庄重一”此刻做的事情吗?如果他知道,为什么不阻止?这不符合虚白大爱的性格。
陈问叹了口气,虚白啊虚白,你就对他这么纵容,饶是他以你的名头在世间祸害,也无动于衷。
“你确定虚白的俗名叫庄重一?”陈问仍旧不死心。
慧珠:“那是当然,是好几年前虚白师伯亲口告诉我们的。”
得到答案,陈问也不再纠缠,他深思熟虑后,打算让栗定沅带他们去找庄重一。陈问等人向慧珠告别,“下次再会。”
就算这真的是是陷阱,也能找到“庄重一”,否则到了群仙会召开的那一天,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这是一处春暖花开的地方,很难想象在隆冬还会有这样的地方绽开着。
石阶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霜雪,非白是银,像一条银蛇蜿蜒进山谷。一大片轻轻的清雾不含冷意,花色匿在其中,树色暗在花间。
此处太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反而会让人戒备,祁紫君警惕道:“明空君如何得知那人会在这儿?”
栗定沅淡笑,“青令君可看到眼前的樱花了?”
原来那些藏在山谷里的粉色是樱花。
祁紫君:“有何关联?”
“自然。”栗定沅解释,“我们上次见面,他的衣袖里就带着樱花,而樱花是不会在冬日开花的,除了……这。”
崔长昼不可置信,“你就仅凭这个推断?”
栗定沅睨他一眼,“这还不够吗?”
陈问道:“是龙潭还是虎穴,也要进去看看才知道。”
这块是好地方,但也很隐蔽,要不是栗定沅带路,陈问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这个地方,“明空君是如何知晓此处的?”
栗定沅闲庭信步走在前头,“本君也是意外得知,很久以前,本君想折枝樱花送人,但那是个冬日,何来樱花?恰逢虚白大师路过,得知本君烦忧,便跋山涉水,逢天保佑,真叫大师寻一枝回来。”
这是一座山谷,路口仅容两人可过,迈入谷中,可见流水潺潺,日夜无休至上而下地流去,河畔一排数十株樱花树,花瓣似云霞一样映粉。
祁紫君颇为八卦,“那樱花明空君是想送给谁?”
栗定沅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祁紫君的脸好一会,盯得他头皮发麻,忍不住问:“明空君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无事。”栗定沅转回身子继续走,说:“她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此话一出,祁紫君便知道戳到了她的痛处,只能磕磕绊绊的安慰:“他的生命里有一朵你送的花。”
栗定沅轻笑一声,叹息在风中转了又转,最后只变成两个字,“谢谢。”
行至谷底,清雾漫漫散去,天空亮得发蓝。若是此刻这儿立着一座成形的木屋,再弄些篱笆围着养些牲畜,种点小菜,那定是极好的隐居去处。
可惜,这确实有一座崭新的小木屋,只是没有篱笆,没有鸡仔,没有白菜,更没有人,只有一座墓碑,墓前置着一本书籍和一个木鱼。
远远的,陈问就看到了墓碑上刻的人名——庄重一之墓。
其实石碑上不单单只刻着这五个字,只是陈问眼里只容得下这五个字。他抹了一把眼睛,在石碑上描摹起名字,是真真切切“庄重一”这三个字没错。
祁紫君不可置信地道:“庄重一死了,那现在那个是谁?”
崔长昼蹙眉,“怎么出现了三个庄重一?”
死了,庄重一死了,也就是虚白死了?
——卒于南贤三十年二月二十日。
陈问半蹲于地,这个日子,是他还在地府的时候。
那他重生回来遇见的第一个人是谁?这一路与他谈笑风生的人是谁?舍身救他的人又是谁?那个心怀大义的虚白是谁?
陈问在脑海里苦苦寻找与虚白有关的记忆,第一次对视,说的第一句话,第一次吃茶……回忆到这,他突然想起,也是在那一天,他听到了虚白身亡的消息。
而后“虚白”才会同他一起去独坐幽篁,去那里找凶手,所以涟漪使就是杀死虚白的凶手。
栗定沅折了两枝花,一枝递给祁紫君,而她手里的那枝放在了碑前,祁紫君不明所以,但学着她将花放在了她那朵的旁边。
一朵樱花落到陈问的手背,他想起了与虚白在初见的那三天里看的紫薇花。远处河水叮咚,他又回忆了两人在东海边捡的贝壳。山风拂过,吹动书页,他的眼前浮现了在钟山寺,虚白教他解读佛文的情景……
陈问的眼眶发酸,一滴泪不声不响落于风中,轻风稍重,带去泪痕,花片满空,扑入袖、点于睫、沾于书页,他缓缓将花片拂去,露出一句话来。
不要为我的死亡哭泣,我葬于春日,便长于花中,在下一个春天,我永远等着你向我奔来。
陈问终是再也憋不住,胸腔似是被后知后觉给砸了几下,两行清泪散于风中,世间真的再无虚白。
陈问终于意识到,他与虚白并不是至交好友,只是一个通过书信的陌生人。他们并未在真正的时间,真正的见过一次面。
怪不得在那封信上,虚白并未叫他陈施主,因为那时的虚白,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姓,陈问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某一块被挖走了。
“谁允许你们来这的!”身后传来一道怒不可遏的声音。
陈问呆着没回头,反而是崔长昼的反应最快,拔出剑道:“好啊庄重一,原来你真的在这,受死吧。”
庄重一咬牙切齿,“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扔到东海里喂鱼。”
陈问回过身拦住崔长昼,道:“一直是你,对吧。”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除了庄重一,其他人都没听懂。
庄重一目眦欲裂,“是我,怎么,你不满意吗?”
陈问摇头,“是你,那便是你。”
可庄重一却突然发起疯,一掌拍断几棵樱花树,“是我,是我,可是你却真的是你!凭什么我是我,我不是他……”
祁栗崔三人一头雾水,只有陈问知道他在说什么,“天命罢了。”
“天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庄重一仰头大笑,“天命?你以为你活了是天命吗?你以为我那天是偶然去的度朔之山吗?你以为地府里那块神木是谁给的?你应该感谢我!祁渡也应该感谢我和他合作!”
陈问脑子轰的炸开,没想到这件事还牵扯到祁渡,他急道:“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为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庄重一此时又不发疯了,冷冷看着几人,“待一日后,我再来取你们的性命。”
下一刻,地动山摇,巨山竟缓缓移动起来,将山谷唯一的出口缓缓封闭。几人反应很快,朝山口奔去,只是那座山移动的速度太快,还未至山口边,出口已经完全封住。
四人完全被困于这山谷之中——
作者有话说:╭(╯ε╰)╮忘记剧情的话可以去前三章看看哦,前三章有埋了一些伏笔
第83章 千年等待一人归
山谷里很安静, 这一闭似乎让四人与世隔绝。
崔长昼朝原来的出口挥出几剑,可并没有什么用,山壁上只留下几道冒着寒气的深痕, 他走投无路之下,竟拿陈问撒起气来。
“看你干的好事,这下所有人都被困在这里, 你满意了?你开心了?”
祁紫君颇为不满,“都这时候了,青令君不是想办法,而是先来指责人吗?”
崔长昼冷道:“你倒是镇定, 谁知道祁渡与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两人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你自然不怕。”
陈问也想不通,祁渡到底与小时达成了什么合作?又拿什么条件做了交换?原来自己的重生都是在他们俩的一切计划之中。
祁紫君气红了脸,大声反驳:“我舅舅才不是那样的人!”说到这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除恙呢?你有没有见到他?”
“除恙?”崔长昼冷哼一声, “这与你何干?本君警告你,不要再与他来往。”
崔长昼一向不喜崔除恙与祁紫君来往, 不仅是因为祁渡的原因, 还有他对祁紫君性子的厌恶,很像曾经的自己。
只是教训了很多次,崔除恙还是屡教不改,每次都背着他偷偷摸摸和祁紫君来往。
祁紫君脸色一变,“他几日前说要回仙颐, 青令君没看见他吗?”
崔长昼血色褪去,十指发凉握紧剑柄,“你说什么?!”
他前几日根本不在仙颐, 假使崔除恙真的回了筑瑶台,那简直是自投罗网,思及此,他愈发的烦躁起来,不停地踱步,“蠢货,还不快想办法出去。”
祁紫君此时也没空再跟他对骂,他摇着陈问的手臂道:“快想想办法,我可不要困在这里一辈子。”
刚刚为了逃出去,他和明空君上天入地的法子全试了一遍,都失败了,这里似乎有什么阵法拦着他们。
陈问勉强自己静下心来,现在还有最重要的的事情等着他。他盯着眼前潺潺的河水,猛地起身靠近河岸,良久,脑子里划过一丝闪光,他知道怎么出去了。
**
一处僻静的厢房内,纸窗竹帘,斜月碎银般射入,照见里面一几一榻,长几上摆着古琴一张,琴书横乱,炉火微红,茶温尚在。
一只修长的手指拾起茶盏递到嘴边,轻抿了一口,热气缭绕着他的脸庞。
与他正对坐着的白衣人,长着一双上挑的狐狸眼,阴阳怪气道:“蘅祾主真是好兴致,被关着也能这么气定神闲。”
祁渡敛眸不回话。
小时冷笑,“我见到陈问了。”
祁渡眼睫轻颤了一下,而后缓缓掀起眼皮瞪他。
小时以此为乐趣:“你很想他?我真是万般后悔,早知道不与你合作了,他回来只会搞砸我的一切计划。”
茶杯被玉手放下,转而抚起琴,琴音回荡于红纱灯中,祁渡左挑眉,“你没有选择。”
小时握紧拳头,是的,他没有选择,只要有祁渡在,他就不能杀了涟漪使,也就不能报仇,但是他怎么能不报仇呢,那人活在世上一刻,他都寝食难安,哪怕是搭上性命,也要将那人碎尸万段,就算是死了,也要叫涟漪使死得不得安宁。
小时挖苦地说:“陈问要是知道这一切是你的谋划,他会有什么反应?蘅祾主不妨猜一猜,我有没有将这一切告诉他。”
祁渡只是轻飘飘地问:“你的女娲石集齐了?”
小时的脸一白,包上贺生微那一块,他现在还差一块,贺生微在他的眼皮底子下监视者,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也找不到翟桃花,因为翟桃花自始至终都被他囚禁着。
而东海那一块也在他的手里,他根本没拿来救三太子妃,因为那蛊毒就是他下的,他自有解药救人。
十五年前,虚白被涟漪使打成重伤,命不久矣,他只能给他续命,可治标不治本,他咽不下这口气,但涟漪使聪明,寻得祁渡庇佑,他奈何不了。
于是小时只能另辟蹊径,以一命抵一命的报酬与祁渡提出交易,他用陈问的命换涟漪使的命,不出所料,祁渡根本拒绝不了这场合作,只是谁曾想,这交易竟长达十五年才完成。
当陈问复活那天起,他十五年的仇恨才有了落处,深仇血恨才终于得报。
小时寒声道:“蘅祾主还是早点歇息吧,明日的群仙会切记不要缺席,否则你祁氏子弟的性命我可不保证。”
人走茶凉,祁渡拾起几下的书籍,不管陈问怎么想他,他从来不后悔做了这个决定。
十五年前。
那时祁渡刚登上仙主之位不久,就有人来求见,说有贵重东西要交给他。
是怀送齐氏的人,祁渡对这个氏族有所耳闻,齐家是一个很神秘的家族,家族史有一千年之渊博,只是甘愿安居一隅,不然四大仙家恐要变五大仙家。
只是祁渡没想到的是,来拜见的是齐氏现世上最尊贵的道祖——生息道人。相传他已经活了几百年。
生息道人身着金白衣裳,身材高大,脊背挺得笔直,一对白眉垂肩,瞳孔深处,是浑厚的沧桑,还带着些敬重。
他见到祁渡脚步停了一下,而后向祁渡行了个大礼,“见过仙主大人。”
祁渡紧忙起身扶起他,这他可受不得,又朝生息道人作揖,“生息道人请起,是晚辈要向您行礼才是。”
生息道人摇摇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然后从袖里掏出一面镜子双手递给他,“这是昆仑镜,我还给您。”
祁渡睁大眼睛看着他手里的镜子,“这是神器昆仑镜?!这不是晚辈之物。”
生息道人说:“仙主大人可信前世今生?”
祁渡点点头,前世今生,因果报应,命运是早已就注定好的了。
“那我便给您讲一个往事。”生息道人便娓娓道来。
那是在千年前,怀送齐氏的先祖只是一个猎户,但却是一个想修仙的猎户,冬日的某一天,他上山打猎。
那年的冬日异常寒冷,大雪下不停,天地上下一白,山里人一粒,厚厚的雪花不仅眯住了双眼,还拦住了下山的路。
齐氏先祖被困于山中几日,囊里的干粮也早已吃完,眼看马上就要冻死山中,这时他的余光中出现了一道人影,一抹红色的人影。
那不是血的颜色,而是希望。
那人救了齐氏先祖,并传授于他招式与修炼功法,前提是要他办成两件事,先祖视那人为神明,自是感恩戴德的应下。
第一件事便是保护好这镜子,直到千年后交给南陵祁氏祁渡。
祁渡蹙眉思索,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人,不知这人有什么目的,他疑惑道:“那第二件事是?”
生息道人微微一笑,“是个孩童,是一个被冰裹住的孩童。”
祁渡的心一紧,脑子还没缓过来,嘴已经先问道:“那孩童是谁?”
生息道人却忽地跪下,“是齐氏无能,那孩童被冻了一千年,却在十八年前失踪了。”
一千年前。
齐氏先祖看着恩人手里的孩童,心里一阵忐忑,他被大雪围住,可怀里的孩子却可爱的睡着,只是瞧着便让人觉得安宁。他道:“恩公,为何您不亲自照顾他?”
那人只看着怀里的孩子,“我不能在这久待,所以得找个人帮我守着。”
齐氏先祖也知不多嘴的道理,问道:“那您几时回来一次?”
他头也不抬,“半年,不,或许一个月。”
齐氏先祖愣愣看着他,他却只在乎怀里的孩子,眼里的怜惜、爱恋、不舍还有想念都溢在脸上。
恩公是在透过孩子怀念亡妻吗?
后来,齐氏先祖将自己的姓氏改为齐以纪念恩公,是的,他原本的姓氏不是齐。他一边兢兢业业完成恩公的交代的事情,一边将家族发扬。
只是要守护好神器,就不能锋芒毕露,齐氏先祖便选择低调行事,与世无争,也顺利将家族延续了千年。
恩公有时一月来一次,有时半年,有时甚至是半月,他看着他一头青丝慢慢变成半白半黑,只是面庞丝毫未变。
直到齐氏先祖寿终正寝的那一日,他还是如年轻时候的模样,只是那头黑发已经不留余地的褪成了全白。
而那孩子也一如既往被困在冰里。
真是可怜啊,两个人,一个人的生命与世界被封在冰里头,另一个也是。
听完往事,祁渡的心空了一块,他双手接过昆仑镜,虽然他并不知道所谓的恩公是谁,“多谢道人。”
生息道人回礼,“仙主大人不必言谢,没有恩公,便没有怀送齐氏,也没有我。”
祁渡对这恩公起了些好奇心,身着红衣,很可能是祁家人,道:“道人可知那恩公是何模样?”
生息道人浅笑,“仙主大人不久后就会知晓的。”
除了这面镜子被传承下来,还有一物也被保存完好,那就是先祖亲手画的恩公画像。
那画中人正是眼前人。
生息道人第一眼见到祁渡时便呆住了,而后立马就反应过来,祁渡便是恩公。
至此轮回闭合——
作者有话说:就没看那一眼,老婆就不见了(ㄒoㄒ)
第84章 观仙台重选仙主
观仙台。
金乌半挂空中, 日光斜斜地落到密林上,惊得枝头的雪融化成水合于厚土中。
这里聚集着半仙界大大小小的仙家,红绿蓝白的家服穿插着, 除了以怀送齐氏为首的七个与世无争的仙家之外,剩下的无一缺席。
各个仙家以方阵式集合着,站位说讲究也不讲究, 住居在东边的便在观仙台的东方向站着,西边的便在东对面等着,只是从前往后的家族势力越来越小。
今年的群仙会与以往稍加不同,历届各仙家只会出席三到四人, 一般是家主带着两三个核心弟子, 但这次群仙会却要求出席十人, 而召开群仙会的大英殿最多只能容纳几百人,这样一来,地点只能从大英殿换成观仙台。
但这也正是小时的意图。
众人窃窃私语, 一名着绿色家服的修士低声不满道:“这时间都过了三炷香了, 为何还不见蘅祾主的身影。”
他旁边的青色人影摇头皱眉道:“不知。这位道兄,你觉不觉得这里的气氛很诡异?”
绿衣修士环顾四周, 一开始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直到目光望向前排,细细观察之下才终于发现了一丝异常。
他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为何祁崔房三家的弟子都跟丢了魂似的?”
这数十个人双眼无神,神色苍白呆滞,躯体僵直地站在原地, 宛若木偶人一般一动不动,诡异非常。
青衣修士道:“何止,栗家主和崔家主也并未出席。”
不止他们发现了这个异常, 越来越多的修士也察觉出这个诡异的情况,嘈杂声渐渐变大。
“这是怎么回事?”
“蘅祾主莫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难不成要放我们鸽子?”
“仙主大人何在?”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声问了出来。
等了这么久,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心存怨念,这一句便是情绪的突破口,质问声、怒骂声、吐槽声、安抚声此起彼伏。
但人群的这抹暴动很快在一道红色人影的出现中渐歇,金色的腰带随着雪白的头发摇摆,他的衣袂先一步掠地,足尖才跟着点地,不紧不慢地进入众人的眼中。
祁渡。
他只身挺于天地间,立于苍生里,仿佛位于世间最高的那座山峰的悬崖边的红梅,孤傲至极,众人见之不自觉屏息。
祁渡扫了一圈,而后缓缓启唇:“本尊来迟,累诸君久候,还望诸位海涵。”
某位家主喜笑颜开道:“不晚不晚,蘅祾主来得正是时候。只是这群仙会提前召开,可是那妖皇又惹出什么祸了?”
“我看定是。”底下有人附和道,“我就知道他一回来准没好事。”
他们这番猜测也不是没有缘由,最近天下太平得很,除了妖皇这灾祸,众人着实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可值得蘅祾主如此大张旗鼓。
祁渡的眉微不可察锁了一下,“他很好,没惹出什么祸来,只是本尊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本尊深受心魔烦忧已久,今日,本尊要谢去这仙主之位,这是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此话轻轻一落,却震得众人耳廓嗡嗡发响,群峰鸦默雀静,在前的人很快的反应道:“这万万不可,蘅祾主还是再三思才好。”
“是啊,在场之人有谁敢说能比蘅祾主你做得更好?”
“鄙人想,也没人敢接下这担子。”
仙主之位是个香饽饽,自然有人想坐,只是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如若小家族的人想登上这位置,第一个不同意的不是四大仙家,而是其余的小家族。其次,这个人要得到几乎全部人的认同才可。
简单来说,也就是只有大贤大德,修为高强之人才能胜任。众人苦口婆心的劝阻,只是他们心里都清楚,蘅祾主这是通知而不是商量,只因心魔是人最难战胜的敌人。
但此时却有道声音高响:“宁某自荐。”
众人循声探头探脑望去,都想知道这么大胆的人是谁。
月白色长衫,圆眼翘鼻,手拿折扇腰间佩着香囊,是恭泉宁氏宁人愿。
因为尚清山那次围剿妖皇,在场的许多人都认识他。有人认真道:“宁家主,你就别这时候出来开玩笑了。”
宁人愿不快:“阁下这是什么意思?宁某从不开玩笑。”
众人见他神情认真,便道:“宁家主,不是我等看不起你,而是你还不够格坐上这仙主之位。”
宁人愿冷笑,摇开扇子道:“够不够格,岂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既然你觉得宁某不够格,那你且问问蘅祾主,他心中值得当仙主的人选又是谁?”
说来说去,半仙界现在的的主心骨还是祁渡,不管是击杀妖皇,还是这十五年来的治理功绩,这些事情过后,祁渡在这些修士的心中犹如定海神针。
橙衣修士看向一直不出声的祁渡,问:“敢问蘅祾主,你既要辞谢仙主之位,那何人能当此重任?”
祁渡气定神闲道:“当然是能者任之,在场诸位都知根知底的,那么今日就先以‘强’为选定仙主人选的资格,如何?”
众修士见他心意已决,便只能勉强认下。
祁渡在观仙台中心扫出一块干净的位置,道:“擂台赛,连赢十把者即为下一任仙主。”
直到至今,还是有人存疑,垂死挣扎道:“仙主大人稍等,崔家主和栗家主还未到场,再加上蔓荆子还未表态,不知他们是否赞同这个做法。”
话音一落,栗无观急说:“我是代理家主,我同意了。”
栗无观的想法很简单,他才不管这些人有什么阴谋诡计,只知道祁渡脑子被驴踢了,居然想把仙主之位让出来,他只想坐上这半仙界最高的位置。
崔氏最前头的弟子上前一步,双手僵硬垂直在侧,黑瞳一动不动,鼻翼有规律的一张一翕,机械地道:“家主被私事耽搁,未能及时前来,只教弟子遵从蘅祾主之命。”
房有情深深地看了一眼祁渡,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说:“本君同意。”
这下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也无可奈何,很快,台上就跃上两个人,一抹梨花一抹夕阳各占一方,两人朝对方行了个礼便开打。
不过两个时辰,台上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没有人能做到连胜十局。奇怪的是,一开始叫得最欢的宁人愿反倒不急了,现如今才缓缓踏上台去。
宁人愿伸手,扇子探出一截,“请。”
当宁人愿只用五招打败对方时,众人还不以为意,直到他一穿二,一穿三,一穿七,一穿八,众人目瞪口呆地直在原地,原来他的实力这么强。
宁人愿嘴角斜笑,一脸得意,“还有人上台么?”
“我来。”栗无观沾沾自喜的上台,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等前面的人把宁人愿的灵力消耗完了,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他的算盘打得极好,只是唯二漏算的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还有不了解宁人愿这个人。
宁人愿冷笑,草包一个,也敢来与他争。
宁人愿这下连礼也不行,腕骨一沉,扇面便迅速闭拢,那声音轻似蜻蜓点水,但眨眼之间就已直指栗无观的面庞。
栗无观虽然骄横自大,但总有一点硬实力在身,他即刻拔剑挡住扇尖,宁人愿小瞧了他,这一缕扇风很快就被剑气碾碎消散于风中。
这一击却让栗无观信心倍增,忙着提起武器打出第二剑,可是他太急,又认为宁人愿此时没什么灵力傍身,全身不免漏出几个破绽。
宁人愿找准时机,果断出扇,扇面幻化出几道虚影,一道点向眉心,一道掠于喉结,一道挑去心窝,招招狠辣。
栗无观分不清这三个哪个是真的扇子,不由得自乱阵脚,眼见三道扇风逼近,情急之下他向心窝那出的抵去。
可是,他赌错了,真正的白扇正抵在他的喉结,宁人愿本打算下手再重一点,只是今日这场比试,必须要点到为止才行,要是真的伤了人,对于他日后的风评可不太好。
宁人愿收回武器,“你输了。”
栗无观不想认,但他好面子,不想让众人鄙视他,只能愤愤离台。
连赢九场,宁人愿更加得意忘形,眉毛飞扬,“可还有能者?”
在场修士面面相觑,谁也不想上台当最后一个手下败将,给他人当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宁人愿见此愈发傲慢非常,背过身面对祁渡道:“蘅祾主如今可宣布下一任仙主是谁了。”高傲到这是命令而不是询问。
祁渡淡淡道:“再等一盏茶的时间。”
宁人愿数着拍子等着,只差一弹指的时间时,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说:“蘅祾主,可以宣布了。”
“既如此……”祁渡才说了三个字,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人长得丑,想得到挺美,仙主之位怎轮得到你。”
宁人愿脸色大变,他今日怎会出现在此。
有人认出来人是谁,惊喜喊道:“青令君,是青令君。”
此人正是逃出生天的崔长昼。
第85章 天下大乱已至此
那抹半见色身影浮在半空中, 昙花耳坠在风中摇摇欲坠,手上还抓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着栗定沅, 崔长昼一脸怒容地瞪着祁渡。
人群一阵骚乱。
“是青令君和明空君,只是这两人……”
“就算这仙主之位蘅祾主辞之,那理应也是由青令君上台才是。”
“只不过为何这崔氏弟子见到自家家主一丝反应也没有?”
诚如众人说的那样, 崔氏的子弟非常安静,甚至可以说脸上的表情是空白,他们的站姿自始至终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像颗树一样直愣愣地站在那。
这些碎语自是飘到了崔长昼的耳朵里, 他撇了一眼自家小辈, 怒不可遏拔剑, 剑身寒光一闪,高声道:“诸位,半仙界里出现了一个叛徒, 我崔氏弟子都已经下蛊被控制了。”
这一番话将本就不平静的湖水搅得更是翻涌起来。
“此话何意?”
“叛徒是谁?莫不是蘅祾主?”
“那这么说, 南陵祁氏的弟子和步河房氏的弟子也是如此了,怪不得我见他们四肢行走僵硬。”
众人盯着那些弟子观察, 这一看可不得了, 个个神色无魂,已然是没有自主的心神。每一个修士开始不自觉和旁人拉开距离,手握配器警惕的防着旁人,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确定身边人有没有被控制。
崔长昼话只说一半, 惹得人心痒痒,有人憋不住出声问道:“青令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叛徒又到底是谁?”
崔长昼手腕一动, 长剑便指向一人,众人随着霜星剑的剑尖望去——蘅祾主祁渡。
在场的修士面色皆是大惊,这不可能,那可是仙主,还没等众人从震惊里回过神,只听崔长昼冷声说:“身为仙主,失职该当何罪?”
祁渡淡淡道:“视情况而定,本尊应当身受三根销魂钉,再退下仙主之位。”
崔长昼追问:“那敢问仙主,你可做到了?”
祁渡摇头说:“本尊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仙主了,此次群仙会结束之后,本尊自会打上三根销魂钉。”
“好。”崔长昼冷笑一声,随后将剑偏移指向左溪栗氏,“栗家叛变,又该当何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的目光狐疑又震惊地投向左溪栗氏,半信半疑。
栗无观怒指崔长昼,“呸,崔长昼,你别空口无凭的污蔑人,你有什么证据。”
崔长昼缠着绳子的手腕向里一拉,栗定沅便酿跄几步,“你说为什么?这就是为什么。”
站在栗无观后头的一名核心弟子抽剑,粉色衣裳纷飞,他肃然道:“青令君,请不要对明空君无礼,请解开明空君。”
栗无观虽然喜欢和栗定沅抬杠,但是在绝对的大是大非的事情上绝不含糊,尤其是家族荣耀上,“仅凭你一面之词如何服众,说不准你才是那个叛徒。喂,栗定沅,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就算被崔长昼等人拆穿了,栗定沅也丝毫不惧,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只要她打死不认,他们又能怎么样。栗定沅道:“本君自然不是,或许你们应该问问蘅祾主,他与下蛊之人又是何关系。”
栗定沅很聪明,她知道自己要是将此事嫁祸给崔长昼,那绝对是下下策,倒不如祸水东引到祁渡身上,她自是知道庄重一与祁渡之间的交易。
霎时,全场人的注意力都放到观仙台中心的那个人身上,白发尾轻浮在日光下,划过几丝光泽。
祁渡坦坦荡荡地说:“我与他之间是有交易,可未涉及旁人。”
此话一出,人心惶惶。
“我们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诸位别激动,蘅祾主这么多年的为人处世我们都看在眼里,他断不可能做出这等事。”
“是啊,看情况祁氏也被下蛊了,他总不能如此狠心吧。”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躲在角落不吭声的宁人愿此时似是接到什么指示般,出来说道:“诸位,既然蘅祾主已承认失职,这仙主之位也已被罢免,但还有三根销魂钉,不如就现在一并办了吧。”
“这……”众人迟疑。
崔长昼道:“阁下是何人?”
宁人愿道:“恭泉宁氏家主宁人愿。”
崔长昼嗤道:“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家主,本君还以为有多大官呢。”
宁人愿握紧拳头,面上闪过一丝狰狞,“虽然鄙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家主,但也心系这半仙界,所说所做无愧,如今蘅祾主犯错,受罚是应当,只是不知青令君阻挡何意。”
“冠冕堂皇。”崔长昼利落地抛出一道剑气打在他的手臂上,这一变故让在场众人反应不及。
鲜血嘀嗒嘀嗒落到白玉般的地上,汇聚成一个小圈,并且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宁人愿慢半拍反应过来,神色痛苦地捂住右手臂。
“啊——!!!”他痛苦地吼叫,伤口冒出阵阵寒气。
有人看不下去,“青令君有话好好说,何苦伤人。”
崔长昼难得理智地说:“如今半仙界大乱,他却要在这时候出来添乱,心里藏着什么祸心可想而知。”
宁人愿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地辩解:“那只能说明鄙人思虑不周,何来什么恶意歹念。”
一旦动了手,那事情的性质也就变了,有理也成了无理,更不用说崔长昼无凭无据,再加上他在仙家里的名声可谓是狼豺虎豹一般的存在,众人心中的天平在慢慢倾斜。
祁渡听得头疼,几日不见陈问,他的心本就烦躁,以往十五年,千年他都熬过来,可是在重逢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再也忍受不了陈问离开他一时一刻。
庄重一要是此时出来搞事还好,可又偏偏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耗着他的心神,就愈加加重了他的烦闷,也就没什么心思主持大局。
场面逐渐混乱起来。
“铮——”不知是谁拔了剑。很快,观仙台上便爆发了一场恶战。
兵器乒铃乓啷的交缠,一大半人是被迫拿出武器,一头雾水的开始交战。交手片刻,许多修士也发现了不对劲,与他们交锋之人全是面色无神,就算受了伤也丝毫不顾及。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些人全都中了蛊?”
放眼望去,观仙台上至少有一半的人都中了蛊,这太可怕了,究竟是何人才能操控这么多蛊虫,不敢想象他会有多么庞大的灵力。
崔长昼反应过来,想加入混战,却被不知何时挣开绳索的栗定沅拦住,她横摆起琴,“你的对手是我。”
两人再次过招,一黄一粉在半空中来来回回碰撞,速度快得看不清。
祁渡很想出手镇压,只是小时防着他,给他喂了禁药,只要一动灵力全身筋脉就要逆转,要是强心催动灵力,就会爆体而亡。
栗氏弟子茫然地站在原地,这批人全是家族里的核心弟子,自然知道栗定沅的盘算,只是现在拿不定主意怎么做。
栗定沅看穿他们的彷徨,她现在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观仙台上的人全部杀绝,这样事成之后,就没人知道她的背叛,半仙界也可以完完全全掌握在她的手中,栗氏也就再也不受限。
于是她决绝的下命令:“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栗氏子弟不由分说加入乱斗,有了他们的加持,勉强平衡的形势一下被碾压,原本人数就不占优势,这下实力上更不占上风。
越来越多人负伤,只是被蛊毒操控之人根本不畏惧伤口,他们逐渐将正常修士逼到一起,形成一个包围圈。
此时,太阳升到天穹的最高空,日光直射人间,仿佛光明就在此刻,午时已到。
“这是什么?”
“这是太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一圈光芒将他们笼罩在内,这道光芒与日光何其相似。
“滋啦——”有人试图闯出去,却被反弹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放肆的笑声盘旋在空中,久散不去,“诸位午安啊。”
祁渡抬眸望去,人终于来了,事情也终于要了结了。
小时慢慢从山下走上来,闲庭信步宛若他的宅子一般,他看见崔长昼,眼里浮起一抹恶毒,“居然叫你们逃了出来,陈问呢?他又在哪。”
崔长昼愤然,“除恙在哪?”
“崔除恙?是那个患有疫鬼的孩子。”小时歪头,饱含恶意地笑道:“他还没过十六岁生辰吧。”
崔长昼心慌,“你如何得知这件事。”
小时坦然承认道:“很简单啊,是我做的。”
他说这一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崔长昼心乱。
“你找死!”崔长昼彻底被激怒。
小时动也不动,只因他的剑招出到一半,便被栗定沅拦下,她退后数步,嘴角渗血,这一招差点接不住,她擦掉血渍道:“你的对手是我。”
他缓步至阵法面前,眸子里流露出马上就要得偿所愿的疯狂,“今日,诸君的性命就留在这里吧。”
“你们可是我亲手筛选出来的,最好的祭品,死在我的手里,不枉此生。”
他癫狂得哈哈大笑,顿觉身后一掌灵气,迅速反应过来回身格挡,见到来人,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陈问。”
“我等你很久了。”
第86章 隐姓埋名好多年
空中乌云滚滚, 没有形状的变化着,陈问执枪于身前,目光却透过小时看向祁渡。
祁渡紧握成拳头的手慢慢松开, 紧绷着的身子缓缓软下来,就是这样,只要陈问在他就安心, 只要陈问的目光还看向他,他就幸福。
陈问上上下下地扫视祁渡,见他一毛一毫都没有受伤,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 调侃道:“你下次聪明点, 如果你把祁渡一并关进去, 说不定我就不出来了,直接在里面隐居。”
那日,他们被困于谷中, 四面削壁千丈, 猿猱也难攀爬,加之谷中上方又布了阵法, 御空无门, 山谷中除了樱花树之外,只余下一条澄净的河。
陈问与河水浅浅共灵,便得知河的源头有一条白练似的瀑布,瀑下有一条暗河,暗河通向百里外, 那儿有一湖,或许就是出路。
陈问将这个发现告知其余三人,祁紫君自然信他, 崔长昼也难得没有质疑,也不管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听完一个闪身直接走了,比陈问还着急。
一行四人沿河行至瀑布前,瀑水轰隆隆的砸下,陈问抬头望瀑布,白水像云一样从天上落下来,甚是壮观,而后他的目光看向瀑底那终年不散的漩涡。
崔长昼运起灵力,率先纵身跃下水里,紧接着就是陈问和祁紫君,最后是栗定沅。
瀑流万钧,从四周打来,陈问立马双耳失聪,两目皆白,胸腔起伏困难,可好在有灵气护体,不多时,陈问便适应了水下。
河底下只有一条路,陈问朝之游去,良久,光芒越来越黯淡,直至被河水黑暗彻底吞噬,伸手难以辨十指。
陈问任湍流撕扯自己,脊背时不时擦过几颗石棱,再加上河水划过,火辣辣的疼,偶尔暗藻水草缠上脚踝,越挣越紧,无奈之下只能一并拔起。不知游了多久,久到陈问自觉身子麻木,才终于见到一丝光。
那束光暗淡却刺眼,陈问将剩下的灵力集中起来,全力朝光芒飞去,“啵——”的一声,他整个人被暗流抛起。
再次睁眼时,已然到了陆地上,头顶水幕如银,一线月光从一小洞口投下,原已至夜幕,陈问抹去脸上的水珠,四处查看。
只见栗定沅快速起身朝一狭小洞口奔去,那是这唯一的出口,陈问即刻反应过来,“不好,她要逃走!”
祁紫君手比脑快,立马出鞭,崔长昼的剑也马上出鞘,本来众人的灵气也消耗得差不多,栗定沅的体力犹不及他们,两相阻挡之下,栗定沅很快就被抓住。
崔长昼以防她再有什么别的动作,掏出了捆仙索将她严严实实地捆住。
四人沿石缝而出,一炷香后,豁口扩成两人肩宽,外头夜凉如洗,月光满世间泻下,陈问的胸腔再也不压抑,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休整片刻就要离开,陈问回首望那汹涌的暗河,轻喃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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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看着言笑晏晏的陈问,眉头经不住抽搐,这人是在地府待久了变鬼人了?和鬼一样阴魂不散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强颜欢笑道:“来得正好,我的至交好友。”
陈问没有反驳,虽然这一路上陪在自己身边的是假扮成虚白的小时,但不管这个人是虚白也好,是小时也罢,他就是他,他就是自己承认的好朋友。
小时了解他的过去,他亦是如此,小时拯救过他的性命,他慰藉过小时贫瘠的心,他们之间早已不是一句两句便解释得清楚的。
至少那是一段两人都开怀大笑的时光。
但这并不能让陈问选择将武器放下,“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时敞开双手,眉目间净是得意,道:“这么久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他并不遮遮掩掩,陈问蹙眉,弹指之间,以往的回忆如夜晚的潮水般涌来。巫族人的灭绝、皇宫的命格转换、不周山百姓的性格改变、月光村的黑魂以及现场被困的诸多修士……
这些信息凑在一起,就算是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陈问立马就推出来一个结果,他不可置信道:“你想将你族人复活,然后将他们的命格和躯干与这些修士交换。”
小时高兴地昂起头,“正是如此,如今大阵已成,再也没有阻止的可能性。”
转瞬之间,朗朗白昼成暗无天日,黑云似浓烟般覆盖天空,云丛里时不时闪出数道紫电,冷风遮云蔽日,携着寒雪打向地面。
事情的真相简直骇人惊闻,众人人心惶惶。陈问眉头锁得更深,怪不得虚白让他留小时一命,他竟是这般天理不容的打算。
陈问心生不忍,“你这么做是逆天而行,会受到天道反噬。”
小时冷眼相对:“我不在乎,我就是要与它对着干,凭什么它轻飘飘的一句‘罚’,我的族人就生不如死,我偏要驳他、忤逆他!”
陈问道:“我不会让你如愿。”
小时轻嗤说:“你不愿又如何?你根本阻止不了我。你还不知道吧,祁渡被我喂了禁药,只要你和祁渡能隐归山林,我就放你们一命。”
闻言,陈问心疼地望向祁渡,随后坚定地摇头:“他,我要保住,他们,我也要保。”
陈问不仅很难打发,还很难对付,不管于公还是于私,小时都不愿与他为敌,只能试图说服他,“这一路上,你也看到了、听到了、感同身受到了我族的惨状,为何不能给他们一条生路,还他们一个新生!”
陈问:“我看到了,听到了,感受到了,但是我不赞同你,你现在停手,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找更好的解决办法。”
小时冷笑:“马后炮,现在已经迟了,既然你如此不近人情,别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他召出自己的配器,霎时,一把紫色的大镰刀出现在他的左手,这还是陈问第一次见到他的法器。
大镰刀上流光溢彩,透着五彩斑斓的紫,刀长三尺有余,背厚两指,通体上只佩着一朵小白花,月亮斜倾,但刀身映不出一点光辉。
他持着大镰刀向陈问砍去,划出一道反弦,半月被缝成满月,一股极强的威压贴着地扫向陈问的膝盖。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不容小觑,陈问凝神提起枪格挡,红枪瞬即幻化出几支小枪,朝小时刺去。
小时左手一挥,便将小红枪从中一一切断,它们全都失力掉落在地。一息之内,陈问借着石壁的力,回身反握住枪声,将枪尾砸向他的天灵盖,刚猛至极。
小时的双眼抬也不抬,耳尖一动,他不架起镰刀格挡,也不躲开,左手托脱柄,五指虚握,大镰刀瞬间涌起黑雾化为一面软盾,枪尾落入影中,如泥菩萨过江,化得干干净净。
黑雾沿着枪身蔓延至枪头,陈问面上不急,左手运出火焰,火焰又借着黑雾烧回去,小时不得不将镰刀往地上一打,刹那间,黑雾里衍生出百鬼。
雾中鬼将火焰吞噬,而它们也在火焰的焚烧中魂飞魄散,可以说是用永世不得超生的代价来抵抗业火。
两人再度贴身,镰刀横喉,枪尖锁肩,寒光交错,打得不可开交。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两人之间还是没有分出胜负,陈问迟迟不能下死手,正是这样的迟疑,让事情迎来了爆发。
天空中的乌云突然散开,灰扑扑的日空竟反常的显露出一丝光芒来,它似是缓慢地铺出一条白路到人间,但众人并没有感觉到温暖,而是寒冷,那是骨头里渗出来的冰寒。
“哈,哈哈,哈哈哈……”小时狂笑起来,“我不和你打了,你就绝望地看着他们等死吧。”
阵内没受蛊毒控制的修士,拼命的从里头进攻阵法,试图从里面击破逃出去。只是小时又怎会如他们所愿,控制着中木偶蛊的人攻击他们,众修士不得不回挡,实在是分身乏术。
那束光马上就要降临,陈问没法,只能飞身于阵上空以灵力抵挡。
小时冷眼相待,“别做无用功了,再这样下去呢只会灵气耗尽而亡。”
陈问咬牙说:“不试试怎么不知道。”
须臾之间,祁渡踏着飞步移至陈问的影子上,他注视着陈问的身影高喊:“想要破阵,最好是里应外合。”
陈问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想里应外合,首先得将那些中蛊之人的蛊解了去才行,可是解蛊之法又得要下蛊之人的真名实姓,但他并不知小时的真名姓,真真是难办。
祁渡知他所忧虑,道:“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存在于世间,必能在某个地方找到关于它的蛛丝马迹。”
陈问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出来,焦躁得胸口仿佛积攒着一团气,呼不出散不开,脑里的思绪乱成一团线,剪不断理还乱。
“陈问,别急,别急,陈问……”祁渡连出声抚慰,温柔的声音似沁泉缓缓流入陈问的心中,他烦闷的心慢慢静下来。
陈问闭上双眼,从与小时初遇的那一天开始回忆,电光石火之间,一道细节如白驹过隙般掠过,但陈问抓住了,虽然不能确定这个名字是不是小时的真实姓名,但他现在只能赌一把。
“阴平时。”
陈问:“你的真实姓名不叫庄重一,而是阴平时对吧。”
阴平时的表情僵住,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他了——
作者有话说:阴平时这个名字在三章出现过哦,是那个“死去”的大巫
第87章 毁灭即是再重生
陈问见他神情呆滞, 便知自己猜对了答案,心里悬着的重石终于落下,他立马依据虚白给他的解蛊方法, 替众人解了蛊。
待阴平时反应过来,他已经吐出一大口血,原是法阵内的众人已经不再受他的蛊虫控制, 这上千蛊虫全是以他的血养成,这么一费,他得耗损不少修为。
天穹上似乎存着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一拉, 细小的缝隙迅速扩大成一个洞, 附近的云轰然散去。
那里头不仅倒出纯白的光芒, 紧着传出骨节拖着铁链的脆响,声声近,声声脆, 猝然, 从里头伸出一双双枯瘦的黑手,乌黑的指抓扒在白洞的边缘, 渐渐的, 他们的头和身子也探出来。
发如败絮,面似皱纸,魂如虚火,身环八字,飘飘渺渺地挤在一起。
阵法内的众人全被这邪恶的景象镇在原地,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厉鬼,心被无名状的恐惧捏着,惊惧得双腿发软。
陈问耗着自身的灵力, 延缓厉鬼降落的步伐,见众人如孩童般呆滞,他不禁面红耳赤梗着脖子喊道:“一群呆子,快破阵啊,愣着等死吗?我可不想死啊。”
阵中的祁氏子弟率先回过神来,逆着罡风刮脸嘶喊:“前辈,敢问此阵法如何破?”
这些人几乎全是半仙界的年轻的黄金一代,弱冠逾几,阅历不多不深,常年在外用武力降妖除魔,遇到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知所措,不懂如何解阵也情有可原。
这阵法不仅古老,更是将“移形”和“违天”两个阵法合二为一,可以算得上一个新阵法,对于他们来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然不知如何破了。
可惜,天意难料,世事无常,阴平时的计划绕不开陈问,而陈问天资过人,领教过的招式、阵法、仙器,不出三日之内便能想到破解之法。
一个阵法最重要的便是阵眼,而阵眼基本是在阵的核心之中,一般来说,在阵内破阵眼自然要比阵外好对付。
而此阵的阵眼无比显眼,在这除了人以外空荡荡的台上,一只柔弱的纸人悬于三尺虚空之上。
那是由一枚极其老旧的灯笼纸折成,被年岁漂成了灰白色,薄如蝉翼,却身如死灰。它将“未时”尘封,一天十二时辰里,未时的阳气最盛,因此,阵开之时,周遭天色保留在日往西倾,却并无温度的缝隙里。
它锁阳气,聚阴气,将那些迷魂指引到这些生人体内,同时将生魂与肉身剥离,从而实现逆天改命。
“真是的,平时你们长辈是怎么教你们的,看见那个纸人没有,攻击它,用全部灵力攻击它。”陈问给了指引。
阵中小辈顿时有了主心骨,握弓的射箭、持剑的挥刃、背琴的甩弦、枪出如龙,笔走龙蛇,各家绝学交辉相应,好不壮观。
无数道不同颜色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朝纸人袭去,纸人摇摇欲坠,释放出的浊气越来越多,众人无所察觉,只沉醉在战斗的热血中。
“它的手断了!”这一句的出现,让众人的信心倍增,更加卖力地挥霍灵力。
但陈问没有沉浸在这种喜悦里,他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的身子越来越重了,灵力消耗得也越来越多,这不符合常理,况且阴平时即将大功一篑,却没有任何动静,这很反常。
陈问眼神极快地瞥了一眼阴平时,就这一瞬,他捕捉到阴平时嘴角的一抹笑,那抹笑极轻,却带着得意的胜利。
不对,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陈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那个纸人,它的身躯已然破损,碎屑点点洒落,但浊气却在不断被释放。
陈问瞳孔皱缩,这浊气才是指引迷魂的关键,当纸人收到的伤害越多,纸身破损得也就越厉害,里面被封存的阴气就会溢散出来,从而加快阵法的完成。
不得不说,阴平时真是天才,陈问惊叹,自古以来,只要破坏了阵眼,那么无论多厉害的阵都会在那一刹那失去作用。
从古至今无一例外,而阴平时是第一个反其道而行之的人,破坏了阵眼却让阵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让人艳羡嗟叹的同时还怀有一分悲惜。
用文人的话来说便是玉石俱焚,不破阵他们会死,破阵了便会死得更快,但陈问心念一转,便有了解决之法。既然一切的源头是纸人的阴气,那他便将这些阴气全都销毁。
陈问召出“什么”,以它的器身为载体,将源源不断溢出的浊气引到自己身上。
“不要!”
“该死。”
截然不同的两种语气,一声急,一声慌,陈问强忍住自己回头的欲望,就算那个人是祁渡,但此时,只要分神一时,一切可能都来不及了。
眼看陈问马上要触碰到纸人,霎时,阴平时腾空而起挥起镰刀向陈问头顶砍去。
陈问腾不出手格挡,只能暂时向后退去,可谁知,阴平时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那个纸人!他这么一退,大镰刀完完全全将纸人碾成了碎末。
顷刻间,足以毁灭世界的庞大浊气决堤而出,而阴平时首当其冲,被这泱漭的阴气震得五脏六腑皆碎,身上多处凹陷,竟是连骨肉都化了。
阴平时吐出一大口黑血,双目竟是异常的亮,他勉强勾笑,“谁也不能阻止我,哪怕是神。”
说完,阴平时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直愣愣地往下坠,九重天之上,他的鲜血顺着裂开的胸膛喷薄,被阴气携带的罡风撕成火烧云般的血雾,宛若逆行的雪雾。
他的大镰刀寸寸崩碎,点点湮灭,迷魂在耳边高歌,雷水渗入骨骼,烧得经脉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
阴平时笑了,这是属于他的胜利。
长发泼墨似的飘散,迷魂沿着他的发尾不断啃食,吃吧吃吧,快点吃吧,他要作为他族人的养料,化身成他们的根,滋养他们的新生。
世间渐渐透明,都说人死的时候最后丧失的是听觉,他的意识渐渐消散之时,耳边似乎传来温柔的诵经声,是他常念的那一句,是他只会念的那一句,是他最熟悉的那一句。
是哥哥,是庄重一哥哥,是独属于他的庄重一,而不是世人的虚白。阴平时费力地睁开被血雾黏住的双眼,只是他的眼球早已爆裂,将眼皮撕破后望见到的也是一片黑暗。
“哥哥,我来找你了。”阴平时喃喃自语,“想念你时,我很快乐,可总不及见到你的。”
虚白彻底圆寂那天,他强压下身子的苦痛,看起来只是一位常年卧病在床的普通人,他微笑着擦掉阴平时的眼泪,平静地说:“难过时,就回头看看我,想念我。”
那一夜被杀死的不是虚白,而是阴平时。
模糊的黑暗中,纯白的光点一粒一粒的描绘出一道人影,那道清柔的人影向他轻柔地伸出手,“我们回到月光村,回去躲起来。”
阴平时毫无保留地奉出自己的双臂,“好,回去藏起来,任谁也找不着我们。”
他阴平时遗臭万年,但虚白流芳百世,所有人都会记得他们,提起他们一句唾骂一句赞赏,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还要相配了。
另一边,陈问愕然呆住,他想不到,阴平时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竟甘愿以自己的生命和灵魂来换取阵法的绝对成功,承受着被迷魂啃食和阴气吞噬的永世之痛,最终魂飞魄散。
但陈问只默哀了一瞬,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没了限制之后,万鬼从那个窟窿倾巢而出,与此随之而来的是,半边天轰然塌陷,苍穹裂开巨壑,天河之水倾泻而下,江河倒灌,洪水滔天,洪流从地心喷涌而出,瞬间吞没一切。
不仅如此,陨石与流火砸向黄土,烈焰肆意的在大地上蔓延,山林燃起烈火,火舌卷空,火与水交织成一片赤红与浊黑的炼狱。
竟是复刻了当时不周山倒塌的惨状。
众生哀嚎,尸横遍野,陈问此时也是有心无力,他的身子正承载着滔天的浊气,并且还要制衡迷魂的步伐,一旦它们与那些弟子接触,就会彻底吞噬代替他们。
陈问的体内自生着一簇火焰,那抹火焰可以焚烧世间邪恶万物,他将这些浊气引入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再纵火烧了它们,只是浊气数量太多,他有点顾不过来。
体内的烈焰渐渐溢出体外,皮肤表象上泛起红光,那是陈问控制不住业火的征兆。但没有人顾及到他,众多修士都在抵挡洪流烈火。
除了祁渡。
阴平时死后,他所下的那些蛊就已经跟着他死亡,众人也就不再受他的控制,而祁渡体内的禁药也缓缓失去药性。
他将一块石头交给祁紫君,匆忙交代:“这是女娲石,用它即可补上苍穹的窟窿。”
见他要走,祁紫君慌忙抓住他,“舅舅,你要去哪?”
祁渡摸摸他的头,罕见的温柔,“去陪他。”
祁紫君下意识捉住祁渡的衣尾,只是那红衣却从他的手心里滑过。
陈问感到身后有一阵清凉包裹住了自己,熟悉的拥抱,他心底一慌尝试挣脱,任何人都会被他的火焰烧伤,包括他。
“快放开我。”
可祁渡却是愈加抱紧了他,双手牢牢拥住他的胸口,头轻轻抵在他的脖颈,“我不放。”
陈问头一次对他发怒,“放开!你不要命了吗?!”
祁渡只是眷恋地说:“我跟随你。”
陈问沉默,祁渡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他刚刚确实存了必死之心,想要净化这么汹涌的浊气,绝对不是那么简单之事,如只是用他的性命就能够解决,这都算得上万幸。
陈问双手回抱他,颤抖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还有亲人和家族。”
祁渡诀别地说:“以后会有千千万万个我撑起祁氏,但我只有你。”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死。”
陈问耗尽全身灵力,将浊气全部聚集在自己的筋脉里,他的皮肤被撑到由白变紫,脸上也出现奇奇怪怪的纹路,眼球爆裂,身体各处像蚕蛹破蝶般鼓动。
他使着业火红莲,将万鬼聚到他的身边。
“嗬……啊……”万鬼不受控制的朝陈问奔来。
可祁渡却丝毫不怕这些,只是亲吻他的脸。
陈问身子的温度也越来越高,烫到祁渡的衣服被烧焦,皮肤也被灼得剥落。
真好,这一次他终于不会再寂寞了。
“祁渡。”陈问忽然喊了他一声。
祁渡抚摸着他黑红的手臂,“嗯?”
陈问在他的怀里转过身,将丑陋不堪的脸埋进他的胸膛,“我喜欢你。”
他突如其来的告白,让祁渡僵直了身子,紧而便是不请自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
“嘘——”陈问突然贴上了祁渡的唇,他的嘴唇早就如碳一般,一点都不软,硬邦邦的,“我是骗你的,我根本不愿让你去死,哪怕你愿意。”
祁渡瞪大眼睛,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身子骤然与陈问分开,有一道光芒护着他落地,那股炽热的拥抱随之消散。
“不要!!!”撕心裂肺的一声,“我求求你,我求你了,陈问!”
只有祁渡是陈问的例外,就算祁渡愿意陪他下地狱,但他也不愿。
祁渡看着在九霄之上被烈焰吞噬的那个人,整片天空赤焰翻滚,可与窟窿的陨石流火相娉美,甚至有净化世间万物的趋势。
不可能会有人在里面活着。
不可能。
第88章 女娲石补天渡劫
整片天空被烈焰占据, 赤焰翻滚,烧得让人提不起一丝灵力,仿佛筋脉被堵住了一般, 下一秒就要自燃成灰烬。
“你干什么呢?”崔长昼一把拉起呆坐在地上的祁渡,恨铁不成钢地说:“还不快来帮忙,你要想死我不拦着, 但你别挡着我们自救。”
祁渡恍过神来,看向天上的那个大窟窿,周围还旋转着几只迷魂,它们挣扎着不被火焰中心吸附而去。
祁渡的手指微动, 这说明陈问还没死, 他还有机会。他跌跌撞撞站起来, 疾驰到正研究着女娲石的祁紫君旁。
“舅舅!”祁紫君如蒙大赦,眼里泛起泪光,眼巴巴地盯着祁渡, 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舅舅了。
祁渡道:“把女娲石给我。”
祁紫君迅速递给他, 他刚刚试图运起灵力催动女娲石,可它却没有万分动静, 甚至还尝试过水淹火烤, 但无论如何,它都像一颗普通的石子一样毫无反应。
可是它在祁渡的手上,不出一刻便焕发出了七彩的光芒,它慢慢膨胀,散发的光芒也越来越耀眼。
其实最后一颗女娲石碎片一直在祁渡手里, 他活了千年,自然也想过用女娲石来复活陈问,但寻了快百年才找到一块碎片, 但女娲石碎片只能续命,不能复活死去的人,后来的几百年,他再也没找到其它的碎片,这颗女娲石碎片也就在他手中毫无用处。
祁渡的额头沁出冷汗,打湿了他的白发,渐渐的,白发竟然显现出红色,那股红色顺着发丝蔓延到发尖,而后滴落飘散于空中。
那是血,是从祁渡身上渗出来的血,只不过因为他身着红衣,衣服上看不出来。
这一次祁紫君抓住了他的衣角,恳求道:“舅舅快停下,再这样下去,你可能会爆体而亡的。”
祁渡摇摇头,道:“你去别处帮忙。”
祁紫君急了:“那你呢?”
祁渡道:“不用管我,我要去补那个窟窿。”
祁紫君流着泪嘶喊:“不可以,舅舅你会死的。”
“紫君。”祁渡难得温和地喊他名字,摸摸他的头说:“人总会死的,你应该为你舅舅感到高兴,至少我是轰轰烈烈的仙陨。”
眼泪消散于烈焰洪流,呐喊归于人间寂灭,坠落与咆哮的动静响彻天地,人的声音太过渺小,祁紫君撕心裂肺只求得一点点回应。
“我才不要高兴!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啊,难道我不是你唯一的亲人吗?为什么我总是得不到你的关注。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舅舅今天弃我而去,我是不会给你立墓碑的!”他胡乱捶着祁渡的衣衫。
祁紫君说完抹着眼睛转身就跑,他才不要在祁渡面前落泪,他忍着抽噎,他再也不是小孩子了,火红的衣裳渐渐没入焰火。
祁渡盯着祁紫君的背影,久久的久久的,这是他养大的孩子,他又怎么会没有一丝感情,从牙牙学语,到笨拙学剑,一把屎一把尿亲自拉扯长大。
这是他的姐姐留给他的唯二的遗物,他又怎会不心疼。祁渡的眼眶发酸,他似乎从祁紫君的身影里看到了多年前阿姐的影子。
祁渡的嘴角溢出血,他才恍回神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在灵力耗尽前把天上的窟窿堵住。
祁渡飞身上天,立于苍生之上,女娲石如今已有他一人那么大,五色光晕被他的血温得滚烫。他撕开自己的胸口,取出最纯净的那根骨头。
那是他的仙骨,他与生俱来的仙骨。莹白如玉,脉络里还流淌着赤金色的光芒,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这么一根骨头,还是陵光神君帮他唤醒了一半的血脉。
祁渡将这根骨头嵌入女娲石之中,石与骨相接的一瞬,天地褪色,下一息,他抬臂将那一团炽热的光辉掷向窟窿。
没有巨响,只有光,先是极细的一缕白光,继而铺陈成海,将窟窿边缘的漆黑一点点抚平、愈合。
但天愈合,祁渡的身子愈裂。肌肤下生长出蛛网般的裂缝,从指尖蔓延到脊背,所过之处血肉化水。
祁渡咬紧牙关,果然依靠他一个人的力量修补窟窿,还是太悬殊了,他的手和脚都要被烈火的灼热晒化了,可女娲石才补了一半还要再少一点。
厚土之上,陨石流火下降的速度和数量减缓,洪流也较之前不那么汹涌,奋力抵抗天灾的众修士压力也逐渐减小。
“你怎么样?”
“我这还好,伤得不重,只怕师姐那边。”
“师弟,你没受伤吧?”
众人现如今才能喘一口气,关心一下同门的安危,也是现在才察觉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你们快看,那天上的是什么?”
“是一个大石头,还有一个……人?”
“那是蘅祾主!他在补天!”
话音刚落,那女娲石骤然下降少许,但就这少许,却让地动山摇,山脉再次喷发,众修士慌忙稳住自己,才不足以掉落地间缝隙。
“这可如何是好,蘅祾主好像要撑不住了。”
“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栗定沅定定地看着那道红色人影,眷恋地抚琴,而后干脆利落一掌切断江上调玉琴,让琴灵化作银丝,缝补裂缝边缘。
崔长昼镇定地主持大局,用灵力将声音传达全场:“医修在后方治病救人,御守修士上前防住洪流烈焰,攻伐修士居中,援助祁渡补上巨石。”
“我就不上了吧,我的灵力已经耗尽了。”
“我不行,我学艺不精。”
天灾人祸面前,有人奋不顾身,自然也有人胆小惜命。祁紫君瞪了这些人一眼,骂了一句,“胆小鬼。”随后一个劲的往前冲挥舞鞭子。
钟山寺的方丈盘膝,周身金光,混着晨钟暮鼓的残音,流向天穹,给祁渡塑起一圈金身。
避世散修喝下最后一口清酒,拍碎丹田,元婴化火,赤焰冲霄,牢牢托举住女娲石的底部,让它不再往下坠。
各仙家见状,纷纷祭出自己的灵力,剑修使着本命佩剑冲上云霄,以剑为桥梁,将灵力过渡给祁渡。
符修修士以血为墨,以天地为纸,在虚空中连写数千道补字符,每写一笔,血色便淡一分,仿佛整个人也成了一张单薄的符纸。
众人毫不懈怠,合力将女娲石又嵌进三分。
一阵浪花拍过,将不少人卷入洪水之中,前线防御立马薄弱了不少。
“快补上人。”房有情刚从阎王爷手下夺回几人性命,见此景忙不迭向后头招呼人上来。
可只有寥寥几人奔上前来,房有情常年沉稳的脸,此时也不由得难看起来,此刻,又是一记浪潮打过来,给本就力不从心的众人雪上加霜。
房有情握紧拳头,抽出扇子就要上前格挡,就在此时,一撮撮藤蔓穿过他,在下一个浪花打过来之前,织好了一道绿墙,它将洪流死死的挡住。
不仅如此,越来越多的植物从地里涌现,建造好一道又一道城墙。
是妖,是快一百年不见的植物精。有了这些植物妖力量的加持,前线不仅终于可以缓口气,也有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进来。
天上的女娲石只差一点点便可以完全堵住大窟窿,但是这差么一点,却停步不前,众人再没有多余的灵力贡献。
祁渡成了一个血淋淋的血人,他从没有这么狼狈过,束着的头发早已散乱,他望向那还在染着的烈焰,他使劲地睁大眼睛去看,却看不清一丝人影。
祁渡摸上自己的心口,那里只有跳动,再无其它,他缓缓勾起嘴角,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他腾出一只手,将那烈焰引过来,火舌缠上他的衣角,将他整个人焚烧起来。
栗无观大惊失色:“完了完了,祁渡自焚了。”
崔长昼抬头望去,面色一惊,“不,他这是以焚烧神魂为代价获取力量。”
在场修士皆是骇然失色,焚烧神魂的后果轻则失智,重则万劫不复,永世不能轮回。
众人心中皆有不忍,却无一人出声阻止,人间的希望全在祁渡的身上,只有“献祭”祁渡,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灵力源源不断汇聚到祁渡的身上,数以万计的灵光汇成一条嶙峋的“人梯”,从焦黑大地一直架到天裂中央。
女娲石底部燃起金火,它被这所有一寸寸推向最后的缺口,每推一寸,便有一人晕厥。众人的色彩,斑斓、驳杂、却滚烫得如奔流的长江,逐渐为那缺失一块的天穹涂上颜色。
当女娲石终于合入缺口,一丝缝隙也看不见时,天地之间出现了一条彩虹般展开的书卷。
那道书卷里,有着无数道颜色,依稀可见执剑、画符、耍枪等等身影,他们都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的姿势,被书写进了史书里。
将人这个字,印在了苍天之上。
雨停了,火熄了,大地只剩一片寂静,呜呜风声响起,不,那不是风声,那是啜泣声,活着的人低头,为苍生默哀。
“快看!那是什么?”一道惊喜的声音打破沉默。
众人忙抬头望去,只见一片金光从天边长出来,慢慢铺成一道阶梯,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轰然一声,金光爆发,天穹之上显现出一道金光熠熠的大门。
此刻,天降甘霖,灵气复苏,祥云瑞光占据青天,万鸟朝拜。
在那阶梯之上,一人立在上头,仔细看去,那竟是早应该神魂俱灭的祁渡。
栗定沅屏息,片刻,眼里流露出惊羡,道:“他飞升了。”
“什么?!”众人惊惧,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祁渡以性命拯救了人间,飞升也不奇怪。
“千年了,千年,终于有人飞升成神了。”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悔恨、还有人燃起了希望。
可是祁渡却在阶梯之上久久没有动静,就在所有人还在猜测他的动机时,他竟然挥断了桥梁,拒绝了飞升!
“他是疯了吗?!”
“舅舅!你干什么!那可是飞升!”祁紫君本来还在为自家舅舅骄傲得意,但见祁渡此举,气得吼了出来。
祁渡不应,只是摸摸自己的心口,那里不仅在跳动,还存着一丝微妙的感应。
这世上只有他知道,陈问也被他蒙在鼓里,他在那青玉佩中下了咒,只要持有人还活着,他就能感应到,当初,他怕陈问一声不吭的离开,才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
在补天那时,他与玉佩的感应断了,但此刻却又活了。
这说明,陈问死而复生了,还活在人间,既然陈问在这里,那他也不要到天上当神仙,他要在这世间寻找陈问,哪怕又是一个千年。
第89章 浴火重生是朱雀
“啪——!”醒木一落, 四座无声。
说书人打开折扇,“今日我们继续来讲讲,蘅祾神君拒绝飞升后的故事。”
南陵的春天是从独坐幽篁里的山门开始的, 晨雾中飘落的花瓣,沾着露水落到归来的燕子的窝中。
树丛花草间,一个白蛋在绿草上摇摇晃晃, 壳上头还有些细碎的纹路。它一会儿左滚滚,一会右跳跳,似是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钻出来。
不一会,白净的壳上便出现一条裂缝, “咔嗒”一声, 那块碎壳被里面的生物顶起。
先露出的是红红的喙尖, 像火焰,紧着又“咔嗒”声细碎连响,裂缝迅速蔓延, 像是有人拿着刀撬开了一般, 壳片掉落,一团湿漉漉的毛球滚了出来。
全身只有短短的羽毛, 像是早产儿, 半睁的眼眸印着天光,似两粒被晨露洗得发亮的黑玉。它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脑袋左右摇摆,懵懂地看着花草树木,仿佛不明白自己是在哪。
它抖了抖身子, 绒毛瞬间铺展开,蓬松成金色的小云,还混杂这一些红黑色, 甚是奇异,骨节里泛着微粉,它见到个红影,就一蹦一跳地飞过去。
一行人走着,根本没注意脚下有一只小团啾,直到祁渡突地停下脚步,后头的弟子差点撞上他的脊背,惶恐问道:“蘅祾主?”
祁渡没应答,那名弟子顺着祁渡的视线向下看去,发现有一只小胖鸟正在祁渡的鞋子上,啄着他的小腿。
“!”弟子大惊失色,慌忙说:“不知哪里来的野鸟,弟子这就把它带走。”
他弯下身子,双手就要去抓那小肥啾,但小肥啾身子一扭,翅膀张开,速度极快地爬到了祁渡的肩膀上,还在干净的衣服上留下一串小脚印。
这位弟子更是面如死灰,“蘅祾主这……”
祁渡摇了摇手,而后将戳着他的耳垂的小肥啾捧在手心,“你先走吧,这里本尊再来处理。”
弟子如蒙大赦,快步离开了。
“啾啾……”小肥啾啄着他如玉的指尖,玩得不亦乐乎,不痛但带着些痒。
祁渡一只手拎起小肥啾的翅膀,惊得它啾啾直叫,好不可怜。观察了一会,他将它放回掌心,并温柔地顺毛。
“没有妖气,不是妖。”祁渡眉头轻拧,“从未有记载刚出生的小鸟崽会自带灵力。”
小鸟歪了下头,好似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但明白他在谈论自己,于是扑棱个翅膀,“啾啾。”
祁渡摸摸它的头,打算暂时将它留在身边。
有了这只鸟,他寂静烦躁的生活也变得有趣一点起来。
如今距离那场天灾已经过去足足一月有余,各仙家昨日堪堪将仙府等等基础房屋修缮完毕,今日才有空前来独坐幽篁里商量处罚栗氏的事宜。
“依老夫看,将左溪栗氏逐出四大仙家之名,栗家主罪过深重,是以废去她的修为。”
房有情蹙眉道:“虽然栗定沅有罪,但也有功,废去修为还是太过了吧。”
一白须老者道:“房家主医者仁心,但栗定沅其心必异,不斩草除根在座都不安心啊。”
崔长昼正因这一个月找不到崔除恙而心烦意乱,听到这话当即嗔道:“那你最好把左溪栗氏全杀了,不然留下一个,那绝对是后患无穷。”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有人询问祁渡的意见,“蘅祾主,你怎么看?”
“啾啾。”
“??”哪里来的鸟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祁渡正笑着逗一只小胖鸟。那只鸟似是不满祁渡的手指戳他的肚子,一下一下尝试跳到祁渡头上去。
“……”崔长昼不耐烦地说:“祁渡,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一连眉老者呵斥:“不许对蘅祾主无礼。”
虽然他们仍旧称呼祁渡为蘅祾主,但心底自觉和祁渡早就不是一个身份地位的了。
祁渡咳了一声,将小肥啾的头压下去,道:“左溪栗氏叛入邪门,逐出四大仙家之位,往后五百年不许参与竞选仙主之位。而栗定沅,手脚加以镣铐,生生世世受以枷锁,如何?”
他这话一锤定音,再无人敢反驳。
回到雪霁斋,祁渡坐在秋千上,愁眉不展,这是陈问回来第一晚,坐着睡着的秋千,想到这,他不禁莞尔一笑,陈问坐着也能睡着。
“啾?”小肥啾坐在他的腿上,不知道他笑什么,于是疑惑地歪头,整只鸟往前蹦,就踩了不该踩的东西。
祁渡脸色一僵,手上下意识一挥将小肥啾扫落在地,小胖鸟重重摔在地,它滚了一圈,羽毛上沾满泥土,小胖鸟迷茫地站起来,不懂这个人怎么忽然打它。
小胖鸟反应过来,张开翅膀冲上来报复地啄他的腿,只是这次,还真将祁渡的衣裳咬破,还留了一丝血。
祁渡轻轻一踢,冷脸说:“是我太惯着你了,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小肥啾很是生气,转过小小的身子,矮矮的飞走了,祁渡也没有挽留。
是夜,夜空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细碎的雨滴打在枝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祁渡又梦见了那一天,陈问再次消失的那一天。
他的噩梦又复发了,不过是将十六年前的那一天换成了一月前的那一天。那噩梦如那天的窟窿那般恐怖,追着他撕咬,怎么也甩不掉,持续了整整一个月,颇有成为心魔的趋势。
逃跑间,忽他的手忽地被人握住,他转头看去,是陈问在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奔跑,“别怕。”
祁渡用力握紧:“我不怕。”
梦中阴暗可怖的画面瞬间春暖花开,这一夜祁渡难得好眠。
祁渡再次醒来时是自然醒,窗外日光柔柔地照在被褥上,他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他掀开被子直起腰。
只听到“啪”的一声。
“啾啾。”一声软绵绵的叫声。
一只火红的胖鸟睡在榻上,很明显它刚刚应该是睡在祁渡的胸口,祁渡一起身,它便从胸口滚落,幸好榻软,都这样了还能安然入睡。
祁渡看着小胖鸟四仰八叉的睡姿,久久地盯着,半个时辰过后,他双手捧起小胖鸟,给它轻轻盖上被子,便从雪霁斋离去了。
小胖鸟是在一阵茶香中醒过来的,
它用翅膀揉揉还未睁开的圆眼,迷糊过后眼前渐渐清晰,一红衣坐在长几前,身旁燃着木香,看着公务。
小胖鸟支楞地飞过去落到他头上,还蹦跶了几下,见人不搭理他,于是跳到桌上,光明正大地喝他的茶。
祁渡还是不理它。
小胖鸟更加肆无忌惮,挤进祁渡两手之间,挡住公文,吵闹的“啾啾”着,似是在诉说祁渡昨天做错了。
“好吵。”
“啾啾啾!”
“好像陈问。”祁渡笑了。
“啾?”
昨夜的事一人一鸟就这么忽略了,祁渡点点小胖鸟的鸟头,“我明日要去山脚下找人,你要不要去?”
“啾啾。”
“你能别带着你那只鸟了吗?吵死了。”崔长昼嫌恶地看着小胖鸟。
小胖鸟有点生气,张开翅膀回头看祁渡,告状:“啾啾。”
祁渡将它放在自己的肩上,护犊子道:“一个人还吵不过一只鸟,笑话。”
“啾。”小胖鸟赞同。
崔长昼:“有病吧你们,谁会和一只鸟吵架。”
祁渡:“你不就和一只鸟计较了。”
崔长昼:“……”
他们现在身处于独坐幽篁里的地洞中,洞里昏暗,洞壁还在渗水,沿青苔滴到洞底,声音湿得发黏。
不过五步便可见耗子、蜥蜴、蛇……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腐臭的味道。洞深处似有风,引导着微薄的日光。
两人一鸟小心往深处走去,他们今日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找崔除恙。自与陈问祁紫君分离之后,崔除恙就不见了踪影,加上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崔长昼分身乏术,拖了整整一个月竟然还没找到。
崔长昼走投无路之下,只能低头向祁渡求助,祁渡没有拒绝,他打开神识寻人,居然感应到崔除恙在这座山底下。
“吱呀”一声,祁渡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下一息,一股阴冷顺着祁渡的脚踝爬上来。
祁渡微微蹙眉,脚轻轻一扯,那道阴冷便断开了,这里居然还残留浊气,好生奇怪,世间的污秽都在那天被陈问净化了,就算要重新滋生出来,也没那么快才对。
“小心。”祁渡提醒了一句,将小胖鸟从肩上拿下来,怀揣在胸口处。
“啾?”小胖鸟尝试露出鸟头,却被祁渡按了回去。
二人行至洞口深处,这里头已经暗到肉眼凡胎是看不清楚的,但神识却能清清楚楚的感知到这里的一沙一石。
这里的深处吊着一个人。
是崔除恙。
“除恙!”崔长昼剑还未抽出来,腿就已经先迈上去,只是还未靠近,一抹浓稠的浊气便从背后冲上来。
崔长昼救人心切,根本没反应过来,还是祁渡抬手捻住了那道浊气。
崔除恙的情况非常不好,脸颊青黑,身子薄如白纸,衣衫褴褛,像没缝补过的人偶。胸口起伏,鼻腔有息,只是灵气枯无,仿佛一具空壳。
“怎么回事?”崔长昼手足无措地抱着他。
祁渡撑开他的眼睛,将灵力探入他的经脉,却感受不到一丝活气。祁渡愣了下,说:“他的神魂,不见了。”
“你说什么?”崔长昼脸色犹如恶鬼,“你说什么?!祁渡你他娘的别咒他!”
祁渡还没来得及辩解,崔除恙的身子底下猛然涌起一大股浊气向三人袭来,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火红的金光乍现,将这黑沉的浊气驱散开来,那是从祁渡怀里涌现的。
祁渡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抓出小胖鸟,死死地盯着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