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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木头做的我才不怕火》 第71章 天灾人祸一念间
眨眼之间, 初冬下的雪,在冬末渐渐融化,冰面上的冰也碎成一片片, 如雪中荷花。
岁岁自那以后,就常常跑到五爷爷家学画画,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五爷爷强扯着他去, 但不得不说,五爷爷确实见多识广,除了阵法,他的床底下还藏着些不宜见光的蛊毒配方。
岁岁曾拿出来看过, 但奈何他识的字不多, 看不懂, 陈问也是,只看懂了画的图像,比如鲛人、蜈蚣之类的。
小时盯着岁岁带回来的阵法图沉思, 他也突发兴趣想学, 可是五爷爷说什么也不同意,一开始只是不允许岁岁给他看, 后来甚至不让岁岁将画拿回去。
可是这并不能难倒小时, 他让岁岁默画给他,岁岁很听他的话,每次都将五爷爷的叮嘱抛之脑后。
小时将阵法画得滚瓜烂熟,倒着画也可以完美的画出来后,他就开始琢磨将这些阵法进行改编, 他不避着岁岁,也很有天赋,经过他的改造, 原阵法的作用一下子就变了。
陈问在一旁看得心惊,这孩子未免也太可怕了些,仅能根据一个阵法的画法走向,就能举一反三,延伸出好几道额外的阵法,这其中正有尚清学宫的换躯阵法,和仙颐的换命阵法。
虚白俗名姓庄,那么小时、虚白和庄重一他们三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一团迷雾缭绕在陈问心头。
这一天,小庄怀抱这一堆草回来,脸和手都带着一些擦伤,衣角处湿了些雪水,还沾了些草絮。
今时不同往日,岁岁已能正确地把握纸笔,笔墨落在尺素上,字迹小巧工整,他将笔轻轻搁置在纸旁,而后从椅子上跳下来,朝小庄走过去张开手。
“小庄哥哥,我来拿。”
小庄摇头拒绝,“这些草的根上有刺,不小心就会被划伤。”
岁岁垂下手,黯淡地说:“好吧。”
如果他受伤了,小庄哥哥就要给他上药,那么药草就会减少,药草少了,小庄哥哥就要去山上重新采摘了,那会更危险。
小庄指挥岁岁从架子上拿杵臼和瓦罐给他,他弯腰将黄草轻置屋檐下,草上还带着些雪露,一碰到土地就化了。
岁岁蹲下来下意识地问:“这是用来治什么的?”
小庄道:“这不是用来治病的。”
岁岁这么问也无可厚非,在他的记忆里,小庄哥哥带回来的草药通常都带有治病的功效。他很有探究欲,“那这是什么草?做什么的?”
小庄将一部分草药放入石臼里,拿起杵捣起来,“我也说不清它叫什么,但我前几日发现它可以隐去纸上的笔墨,有了这个的话,以后写过的纸就可以循环使用了。”
陈问竖起耳朵,他还没忘了自己来到这个村子的真正目的,莫非那空白信纸上的字就是被这种草药给抹去了。
“好耶好耶。”岁岁欢呼,片刻他又担心起来,“那要是岁岁不小心把重要的东西消灭了怎么办?”
小庄将捣出来的黄汁倒入罐子里,道:“不用担心,我亦有解决之法。万物相生相克,这草根正是解药,草根里挤出来的绿汁可以中和黄汁,到时候字就会慢慢浮现回来。”
陈问死死盯住药草,这或许就是解开空白信纸的关键。他试图把它完全印在自己的脑海中,草叶有几片,草根有几条,一点细节也不漏。
“岁岁,你的生辰马上要到了,有想要的生辰礼吗?”小庄将罐子封好问道。
岁岁最爱的还是糖人,“糖人!”
小庄抱起他走进屋里,关上门阻挡冷风,笑问:“确定要糖人吗?这可是一年中最重要最好运的日子哦。”
岁岁伸出四个手指道:“那岁岁要四个糖人。”
“为什么是四个糖人?”小庄颇为好奇。
岁岁道:“小时哥哥一个,小庄哥哥一个,岁岁两个。”
灶炉上还烧着些热水,小庄将还温热的水舀出来,打在盆里,将巾帕浸湿。他从水里掏出暖和的巾帕拧干,轻轻擦拭岁岁的脸庞。
他将岁岁的话接下,“怎么还有我和小时的份呀?”
热气轻抚过脸庞,冲散眉间的冷凉,岁岁闭着眼说:“小庄哥哥说那是最好运的一天,所以,岁岁想将好运分给你们。”
小庄将巾帕再度沾湿,轻轻濡在他的指尖,指缝间更是心细,道:“原是这样,岁岁有心了。有了岁岁的好运,来年春天我们肯定更加幸运。”
岁岁重重“嗯”了一声。
陈问暗自祈祷:希望村子覆灭的那个初春再远点,让岁岁过一个幸福的生辰吧。
初春的前一天,一抹青烟似的绿从枝条里生长出,一直伸展到水面上,太阳悬在东天,暖起东风,不再是那般割人的模样,解冻的泥土带着点草木的微腥。
不出意外,今年的春天会很温暖,村子里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场面。小鸡仔的绒毛渐渐褪去,也学着大鸡叫唤,炊烟从瓦缝钻出取代雪雾,稻种也奇迹般的活过冬日,撒进早就耕好的软泥里。
岁岁在屋里温书,门外一片吵闹,全是村子里的人来给小庄哥哥道谢的,门槛说不定都要被踏破了。
“小庄啊,多亏你了,我们都不知该如何偿还你的恩情。”
“是啊,你和我们不同,本不该困在这里,都是为了我们。”
小庄道:“别这么说,当初多亏各位救我一命,我报恩也是应当的。”
“不不不,我们的恩情你早就还完了,而你的我们怕是此生也还不完了。”
“若有以后,小庄兄弟,你就离了村子吧……”
岁岁躲在门后偷听,握着门框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他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他们好像亏欠小庄哥哥很多,并且小庄哥哥还要离开村子,他不想与哥哥分开。
晚云收,残阳挂,紫电闪,夜风啸。
与早上的好光景天差地别。
小庄麻溜地收起晒着的衣裳,以防被突如其来的雨淋湿,岁岁蹲坐在小凳上注视着小庄的背影。
他的头突然被小时拍了一下,“吃饭。”
岁岁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庄,“我想等小庄哥哥一起吃。”
陈问知道岁岁在害怕,怕虚白不在他的视线里就会消失不见。
天空越来越黑,黑到一粒星月都瞧不见,屋里的蜡烛竟是这世间唯一的光亮。雨点像墨从天上泼下来,逐渐染黑大地。
雨越下越重,小小的屋檐在暴雨中摇摇欲坠。
陈问的心一寸寸沉下去,看来导致村子覆灭的灾难正是今年的初春。
狂风将暴雨疯甩到小窗、屋顶、和土墙上,岁岁有些害怕,窝在小庄的怀里。小庄眉头紧锁,这雨未免下得太大了些,他怕会把刚播种的稻种给冲刷走。小时倒是最稳定的那个,还在研究着那些阵法。
“小庄哥哥我好害怕。”岁岁抱着他的腰说。
小庄轻抚他的背安慰,“没事的,这雨明早就不下了。”
或许是因为恐惧的原因,岁岁越发抓紧小庄,问道:“小庄哥哥会离开村子吗?我也要和小庄哥哥一起。”
小时泼他冷水:“你注定只能待在村子里。”
岁岁泪眼汪汪地抬头,“不是这样的对不对,岁岁也能下山。”
小庄警觉道:“岁岁下过山?”
那次他们是偷偷跟着小庄下的山,小时暗道不妙,可却没来得及阻止。
“嗯,岁岁不是故意下山的,小庄哥哥别生气。”岁岁祈求道。
小庄神色僵硬,扭头看向小时,面如死灰地问:“小时,岁岁说的是真的?”
小时一直都知道不能出村,只是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他强行将心镇下来,道:“对不起,是我怂恿岁岁去的。”
雨还在下,重重砸在地上,而小庄的心乃至五脏六腑全都失重跌入深渊。他猛地起身就要出门,门才开了一个小缝,雨丝就似飞叶刮进来,刮得满脸是血。
岁岁扑过来,大哭地抱住他的腿,“哥哥,不要离开,不要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院子里积了些水,已经漫延到屋檐下的台阶上,冷风闯进来灭了蜡烛,天地间最后一丝光被吞噬。
怪不得这雨下得大,怪不得天黑得像瞎了一样,原来是被发现了。
小庄满脸的雨水,但谁又说得准那里面没有混着泪水。
那一天,凡人束手无策,小庄只是抱着岁岁和小时,尽力在天亮之前哄他们入睡,尽量让他们轻松一些,不那么痛苦。
“睡吧,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雨滴轰隆轰隆,岁岁却还能慢慢阖上了双眼,临睡前,他听到很轻的一声,“岁岁生辰快乐,岁岁平安。”
那一晚过后,陈问终于明晓“咕嘟咕嘟”的声音是什么了,它并不是水烧开声音,而是人被淹死,发出的求救声,而肉香是人体被雷击中后熟透的味道。
所谓天灾,不过是天道暂时把“希望”二字轻飘飘抹去罢。
陈问湿着眼眶醒来,岁岁终究没度过他的生辰。
“你醒了!”一道风随之而来呼啸,“快来帮忙。”
陈问提起心神,四周黑影乱窜,阴风阵阵,他才惊觉这些灵魂已然变得狂躁黑化,陈问紧忙大喊:“千万别伤到他们。”
第72章 变故陡生一人伤
现场一阵暴动, 可怖程度堪比百鬼夜行。天上无月,但月光村似是平地起月光,借着这淡薄的光芒, 陈问依稀可见十几条厉魂蠕动地朝他们爬过来。
毫无人气的村子,此时竟是活了起来,河水逆流而上, 枯井里头涌出黑水,无论是草影还是房影都幽幽动了起来,丝毫不符合常理。
只有岁岁小小的一片魂茫然呆滞待在屏障内。
陈问看着啃食屏障的厉魂问:“这些鬼怎么突然生气了?”
祁渡在身后环着他道:“你昏过去之后,虚白给他们诵经超度, 便这样了。”
虚白开着屏护将众人笼罩住, 一人挡在最前面, 颇为歉疚地说:“是小僧的错。”
陈问靠着祁渡的手站起来,他跺了跺脚,脚感到实地后, 他快步走到虚白身旁, 语气坚定道:“不怪你,你没错。”
虚白的青丝在风中飘扬, 他的手往上抬起, 却又放下,他移过眼神凝视陈问,敛眸道:“谢谢你,陈问。”
他没像以往一样称呼陈问为施主。
祁紫君手握柳鞭,警惕着四周问:“那这些厉鬼怎么办?”
陈问道:“我试试能不能安抚他们。”
话音未落, 祁渡就已将竹笛抛了过来,一如既往的默契。
“谢谢。”陈问对他嫣然一笑,而后奏吹眠灵曲。
“不客气。”
一段珠圆玉润的笛音从笛孔荡出, 一声声曲调像将一个个饱满的珠子撒在玉盘里,伴着清脆的碰撞声,一圈一圈滚到中心,转音毫无折痕。
厉魂渐渐停下动作,不再啃食屏障,只是嘴巴还在反射性地嚼。祁紫君敲了敲离他最近的厉魂面前的屏障,那魂魄像是听傻了般,直愣愣地杵在那。
崔除恙随手捡了个小石子扔过去,全都毫无反应,他不禁松了口气,双眼亮晶晶道:“前辈果真厉害。”他俨然将陈问视为了偶像。
陈问转着竹笛厚着脸皮应下,“哈哈,应当的,这是我应当做的。”
他生前与妖皇同归于尽时,吞噬了妖皇大半生的修为,神魂得以巩固愈加强大,如今新身子又是神木做的,刚好能容纳生长在他灵魂里的火焰,因此,今生他的修为比前世那个与妖皇共存的六号还要强大。
虚白将屏障撤下,微步上前查看,怕再度惊扰了他们,许久不见故人,他的心底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悲伤,再相见竟是无言。
崔除恙也小心上前,在一只佝偻的鬼魂面前伸手晃,他有反应但不多,只有脖子会跟着手心转动,眼睛却不动,诡异非常。
陈问随手将笛子别在腰间,轻声唤岁岁至他身前,“岁岁,过来。”
岁岁死前还没有五岁,他的灵魂是轻轻的薄薄的一小片,死了那么多年,稚嫩的脸庞只剩空洞。
“岁岁下辈子,一定要岁岁平安。”陈问的手虚放在岁岁的头上,再往下一点就直接会穿透岁岁的头。
岁岁似是听懂了,他缓缓仰头蹭了蹭陈问的手心,嘴唇无声翕张四下,他抬起双手本想环住陈问的手臂,却只能穿透。
陈问彻底卸下防备,沉浸于与岁岁重逢的悲伤中,他本就是至情至性之人,一想到岁岁最后被雷活活劈死,他就悲怆得不得了。
没过胸口的水捆住身体,再灌入口鼻扼住呼吸,空气成了村民难以奢求的米粮,水挤满了肺,好似血液也被大水稀释,一寸不留。
这些伤痛好似还留存在身上,这是生不如死的折磨,痛苦到最后惊雷劈下时都显得那么仁慈。
岁岁的死亡陈问也经历了一遍,他也就难免见人忆景,深陷愁绪中难以自拔。也正是如此,意外来得如此突然,陈问没有丝毫防备。
一双鬼手自陈问的后背突现,手被浓重的阴气缠绕看不出形状,其中的利害可想而知,他直冲着陈问的天灵盖而去。
“小心!”虚白面色一惧,此时他距离陈问最近,情急之下竟直接用手去擒住鬼手,那缭绕的黑雾顺着虚白的手掌蔓延而上。
鬼雾深深浅浅,似在蚕食虚白的手臂,还时不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陈问顿时反应过来,手心生出火焰,强行将鬼雾烧得剥落,厉鬼被灼烧得直喊,凄厉得令人骨缝生寒。
就算如此,手臂上还是被鬼雾附上了灰黑的印记,并且还在不断地往上爬,整只手黑得像块烧焦的炭。陈问只好握住虚白的手掌,往里头灌灵力以阻挡印记的蔓延。
陈问下意识看向祁渡的方向,发现他那边也同样被厉魂袭击,怪不得他没有第一时间来看自己。
就在刚刚,在陈问被偷袭的前一秒,祁紫君和崔除恙也遭遇了同样的的危险,祁渡第一时间注意到并打出两掌灵力,但这两掌起得急促,且不久前他为了保护陈问共灵不被打断后被反噬,损耗了不少灵力,身子难免有些吃不消。
祁紫君扶着祁渡顺背,陈问看到这一幕,免不了再次分神。
就这一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虚白的瞳孔骤然放大,他反握住陈问的手腕,一把将他往后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面前。
陈问眼睁睁看着一只小手洞穿虚白的肚子,指尖的血嘀嗒嘀嗒滴落在地,指缝里还沾着些肉沫,更恐怖的是,那只手的五指闭合唰的一下又收回去。
那是岁岁的手。
陈问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他召出“什么”,使用业火强行将一切镇压下来,业火红莲本就可以焚烧一切罪业,诸邪不侵。
只是至今为止,陈问还是不忍心彻底将这些村民焚烧殆尽,毕竟他们生前就遇见足够多的苦难了。
况且他想,虚白对于岁岁伤了他这件事,也是没有万分怨言的。
确认了众人的安全,虚白朝陈问笑了一下,很勉强,他似乎知晓陈问洞悉他的想法,安心晕了过去。
虽然这伤很重,肚子上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但佛法却是对付厉鬼最有用的法子,虚白对这些更是了解非凡,中途他醒过几次,忍着疼指导陈问该如何医治他。
就这么忙碌了一天,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在天微微亮时,虚白伤口的血终于止住了,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像是死人。
陈问高高悬起的心落了一半,他捏了捏眉角,对陪着他一夜的祁渡道:“仙主大人,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了。”
“不要。”祁渡将他的头轻轻贴在自己的腰上,好让他有个依靠,“你更累。”
陈问稍稍仰头,道:“可是你不去休息,我不仅会累还会疼。”
祁渡眉心微敛,似是想不通,“为何?”
都这时了,陈问还不忘挑逗他,“自然是心疼了,昨日你灵脉受损,又一日一夜不曾阖眼修固,在下甚是心痛啊。”
祁渡拿他没办法,只道:“那我醒来时一定要看见你。”
“遵命,仙主大人。”陈问朝他作了一揖。
祁渡离去不久,祁紫君来送煎好的汤药,陈问嘱咐他去后山寻一药草,他将药草的全貌和细节和盘托出。
祁紫君纳闷:“你寻这个做什么?”
陈问:“我寻这个自有我的道理。”
祁紫君不跟他杠两句就不舒服,“那你自己怎么不去?”
陈问佯装无奈地说:“既然你不愿,那我就喊除恙帮我了。”
“不行。”祁紫君面色微怒,“你们这群人天天就知道使唤除恙。”
陈问觉得有些好笑,叫他帮忙时他不乐意,叫别人帮忙了,又上赶着了,这就是挚友情吗?像他和祁渡一样。
祁紫君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时辰,他就将那种药草摘了一箩筐回来,陈问也不磨叽,当即在虚白房外捣了起来。
向晚之时,陈问总算捣出了足足一碗的量,他算了算时间,暗道不妙,他捣得太过入神,竟错过了与祁渡约定的时间。
现在,祁渡可能已经醒了。
陈问匆匆忙忙跑去祁渡的房里,只祈求他能再多休憩一会,可天不遂人愿,祁渡正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知他看了多久,陈问一推门他就已是这个动作了。
陈问有些心虚,如果祁渡面露怒容,证明他还没那么生气,但祁渡要是面无表情,那才是他最难哄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挪过去坐到祁渡身旁,明知故问:“生气了?”
祁渡:“嗯。”
他这么直白的承认,陈问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是我不对,消消气好不好?”陈问双手在他头上扇风。
“不好。”祁渡干脆拒绝,“你没有诚意。”
陈问加大力度扇风,“我可有了,你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或者是脱光光去街上游行,我都会照做的。”
祁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果真?”
气息打在两人鼻尖,近无可近,绕无可绕。
陈问看着他亮如灿星的眼睛愣了神,呆呆地回答:“嗯。”
祁渡:“那你欠我一次。”
“好。”陈问才不管他会指使自己做什么,反正祁渡不可能会害他。
祁渡还是很好哄的嘛,陈问沾沾自喜,他见人没有那么生气,便拿出了过滤过的汁液,道:“看我找到了什么,靠这个我们就能解开虚白的信纸之谜了。”
“厉害。”
陈问傻笑了一下,便慢慢将汁液涂抹在信纸上,须臾,上头果然慢慢浮现出黑字——
作者有话说:怕大家忘记了,虚白是带发修行哦
第73章 回忆里刀光剑影
第一张纸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两幅画和一行字,那行字写的是——
注意正月初六。
陈问的心一动,那不正是初春的时候。
而两幅画画的正是那两个阵法, 陈问也终于得知它们为何名,换躯阵法名为“移形”,换命阵法名为“违天”。
第二张纸倒不是画了, 是数十行工整干净的楷体字,非常之赏心悦目,但内容却是一份蛊毒的说略。
木偶蛊:中此蛊者(子蛊),人心会化为“木偶”心, 不得解便终生不可违抗木偶师(即母蛊)。
操纵方法:蛊师只需焚香暗祝, 中蛊者便神思恍惚, 对母蛊言听计从。
中蛊症状:“木偶”素日里与常人无异,但蛊毒一旦被催动,则夜卧犹如针芒刺背, 日行则脚背宛若泰山压顶, 四肢僵硬非常。而“木偶师”则会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幽香,似木似草。
如若想更进一步确证, 可嚼生黄豆, 若无豆腥,反觉甘香,则此人中蛊无疑。
解毒方法:可从“咒”与“嫁”两者之间选其一来解蛊。
咒是断其蛊师与蛊虫之间的“契”,子蛊与母蛊以血契相连,必得逼“木偶师”现身, 而后从以下两种方法择其一。
襄荷法:鲜襄荷叶垫席下睡一夜,“木偶”便会在梦中呼唤蛊主名姓,次日再令蛊主“回咒”, 子蛊自灭。
鼓皮法:烧鼓皮灰冲酒服,“木偶”亦会脱口叫主名,主名一出,蛊力减半。
但谨记,必须得得知“木偶师”之真名,否则会被反噬。
若找不到“木偶师”,嫁则是下下策,需得一命换一命,故,便不在此撰写。
陈问看完,蹙眉道:“仙主大人你说,虚白为何要告诉我木偶蛊的用处,还有解蛊方法?”
祁渡道:“他写自有他的道理。”
陈问觉着也是,便拿起第三张纸来看,他本以为这张纸可以解开他所有的困惑,但却让他更加迷茫了。
上面是这样写的——
古人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小僧还是想求施主能够让他有一个善终,小僧知道这个请求非常的为人所难,但施主就当作小僧不要脸吧。
虚白,在此磕头跪谢,愿以死谢罪。
最后一个字都没来得及看完,陈问就已经吓得立刻冲了出去,纸张还在空中飘着,他就已到了虚白门口,正巧撞见崔除恙推门出来。
崔除恙见到他一脸惊喜,“前辈,虚白大师已经醒了。”
陈问焦急地问:“他现在情况如何?”
崔除恙道:“伤情没有恶化,只是大师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在这里修养的话恐怕不大行。”
陈问想问的不是这个,但得到了这个回答,他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点,虚白在他的人生中虽占的笔墨不多,但意义却非凡,可以说是他为数不多会交心之人。
虚白正倚靠着土墙喝着药,见到陈问便朝他扬起一抹虚弱的笑,那笑容似还带着苦涩的药味,“陈施主,这几日多亏你了。”
陈问坐到榻边,抓起他的手把脉,脉搏虽然微弱,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在跳动。陈问关切地说:“是我要谢谢虚白,要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遭,现在该躺这的就是我了,我很担心你。”
虚白愣了下,目光落到陈问抓着他的手上,只说:“施主没事就好,小僧……”
他欲言又止,陈问怕他真如那纸上写的不想活了,试探地问:“虚白可还喜欢这世间?”
陈问问这个问题不是冒失,不是冲动,他是真的想知道虚白的答案,正如他对房有情说的那样,想死的人他不会拦着,因为对某些人而言,死亡是馈赠。
有些人总是会劝别人努力活下去,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幸福。但陈问不这么觉得,他认为人没必要为了未来镜花水月的快乐,而让现在的自己痛苦。
真正想死的人快死的时候是轻松的。要是那人真的命不该绝,那也是上苍该管的事,反正轮不到他来做主。
虚白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喜欢,世间万物,皆是造化钟神秀。”
脸上的温柔眷恋不似作假,见虚白真的没有想死之心,陈问松了口气,他虽话是那样说,但亲眼见一个重要的人死去还无动于衷,于他而言上,刀山下火海都比这简单得多。
陈问没有选择将纸上的内容问出来,既然虚白没有亲口和他说,那就代表虚白并不想当面提起这件事。
他只道:“虚白可要回钟山寺养病?”
虚白道:“也好,寺里清净。”
陈问心想:这里比钟山寺还要清净些才对吧。
提到钟山寺,陈问就不免想到住持,他鬼使神差地问:“虚白,你俗名叫什么?”
虚白道:“那些都是往事,就不必再提了。”
陈问:“那虚白可认识庄重一?”
虚白反常的沉默,只是一个劲地喝药,直到药碗见底,避无可避才说:“抱歉,陈施主。”
这句话很明显的就是答案了,陈问也没有再多加追问。
翌日,陈问随便收拾收拾就要回钟山寺,其一是为了虚白,其二是为了这些怨魂,他想看看住持有没有超度他们的办法。
只是祁渡没有随陈问一起,他要回独坐幽篁里处理一些事务,陈问心底破天荒的生出些不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对。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职务”,皇帝定天下,官员安社稷,农夫要种地,就连仙家众子弟也要好好修炼,只有他,无所事事的闲人一个。
傍晚,三人到了目的地,雪薄薄地铺在地上,原来才只过了半日,陈问魂不守舍的想。
虚白不愧是钟山寺第二德高望重之人,甚至说是第一也不为过,寺里的小和尚得知虚白身受重伤,一个个都马不停蹄来看望。
小和尚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们既担心虚白的伤势,却又怕吵闹扰得虚白不能休息,一个个急得跟哑巴吃黄连似的——有苦说不出。
最后还是住持出现,将小和尚们全都轰走。
陈问看得瞠目结舌:“虚白,你真受欢迎。”
虚白谦虚道:“不敢当,小僧只是做好了自己分内之事罢。”
才聊了几句,虚白的额头酒渗出了些冷汗,陈问便不敢再打扰他,给他捻好被子,让他好好休息便退了出去。
祁紫君和崔除恙倒是对钟山寺有诸多好奇,两人在寺里逛了好一会,现正在那颗巨大的菩提树下。
陈问凑近去看,发现这两人正在木牌上写愿望。
祁紫君发现了他光明正大的偷看,一把挡住,生气地说:“你偷看什么呢?真是没礼貌。”
崔除恙倒是毫不遮掩地挂上去——祝崔除恙的小叔崔长昼永昼昭昭。
陈问逗他:“真小气,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除恙就大大方方的。”
祁紫君全方位遮挡,“我就是小气,不给你看。”
“好吧好吧。”陈问闭上双眼,“这样如何?”
祁紫君道:“除恙,你去挡着他,他这人太狡诈,我不放心。”
陈问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除恙,你快监督我,不然他可要哭鼻子了。”
崔除恙这才说:“紫君兄,你写吧,我帮你看着呢。”
“除恙。”陈问闭着眼也不闲着,与崔除恙闲谈,“你素日里都在做什么?”
崔除恙乖巧答道:“在筑瑶台里,一般都在练功,深夜时会下厨,偶尔会外出历练。”
陈问追问:“外出历练的话,那除恙的名气应该挺大的?”
如今的半仙界修仙人数只会少不会多,但邪祟事件频发,所以各仙家子弟都会频繁的外出历练,尤其是受家族内最重视的弟子,久而久之,这些弟子不说声名远播,至少在自己家门口也能做到小有名气。
崔除恙脸一红,打磕绊道:“还好还好,不如前辈。”
祁紫君插一嘴,“他?他是坏到人尽皆知,你可别和他学。”
陈问眼睫颤动了一下,笑道:“我这不是改邪归正了,但再怎么说,我的名字也是被众人记住了。”
祁紫君将木牌挂上去,说:“谁人不知六号的鼎鼎大名呢。”
陈问的神色有些僵,崔除恙赶忙转移话题道:“前辈,可以睁开眼了。”
但陈问还是闭着眼,眼睛里滋生的无数黑暗,正可以给他拼凑出过往,拼凑出祁渡少年时的模样。
他想起来了,也猜出来了,祁渡原是这样认出他的——
作者有话说:下章开始最后的回忆篇,应该也不会太长
蛊毒是网上查找的改编了一下
第74章 水到绝处是风景1
昨日看花花灼灼, 今朝看花花欲落。
空中枫叶一片一片连成线,远看之下竟还有点像菩提树下的红线飘零。枫叶赤红如火,伤悲落叶生根。
冷清的酒楼里, 寥寥几个人聚在一起高声谈论大碗喝酒,只一玄衣人戴着帷帽独坐窗边一隅,格格不入。
“这群仙会就要举办了吧, 你们说,谁将会当上下一任仙主?”
“我哪知道,反正不可能是左溪栗氏。”
“那肯定的啊,这栗棕在位期间居然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依我之见, 往后几年栗家很难翻身了。”
“呵,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再怎么落魄也比我们好了去。”
这些人话里行间全是落井下石和小人得意,左溪栗氏霸占仙主之位已久, 甚至隐隐约约有承袭制的想法, 各大仙家早已不满许久,但苦于实力不足, 而今抓到一个错处便不可能放过。
妖皇现世距离今日已有一月有余, 可这一月期间,妖皇并没有出来作什么妖,惹得众仙家提心吊胆。
“话说回来,那妖皇跑哪去了?不会是在憋什么坏事吧。”
“我看啊,这妖皇也在怕吧, 躲藏了一个月不敢露面。”
“这么说大话也不怕遭雷劈,千年前的大能也只是将妖皇封印,而今想杀死他你觉得有可能?”
“唉, 你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今各派仙家开阵的开阵、配法宝的配法宝、炼丹的练丹……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玄衣人摩挲着茶杯,怪不得往日热闹的酒楼变得如此萧条,原来各修士都在为了对付妖皇而备战。
“现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何必分得这么清。”玄衣人的脑海里突然出现这道声音。
玄衣人也就是六号,他嫌恶地说:“谁和你是一个人,我就是我,六号就是六号,你到底什么时候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吾有名有姓,吾乃鲲鹏。”鲲鹏说:“千万年前,我们还是一家。”
鲲鹏悄悄往自己脸上贴金,妖皇再怎么说也是妖,而朱雀是神,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但六号不懂,他只当鲲鹏是在挑衅他。
茶杯上生出几道隐隐约约的裂痕,六号顽强道:“我一定会把你从我的身子里赶出去。”
鲲鹏不以为意,甚至还真诚嘲讽的建议道:“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本尊还没嫌弃你,你倒嫌弃起本尊了。名字还叫六号,难登大雅之堂,本尊的鲲鹏多好听,霸气侧漏,以后逢人就说你叫鲲鹏。”
六号被他气得半死,不甘示弱地回怼:“鲲鹏更难听,谁知道你长得鸟样还是鱼样。”
鲲鹏活了数千年,也不会被他这一番话激得生气:“小娃娃也就趁现在多耍耍嘴皮子,等到了时候,本尊完全控制了这身子,到时候你不想与本尊同流合污,那也是不能拒绝了。”
这一个月来,六号与鲲鹏都在争抢这具身子的使用权,这也是妖皇一直没有作妖的原因。虽然鲲鹏修为高深,实力强大,但到底来说,这是六号的身子,且他的神魂不是一般的强大。
饶是鲲鹏,短时间内也啃不下这个硬骨头。但六号也拿鲲鹏毫无办法,他甚至想过回独坐幽篁里自投罗网,但每当这时,鲲鹏就会操控他的身子杀人,走一步杀一人,六号也只能恨恨妥协。
于是一人一妖就这么“和平”的共处于一体内。
六号的眼神逐渐放远,落到街上卖花人篮子里的小花上,他神思游离,飘回独坐幽篁里,念起祁渡正在做什么。
是在想怎么捉他?还是会担心他?
“又在想那个毛头小子,可笑,你与他的地位本就是天壤之别,他几年前年纪小不懂事当你是个玩伴侍从,但如今圆滑了不少,看他在塔里对你态度有多差。更别说你现在还是妖,他肯定会更厌恶你。”
他们共用一个身子,并且鲲鹏还差点夺舍成功,因此六号过往的记忆他全都知晓。
六号轻轻反驳:“才不是,在塔里他对我那般冷漠,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
鲲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们来赌赌好了,猜猜他以后见到你是放过你还是……杀了你。”
独坐幽篁里。
祁渡静坐于紫薇林间,忧郁沉入眉眼,他将一尘不染的玉琴弹了又弹,扫了又扫,琴音杂乱也不净。
他似有所感抬头看去,只见一人立于眼前树下,只是没有当初的紫薇花,人也不是当初那个人。
祁唯齐早已候在这许久,见祁渡一直弹琴,指尖都渗出了点血,都快魔怔,这才忍不住做出了点动静。
祁渡停下手道:“阿姐,此番前来找我有何要事?”
祁唯齐说:“各家主决定先发制人,打算过两日围剿妖皇鲲鹏,打他个措手不及。”
祁渡涩着嗓说:“会保证不伤到他吗?”
祁唯齐顿了下,才摇头道:“没有这样的讨论,最坏的结果就是死伤一半也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叮——”琴弦断掉了。
祁渡闭上双眼,双手颤抖于断弦上,不死心地问:“没有任何余地?”
祁唯齐答非所问:“阿渡,你是天棋争大试的魁首。”
祁渡心不在焉:“所以呢?”
祁唯齐蹙眉,天下便出鞘了一分,一道纯白的剑气打在琴身前的土地上,“你清醒一点,群仙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可知这代表着什么?”
“那又如何?”祁渡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什么天棋争大试,什么魁首,什么群仙会,现在与他何干?
等等——
祁渡猛然回过神,还真有点关系。
既然他赢得了天棋争大试的魁首,那就表明祁氏会在这次群仙会上有更多的话语权,而栗棕已自觉退位,但如今正是半仙界生乱之时,仙主之位不能空着。
更何况正是祁家的家仆在大试里挺身而出,才没让妖皇得逞,将塔里的小辈赶尽杀绝,根据以上种种,这仙主之位有极大的概率会落在祁氏的囊中。
而祁家主又说过,这次天棋争大试的最终结果会影响他择选少主的人选,只要他父亲能坐上仙主之位,只要他可以当上少主,只要六号能束手就擒,他就能保下六号的性命。
祁唯齐见他双眼忽的有神,就知道他悟出来了道理,“要在他作更多的恶,造更大的虐之前亲自抓到他。”
“好。”祁渡收起琴,打算去找祁家主。
他起身见祁唯齐还没动步,不由得疑惑:“阿姐?”
祁唯齐罕见地勾起一抹笑:“阿渡,我决定要成亲了。”
祁渡擦拭指尖的手一顿,问:“是崔家还是房家?”
祁唯齐摇摇头,“是还恬莫氏。”
祁渡这才不可置信地抬头,“父亲会同意?”
“同意了。”她道:“他会入赘,还有恭喜你。”
祁渡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他知道祁唯齐这番话的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要强的阿姐会选择在这时成亲,可是正是如此,眼泪才会代替话语从眼睛里说出来。
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祁唯齐温柔笑道:“你也恭喜我吧。”
那是祁渡第一次见她不一样的一面,他强掰开嗓子,硬挤出两个字,“恭喜。”
凉风习习,黄云积满天际,落叶堆满墓碑,孤单影子原地动也不动,风吹不走刮不落。祁渡蹲下身子,轻轻将它们扫去。
“明天我就要见到你了,乖乖跟我回家吧,我很想你。”
无人应答,无风回应。
一个月过去了,他们终于搜查到了妖皇的踪迹,是在南陵城内。众人纷纷猜测,是妖皇占据的身体还保留着点人性,不愿离开南陵。
各大仙家没想过也不会想到,六号能在妖皇手里活下来,毕竟那是鲲鹏,是最强大的妖兽之一。
南陵城内的百姓已全被疏散完毕,还布下了天罗地网,各家修士在各个角落里埋伏着,紧张的等着妖皇的出现。
“死在这怎么办?”有人闲聊起来。
“那你就祈祷不会死。”
“说得轻巧。”不知谁笑了起来。
“先别说了,说不定他要来了。”
话音一落,城中就出现一道突兀又寂寥的人影,街上不似以往繁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修士假扮,慌张全表在脸上,他像是傻的,看不出任何的不对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的脚上,只要他一踩到阵眼,他们就立马冲出去。
那一脚准确无误地落下!
大地顿时爆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无数道光线从地下延伸而出捆绑住六号的腿和手。
“杀!”
各处埋伏的修士群起而攻之,而六号下意识地释放出火焰,将这些光线烧成灰烬,但又不想出手伤了他们,只好边抗边退,退至城外山林。
殊不知山林里才是重头戏,假使他们抵不过六号,也会将他引到那块去。
六号才踏入林间,就被佛法照了个满面,紧接着就是锁链缠身,似要把骨头绞碎,这还没完,头顶乌云密集,冷风呼啸,随时随地劈下一道紫雷,左右两边剑光泠泠,数不清看不明。
“你可束手就擒?”栗家主举着剑警惕地问。
六号没反抗,忍着疼道:“我要见祁渡。”
还未有人传话,祁渡便粗鲁地拨开一众人群,就要跑到六号跟前,还是祁唯齐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祁渡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眼睛不眨眼,温声道:“别反抗,和我回家,我保证不会伤到你。”
人群里有人不满,“这说的是什么话……”
鲲鹏知道他的心,急道:“他是在骗你,你一旦卸下心防,他们就会立马翻脸!”
其实六号根本没动用过灵力,他完全绝对的相信祁渡,不管祁渡说什么,他只会说:“好。”
祁渡松了一口气,六号也松了心。
可是,世事无常。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是很多人懂的道理,在大人们看来,这是妖皇在伪装在欺骗,为了降低他们的防备。只有祁渡这个小孩太好骗了。
“轰隆——”无数道雷劈下,闪光明明灭灭。
“铮——”无数道银剑飞出去,剑光火树银花。
“不要!!”祁渡目眦欲裂,体内灵力倒流,霎时呕出鲜血,整个人狼狈不堪摔倒在地。
原来,天底下竟有比刀刮在脸上,剜下一块肉还疼。六号落下一滴火泪,可是他还不想死,不想,不想……
他还没,还没……
感受到巨大的求生意识,刹那间,鲲鹏突破限制控制了他的身体,灵力从他的身子倾泻而出。
“不好!快撤!”
不过一刻,灵力轰然炸开,方圆百里,天地失声。
此刻,妖皇没了桎梏,大开杀戒——
作者有话说: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出自鲍君徽《惜花吟》
将大会名称改了一下
第75章 水到绝处是风景2
“数位家主在围剿妖皇的大战中身受重伤, 或将身陨。”
“妖皇全身而退,伤势不祥。”
“各大家族伤亡惨重。”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些消息在半仙界不胫而走,如野火燎原之势。
为了这次绞杀,半仙界上上下下做足了准备, 不仅各大仙家家主亲自领队,就连挑选埋伏作战的弟子也是家族里的精锐,佩器和法宝也是一等一的好。
只是结局不尽人意,甚至可以说悲戚, 修士伤残无数, 死伤大半, 但还是让妖皇跑了,此时,如果妖皇乘胜追击, 半仙界很难有招架之力。
祁渡醒来时, 只觉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下半身的骨头像是被无数根钉子渗入, 一丝缝隙不留, 密密麻麻的钝疼,无处不在。
“你醒了。”祁唯齐恰时端着药进来。
祁渡缓缓转动眼珠,他没有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伤情,而是沙哑着嗓子问道:“那天情况如何?”
祁唯齐将他扶起,在他的腰后垫了张靠枕, 凝重道:“不好。崔家主危在旦夕,栗家主已身亡,一半的修士横死当场, 这其中包括大大小小仙家家主。”
她顿了顿又说:“那时他抬手正要杀你,但整个人却突然癫狂起来,左手制住右手,自个好一番挣扎了一会,而后就跑了。正是如此,剩下的人才活了下来。”
祁渡一口气将苦药闷完,比那黄连还苦,苦到舌根似是发涩发麻,动也动不了,尝不出一点甜味辣味。
药碗在小几上咕噜地转了一下,片刻,他干着嗓问:“那父亲呢?独坐幽篁里的情况又如何?”
祁唯齐道:“身负重伤,至今昏迷,但好在没有什么生命威胁。你今日醒来正好,明日正是大战后的第七天,正是头七,死的修士太多,落仙道人拨了一座尚留山给他们埋身,你得出面。”
祁渡不解:“为何是我?阿姐不能去?”
他没有功夫再去想这些事了,脑子里只有他决绝离开的背影。
祁唯齐毫无波澜地说:“因为你是南陵祁家的少主,如今父亲病重,你就是唯一做主的人,所以这追悼会你不得不去。”
祁渡猛地抬头,尾音破了个调:“这是何时定下来的事情?”
祁唯齐:“七日前,这是父亲昏迷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祁渡倒吸一口凉气,压得胸口生疼,他竟不知这回事,戚然地问:“那阿姐呢?”
“等到祁家安定下来后,择日我便离开。”祁唯齐收起碗起身,“你好好休息。”
望着她婀娜清瘦的背影,祁渡喉间胃里的苦涩漫上心头,虽然他与阿姐一年到头来说不上几句话,在旁人看来他们更是关系紧张,只有他知道这些都是表面,在他心中,阿姐是比父亲还要最亲的亲人。
他原本是不想争这家主位,只做一个闲云野鹤的散修也不错。只是世事无常,事又不由人,他与阿姐想要的,所得到的竟是交换了。
翌日,祁渡的腿脚还是不大好,疼麻有余,只好乘着素舆去尚留山。秋日之空金黄,但这儿却被白茫茫的一片遮住了去处,日光洒下,倒有些白光映雪的模样。
亡故的修士统一埋在山腰,但却在山峰给他们建了个庙立了碑。还未近至山峰,祁渡便见一人魂不守舍下山去。
是崔长昼,他脚步虚浮神色忧愁,但见祁渡姐弟愣了愣神,还是不忘颔首问好。
他的背影独自远去,祁渡才方觉不对,崔长水并没有随他一起在他身旁,问:“崔长水何在?可是也伤得重?”
祁唯齐道:“并非,崔长水与崔长昼决裂,他发誓再与筑瑶台毫无干系。”
原来锁妖坍塌那日之后,崔长昼身负重伤昏迷不醒,虽然无人知晓是他的缘故,但是栗家主和夫人认为是他没有保护好亲弟弟,便罚他三鞭,还叫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这也算是误打误撞。
崔长水心中本有愧,只是虽然是他的错,但见自家爹娘问都不问,便认定是他做的不周全,决议这崔家少主之位还有待商酌。崔长水心中的愧疚便按了下去,起了些愤愤不平之意。
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无人将他放在首位。
只是他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不知道有一人始终想着他念着他,看的比自己还重要。
几天后崔长昼悠悠转醒,第一句话问的便是:“兄长在哪?”
崔长水自知无言面他,心中不仅有愧还有恨,而今见他更是没有丝毫怪罪自己之意,再也忍不住将委屈和质问发泄出来。
“为什么你不怪我不骂我不打我?我竟不知你有这等良心,这等宽宏大量,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
崔长昼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些许茫然和虚弱,“什么?兄长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兄弟啊。”
崔长水最恨的就是他这番天真无邪的模样,明明一同长大,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在一块,无论做什么两人都是一份,可崔长昼却是什么都不懂。无论他做得再好怎样,他都得不到一句夸赞,崔长昼再怎么闯祸,也不会被责骂一句。
只是因为他崔长昼是天纵奇才,修为在一众弟子中一骑绝尘,明明他们是双生子,模样根基什么的都一样,唯在这一块上却是不同,上天真是好不公,他再也承受不了了。
他本想揪住崔长昼的衣领,但见他脸上血色渐无,手转了个方向将药碗打翻,“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不恨我?那日在锁妖塔是我故意为之,故意将你推出去,就是想让你在那里毙命!你知不知道?”
崔长昼被他吼得面色更白了些,人似是将死未死之间,他喃喃道:“我知道……”
“你知道?”崔长水忍不住打断他,“所以你为何不怒不怨不恨?因我根本算不得什么?比那路间蝼蚁还不入你法眼?还是你故意为之,想看我好戏让我心存愧疚?”
他早已气盛是非不分,理智被愤怒烧得全无,口中胡言乱语,道理逻辑早已抛到九霄之外,什么伤人的话都抖落出来。
崔长昼脾性本就被宠得无法无天,崔长水更是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黑过一次脸,而今他回过神来,又觉着委屈,自己分明是为了兄长好,最后却被倒打一耙。
他竟气得血色上涌,脖子与脸红成一片,骂道:“我素日待兄长最好,日盼着你好,夜想着你的修为,自认没有嫌隙,不曾想你竟然这般想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就与爹娘说,你可满意了?”
崔长水喝道:“你尽管去告状好了!让我认清你。”
他说完便跑了出去,崔长昼胸口气得闷疼,体内灵力隐隐有断流之势,但他顾不得这些,也跟着哥哥跑出去,只是他体内有伤,才跨出房门就倒地晕得不省人事。
后来,崔家主和崔夫人闻声赶来,得知崔长昼再次晕过去的前因后果,大怒,又将崔长水打上二十鞭,叫他这次跪上五日。
只是这次他领完二十鞭,还强撑着挺直背,他的后背衣衫零碎,血肉翻横,面色却是坚毅。
“我没有错。”
崔长昼的脾气正是遗传崔家主,他抬起手掌,道:“你害了长昼两次,如今还死不悔改,你到底知错了没有?”
崔长水眼前模糊,可还是不肯低头,“没错。”
崔家主的手又近了一分,还是崔夫人拦着不让落下,“哪怕是死?”
哪怕命悬一线,崔长水仍咬着牙不肯承认,“哪怕是死。”
崔家主一掌拍向崔长水腿边,碎石飞扬擦过他的脸颊,划出一丝血痕。
“好好好。”崔家主第一次见崔长水显露这般不屈的模样,以往他都是能避则避,不与任何人起冲突,“那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
崔长水霍然抬头,这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只是他现在已然没有回头之路,良久,他闭上双目,仍道:“我没错。”
崔夫人泣不成声,“夫君不可不可,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崔家主说一不二,满目严肃,“从今开始,你出了筑瑶台的门,便不要以崔氏子弟的身份回来了。”
“孩儿不孝。”崔长水摇摇晃晃朝爹娘磕了三个头,“来生再侍奉爹娘。”
至此,崔长水与崔长昼此生再不复相见。
祁渡叹了口气,没想到当初形影不离的兄弟,竟会落得这样的结局,忽而又想到自己与祁唯齐或者也是这样的结果,更加伤悲春秋。
此事在妖皇出世这一大事中还能传得沸沸扬扬,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房家那个小丫头跟着他一块跑了。
可谓是惊世骇俗。
半月过后,祁家主还未苏醒,祁渡只好临危受命接任家主之位稳住祁家,他自是还想去找六号,只是一直没得空,祁氏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可能离开。
妖皇出世,连带着释放些小妖的恶性,各处灾祸频发,半仙界萎靡,无法全部顾暇,因此不少人丧命。
但妖皇的踪迹始终难以捉捕,三年内,祁渡不曾见过他一面。
再次得知消息,竟是祁唯齐殒命于他之手。
第76章 水到绝处是风景3
闻此消息, 祁渡神思深受重创,脑中空空一片,待他到出事的地方, 衣裳发丝早已凌乱不堪,衣尾也染上脏污。
他一口气憋在心里,都已做好了连人带尸也见不着的准备, 可当他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人坐于树下,当即觉得天地都空白了。
祁渡痴痴地看着他背影,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越走越近,六号不知在做什么, 竟如此没有防备, 他已至他的距离不剩几步。
六号自是察觉到有人在他身后, 只是他同样感受到这人对他没有恶意,况且他现在正在救人,手头上的灵力中断不得, 因此就没有选择回头。
“你在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在颤抖, 太熟悉了,熟悉到六号不会忘记, 再次与这道声音重逢时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六号瞪大眼睛, 手上的灵力没把握住,兀自断开来。
六号自认无颜见他,脚上一用力便跳到离他数里之远石头上,远远的,便看不清。
他一离去, 祁渡便看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看清是谁后,他的瞳孔皱缩, 是祁唯齐。
她的面色苍白,破碎的衣裙上沾着血污,佩剑天下断成两截,脸庞倒是干干净净的,像是被人擦拭过一样。祁渡紧着去探她的鼻息,非常微弱,弱到好似下一秒就要停歇。
祁渡现在也管不得别的,救人最要紧,只能匆匆抱起祁唯齐返回独坐幽篁里,只是离去前向六号望了一眼。
但见六号嘴唇翕张,双手在胸前无助地摇个不停,太远了,祁渡看不清,也没时间在这继续逗留,他一咬牙转身走了。
六号见他远去,双手不自觉地垂落,只剩嘴唇还在张张合合,透过唇,依稀可认他说的是:“不是我杀的大小姐。”
祁唯齐确实是命不久矣,任玉皇大帝来了也无济于事,这几个时辰能苟活下来,全靠着六号渡着生气给她。
或许是因为回光返照,这一晚,祁唯齐不仅睁开了眼,也能勉强开口说话。
祁渡看着她依旧流光溢彩的双眸,竟不知道说什么,骗她说她能活下来的话他说不出口,他不会骗她也不能骗她。
祁唯齐似是明白他在想什么,强撑着扬起一抹微笑,一口气两个字艰难地道:“我还、没、告诉、阿渡,你、有、一个、外甥。”
祁渡心头一震:“他在哪?”
“不知。”祁唯齐摇摇头,“当时、情况、紧急,他被他、父亲、带走了。”她的气息越来越弱。
祁渡差不多能料想到当时的情况,当初半个修仙界合力围剿六号,却还是能让他给跑了。如今只剩两人,还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硬来只会是十死无生。
莫尘随实力不比祁唯齐,为了留住孩子的性命,只能是她以命来断后,让莫尘随带着孩子逃跑,换取孩子的一线生机。
“不是、他杀。”祁唯齐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但祁渡能懂她的意思。
不是六号杀的她。
祁渡眼眶发酸,视野渐渐模糊,五指发软,“别说了阿姐,你再等等,等等房有情,我一定能救活你,一定能的。”
祁唯齐摇摇头,她与祁渡不同,她是最信人各有命的,她现在要死,那就是她的命,深信不疑。
她从怀里拿出一枚青玉佩,塞到他的手里,说话声越来越小,“这是、母亲的、玉佩,现在、我留给、你。”
“愿它保佑你。”这是她唯一能一口气说完的话,也是留给祁渡的最后一句话。
愿它保佑你,祁渡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假的,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如果它真的能佑人,那为何他连母亲一面都没见过?为何阿姐会早亡?这玉佩是假的,会骗人!
祁渡夺过玉佩就要摔下去,可右手高高举起颤抖着,始终没勇气砸下去,他紧握青玉佩,握到它发热,握到它发烫。
“叮——”青玉佩从他的手心滑落,落到地上,不受任何破损。
紧接一滴泪落到青玉佩的纹路里,它虽不祥,可这是他的亲人留给他的唯一一个有温度的东西了。
看着祁唯齐安详的脸,祁渡终于忍不住放声哭出来,他才刚取了字,还未与她说,他在这世上又失去一个亲人。
你我情长,但恨情薄。
翌日,祁渡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他将祁唯齐的名字刻在了祁氏祠堂里,纵然所有人都阻止他不理解他,他也绝不改变。
天地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六号无声行走于世间,尘世嚣嚣,白鸟遥遥竟无他容身之所。
“就是你杀了她,你即是吾,吾就是你。”鲲鹏听到他刚刚说的话甚是不满。
六号却反常的沉默,而后无情地说:“是我杀了她。”
“孺子可教也。”鲲鹏很是满意,三年,他用了整整三年,终于快叫这小顽童与他同化,他们都是妖,本就该在同一阵线上。
“小顽头快看,是刚刚跑掉的那两个人。”妖皇兴奋的要控制他的身子,“快杀了他们!”
六号脚步一软,怎么会,怎么能遇到他们,明明他走的是相反的方向。那两人自是莫尘随和祁紫君,鲲鹏趁其不备夺了身子的使用权。
莫尘随也看到了他,立马甩出鞭子,一脸警惕的把孩子护在身后,心里却有些绝望,见鲲鹏无事,便知祁唯齐已凶多吉少,而今,他们一家三口怕是要在地府团聚了。
不,不行,哪怕他粉身碎骨,也要留住孩子的性命,哪怕魂飞魄散。
莫尘随先发制人甩出一鞭,鲲鹏随手一抓,手心便刮出来一道口子,他颇有些新奇,这鞭子居然能伤到他,“这个归吾了。”
鲲鹏用力一扯,可莫尘随岂能如他愿,武器一放就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便死抓着不放手,最终导致柳鞭断成两截。鲲鹏自是站在原地不动,莫尘随倒是后退几步。
“吾生气了。”鲲鹏面露怒容朝莫尘随走过去。
今日是注定要死人了,六号闭上双眼,默声说了句对不起,道:“鲲鹏,你想报复他吗?”
鲲鹏兴致缺缺道:“吾要杀了他,吃了那个小孩。”
六号说:“我有一个法子,可比单纯的打打杀杀好玩多了。”
鲲鹏来了兴致,“什么法子?你快说。”
六号道:“那小孩是他的孩子,你叫他杀了那个小孩,再喂给鹰吃,就放过他。如果他同意了,你就两个都吃了,如果他不同意,你就把他给吃了。”
鲲鹏觉着有些不对,骂道:“你这顽头,莫不是在坑骗吾,虎毒不食子,他肯定同意。”
六号镇定地反问:“你不是一直认为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你这话可不相悖?”
鲲鹏这么一想也是,这样也有趣些,便答应下来。六号松了一口气,相处几年下来,他摸清了鲲鹏的脾性,这鲲鹏约莫是被关久了,神智有点疯。
鲲鹏扔给莫尘随一把钝刀,“你和这孩子只能活一个,你选吧。”
“你去死。”莫尘随拿起刀放在身前自卫。
鲲鹏有些生气,“你这死人类别不识好歹。”
六号趁鲲鹏情绪激烈不备,抢夺过身子说:“莫大哥,选一个吧,好歹能活一个。”
“你、你——”莫尘随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他知晓眼前人是谁了。他握紧手中的钝刀,只要孩子能活,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也甘愿。
可是他不放心,莫尘随再次望向六号,察觉到那双眼眸里溢出的悲伤,或许他能赌一把。
莫尘随左手捂住祁紫君的眼睛,转瞬即逝,一把钝刀就这么直插进他的心脏,祁紫君似是察觉到什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爹爹,爹爹,我要娘亲。”一张小脸哭得可怜兮兮,涕泗横流,“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莫尘随嘴角吐出鲜血,“不哭,睡一觉就能看见娘亲了。”
他缓缓倒下,左手却还是不忘捂住,辽阔的天空里,一丝一丝的白云飘着,他竟然真的看见了爱人的模样,由云朵勾勒出来。
如往常一般冷脸,只是偶尔会笑一笑。
“我看见了。”
鲲鹏看得目瞪口呆,此时也回过神来自己被骗了,“小顽头,你还是人,你还保留着人的同情心!”鲲鹏虽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六号落下一滴泪,他当然是人,不是妖也不是神。
祁紫君哭晕了过去,六号将莫尘随随地葬下,捡起柳鞭抱起祁紫君,他一定会护得这个孩子的周全,这是他欠莫尘随的。
鲲鹏还在六号的脑子里大喊大叫,认为六号欺骗他就是背叛了他。
六号冷冷道:“你不就是喜欢这样吗?将我一步一步驯化成野兽。”
鲲鹏愣了下,寻思确实如此,如果六号是软柿子一颗,他还真没兴趣。
“鲲鹏,你想不想报仇?”六号突然问了一句。
鲲鹏嚷嚷:“废话,要不是你拦着,吾早就把他们都给灭了。”
六号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道:“我这次就给你一个机会,我们去向他们下战书,让你杀个痛快。”
鲲鹏听了自是喜不胜收,别的事都抛在了脑后,六号轻抚着小孩的脸颊,心想此事也是该做个了断了。
他身上驮着的虐太多太重了。
第77章 水到绝处是风景4
几日后, 妖皇给各大仙家下战书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才过了三年,半仙界的元气才恢复了一半,谈何应战, 下场怕不是比三年前更惨。
次日清晨,几百名修士聚到独坐幽篁里的观仙台商讨大事,上一辈的家主和修士不是死了大半, 就是伤了残了,因此仙主这名头只能落于这一辈人头上,而在这一众年轻小辈里头,南陵祁渡竟有夺过风头之势。
仙颐崔长昼整治手段太过残忍, 步河房有情修为又平平无奇, 左溪栗定沅更不必多说, 她虽然各方面都可与之竞争,但上一辈犯的错,就足以叫众人难以服众, 只有祁渡, 手段、心智、修为无不最佳,只是还缺一个让众修士信服的功绩。
“距约战的日子已经不足三日, 这可怎么办?”一房氏修士问道。
崔长昼左耳上的昙花耳坠极其鲜艳, 不屑道:“来就来,怕什么,要么死要么活,还有什么好说的。”自从崔长水不在他身边之后,他的脾气愈发无常。
一名栗氏修士不大赞同, “这话倒不对了,死一人和死几个人还是有区别的。”
崔长昼嗤笑一声,道:“像你这样的多死几个又有何分别?”
“你——!”那修士一怒, 却被旁人拦下,“好了好了,你也知他的性子,何苦与一个小孩子计较。”
别的修士对于崔长昼都是能避则避,其一是他失去了双亲,小小年纪就要撑起崔氏,无端可怜,其二便是惹恼了他,他真的会出剑,以往还有个崔长水拦着他,现如今也不知踪影。
一白衣修士道:“那妖皇虽出手狠辣至极,但心思却是单纯至极,依鄙人之见,战前给他下个蛊或毒,破了他的根。”
祁氏修士反驳,“寻常的蛊和毒又怎可对妖皇奏效?”
那人又说:“这诸位不必担心,鄙人曾听闻巫族有一蛊,可叫人死心塌地,如同木偶一般听话,两天内,鄙人自可拿到。”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众人的心一动,但谁去下、如何下、什么时候下又是一大难事,从日出之时讨论到日暮之刻也没得出个结果来,只能悻悻而散。
谁曾想第二日,祁渡卧房们前竟有一张用木枝钉着一张纸条,上头写到——闻南陵祁渡箭术无双,望两日后能前来应战。
诸修士见了皆大惊失色,妖皇竟然能在这来无影去无踪,他们还没有察觉,可见其实力远胜他们几倍。
可祁渡只是眉心微敛,盯着这战书一眼都不眨,六号不识字,这封战书断不可能是他写的。他的箭术虽说在同辈中确实无人能及,但还未到举世无双的地步。
所以,这定是六号的主意。祁渡收起战书,不露声色,两日后,无论如何他都要去一趟。
但其他人却是万分阻拦,虽然祁渡的实力相较于同辈已是上上乘,可又如何打得过那妖皇,去了也只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可祁渡却是心意已决,“诸位前辈莫要再阻挠,我去了,拼死也要把他的弱点带回来,半仙界还能有一线生机,不去,到时候惹怒他他打上来,只不过又多添几条人命罢。”
这话说的在理,只是众人还是不忍心他去送死罢。
可叫祁渡来说,这未必是送命。
一人从人群里出来,递给他一个白瓷瓶道:“祁家主,到时可找机会将这蛊下在妖皇身上。”
祁渡本想拒绝,但众目睽睽之下只好接过,不过他不打算用就是了。
日出很快过了两轮,祁渡应邀而去封神山,这是一切的开始,终究也要在这里结束。
六号一夜未眠,倒不是因为这一战,而是因为祁紫君闹腾。
前一日,鲲鹏吓唬祁紫君说要吃了他,还将他绑在树上说要用火烤,吓得他整夜瞪大眼睛哇哇大哭,将山间野鸟吓飞不少,呜呀唔呀的叫。
六号本就心烦意乱,他这么哭着吵着,就更加睡不着了。
“你别哭了,好难听。”六号本想将祁紫君从树上放下来,只是他一靠近祁紫君就哭得厉害,他只能轻甩着鞭子点在他的腿上。
祁紫君这下哭得更加大声,声如洪钟,“我要娘亲我要爹爹呜呜呜呜……大坏蛋呜呜呜……”
六号一听心下黯然神伤,他从袖里掏出一根竹笛,然后轻轻吹起来。
听了一会,祁紫君的抽噎声渐渐小了下来,眼皮也开始垂下,这曲调是他自创的,这三年来,哪一夜都睡不安宁,因此他便创了这首曲子哄自己入睡。
见他闭目安睡,六号停下吹笛,将他从树上解下来,一手亲拍哄慰抱至山洞,用衣裳当作棉被给他盖好,看着他熟睡的脸,六号愣了良久,他的眉眼间有点像祁渡。
他甩了甩头,不能再看了。
一圈金乌从山下爬起,将上黑下白的景色染上金光。望着眼前的风景,清清淡雪,袅袅微风,喁喁细语,终究是他一辈子不可得之物。
“刚刚的笛音是你吹的吗?”六号身后一人站定问道。
单听声音六号也知道是谁,他不回头道:“是,好听吗?”
其实祁渡根本没听全,只是听见了最后几个音,便也诚实地道:“你再吹给我听。”
六号摇头拒绝,“不了。”
祁渡第一次被他拒绝,竟有些不知所措,胡言乱语道:“我取了字,我还没告诉你。”
六号刚想高兴问道“你的字是什么”?但鲲鹏突然在他脑子里插嘴问:“你和他废什么话?你们是旧友?”
见他起了疑心,说是旧友今日祁渡恐怕会危难万分,六号心念一转,道:“算是,我从前是他的下属,他待我极差,总是在我面前炫耀各种好东西,还打压我做这做那的,我讨厌他。”
鲲鹏还是有些不信,“我见他对你的话语中颇有些眷恋的意味。”
六号道:“他的身份比我高,使唤我也是得心应手,如今失去了一个跑腿的,他自然觉得不好了,想让我回去。”
“那赶快杀了他,莫手下留情。”鲲鹏一开始被镇压在锁妖塔时,年岁还小,而后的岁月也是一直待在塔里,除了对人类的恨,剩下的全是单纯好骗。
六号道:“那你千万不要插手,我要亲手了结他。”
鲲鹏迟疑了一瞬,但转念一想可以看到故友相残,也算一件趣事,便答应了下来。
祁渡见他不答,又问了一下。
六号只能忍痛道:“我不想知道,我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语毕,他的剑即刻出鞘,他现在用的这把剑倒是极好,但不过是鲲鹏从人家手里抢来的。六号出剑甚是凌厉,看不出留一点旧情,反倒是祁渡处处留情,左抵右挡,甚是狼狈。
无人知祁渡内心的酸楚,他只是想与六号好好说一下话,如往常一样并肩坐着,晚风拂过,伴着琴音。
鲲鹏不解:“他怎么不打你?”
六号顺着他说:“他哪是不打我,而是打不过我。”
鲲鹏很容易就被糊弄了过去,骄傲自满地说:“说的也是,他哪打得过吾。”
祁渡被打得频频后退,并不是他接不住打不过,而是六号并不是他想要战胜的对手。
眼见祁渡落于下风,躲在半山腰和山底的修士心头不禁一紧。虽然妖皇只邀约了祁渡一人,但他们还是偷偷跟着来,只要妖皇露出破绽,他们就偷袭。
六号停下剑招,但并未将长剑放下,“使出你的箭。”
无可奈何之下,祁渡只好将灭日弓幻化出来,连射两发箭矢。
这两发箭矢威力不容小觑,途径过的雪地烧成灰烬,就连鲲鹏也忍不住叫好。
六号两剑挑飞箭矢,再发一箭,再发一箭,他祈求。
就在此刻,六号背后竟有几名修士出现,他们眼睛无神,像是被谁控制了一般,一同劈出几道凌厉的剑光,祁渡脸色一变,迅速举起弓蓄力拉满射出一发金箭,这一发箭飞到半途中又分裂出几条来。
六号眼睛一亮,看准机会迎上去,鲲鹏顿察不对,“你想做什么?”他试图争夺身子。
六号又岂会如他愿,两人争夺不休,心口疼得厉害,六号当即跪下来,就这么一失误,将背后的剑光躲了过去。
躲在暗处的修士恍然一觉,机会来了,当即全都默契地冲了上去。
他们全都使出看家本领,有剑的使剑,用刀的挥刀,持枪的挥枪……
众人见他只是一味地闪躲,并不出招,信心倍增,“妖皇,你作恶多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终于能让我杀父报仇了。”
“今日我便要叫你碎尸万段。”
六号背后深受一掌,鼻尖嗅到一股草木香,他吐掉一口血沫,听他们谩骂自己,心中不觉有些委屈,自己好好的人生,与祁渡好好的过着,全是由鲲鹏给毁了。
可谁叫鲲鹏又住在自己的身体里,赶也赶不走,人不是他杀的,但他的手确实沾了血,很多人的鲜血,有小的有老的有高的有矮的。
层层人群隔着再也望不见祁渡,他要死也只要死在他的手里。
那边见到人群蜂拥而至的祁渡更是一惊,他没想过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不是这样的,他只是要把妖皇抓起来杀掉,不是要杀六号。
祁渡想越过人群,想去抱他,奈何人影重重终不散。他茫然又绝望地举起弓,往中心处射了一箭,他只是想叫众人散去,让他一条路罢。
他只是想要一条去抱他的路而已。
箭影离弦,万物噤声。
他的箭正中六号的心脏。
不对,不对!这不对!祁渡泪眼朦胧扔下弓箭,双手高举想接住他。但见六号拔出剑来,鲜血从胸口喷涌,他将箭掷回来,祁渡愣在当场,躲也不躲。
那把箭差一丝就要射穿他的眼睛,终究还是歪了一瞬,从他的脸颊旁擦过,是崔长昼将箭打偏了。
曾几何时,六号也会将要伤他的箭撤回,然后就会自得的笑笑,让他夸自己,那时是个下雪天,如今,如今也下雪了。
而今才初秋,怎么会下雪?
祁渡再抬头望去,哪里还有六号的身影,封神山上,除了他哪还有别人的身影,他跌跌撞撞地起身,跟在众人尾巴后头。
六号捂着血忍着伤痛逃跑,单是这样,还不能将鲲鹏完全杀死,他需得烧灭他的神魂,此刻受伤正是良机!
他逃回祁紫君藏身的山洞,却发现里面坐着一人,但六号却莫名的信赖他,甚至还走近了一步,低声问:“谁?是你吗?”
那人起身,借着光,露出一头白发和一双充满爱怜的眼睛,他轻环住六号,“是我。”
六号眼里蓄满泪水,将头靠在他的臂膀,“真的是你,我找了你好久,你不守约。”
那人只道:“抱歉,我再也不会失约了。”
六号本想抱住他,看自己手上沾满鲜血,不忍弄脏他的衣服,只好将双手放在背后,“可是我要死啦。”
那人松开手,背过身去,“你还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六号笑了,临死前还能有自己的名字,这天底下还有这般好的事,“好啊。”
那人说:“陈字极好,有张扬和诉说之意,单字一个问,问字有馈赠之意,可好?”
“那我从今以后便叫陈问了。”
从今往后,六号便死了,死在了死水枯木般的过去。
陈问便活了,活在了阳春白雪般的未来。
血越流越多,陈问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好立马用生在身体里的火燃烧自己的神魂,鲲鹏的神魂与他融了一半,他疼得直叫,却也无处可逃,可是他疼,陈问又哪不疼?
甚至比他还疼上千倍万倍。
在他意识灼烧得模模糊糊间,竟感到一阵冰凉,似是有人护住了他。
不知烧了多久,鲲鹏终于叫他给烧成一颗内丹,而他自己也命不久矣,视线朦朦胧胧间,他仿佛又见到了祁渡。
真好啊,临死前还能见你一面。
下次再见到我时,记住了,不要叫我六号啦,叫我陈问。
第78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陈问。”有人叫他的名字。
“喂, 你哭什么?”祁紫君皱眉着往他跟前凑,崔除恙忙拿出一条帕子递给他。
陈问的手抚上脸颊,原来他竟已无知无觉泪流满面, 他接过帕子擦干泪水,“没什么。”
崔除恙有些担心,“前辈, 真的没事吗?”
陈问扬眉大笑,“那是当然,我站这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他只是现在好思念祁渡, 这思念竟迟到了十六年, 这其中不仅包括了他们阴阳相隔的这十五年, 还要再加上这形影不离的一年。
那一场大火真是把他脑子烧坏了,把记忆烧化了,一袭红衣满头白发, 除了祁渡还能有谁, 他小时候偷偷记在心里的人,像红蝴蝶一样明媚的人, 明明就一直在他身边啊。
以前认不出来情有可原, 但重生回来第一眼就应该认出来的,快一年过去了,还是这么没心没肺,祁渡应该很伤心吧,陈问打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一声响。
祁紫君见他突然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怕他发什么疯,吓得拉着崔除恙走远了,崔除恙倒是走三步回头望一眼。
“唉。”
回忆起往事之后, 他竟觉得分离一天都有点难捱。陈问独自呆着,感到颇为孤寂,他见到祁紫君就想到祁渡的冷脸、见到菩提树上的红绳就想到他的红衣、见到漫天飘扬的大雪想到他的白发。
真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他闲来无事,思着与祁渡最后相见的时光,他脑中组织着下一次见到祁渡要说的话,十五年前的种种遗憾,这次他一定要补回来,不仅是弥补自己,更是弥补祁渡。
这么回忆着往事,陈问还真想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起来,他细细回想着那一场大战,在他还未受伤之前,偷袭他的那几名修士,神色和动作有点像中了木偶蛊的症状。
再加上后面的混战,他还隐隐约约闻到了草木香,如果他察觉的这些不对劲是真的,那岂不是说十五年前就有人在半仙界里投木偶蛊?
十五年前尚有人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木偶蛊,那十五年后呢?会不会更多?陈问心头一跳,想立马动身回独坐幽篁里。
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虚白又怎料事如神?
这么疑惑的过了几日,陈问是越来越耐不住,坐不稳站不动睡不安,他对祁渡的思念已经镶刻进骨子里。谁能想到,数月前,他还着急着离开人间去投胎,这一生就这样与祁渡分别,永不再见。
可现在,他只想待在祁渡身边,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陈问一溜烟跑到祁紫君的禅房,“祁紫君,你要不要我吹笛给你听呀?”
祁紫君正在床上打坐,闻言心生警惕,“你要做什么?”
陈问指尖旋转竹笛,“你连我吹的曲子都能记住,记忆这么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被你舅舅捡回去的呗。”
祁紫君眯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陈问厚着脸皮:“所以,作为交换,我吹笛子给你听啊,嘀嗒嘀嗒嘀……”
听到熟悉的旋律,祁紫君怔愣了一瞬,其实这首曲子对他意义非常,不然他也不会从三岁那年一直记到现在。
那是他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感到的唯一一丝温暖和善意。
祁紫君嘴硬心软:“好吧。”
陈问竖起耳朵,“你快讲。”
祁紫君道:“我醒来的时候就被他捡回独坐幽篁里。”
“……”
陈问瞪大眼睛,“没了?”
祁紫君不解,“对啊,不然呢?”
陈问拍桌而起,“我不信。”
祁紫君微微不耐烦,“我闲得无聊骗你做什么?我和我舅舅的相遇就是这样,他捡了我待我好,我就跟他走陪在他身边。”
跟他走陪在他的身边,陈问微微有些苦涩,祁渡这一路走来,友情消失、亲情淡薄,那是该有多孤单寂寞。
就连祁紫君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刻与他渐行渐远,如果没有自己,他要怎么走下去呢?
是夜,陈问吹着曲子哄祁紫君入睡后,便悄然回到禅房。
“扣扣——”才刚要换下外衣,门便被敲响,“施主可在房中?”
陈问打开门,是一名小和尚,他笑问:“这位小和尚找我做什么啦,是到了吃夜食的时候吗?”
和尚的斋饭虽然素,但陈问却意外的喜欢,不过吃多了他莫名有些愧疚,他总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是木头的原因。
小和尚道:“啊,那倒不是,是住持师父找施主呢。”
陈问大概了然住持寻他所为何事,应是为那些黑魂之事。之前陈问将他们带出了那座山,但他们并没有去投胎,所以他想看看住持能不能超度他们。
穿过那片竹林踏入禅房,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一大大的“禅”字。“禅”字前面的案几上置着两杯热茶,主一杯,客一杯,案几后头的蒲团上住持静坐着。
住持:“施主,请坐。”
陈问开门见山地问:“住持师傅此番找我,可是超度那群鬼魂时出了差错?”
住持捋了捋花白的眉须,摇头颇有歉疚道:“正是,老衲惭愧学艺不精,未能帮到施主。”
陈问喝了一口茶道:“是那些锁链的缘故?”
住持点头,叹了一口气,“施主所想不错,那些锁链太重太深,以老衲的修为实在是不足以化解。”
陈问:“那住持可有办法?”
“有倒是有。”住持说,“不过那都是传闻了,老衲也不确定。”
陈问追问:“是何传闻?”
住持道:“这锁链上有很浓的怨气,而朱雀之火可以灼烧世间一切污秽,但锁链里头又有些别的东西,好似在……加固它,不过老衲修为浅,看不出来是什么。但这样一来,只有朱雀之火焚烧倒是不行了。”
一杯茶已见底,陈问还意犹未尽,茶中他最爱的便是住持煮的茶了,不仅茶叶好水质好火候也是恰到好处。
住持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陈问却能隐隐约约猜出来,如果他猜得不错,那大约是神降下的惩罚。
陈问遗憾道:“那住持的意思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住持道:“约莫是有的,净火能焚燎世间一切污浊,只要能一直烧,没什么是烧不化的。但无论是什么,都会有用尽的一天,所以无解。”
陈问长吁一口气,“别说找到朱雀之火了,就连朱雀神君早在一千年前都陨落。”
住持笑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生生不息,施主怎知下一位朱雀神君没有被天地重新孕育出来呢?”
陈问一想也是,连他都能重生,说不定朱雀神君早就涅槃重生回天上去了,想想他的心里就觉安慰。
既然事情已经全部办完,那再待在这也毫无意义,陈问和祁紫君一拍即合打算回南陵。
崔除恙不打算和他们一起,他这次外出历练的时间有点久,他怕崔长昼会担心,所以得回一趟仙颐。
两人只用了半日的时间便赶回了南陵,虽然陈问思君心切,但他匆匆掠过城内时,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诶,祁紫君,你有没有发现城里的修士少了许多。”陈问低声和祁紫君说,这比他重生回来的那一日还要少,几乎看不见修士的影子。
祁紫君听他这么一说,心下在城中打量起来,发现事实确实如陈问所说的那般,“这确实有些奇怪,南陵城内向来热闹,怎会如此?”
陈问突然意识到祁渡这么些天没有一点讯息,他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过的,祁渡不可能会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祁渡会不会出事了?”
“独坐幽篁里会不会出意外了?”两人同时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往山上赶去,越近就越心惊,一般情况来说,山门前都会有几名弟子在闲聊把守,可如今他们都走到了门跟前,却连一个弟子的人影都没见着。
安静得可怕。
就好像独坐幽篁里是一座枯山。
第79章 故人与故人相似
山门前的雪积了有好一些, 覆盖山阶,细看还会发现几只小雀的脚印,一脚踩下去能淹没鞋底, 看起来有好几天没人清扫了。
陈问一路小心翼翼的探入独坐幽篁里,各个房屋里的东西倒是摆得整整齐齐的,但诡异之处就在此, 一点人气都找不到,越是深入,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想要在几天内让一个仙家悄无声息的覆灭,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祁氏这样庞大的氏族, 如今的半仙界不可能有这样的大能能做到。
除非是神, 但神无权干预人界,甚至降临人间也会有一定的限制,朱雀就是很好的例子。
能在短时间内让这么大的一个仙家神不知鬼不觉“消失”,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瘟疫蔓延要么就是蛊。
陈问比较倾向于是蛊,因为世上没哪个瘟疫的伊始发作到死亡的时间是短短几天, 并且也不会有人特地来处理得了瘟疫的尸体, 这么算下来,就只有蛊了。
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之力,只是需要时间。
难道是木偶蛊?这是陈问的第一想法。但这一切真是太巧了,十五年前人群里的草木香,虚白纸上木偶蛊的详解, 再到如今祁氏子弟全部“隐匿”,这桩桩件件都有联系,就好像有一把手在背后无形的操控着。
陈问走到内院, 就眼尖的发现有一名弟子倒地,身旁还有些已经干了的血迹,他疾步过去探那名弟子的脉搏。
祁紫君紧张地问:“怎么样?他还活着吗?”
陈问摇摇头,“救不活了,已经死去几个时辰了。”
“我定要叫杀人凶手付出代价。”祁紫君咬牙恨恨道,然后右手自额头上往下帮死去的人闭上眼眸,“不知其他人现在安危如何。”
这句话刚一撂下,陈问就感到一阵阴风从身后袭来,他反应极快地拎起祁紫君的后脖子跃到一旁,堪堪躲过这次掌风。
这一掌拍下去就算不丢了命,也要半个身子落得残疾,陈问撩起额前刘海,连人脸也没看清,念道:“庄重一。”
庄重一佯装惊讶,捂住嘴笑眼角明显弯曲,笑意盈盈道:“我居然让小陈仙师记住了,可喜可贺。”
陈问哪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只是胡乱说了个名字罢,对了就显得他神通广大,错了就错了,就当做叫错名字了。
他故作轻松道:“你小时候天赋异禀,长大了果真就有一番大作为,你说是吧,小时。”
庄重一的狐狸眼微微睁大,“哎呀呀,被小陈仙师识破了,真没办法。”
陈问的心一坠,他并不在乎自己的过往被他人所知,不知道祁渡现在怎么样,如果庄重一真的是用蛊控制了祁氏子弟,那么为了这些人的性命,祁渡才会乖乖就范。
“祁渡在哪?”陈问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对付这种人,来弯的他反而更兴奋。
庄重一细长的眼眸眯起来,似有不满,“小陈仙师,不再与我多叙会旧吗?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也过了很久吧。”
祁紫君甩出鞭子,一脸不高兴地说:“快告诉我我舅舅在哪,还有其他人的安危,再说别的我抽烂你的嘴。”
庄重一冷哼一声,贼兮兮道:“再说别的我抽烂你的嘴。”
“你——”祁紫君脸气成猪肝色,左手挥出软鞭朝庄重一打去。
庄重一没有躲,而是任凭软鞭卷上自己的手腕,而后被其甩到树上,但他却借着这股力反弹回来后直奔着祁紫君而去。
他的软鞭来不及收回,陈问看得眼一哆嗦,刚想出招,却瞥到祁紫君的右手暗暗用力,在庄重一距离不足一丈之时,他快速地刺出硬鞭,打庄重一一个措手不及。
鞭子马上就要刺穿庄重一的小腹,他的大腿只好收力,狼狈地退后数步,扬起一片砂石。
看祁紫君甩出这一招,最惊喜的是陈问,“不错嘛,你这双鞭使得有进步。”
世人皆说练功要一心一意,但陈问不这么觉得,不同的武器和不同的人当然有不同的修炼办法,譬如双鞭,要是能专心的一心二用,打起来自然能发挥更大的威力。
“我还用你说。”祁紫君一手挥一手打,配合得默契非常,两只手丝毫不受另一只手的干扰,鞭子在空中挥舞的颇有章法。虽然他话是这么说,但心底还是感谢陈问,要是没有陈问,他还真想不到鞭子可以这么用。
不过庄重一在两条鞭子的围剿下,还是非常的游刃有余,陈问看得出来,这分明是老叟戏顽童,祁紫君不是他的对手。
“祁紫君,别再和他动手了,他是在拖延时间。”陈问突然福至心灵地说。
庄重一含笑地看向陈问,“要不是道不同,我与小陈仙师定能成知己,要是还能共饮一杯就好了。”
“告诉我祁渡到底在哪?”陈问心急,但面上却不显。
庄重一道:“蘅祾主吗?他当然不会有事,我打不过他,你应该担心我有没有被他打伤。”
陈问压下烦躁:“好啊,你伤在哪里?”
庄重一揉揉肚子,哭诉道:“他一箭射穿我的小腹上,疼得要命。”
陈问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却又抓不住,只道:“你用蛊控制了他们。”
庄重一得意地笑笑,“是,我还控制了崔氏和房氏,可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呢。”
“你从十五年前就布局了。”陈问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他丝毫不知道庄重一这么干原因是什么,他问道,“那栗氏呢?”
没道理四大仙家中,栗氏能独善其身,除非……
庄重一歪了下头,“鄙人与栗家主道同,她自然是背叛你们了。”
祁紫君咒骂,“愚蠢的叛徒。”
陈问还欲再说,庄重一却有些不耐,“小陈仙师是自己乖乖就范呢,还是……”
他话未说完,陈问就已经提着花打了上来,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陈问专挑他的腹部袭去,打蛇打七寸,那打人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两人缠打了一会。
庄重一本就不是陈问的对手,只是出招多变诡谲,陈问难以预料到他的下一招会打在哪,还是不是要提防他出暗器或者放蛊偷袭,因此出手多有顾忌。
陈问用“什么”的花尖往庄重一的眉心刺去,只是距离一指之时,视线偶然向下移,撇到了腹部那块的衣裳染上了血。
他不由自主联想到了虚白的伤口,两人出血的位置大差不差,让他不自觉的心软下来,出手的动作便一滞。
“我的小腹是真的受伤了哦。”
也是迟了这一瞬,花尖便让庄重一打偏了半个圈,他的脚点着陈问的手背借着力往后退。他耸肩道:“也罢,请君侧耳倾听。”
陈问脚步一停,耳边还真听到些兵器相撞的乒铃乓啷声和哭声,他的心一颤,“什么意思?”
“鄙人自是知小陈仙师天下无双,没一点筹码在手怎么行。”庄重一狭长的狐狸眼眯起,似是胸有成竹,“刚刚小陈仙师听到的便是被蛊控制住的修士在自相残杀的声音。”
“鄙人也不知他们残杀的会不会是蘅祾主。”庄重一暗含杀意的邀请,“小陈仙师,一起走吗?”
陈问:“呵。”
祁紫君拉住陈问,蹙眉地问:“你真要和他走?”
陈问朝祁紫君一笑,而后拉起他的手臂快速地腾空飞走,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他又不是傻子。
“后会有期。”
庄重一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咬牙,而后又憋不住气笑了,“后会有期。”
落至山脚,祁紫君庆幸地说:“你还不傻嘛,我还以为你失智就要跟他走了。”
陈问拍拍拍手,“祁渡落到了他的手里,我再和他走,单凭你,如何就救你舅舅。”
祁紫君面瘫:“你看不起我?”
陈问道:“自然不是,只是两个人在一块才能商量对策。”
祁紫君一想觉得有道理,问:“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陈问道:“走吧,去左溪看看,那里说不定会有突破口。”
“左溪?”祁紫君一脸不赞同,“左溪栗氏是叛徒,去找他们做什么。”
这也是陈问想不通的点,左溪栗氏为什么要与庄重一一同流合污,他既有这么大的野心,控制住三大仙家,那他许给栗氏的好处肯定也不少,才敢让栗定沅与虎谋皮,那到底是多天大的好处?
思及此,陈问不得不佩服这位栗家主,她能做出如此之举,男子未尚且有她这样的魄力,成了便流芳百世,输了便遗臭万年。
陈问道:“正是因为是叛徒,嘴才会不牢靠啊。”
祁紫君还是有点担心:“那现在不去救我舅舅,他们会没事的吧。”
陈问道:“这你倒不用担心,庄重一既然能潜伏十几年只为下蛊,那说明他暂时并不想要这些人的性命。”
左溪很是热闹,街上的栗氏修士不少。
陈祁二人乔装打扮坐在酒摊上,陈问郁闷地说:“这要怎么潜入长离殿,或者将栗定沅引出来也好。”
左溪栗氏的仙府坐落在一座小岛上,形似凤凰展翅高飞,长离是凤凰的别称,因此得名长离殿。但也正是因为四面环水,守卫也无比森严。
祁紫君道:“这还不简单,直接把栗无观捉住就好了。”
陈问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祁紫君道:“前几年,栗无观娶了梅山王氏的女子为妻,那女子泼辣狠毒,栗无观有苦难言,因此在长离殿外头寻了几名红颜知己,每月月圆之日,便是他幽会之时。”
三日后,便是月圆之夜。
第80章 使明计引蛇出洞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夜晚的左溪不似南陵那般热闹,各户人家早早就关门闭户,冷风呜呜吹动门窗, 檐下无数盏小灯透出的零星灯光照亮了青石板路。
陈问蹲伏在屋檐上,蒙着黑巾,整张脸只露出一双比夜还漆黑的眼睛。
“他怎么还不来?”陈问打了个哈欠。他本来没有困意, 只是被夜风刮着眼皮,又见不到亮光,等着等着就有了睡意。
祁紫君道:“这个时辰还早。”
“嗯?”陈问看着光熄了一大半的左溪,询问,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亥时?”
祁紫君:“才刚至戌时。”
陈问:“?”这个时间点在南陵, 小贩才刚摆起夜宵小吃摊。
他还欲再说什么, 只听祁紫君“嘘”的一声,“有人来了。”
一身穿斗篷的黑衣人鬼鬼祟祟行至此处,头戴兜帽, 看不清脸, 他先敲了三下门,停了一会, 又敲了两下。
片刻, 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陈问盯着黑衣人,这人的修为很强,强到不像是栗无观,他疑惑道:“栗无观这么些年修为进步这么快?”
祁紫君比他还要困惑,“你说栗无观?他简直是草包一个, 这么多年了修为不长进不说,甚至还倒退,比祁氏最低等的弟子还不如。”
陈问沉默片刻, “那刚刚那人是谁?”
祁紫君不假思索:“栗无观啊,那还能是谁?”
说完,两人失语对视良久,下一刻,都默契地迅速翻身进屋。
陈问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一把剑直冲他的面门而来,很明显屋里人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他的余光看到床上躺着一位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她的嘴里还胡乱塞着一块布。
剑来得又急又厉,陈问只好拆卸窗框格挡,但也只能撑住一息,很快木头就变成碎屑扬洒在屋里。
恰逢此时,陈问认出了这把剑,也认出了这把剑的主人,只是祁紫君的鞭子已至那人的身后,陈问立马大喊,“住手!”
他不是担心鞭子伤到这人,而是祁紫君不是他的对手。
但为时已晚,鞭子已收不回去,那人不转身,单靠感觉就将剑缠上了乱玉,紧接着剑柄一甩,将祁紫君连人带鞭丢了出去。
陈问身形一闪,用业火红莲的花尾勾住乱玉的鞭尾,然后一用力扯回来,祁紫君这才安然无恙地掉进他的怀里。
那人还欲进攻,陈问皱眉提起花枪回防,兵器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趁机抢过祁紫君的右鞭,往他的脸上刺去。
陈问此举并未想要这人的性命,黑衣人很轻松的就躲了过去,只是这一闪,右鞭便将他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
“崔长昼。”这黑衣人正是崔长昼。
祁紫君惊讶:“青令君,你怎么在这?”
崔长昼黑脸,颇觉丢了面子,反问:“你们鬼鬼祟祟埋伏在屋顶,又是想做什么?”
陈问上下扫他一眼:“你没被蛊控制?”
崔长昼脸色更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平时,崔长昼只吃辟谷丹饱腹,偶尔进食崔除恙做的羹饭,蛊虫根本没有机会近他身。又恰逢生乱那天,崔长昼不在筑瑶台,等再回来之时为时已晚。
陈问不答反说:“你也是想来通过栗无观去见栗定沅。”
“你们也是?”崔长昼左右看了一眼,问,“祁渡呢?”
陈问娴熟的撒谎:“他追那贼人去了。”他才不会傻到把祁渡深入敌营的消息告诉旁人。
崔长昼狐疑,“他会做这种事,呵。”
“呜呜——”床上的美人惊恐地挣扎,美目蓄满害怕的泪水。
陈问走到她旁边,轻声安慰,“别怕别喊,我们不会伤害你。”
那美人在灯下看清了他的脸,情绪也就逐渐镇定下来,倒不是因为陈问有多和善,而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她缓缓点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和这么俏丽的小郎君风流一晚,这一辈子也值了。
陈问扶起她,将她手上的麻绳松了些,还顺便在她背后垫了个靠垫,而后就要把她嘴里的布团拿下。
崔长昼握住他的手腕,动怒道:别犯蠢了,她长着嘴,会喊人。”
陈问眨眨眼:“我有手,我的手会比她的嘴更快,她一喊我就堵住。”
此话虽有理,但崔长昼对他有偏见,绝不承认他这话是对的,因此抓着陈问的手不放,瞪着眼睛盯着他。
可惜陈问还有另一只手,他速度极快的将美人嘴里的纸团扯了出来。
“你——”崔长昼火冒三丈。
美人泪眼朦胧,但也守信没喊出声,不为别的,主要还是这里偏僻,喊了也没什么人来救她。其实她以前身边是有人守着的,只是最近栗氏出了什么事,栗无观将人从她身边调走了,还承诺说以后会调回来,谁知刚调走她就被人绑了。
陈问:“这位姑娘叫什么?”
“各位爷叫妾身小蝶就好,三位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妾身这只有钱没有别的了。”小蝶哭得梨花带雨,她这幅模样一般男子都抵不住。
陈问半真半假道:“最近长离殿出了点麻烦,我们找不到栗无观,这才前来拜访姑娘。”
小蝶很是谨慎,“三位爷如此厉害,都找不到栗郎,那小蝶就更不知了。”
虽然栗无观喜怒无常,她也不喜欢他总是在床上玩些新花样,但除了这些,他对她出手大方,衣食住行每天可花上几两黄金。
陈问笑嘻嘻地说:“我们几个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比不上小蝶姑娘在他心里的地位。今日得见,才知小蝶姑娘为何天天被他挂在嘴边念叨,原是天仙下凡的美人一个。”
小蝶听了这夸赞,止不住的心花怒放,倒不是因为栗无观有多么喜欢她,而是被陈问这样光鲜亮丽的仙君肯定了她的美貌。
“小郎君的嘴也忒甜了。”小蝶瞬间忘记自己还被人绑着,与陈问娇嗔的互相逢场作戏起来。
小蝶也逐渐放下戒备,无心透露出了栗无观何时会来。眼看时间差不多,陈问给祁紫君使了个眼色,祁紫君非常上道,他出其不意地点了小蝶的穴。
她也没料到两人聊得好好的,他突然就出了这一招,于是不甘的幽怨地瞪着陈问。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便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蝶娘,是我,开门。”
崔长昼长剑出鞘抵在小蝶的脖子上,丝毫不怜香惜玉的低声威胁道:“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否则尸首分离。”
小蝶惊恐地狂点头,生怕晚几秒这人就不高兴了,以她混迹红尘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人是真的会动手。
陈问解了小蝶的穴道,身子还不能动弹但是可以说话,小蝶小心翼翼地说:“栗郎,妾身正在更衣有点不方便,门未锁,请独身进来。”
栗无观察觉不对,但转念一想,蝶娘子肯定是在穿他之前送的素纱襌衣,这才不好意思见人,他色迷心智,没有防备的喜滋滋地推门而入。
纱幔半垂,烛光摇曳暧昧,将她的影子凝在纱帐上,灯火葳蕤,影子轻轻一抖,仿佛无声的勾引。
栗无观犹如饿狼扑食一般,直接扑到床边撩开纱幔,只是手还未放下,脖子上就忽然搭着把剑,剑在烛光下泛着闪光。
而床上的小蝶双手被反剪,全身缚得像个肉粽一样,双眸蒙泪地凝视他。
栗无观双腿止不住地颤抖,撑着床沿才能勉强站着,他惊慌道:“各位好汉,我们有事好好说,好好商量。”
崔长昼:“栗无观,敢有什么动作,本君就杀了你。”
他刻意改变了声音,栗无观听不出来,只好唯唯诺诺地说:“仙君,只要不是要我的命,要钱要珠宝我都可以给你们。”
崔长昼冷声问:“栗定沅在哪?”
栗无观心底愤恨,原是这小贱蹄子引来的仇敌,这些天神神叨叨的,长离殿莫名其妙的戒备起来不说,还将自己身边的侍从调走了大半,如今她的仇敌还找上他,真是该死。
他愤恨道:“你要是想找那贱蹄子的麻烦,我可以帮你。”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栗无观对栗定沅的怨气更重了,陈问假意道:“栗仙师真是深明大义。”
栗无观讨好地说:“那是自然,我可是帮理不帮亲。”
“呵。”崔长昼冷哼一声,当即捏开他的嘴,喂下他一颗丹药。
栗无观右手捂着脖子咳嗽,左手探进喉咙里想要挖出来,奈何这丹药入口即化,吐也吐不出来了,“你给我吃了什么?!”
崔长昼冷道:“三日之内,你得把栗定沅引到海边最大的礁石那,否则毒发身亡。”
“你你你——”栗无观呕吐得更加厉害,势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直到一丝唾沫也吐不出,他这才虚弱地说,“好汉,我答应便是。”
他嘴上好言好语答应着,暗地却满腹怨恨,想着待毒解了之后,定要叫这人五马分尸。
三日时间不长,但叫陈崔祁三人等得心焦,时间拖得越晚,变数就越大。
三人藏在礁石的后头,祁紫君先耐不住,“你说他不会放我们鸽子吧。”
崔长昼笃定道:“不会,那毒只有本君才有解药。”
三人又耐心的等了一会,终于听到栗无观的声音,“你一定要给我找回场子,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哥,你不能放任着我的性命不管!”
陈问与祁紫君对视一眼,人来了。
栗定沅淡淡道:“最近多生事端,本君都叫你莫要外出。”
栗无观趁机贬低她:“哼,你这家主是怎么当的?左溪安安稳稳几十年,你一上任就是这出问题,那有隐患,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栗定沅似是习惯了他的作风,也不生气,只环顾四周,海滩上风平浪静,丝毫看不出底下的波涛汹涌,“你说的人,在哪?”
“在这。”话音未落,栗定沅的身后猛然袭来一道剑气,是崔长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