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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木头做的我才不怕火

    第51章 一人命换一人命


    陈问一手抓起小白的后脖子拎到空中, 他一下子失去重心,惊得直乱挥起爪子,他的爪子锋利, 不小心在陈问的手上挠了一道血淋淋伤口出来。


    “单善什么时候病成这样的?得了什么病?”陈问无视伤口疼痛,直视着小白的双眼问。


    “喵喵,喵喵!”我怎么知道, 快放开我!


    小白吹胡子瞪眼不断挣扎,双腿不住踢蹬,瞳仁还因为惊恐愤怒竖着。


    陈问用另一只手拖住小白的屁股,然后平静地说:“你不要给我喵喵叫, 我早就知道你是妖。”


    他说得轻巧普通, 却给小白一个晴天霹雳, 连自己被摸了屁股都忘记计较,一只猫呆滞着表情,四爪僵硬地伸直, 连喵喵叫也忘了。


    陈问把他扔到石椅上, 罕见的命令道:“给我变人形说话。”


    小白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人,前爪下意识地扣着石椅, 他不想变成人形, 可不变成人形这木妖又听不懂他说话,他纠结着,硬是将石椅扣出几块碎石来。


    陈问语气温和的补充道:“你相信我,他不是坏人。”


    祁渡边仔细轻柔的给陈问上药,边赞同地点头。


    最终, 小白看了眼单善,还是不情不愿的化出人形。


    陈问看着眼前这个比他矮一头的美少年,长睫细眼, 唇不笑自勾,粉腮朱唇。他低头反手捂住嘴沉思,过会,他又抬起头来看,眼都不眨地盯着。


    小白被他看得发毛,瞪大眼睛困惑地问:“你这是什么眼神?”


    陈问似是终于确定什么,叹气遗憾道:“我看你的猫原型,还以为你的人形会是彪形大汉,再不济也是高大魁梧,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小。”他拿手比划了下。


    “你敢说!”小白急得反射性挥起手。


    这就是小白不愿化为人形的理由之一,他不喜欢自己的人形,太没安全感了。他的原型壮硕强健,是猫中美人,可人形却太过纤细瘦弱,要是厮杀交战起来,他肯定会落于下风,输了的话下场一定很凄惨。


    陈问快速变脸正经起来,“好了,小白你快说说单善怎么了?我才好来救他。”


    小白惆怅地凝视着单善,平时健朗又朝气的一个人现如今憔悴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雪,眼窝深陷,唇干裂如旱地。日薄西山,房子被昏暗笼罩,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他看着单善一半明一半灭的脸,心底就更加凄凉。


    “忘记燃灯了。”


    霎时,屋内灯火通明,视野通透明亮。


    小白反射性眯了眯眼睛,有光了。片刻,他才缓缓道来:“我也不知道,是从两天前开始的。那一天我照样偷、哦不,是捡着小鱼干吃,可我吃了数十块,从正午到落日,我甚至大声的叫,他也没有出来阻止我。”


    “我觉着嘴里太咸,就想跑到屋里想喝口水,就正好撞见他倒在地上,不论我怎么喊他,他都不醒,找了大夫来看,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小白烦闷地咬着指甲。


    两天前,陈问陷入了沉思,他还以为单善是今天早上出的意外。


    祁渡问道:“这两天附近可有何异样?”


    小白道:“没有。”


    陈问:“真的没有?”


    小白恼得背过身去,气得头上露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绝对没有!猫妖对危险的感知在妖族里是顶尖,你怎么能质疑我。”


    陈问娴熟地哄人:“是是是,我当然知道猫妖在妖族里是数一数二的厉害,我只是想把所有不确定不可能都排除。”


    “那你找到什么原因了吗?”小白又转回身,头上两只耳朵尖尖地竖了起来。


    陈问摇头:“我也不太能确定,得回一趟海里才知道。”


    小白愤愤道:“是不是与那三太子有关?我就知道和他相关肯定没什么好事。”


    他怒得耳朵抖三抖。


    陈问若有所思:“三太子?”


    小白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些:“对啊,肯定是三太子那个瘟神,他碰上善善肯定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当初要不是善善,他会有那么多的香火?”


    听到这陈问也明了,看来单善就是三太子的第一位信徒,也怪不得他会让自己去看看三太子的近况。


    小白继续愤愤不平:“当初善善一个凡人之躯为了救他……”


    “嘘——”陈问竖起一根食指放到嘴唇上,“小白,你说话太大声了,单善正卧病在床,最好还是小声一点。”


    小白一下噤声,而后轻声询问:“善善病成这样了,还能听到我们说话?”


    陈问认真道:“说不定呢,毕竟人快死了还能听到别人说话呢。”


    小白瞪大眼睛,“那我不说了,不然善善醒了不给我小鱼干吃。”


    陈问道:“那你留在这照顾善善,我去去就回。”


    走出屋门前,陈问趁机摸了摸小白的头,果然是很毛茸茸的触感。他还落下最后一句话,“你的耳朵漏出来了。”


    “什么!!!”


    日沉月升,月光照着大海,波光粼粼,就像是泪水洒在了海面上,整片海洋漫溢着宁静的悲伤。


    “你是故意打断他的。”祁渡突然打破这片宁静。


    陈问浅笑:“仙主大人一如既往。”了解我。


    “为什么?”


    咸咸的海盐味扑面而来,浓到好像连海风也沾上了些盐,吹起来黏黏糊糊的。祁渡跟在陈问身后,一步一步覆盖住他的脚印。


    陈问道:“每一段故事都有自己的主人,或许主人并不想让我知道他的过往,尤其是孤立无援的情节。小白单纯不懂,单善愿意分享给他听,但未必想分享给我,我不想偷听别人的故事。”


    他回过身望着祁渡,月光落到他的脸上,嘴角浮起一抹笑,眼里熠熠发光,“比如我的故事,除了你,我不想与其他人分享。”


    毕竟,那是一段张扬明媚又悲戚落寞的时光。


    陈问继续倒退着走,祁渡也没有停下。


    风吹着陈问的衣角朝向祁渡。


    “好。我愿意。”


    这一次,他的脚步烙在陈问的脚印旁。


    我不用说出口,从生至死,从昨日至明日,从山石青至天地合,你一直在我的故事里呼吸着。


    明月何皎皎,我心非悄悄。


    龙宫。


    三太子敌视地看着陈问,他们刚刚才打过一架,闹得很是不愉快,不知这两人又返回龙宫做什么?


    陈问斟酌着问:“三太子可知单善往日患有什么隐疾?”


    三太子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他出了什么事?”


    陈问平淡地说:“就算是又怎样,难道三太子会上岸去?”


    这句话将三太子堵得哑口无言,陈问天生共情能力强,只是几次照面,他就猜出单善对于三太子而言是不可说的禁区。


    是他自己不能和自己提起的禁区。


    两人之间的感情好比太阳,可念可望却不可及。


    距离太远太炽热,不敢直视也不敢触碰。


    三太子泄气道:“没有,至少据孤所知,没有。”


    陈问蹙眉又确认了一遍,还是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果断转身拉起祁渡就走,来找三太子简直是浪费时间,他还不如去找虚白。


    “等等。”三太子叫住他。


    陈问停住脚步回头,“三太子有何要事?”


    三太子迟疑道:“或许,你们可以去找海巫。”


    陈问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不去吗?”


    三太子敛下眼眸,看不清情绪,声音冷冷道:“孤日理万机,一介凡人罢,就不陪同你们去了。”


    “好。”


    陈问第三次来到海洞。


    “是你。”海巫的鼻子很灵,在两人离海洞还有些距离时,海巫又嗅到了那股香甜的气味,她兴奋道:“你又来与我做交易了。”


    祁渡自然开口:“一个问题需要什么交换。”


    海巫道:“那得看是什么问题。”


    陈问道:“单善为什么会病危?”


    “单善?”海底寂静了一会,“我想起来了,是三太子的前爱人。”


    前爱人,果然啊。


    陈问:“没错。”


    “这个问题不需要交易。”海巫道:“因为三太子食言了,所以我单方面收回了我们的交易。”


    陈问很快反应过来:“食言是指他变心了?”


    或许正是因为三太子食言的缘故,海巫一提起他,语气就不大好,“哼,是的。”


    陈问追问:“那我要怎么才能救他?或者我和你做个交易?”


    海巫拒绝道:“世上哪有那么多逆天改命,起死回生的事情,除了神降下的恩赐。更何况,神都会有陨落的那一天。当初三太子可是耗费了整整一块心鳞的代价才将人救回来。”


    世人只知龙族有逆鳞,却不知还有心鳞,一片心鳞五百年才可生成一片,损失一片那可就是耗损了五百年的修为,可谓弥足珍贵,三太子也是前几年才又生出一块回来。


    陈问不死心:“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海巫:“当然不,除了神器,只余下一命换一命的办法罢。”


    一命换一命。只是短短的五个字,就仿佛五个枷锁,一对拷住双手,一对囚住双脚,还有一个锁住脖颈。


    它太狠毒了,它会将一个人的一生锁在悲伤的世界里,那个人要永远背负着另一个人的意志,不能抛弃、不能颓废、不能忘记。


    永生永世不能挣脱。


    如果是陈问,他不愿有人为了救他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陈问面如死灰回到岸上。


    他还未靠近小屋,就先看到了翘首以盼的小白。


    “喂,你找到法子了吗?”小白眼尖等到他高声大喊。


    陈问拖着沉重的双脚一步一步走到屋前。


    小白见他不说话,有些急,“喂,你说话呀。”


    死寂,片刻的死寂。


    祁渡替他说出口,“只能一命换一命。”


    小白沉静下来咬着指甲,沉默不语缄默不言。


    “哗哗——”是浪花拍打的声音。


    与此同时,小白的声音响起,“我可以吗?”


    陈问瞳孔微缩,“什么?”


    小白抬起头,眼里没有半分退缩,“我问,我可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入v啦,也就是星期日


    会从24章开始倒v


    超级超级感谢陪伴我和主角到这的读者们啊[抱抱]


    第52章 天生万物不及你


    绵长的呼吸搭着清泠的月光, 黯淡的灰影伴着冷凉的海水。


    此刻,安谧装着微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陈问涩着嗓子问:“你——没有说谎吗?”


    小白认真地点头, “当然。我觉得很值。”


    “一命换一命,真的值得吗?”陈问喃喃自问。


    恍惚之间,陈问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不敢偏头去对上这道眼神, 怕自己的心思被看透。


    不用想不用看不用说不用问,他也知道是谁。


    如果是他?陈问想,那无疑是值得的。


    如果是他,自己也不会有万般的犹豫。


    如果是他!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不惜。


    没有人会那么无私, 但世上总有比生命还要珍贵的事物, 只要有人还记得他, 即使牺牲也无所谓。


    陈问知道在他死后,大多数人提起他应都是骂声一片,但比起那些默默无闻就死去的人, 他也算某种幸运了不是。


    陈问又想起祁渡的心上人, 她死了之后每年都会有新的人给她祈福,每年的那一天, 所有人都会记挂着她, 这是他不可求也不可及的。


    “唉。”陈问对这天重重叹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准备好?”


    小白心痛道:“现在,现在就可以。”


    陈问愕然瞪大双眼,他不可置信伸出手去探小白的额头,却被小白一个后仰躲开。


    小白警惕地问:“我的耳朵又跑出来了?”


    “你——”陈问眼眸泛起悲伤, “你不想再多看看这个世界吗?”毕竟以后就看不到了。


    小白被陈问这一句话弄得满头雾水,他翻来覆去的冥思苦想,最后还是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道:“以后又不是不能看。”


    陈问迟疑问:“你,还有以后?”


    “啧,你这是什么话。”小白嘴角不满的往下撇,“我为什么没有以后?”


    陈问慢吞吞地说:“难不成你有两条命?”


    小白鄙夷地看他一眼,“那不然呢?我可是猫族中最厉害的九尾猫妖。”


    陈问:“……”好尴尬,白悲伤了这不是。


    祁渡轻笑了一声。


    “九尾猫妖?”陈问细想觉得不对,“可是我感觉你的修为好像没有那么高。”至少没有到千年修为的地步。


    小白涨红了脸,“我也是要修炼的好不好,修炼一条尾巴长出来要五百年呢!想要有九条尾巴,那得修炼四千年,我也才刚修出第二条尾巴。”


    他张开五根手指凑到陈问眼前,“五百年,你知道多久吗!那可是整整五百年,孙大圣都忍不了五百年。”


    听他这么一说,陈问松了口气,至少两人都能活着。他顿时觉着轻松许多,起了闲心与小白开起玩笑,“我还以为你是个刚出生的小猫崽。”


    小白龇牙:“你再说!我年纪说不定比你太爷爷还大。”


    翌日。


    陈问以小木屋为圆心,全神贯注地画着法阵。不远处海鸥在叫,一声接着一声,偶尔会唤来几缕海风,吹得陈问发丝微乱。


    这几日初冬逐渐蚕食深秋,日光早已不似前段时间那般灼热。陈问用了一天的时间布置阵法,也才出了点薄汗。


    这道古老的阵法是陈问与海巫交易换来的,代价并不大,因为他也习得许多失传千年的上古阵法。


    但画起来却非常耗费心力,它的细节太多,一笔一划甚至一点只要画错画偏,就可能导致整张阵法效果截然相反。


    小白蹲到陈问旁边,“你累不累?”


    陈问抓起一把软沙放在手心,不答反问:“你怕不怕?”


    小白“呸”了一声,“我怕什么?我又不会死。”


    “好厉害。”陈问赞叹了一声。


    小白做猫时话就多,化为人形话就更多了,“这有什么厉害的,我才不怕呢,我这是为了报答善善的救命之恩。”


    陈问捧场地问下去:“救命之恩?”


    小白道:“我们妖族一般要修炼个数十年就够成型了,但那是几千年以前,现在得修炼上个一两百年。”


    “然后呢?”


    小白道:“那是在我化形的那一天,妖化人形一般都要遭个雷劈劈,当时我的毛啊啊啊啊,都被烧成碳了。”


    陈问想了想那画面,不由得轻笑:“小白猫变成小黑猫了。”


    小白往他的鞋上扬了一些沙子,不乐意地说:“小黑猫怎么了?那也是最帅气的小猫。”


    “那最帅气的小猫,接下来呢?”


    小白从沙子里挖出一只被遗漏的贝壳,他发泄般狠狠地扔出去,“我拖着伤跑到了神庙里,我听镇上的人说这里是极好的,但谁曾想根本不是!可恶的三太子看见我身受重伤,不但不救我,竟然还阻挠善善救我。幸好善善心善,偷偷把我带回去了。”


    陈问附和:“这么看来,三太子确实很可恶了。”


    小白气得刨出一个沙坑,大声嚷嚷,“他岂止可恶,简直是可恨。后面他发现了我的存在,还一直想把我丢出去,我那时还只是个可怜无助的小猫。果然龙族就是冷血。”


    陈问也义愤填膺:“冷血,太冷血了。”


    小白哼唧两声,“后来,我被善善照顾得很好,他不仅给我好吃的,还因为蹭到了他身上的功德,还提早几年修炼出了第二条尾巴。”


    陈问:“那他确实算的上你的救命之人。”偿还救命之恩,天经地义,看来也是天意。


    从小白的话来看,他那时应当是伤得很严重,如果不被善善捡走,这中途会发生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严重点说不定会命丧于此,况且两人之间还不止救命之恩。


    软沙从指缝中溜走,掌心还存在着那黏糊的触感,陈问站起来拍了拍手心,然后朝他伸出手,道:“时候不早了,该开始了。有我们在,不会出意外的,眼睛一闭一睁就会结束了。”


    小白看着面前的大手出神,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没有一点抵触地握住陈问的手。这是一只炽热的大手,和善善抚摸他时的温度相同。


    其实,他在害怕,但不是怕死,而是怕疼。


    上次被雷劈的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想起他就感觉全身都在隐隐作痛。这次断尾之痛应该不会比上次好到哪去,对于他们猫妖来说,尾巴可是连着心尖的。


    “我才不怕呢。”小白握紧了他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没什么好怕的。”


    小白走进屋里坐到床边,他看着善善瘦得像枯草般的面庞,变回了最熟悉的猫身,用自己的身体套住善善的头,尾巴眷恋的放在他的颈窝。


    很快就能过去的。


    陈问看着角落里的祁渡,对他颔首示意了一下,便启动了阵法。


    霎时,阵法的符文从外围向中心逐层亮起,散发出淡淡白光。不多时,天色猛黑海面狂风呼起,潮水翻涌,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陈问早就料到这种天不容于世的阵法一旦启动,必定会引来一些麻烦,幸好他早有准备提防。


    阵法的外围生出一根根透明的线,它们直穿云霄聚合在一起,整个阵法就像是鸟笼一般。


    少顷,丝线从底部慢慢变红,它慢慢地蔓延到上方,陈问仔细地盯着,当这些丝线全部被染红后,他就得告诉小白可以断尾了。


    除了身后的海浪在闹腾着,其他一切发展都在意料之中。


    快了快了,陈问眼眨都不眨地盯着,耳后生出了些冷汗,再一炷香时间就好了。


    “轰——”身后的海面爆发出巨大的响声,陈问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透过风雨他只见半空中着漂浮什么,是什么东西出海了!


    该死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那人说道:“你,在做什么。”


    好陌生的声音,陈问警惕地问:“你是谁?”


    “孤乃东海龙王二太子。”


    陈问只想把他打发走,“请问二太子有何贵干?”


    二太子眼神掠过陈问直落到身后的阵法,自顾自道:“逆天改命是为天道不容,不许。”


    陈问顿觉糟糕,这二太子一看就是既讲理又不讲理的那类人。果不其然,他话音一落,身影就迅速朝陈问奔来。


    “铮——!”金属碰撞的声音。


    二太子的修为比三太子还强些,但陈问前世有过太多被人偷袭的经验,反应迅速地抽出业火红莲抵挡。


    “神器?”二太子有些惊讶,他移开剑问道:“你是何人?师从何处?”


    陈问回答:“姓陈名问,一介普通修士罢。”


    二太子道:“说谎。”一阵凌厉的青光剑气朝陈问袭来。


    陈问将业火红莲化成剑迎上去,剑气如春天般将他的剑势包容化解,“二太子一定要插入别人的因果?”


    二太子神色波澜不惊,“天道至公,不容得些许偏颇。”


    青光剑气化作青龙,带着无尽的威压朝陈问咬去,陈问还要兼顾着红线的情况,难免分心。幸好此时,一支金箭射出打散青龙。


    二太子这回更惊愕,“千年修为?只是一个普通人……”


    此时正好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陈问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朝阵中心打出一道信号。


    陈问冷声道:“二太子,容我说一句,你只是冷冰冰的天道秩序遵循者,不是它承认的维护者,你要是认为所谓的天道是正确的,只管好自家门前雪,莫问他人瓦上霜。”


    “我尊重你的意志,请你也尊重我的选择。”


    二太子还没来得及反驳,只见风云狂变,小屋正上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漩涡,风卷残云般从下方吞噬着什么。


    缓缓的,一抹金光从木屋里延伸出来。大阵已成,便不会再停止。


    二太子将剑尖对准陈问冷漠道:“你是在害人。”


    陈问:“你情我愿之事。”


    二太子:“当出现第一件破坏秩序的事,之后便会有第二例。”


    陈问嗤笑:“那又如何?如果这件事是错的,那我们必会承受应有的代价。如果是正确的,那说明这秩序早该被淘汰。”


    二太子蹙眉:“那若是波及到无辜之人了呢?”


    陈问没有任何迟疑:“那就说明是错误的选择。”


    陈问回答得太过果断,以至于二太子猝不及防被这一番话噎住,他还以为这人会用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反驳他。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二太子也没什么好话对他们说,这些人执迷不悟太深,无可救药。他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去。


    陈问却拦住他,“敢问二太子为何上岸来?”


    二太子说:“是三弟注意到异样,请求孤上岸来。”


    “多谢。”


    红线宛若失去生命般垂下来,金光抹去,狂风停歇乌云散开,露出藏在背后的明月,空气中弥漫着大海的咸味。


    一切重归平静,是独属于夜晚的安宁。


    陈问闪到屋里,只见小白了无生气地趴在单善的怀里,全身是血,浑身不断溢出灵气。本来身体健壮的小猫像破碎的抹布一样烂着。


    单善不知是因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因为看见了小白的惨状,他两眼无神,神色迟缓,仿佛喜怒哀乐全离他远去,只有手在机械地抚摸着小白。


    陈问朝单善伸出手,语气轻到怕打扰他,“单善,将小白给我,我能救活他。”


    单善像是木偶没装好关节般僵硬地看向陈问,声音嘶哑道:“我的猫,没有死。”


    陈问呼吸一滞,“嗯。没有死,我能救他。”


    “真的吗?”


    “真的。”


    单善慢慢举起小白,留下两行空泪,“我的猫,给你。”——


    作者有话说:这个故事下一章应该就能结束了


    第53章 离开也即是重生


    当单善将小白安稳地交到陈问手中后, 就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陈问眼疾手快地抱住他,“单善?”


    幸而祁渡及时赶到,将单善接过放回榻上, 他道:“因气血不足晕倒,没什么大碍。”


    陈问这才松了口气。


    初晨,缥缈的海雾渐渐散去, 露出崭新的小木屋,小屋上方升起袅袅炊烟。


    “小白!”卧房内骤然响起一道哑声,紧着就是窸窸窣窣的下床声。


    陈问着急忙慌地推门后,见到的就是单善跌坐在床边的模样, 可怜兮兮如搁浅在岸边的鲸鱼。


    “你现在还不能下床。”陈问两步作一步上前扶起他。


    单善只是扣紧他的手臂, 一个劲地问道:“小白呢?我的猫呢?”


    手臂上隐隐传来痛感, 陈问先安抚他,“他正在阖眼休憩,你要去看看吗?”


    “休憩?”单善突然安静下来, “那我就不打扰小白了, 不打扰了。”


    陈问问道:“那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祁渡煮了些粥。”


    单善虚弱着朝他一笑, “麻烦了。”


    一石桌、两碟小菜、三碗粥、四把木椅。


    白粥是由石磨刚碾出的新米, 佐以清泉熬成的,就算盛放在粗陶碗里也能看出煮得晶莹剔透。两碟小菜也是祁渡亲手烧的,看着清淡却不寡淡,热气裹挟着姜蒜的辛香和葱花的鲜甜涌上眉梢。


    陈问美滋滋地吃了一口,入口就是温润的甜, 米粒在齿间轻轻碾碎,化作一缕缕缠绵的暖意。祁渡鲜少下厨,他要慢慢品味才行。


    祁渡见他眉眼飞扬, 嘴巴不停地嚼嚼嚼,就知道他吃得开心了,“喜欢?”


    陈问只顾着埋头吃,嘴里含糊漏出两个字:“喜欢。”


    单善却没有动筷,反而是好奇地打量着祁渡。除了三太子,他还没见过这么贵气的人,好似浑身上下都由金子打造而成。


    陈问放下碗筷道:“忘和你介绍了,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叫祁渡。”


    “幸会。”单善朝祁渡点了一下头。


    祁渡也回以一礼。


    陈问摸了摸他的碗壁道:“是太烫了?”


    单善摇头拿起调羹,“并非如此,温度刚刚好。”


    他只是没有胃口罢,虽然躺了两天腹中早已空空,但是他完全没有心思吃东西。如今也只是为了应付陈问,不想浪费陈问的一片心意,勉强自己将这碗粥喝完,不过幸好这粥熬得很是鲜美,勾得他食欲开了不少。


    只是一碗粥落肚,单善就吃得满头大汗。


    “给。”陈问将白帕递给单善,他重生后就随身备着帕子,是以防祁渡突然咳血什么的,不曾想在此时有了用处。


    陈问问道:“我等会要去给小白换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他?”


    单善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带着点脸色没有的精气神,“好。”


    小白蜷缩在一个由貂皮制成的窝里,这貂皮是出自寒山上的雪貂,在晨光的照耀下晕出一道温润柔和的光泽,摸起来毛茸茸又暖和,这是陈问从祁渡那扒来的。


    单善等陈问给小白换完药,希冀地请求道:“我能摸摸小白吗?”


    陈问点头,叮嘱道:“自然,但切记不要碰到他的尾巴。”


    单善的身子一僵,却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半蹲下来,动作轻柔饱含怜意地爱抚。


    少顷,他忽然道:“我早知道小白是妖怪。”


    陈问道:“小白是妖怪?”


    单善起身,却眼前一黑踉跄了一步,陈问赶忙扶他坐到椅子上,还顺手给他倒了一碗水。


    单善喝了一口水缓缓,而后娓娓道来:“陈仙君也不必瞒着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一只猫被雷劈成那样,任谁一看就清楚了吧。”


    说到这他笑了一下,似是想到了小白活蹦乱跳的日子,紧着笑容僵在脸上,又转变成了苦笑。


    单善沉默了许久,久到陈问以为他失了心神,直到陈问的屁股坐得疼了,他才开口道:“陈仙君,不知如今你们还是否需要善壳?”


    陈问浑身一直,脸憋得通红,几次张口却都发不出声音。


    单善发觉了一丝不对劲,出声询问:“陈仙君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了?”


    “呼——”陈问深呼吸鼓励自己,字正腔圆地道:“单善我很抱歉,你的善壳,被我弄碎了。”


    “轰隆——”外头劈过一道闪电,乌云慢慢地聚集在一块,明媚的早晨瞬间暗淡,好像要下雨了。


    单善垂下头舒了一口气,“看来是天意,陈仙君也不用太自责。”


    陈问心头还是难安,“可是善壳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针细般的雨点落到窗框上又弹进屋内,不仅带来凉意,还奏出密集而清脆的“噼啪”声,急促且有力。陈问起身将扇窗闭紧,透过雨雾望去,雨丝模糊了海与天的界限,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开始下暴雨了。


    单善看着陈问的背影道:“重要但不是必要。”


    陈问拉着扇窗的手一顿,“此话何讲?”


    单善将目光移到小白身上,“过往对陈仙君来说重要吗?”


    陈问不假思索道:“重要。”


    “可它已经过去了。”单善又将目光移向大海,“反正都是虚无的东西,我只要向前看就好了。”


    是夜,雨还在下。


    世间明明灭灭,夜空看不见星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海腥味,还夹杂泥土的芬芳。


    我只要向前看就好了。


    陈问坐在屋檐下思索着这句话,祁渡在他身旁陪着。


    他百思不得其解唤了声:“仙主大人。”


    祁渡:“什么事?”


    陈问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有。”


    “可曾消失过?”


    “以前不见了,”祁渡顿了一下,“现在找回来了。”


    陈问偏头看向他,不解道:“此话何意?”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


    祁渡将眼神从远处收回,落到陈问身上,眼底溢出笑意,“找回了就是找回了。”


    陈问还是不懂,用着求知若渴的目光盯着祁渡。


    “不见了就去找。”祁渡的手悄悄贴近陈问的手侧,“一直找,就能找回来。”


    陈问偏要和他抬杠,“那要是到死都找不回来呢?”


    祁渡慢慢地说:“那就一直找到死。”


    陈问头皮发麻,他知道祁渡是认真的,“何必这么执着。”


    “事在人为,不付诸行动怎知结局?有了这一直寻找下去的信念,才能支撑我往前走,不然这只是一具被困在过去的行尸走肉。”


    事在人为,莫问于天。


    “轰——”天空一道雷劈下,照亮了陈问的脸,他这时才恍然自己错了,错得实在离谱,


    这是陈问最相信的一句话,却在他重生归来后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地府说他不能投胎,他信了;说他影响了祁渡的飞升,他信了;于是他重回人间,只为寻找解题之法。


    待解决完一切问题之后,他就要抛弃“陈问”这个身份进入新的轮回。


    可是——


    他还没用“陈问”这个名字真正行走于世间,这个名字是临死前才取的。


    他为什么一定要执着着去投胎?做错事的又不是他,他也已经死过一回,祁渡也没有厌恶和怪罪他。自由生命还有祁渡都很珍贵,他为什么要抛弃这些,为什么陈问不能顶着“陈问”这个名字活下去。


    换句话说,他为什么要困在过去,明明大家都在往前走不是吗?


    陈问霎时想通一切,他一把抱住祁渡,“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迷茫时,一直在我身边。


    “不客气。”祁渡回抱他,不多说别的。


    陈问替祁渡理好衣襟,道:“你先回房里等我嗷,我去找单善,再在外面吹风,我看你明日就要弱不胜衣了。”


    祁渡乖乖点头,“那你早点回来。”


    趁着夜色未晚,雨帘渐停,陈问提着装着善壳粉末的袋子去敲单善的房门。


    “单善,你可歇下了?”陈问在门外轻声问道。


    须臾,门从里头打开,单善弱不禁风地问:“陈仙君有何事?”


    陈问用身子结实地挡住门口,拦住露天之下吹来的寒风,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善壳,但准确来说是善壳的粉末。”


    单善面无表情地接过,但眼底还是漫出悲伤,“多谢了。”


    陈问尴尬地抠着门框,刚想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就听见单善道:“陈仙君进来坐坐,喝杯温茶再走吧。”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还是熟悉的茶香,陈问还记得这茶名叫流海茶。透过这茶,陈问才想起,单善交付他的事情,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单善,三太子他,一切都好。”


    单善随意地笑笑,“我知道了。”


    “嗯。”


    沉默在蔓延,空气中只剩茶香在飘荡,陈问不自觉地转动手中的茶杯,它与光滑的石桌面摩擦发出“沙沙”声。


    “我小时候他救过我一命,长大后我便给他建了一座很是简朴的神庙。因为这个,我和他有了些交集。”


    陈问只是诚挚地看着他点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在这样的目光下,单善鬼使神差的继续往下讲:“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说的至交……道侣,按你们修仙之人的话来说是这样吧。”


    陈问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改了话口。


    单善羞赧地笑了一下,“有一年,他在降服海妖之时,大意之下出了些意外,我情急之下替他挡了一遭。”


    “现在仔细想想,也真是太冲动了,就算我不挡那一下,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反倒还乱了他的节奏。”


    单善说到这时停了一下,过了一会,他正要继续说,却突然听见陈问道:“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傻,但是却是那时你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他开玩笑似地说:“等到飞升成神的那一天,再来讨伐自己以前有没有给世人留下过多的笑料。”


    单善嗫嚅着嘴巴,对自己说:“是啊,我只是个凡人。”


    “后来不出所料,我生命垂危,他神通广大,将我从死门关拉回来了。那时我大概昏睡了四个月,再醒来时——”


    单善深呼吸一口气想将下一句话说出口,可第一个字挂到嘴边,心头就宛如被刀割一般,一使劲想不管不顾甩出口,心上就立即像被撒满了盐。


    陈问也不催他,只是又喝了一口茶,说笑道:“再醒来后就看见了太阳。”


    “太阳?”单善皱紧眉头仔细回想,是啊,他苏醒的那一天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只是他遗忘了,不,应该说是他忽略了。


    他活着见到了太阳。


    单善心底生出些勇气和希冀将伤疤遮掩,“如陈仙君所说,醒来之后我第一眼先见到的是日光。那天之后——”


    “我们就平静的分道扬镳了。”他用着非常普通的语气说出口。


    这回陈问怔住了,他还以为这两人分开闹得很是不愉快,不然怎么会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陈问不可置信地问道:“没有争吵?”


    单善道:“没有。那天他只说了两句话,我也只说了两句话。”


    陈问喃喃细语:“怎么会这样?”


    救活了心爱的人,怎么结局会是平平淡淡的分开呢,难道不是会比以前爱得更加热烈吗?


    单善似坦然道:“有些相爱并非细水长流,因此有些分开也并非轰轰烈烈。”


    陈问似懂非懂:“可是这份爱居然抵不过四个月的时间?”


    单善道:“我也是今天才领悟,其实爱与不爱只在一瞬,当纯粹的爱意里掺杂了别的东西,那就不再是爱了,到了一定的时候两方也就默契的离开。”


    陈问听完只觉得怅然若失。


    他们分开时没有争吵、没有质问、也没有纠缠,只是一方提了离开,另一方也就应承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对这段感情进行挽留,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早晨,连再见也不说一声,就真的再也不见。


    就这么修养了几天,小白终于清醒过来,在还不能落地跑时,“喵喵”声就传遍整座海滩。


    单善佯装不知道他是妖,一如既往的温柔照料他。


    小白窝在单善的怀里撒娇,轻舔着单善的虎口,他知道单善这几天为了照顾他耗了不少的心神,这傻瓜自己都还没好呢。


    陈问看着这幅画面,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下来,他也是时候离开了,“单善,我要走了。”


    单善抬头指了下角落里的石桌,道:“嗯,我给你准备了些流海茶的茶包,之前说好要给你备着的。”


    陈问漾出一抹笑,“难为你还记得,那我就笑纳了。”


    ……


    单善看着陈问和祁渡远去的背影,他低头对小白说:“小白,我们也走吧,离开东海,去外头看看。”


    小白竖起耳朵,善善终于开窍了!他早就不想在这东海住了,小猫是最怕水的了,他迫不及待地“喵喵”两声,叫两声是代表同意的意思,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好。”他揉了揉小白头上的呆毛,“明天我们就走吧。”


    他被困在这片海域够久的了。


    希望那座神庙会有后人替他打理。


    这一次,他要说——


    再见——


    作者有话说:或许明天还有一章,不出意外的话,不过得晚点


    突然发现这个故事起的名字都好随意[害羞]


    接下来要进主线了,嗯


    第54章 千年难遇活神仙


    在边陲小镇的一间客栈里, 微光跃动于一杯见底的流海茶茶底,一人挺直背端坐在窗边,一人不正经地靠卧在塌边。


    陈问摆弄着业火红莲, 使唤它倒立喷火,一人一花闹得不亦乐乎,祁渡在一旁看着便随口问了句:“它叫什么名字?”


    陈问没听清下意识问道:“什么?”


    可下一刻, 业火红莲的花瓣花枝乱颤地浮现两个大字——什么。


    陈问:“?”


    他轻轻摩挲“什么”这两个字,在他的抚摸下业火红莲的花瓣更红了一些,甚至还在轻轻颤抖,他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祁渡忍俊不禁, “嗯, 我猜的不错的话, 应是它认为‘什么’是你给它取的名字。”


    “什么?!”陈问尖叫起来。


    业火红莲以为他在叫自己,特地飞到他的脸颊蹭了蹭,花间的“什么”两个大字也愈发妖艳。


    陈问痛苦地扶额, 这几日事情太多, 他也就忘了这茬。修士给自己的配器取名是常见的事,要么取得附庸风雅, 要么取得霸气侧漏, 陈问不识几个字,他本想让祁渡替他给业火红莲取个好听一点的名字。


    没想到阴差阳错,给业火红莲取了个“什么”这莫名其妙的名字。


    不过陈问看业火红莲适应良好,他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叫这名的又不是他。


    “什么, 过来。”他叫完就禁不住笑,太好笑了,怎么能这么好笑, “什么什么什么。”


    陈问又淘气地连叫了几次,指唤业火红莲往祁渡飘去,然后在他的脸上印下一吻。


    “仙主大人,你看什么喜欢你啊哈哈哈。”陈问笑得四仰八叉。


    祁渡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颊,轻启唇:“随便。”


    业火红莲直弯花身,用另外两片花瓣擦着刚刚贴祁渡的地方,宛若人一般在擦嘴,要是它能说话,说不定还得“呸呸”两声。


    陈问笑得差点说不出话,“哎呀,仙主大人,我错了,看来它很嫌弃你啊哈哈哈哈。”


    祁渡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嘴脸,“甚好。”


    陈问笑眯眯地盯着他的赏心悦目的俊颜,道:“没关系的仙主大人,‘什么’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祁渡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两下,“我知道。”


    “对了。”陈问忽的想起一件事来,“我不跟你回南陵了嗷。”


    祁渡眼眸黯淡下来。


    陈问说话大喘气:“我要去找落仙道人,去仔细地问问他关于‘什么’的用法。”


    祁渡语出惊人:“嗯……或许你不用去了。道人他已经仙去了。”


    “什么?!”陈问震惊到站起身,“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业火红莲又荡回他的肩上。


    祁渡想也不想道:“你暴露身份的第二天清晨。”


    陈问摸摸肩上的业火红莲,垂眸悲哀道:“我们去祭拜他吧。”


    业火红莲乖乖地点了下花瓣。


    因为落仙道人活的年岁太过长久,各大仙家都不知道他出身何方,因此只能选择在尚清山给他举行葬礼。


    尚清山没有落仙道人用灵力滋养后,树林的叶子不再嫩绿,上头挂满了白条,被风一吹,显得既萧条又寂寥,尚清山本就缥缈干净,现在更是白茫茫一片宛若雪山纯净。


    陈问心头涌上一股默哀,他认识的旧人里又离去一个。怎么会如此突然,明明上一次见面,落仙道人还是生龙活虎的,还有心思抢他的兔肉吃。


    人死后第七天才下葬,今日恰好是第六天,山上没什么修士,陈问可以大摇大摆在山上行走。陈问踏进尚清学宫的主殿,入目就是一个水晶棺,水晶棺上头一个大大的“奠”字,整座主殿被白色占领了一半。


    这里安静得瘆人,与陈问记忆中的尚清学宫一点都不一样。


    陈问脚步沉重地走到水晶棺旁,就算仙去,落仙道人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孩童模样,面庞平静得仿佛他只是睡了一觉。


    看着落仙道人紧闭的双眼,陈问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上水晶棺,而业火红莲也从他心口跳出来落到那棺上。


    就在业火红莲与水晶棺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业火红莲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似是在唤醒什么,瞬息,水晶棺跟着迸射出刺眼的白光。


    两道光辉就这么将陈问完全包裹进去。


    陈问瞬间头痛欲裂,一大段记忆闯入他的脑袋,他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别人的,一时之间承受不住便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陈问见到祁渡冲到他身旁接住他,但他双眼太过模糊,没看清祁渡的表情,只觉得脸上有一丝潮湿。


    好熟悉的场景。


    再次醒来时,陈问顿感自己头晕目眩,身子咕噜噜不停地转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旋转的世界就停了下来。


    好痛,感觉全身被车轮碾过了一样,陈问看着眼前湛蓝的天空和陡峭的悬崖,须臾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是从山崖上滚落下来的。


    “这么小的小孩滚下来居然这么快。”陈问的视线里突然闯入一名女子,她笑容明媚,天上的太阳都不及她万分之一灿烂。


    陈问一愣,她竟与自己长得极其相似,他仔细打量她的眉眼,难不成她就是落仙道人所说的陵光神君。


    她伸出手在陈问的头上抚了下,陈问顿察身子没那么疼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这具身子突然说话吓了陈问一大跳,原来这不是他的身体,看来他又在与谁进行共灵了。


    如果他猜得不错,这具身子的主人应是落仙道人。


    可是落仙道人怎么就擅自把他拉入共灵了!有没有问过他想不想看啊!


    女子回答道:“你就叫吾……我陵光好了。”


    落仙道人磕磕绊绊地说:“陵光仙女。”


    陵光神君一扬眉,“我可不是仙女。”或许是出于愧疚,她多问了些:“小孩你叫什么?要去何处?你的亲人呢?”


    落仙道人老实回答:“我叫风意,我要去苍溪宗拜仙,我没有亲人。”


    “真是个小可怜。”陵光神君牵起他的手,懒洋洋道:“正好我也找不到人,我就大发慈悲带你去吧。”


    风意看着两人相牵的手,下意识想握紧成拳,他的手有些脏。


    苍溪宗,现在哪有这个宗门,陈问察觉到不对,多想了想发觉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这是在一千年前,那时候的修仙界还是以宗门修炼为主。


    不得不说,神和人的差距就是一条深深的鸿沟,只是眨眼之间,陈问就见到了刻着苍溪宗三个大字的白玉碑。


    四周古木参天,一条白石铺就的台阶蜿蜒而上,一眼望不到头,山风照面,松涛阵阵。弟子们不着统一服饰,他们或掠空而过,或闲庭信步,总而言之春风满面。


    看来这苍溪宗是个顶好的门派,陈问饶有兴致地观察。


    可风意此刻却萌生退意,期期艾艾道:“陵光仙女,我不想去了。”


    风意向来胆小,他数日前测出了极好的根骨,于是听从好心人的指引来到这里,可如今看着苍溪宗的修士各个光鲜亮丽,容光焕发,他不免有些自卑起来。


    陵光双手抱胸道:“那你要去哪?跟着我到处看人间?”


    风意双眼一亮,“可以吗?”


    从陵光仙女刚刚使的瞬移之术来看,他就能猜出来仙女肯定很厉害,毕竟这些修士还需要剑来飞,可仙女完全不需要,唰唰唰就到了,跟着她肯定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陈问也认为他的想法非常正确。


    陵光神君道:“那你可知古佛寺在哪?我下来时记错了地点,找不准了。”


    风愿忽略了她话里的“下来”,一心只想着古佛寺是什么,他连古佛寺都不知道,又哪里知道它在哪,但风愿撒谎道:“我知道。”


    陵光神君很是满意,“那你带我去找,找到了我就教你些厉害的法术。现如今虽有诸多枷锁,不如我鼎盛时期,但教你个小屁孩也是绰绰有余了。”


    一人一神就这么跌跌撞撞的上路了。


    历经了一山两城三河四镇,没钱迷路等九九八十一难后,两个“不谙世事”的人终于到了古佛寺的山脚。


    古佛寺隐匿于绿水青山间,山间的石阶被风雨侵蚀得凹凸不平,两旁古柏参天,枝叶如翠绿华盖。门楣上悬挂的匾额,历经风霜雨雪,金漆已黯淡,但遒劲有力的“古佛寺”三个大字仍依稀可辨。


    陵光神君随手拉住一个担水的小沙弥,“请问六清和尚在庙里吗?”


    小沙弥耳根一红后退一步,担着的水溅出几滴,“还望施主不要拉拉扯扯贫僧。”


    陵光神君嬉皮笑脸地松手,“那你就告诉我六清和尚去哪了?”


    小沙弥道:“六清师叔刚下山去了。”


    “去哪了?”风意问。


    “往东去了,应该还未走远。”


    道完谢,两个人又马不停蹄的往东赶去。


    陈问不懂落仙道人让他看这段记忆的意义在哪,特地把他拉进来共灵,就是为了让他看两个人的吃饭睡觉赶路和玩闹?


    真是好有爱的师徒情。


    两人一路往东走来到一座城镇,在满城的青丝白发中,有一光头极其显眼,甚至还在日光下反光。


    陵光神君直接当众喊了出来:“六清和尚。”


    街上众人哗啦啦地回头,当然,那位叫六清的和尚也是。


    过路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停步看戏,一边称赞陵光神君的美丽,只有六清和尚毫无波澜的立在原地。


    他眉目清朗,双眸如清水般透净,一袭旧僧袍在身,也被他穿得十分清秀。六清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一礼,“敢问姑娘找贫僧有何要事?”


    陵光神君秀气的眉蹙起,颇有些恼道:“你不记得我了?你数月前还说想见我。”


    陈问一听,立马精神起来。


    六清和尚微微一笑,“姑娘是不是认错了人?”


    “你这人怎么记性不好?明明就是说过想见我,难不成是在诓我?”


    六清和尚还是坚持他的说辞:“可是贫僧真的未曾见过姑娘。”


    陵光神君面容有些恼怒,但她眼珠一转,起了个坏主意道:“我是你小时候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啊,你怎么能忘记我。”


    众人哇声一片,大声讨论道:“这和尚莫不是眼瞎,居然能放得下这美娇娘出家。”


    六清和尚此时终于慌乱了些,整张脸红了起来,“姑娘莫要乱说,贫僧自小就在古佛寺里长大,根本没有娃娃亲这一说。”


    陵光神君道:“自然有,你敢发誓你数月前没有说过我想见你这句话!”


    在众人讨伐的目光下,六清和尚还真无法辩驳,因为他真的说过这句话,只是说的对象并不是这位姑娘——


    作者有话说:这故事不会细讲,用来引出后面的主线,下一章应该就能写完了[亲亲]


    第55章 直教人生死相许


    自那以后, 两人行就成了三人行,不过对于这段记忆,落仙道人明显是不多想回忆, 每次都只匆匆闪过几段画面。


    连绵起伏的山峦衔着水面如玉的湖泊,真是一派好春景。


    “六清,我想吃鱼了, 抓两条鱼给我吃呗。”陵光神君激动地指着澄澈的蓝湖道。


    六清双手合十道:“出家人不可杀生。”


    陵光笑道:“你念经文念傻了吧,捉鱼怎么会是杀生呢?况且我又不打算给你吃,烤鱼的事情交给风意来做就好了。”


    六清只是阖下双眼念经诵佛起来,默认拒绝。


    陈问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记忆立马切换到下一个场景。


    火树银花里, 摊位沿街绵延不绝, 丝竹管弦之音袅袅传出,与人群喧嚣声交织在一起,人潮汹涌热意翻滚, 幸而夏风凉意入骨。


    陵光神君指着香飘四溢的酒摊, 兴奋道:“六清,那是什么酒好香, 想吃。”


    六清和尚多了些无奈和温柔道:“那是蒲春酒, 出家人不可饮酒。”


    街上人多吵闹,陵光神君凑近他的耳边道:“我发现你这和尚真较劲,我又不叫你喝,只是叫你给我买,你不是我的信徒吗?买这点酒孝敬孝敬我怎么了。”


    六清和尚慌乱往后仰头, 下半张脸红透了,他妥协了一半,“这有二两银子, 劳烦神君亲自去买了。”


    接着画面又是一闪,如墨的黑夜,如火红的枫叶林。山林夜空之中,月光的清微比得过萤火虫的亮光,却比不过朱雀明亮的赤火。夜风拂过水中芦苇,发出沙沙声。


    两人的影子靠在一起。


    “六清,你的背伤得好严重,好丑陋。”陵光神君借着赤火的光芒给六清和尚上药。


    他背上这伤是被魔物的魔气侵袭,血肉翻出,疤痕纵横,魔气无孔不入,短时间内很难彻底清除。


    素日里六清和尚穿着僧袍,陈问还以为他的身材纤细瘦弱,没想到脱了衣裳,还挺漂亮的。


    六清红里透白的脸此时只剩苍白,唇上血色全无,柔声弱气道:“恐脏了神君的眼睛。”


    陵光神君自然地拍拍他的肩,“这有什么,你是我的信徒,那我自然是不会嫌弃你的。”


    陈问一听是神明和信徒,心头就莫名升起不妙,大概是因为上一对的结局就不是什么好下场。


    “嘶——”六清忍不住疼发出了气声。


    陵光神君下意识凑近去吹,这是她来人间之后学会的。


    六清和尚身子一僵,太近了,太轻了。


    晚风带过一阵清香,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块。


    陵光神君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六清,你的脸怎么红得像三秋熟透的苹果一样,好可爱啊。”


    六清和尚快速地反驳:“贫僧没有,没有,没有。”


    陵光神君开玩笑道:“小和尚,你莫非喜欢我?”


    六清紧闭双眼,“出家人不可动情。”


    “这有什么,你还俗就好了。”


    眼前的画面骤然破碎,陈问想,看来落仙道人特别讨厌这段记忆。


    下一个画面,陈问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了无数道剑光刺来。不过好在有惊无险,这些剑光还没近身就被化解,是陈问最熟悉的屏障。


    人与神还是不能相提并论,很快,陵光神君便彻底将修士甩在了身后。


    陈问趁此机会观察,意外地发现六清和尚不见了。二人逃至一片密林里,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只有蝉鸣声在叫。


    落仙道人生气地问:“神君为何不杀了他们,他们分明就想要我们的命。”


    陵光神君摸摸他的头,道:“神是不能滥杀凡人的。”


    落仙道人问道:“谁规定的?”


    陵光神君回答:“没有谁规不规定,从古至今向来如此,如果神没有了约束,那天地不就乱了?换句话说,如果人没有了约束,那这世间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落仙道人此时还是个孩子,听不懂她的话,“我不懂。”


    陵光神君给他举了个例子,“好比占据你家财产的叔叔,明明是属于你的东西,为什么他能理不直气壮的抢走?就是因为秩序约束不住他,才有了你这样的受害者,以后自然也不会少。”


    落仙道人似懂非懂,他垂下脑袋,闷闷道:“我知道了神君。”


    “别不开心了。”落仙道人随手射下来两只鸟,“我们先来填饱肚子吧。”


    这两只鸟长得很肥,落仙道人皱着脸处理鸟毛,明显还是不太高兴。


    陵光神君倚在树上,衣角垂落随风荡起,道:“你们小孩子不是爱听故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落仙道人熟练地拔鸟毛,“好。”


    陵光神君缓缓开口:“我给你讲一个族群被神诅咒的故事。”


    “远古时期,水神共工因不满瑞顼被少昊传得帝位,决意和瑞顼争夺帝位,从而与火神祝融在不周山决战,你猜后面谁赢了?”陵光神君卖了个关子。


    这个故事落仙道人也与他们说过了,看来是师门传承。


    这传说也算家喻户晓,落仙道人很快就答了出来,“我知道,是火神祝融。”


    陵光神君道:“没错,水神共工战败,一头撞到不周山,从而酿下大祸,天被捅了一个窟窿,导致世间生灵涂炭。”


    落仙道人抢答:“后面发生的我也知道,是女娲娘娘将天补上了。”


    “没错。”陵光神君晃着腿问:“那你还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被陵光神君一夸奖,落仙道人拔鸟毛都有劲起来,“后面?后面就是水神被处罚了?”


    陈问也是这么想的,水神闯了大祸难道还想全身而退?


    陵光神君看见落仙道人将鸟串起来,她自然地释放出一段火焰烧起柴火,“对了一半。只不过那惩罚更加严重了些。”


    “水神和火神位十二祖巫,而十二祖巫又是巫族的祖先,所以这惩罚也降临在了巫族人身上,以儆效尤。”


    陈问心想:这惩罚也未免太过分了些,巫族人又做错了什么。


    落仙道人却习以为常道:“这是不是跟朝臣犯罪,皇帝灭了他的九族一样。”


    陵光神君道:“差不多吧,人都是如此,神也一样。虽然巫族人很无辜就是了。很可悲的一件事情,约莫一千年之后世上就没有巫族人了。”


    故事说完,鸟也烤得正好,颜色金黄滋啦香,二人大饱一餐后,陵光神君道:“走吧,我们去古佛寺拯救六清。”


    落仙道人撇起嘴角不情愿道:“神君为什么要救他,说不定他是自愿待在古佛寺的呢。”


    此刻午时过半,日光正盛,可陵光仙君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陵光神君罕见的落寞,她看着手中的签子,似幻视了六清纤长挺直的身影,“他不是那种人,他肯定在等着我救他,我要去救他。你不去的话,就在老地方等我。”


    落仙道人暗自咬牙,他怎么可能不去。


    怪不得不见六清和尚的踪影,陈问猜想六清大概是犯了什么罪,被古佛寺关了禁闭。


    画面又是一转,陈问本以为会见到两人“劫狱”的场景,可他却只见到了雪,漫天的鹅毛大雪,他在一座雪山上。


    雪山让人平静,此时视线一转,陈问不禁瞳孔骤缩,心弦断得彻底,嘴巴张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是他,就是他!


    祁渡果然如他猜想的一般回到了一千年前!


    陈问祈祷落仙道人不要移走视线,他想多看看这样的祁渡,以往祁渡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世家公子。


    现下他的眉眼间带着颓废的美感,面容苍白而清瘦,仿佛是被封存了几千的画卷,失了往昔的鲜妍明媚,却在那黯淡中多了一丝冷艳的美丽。


    可祁渡的眼神自始至终都落在陵光神君的身上,准确说是在她的怀里,不曾给予他半分。


    天不遂人愿,落仙道人还是将目光移走了。


    陈问见到陵光神君便是一惊,她如今怎是这副模样,一脸憔悴,不复神光。但其实她与之前相比只消瘦了些,只是往日太过耀眼,两相对比之下才显得更加疲惫。


    陈问还没缓过来,下一刻他就听见祁渡的声音,“神君,这昆仑镜是何意?”


    陵光神君道:“你既救吾一命,吾便将这神器赠与你,送你了就收下,大男人不要扭扭捏捏的。”


    祁渡道:“多谢神君。”


    片刻,陵光神君转过身子,脸色沉重对落仙道人说:“你替我将他抚养长大,我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陈问又一惊,这是过了多久,久到陵光神君都生孩子了!


    落仙道人嚎啕大哭,“我不要,我不要,我也还是个孩子啊,如何能照拂好他。”他哭得肝肠寸断,如杜鹃啼血般哀鸣。


    陈问听着眼眶发酸,也想落泪。


    陵光神君摸摸他的头,温柔地笑道:“他以后应该会长得和你一样可爱吧。”


    这是陈问第一次见到陵光神君如此轻言细语的模样,像他想象中的娘亲。


    此时,雪下得越发大了些,雪重到陈问的视野渐渐被白色覆盖,陈问恍惚以为切换到了下一段记忆。


    “古佛寺改名了。”


    “改成什么了?”


    “钟山寺。”


    这里是一间客栈,陈问使劲眨眨眼,没看错,原来上一段记忆真的结束了,他不免黯然神伤。


    “哦?仁兄可知个中原因?”


    “嗐,还不是因为那六清和尚,竟做出了这等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本是下一任住持……”


    此时,陈问手边的茶水倒翻。


    看来这便是这故事的后续了,陈问细细思索着,不过片刻,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孩子呢?陵光神君的孩子为何不在落仙道人的身旁?!——


    作者有话说:这传说是我查找后稍加改编的[害羞]


    钟山寺就是虚白的寺庙呀


    第56章 我一问你便一答


    眼前的景象还是白色, 陈问共灵结束后睁开眼有些愣神,片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看见的是祁渡垂到他枕边的白发。陈问小心翼翼地抚了上去,“仙主大人, 你这头发是怎么变白的?”


    他脑中隐约闪过一道灵光,却怎么也抓不住。


    祁渡原本紧闭着的眼、紧皱着的眉豁然开朗,不知是不是因为闭目的原因, 那琥珀般的眼睛带着点水雾,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


    “你醒了。”祁渡微微低下头。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头发也微有些乱了。


    “我睡了多久?”陈问半起身观察四周,这是一间简洁的小屋, 房里的摆件和装饰都很陌生, 只有窗外的树让他觉得熟悉。


    祁渡给他的背垫了一个软枕, 道:“你昏睡了两天一夜。”


    陈问惊叹:“这次这么久?”


    以往共灵一般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最长也长不过半天,这次大概是因为时间跨度过大, 导致共灵时间延长了。


    陈问捏捏额角, “怪不得我的头有些疼。”


    祁渡起身给他揉揉太阳穴,“这样会不会好点?”


    “力度刚好。”陈问舒服地闭上眼睛, 语气无波地问:“所以, 仙主大人,你的头发是怎么变白的?”


    陈问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实则今日一定要问出个说法来。


    祁渡手上动作一顿,半真半假道:“顺其自然的结果。”


    “顺其自然?”陈问语调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说,别人用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黑发变白发, 你只用十几年就够了?”


    他生气了,祁渡想,于是他诚实地说:“是的, 但我隐瞒了一半。”


    陈问道:“那另一半呢?”


    祁渡:“我不说。”


    陈问有些不开心,遂一把握住他的手,祁渡的手腕骨有些突出,但却不会给人过分清瘦的感觉,很有爆发力,他不自觉地摩挲,莫名其妙问出一句:“你会死吗?”


    “不会。”祁渡说完,似是觉得这句话太单薄,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保证。”


    陈问望向窗外,他这回看清了,是紫薇花树,只不过现在已经过了花期,枝上光秃秃的。


    “第二个问题。”


    祁渡诧异地问:“还有第二个?”


    陈问不满地回头瞪他一眼,“我有说我只问一个吗?”


    祁渡的眼睛里泛起笑意,“你要是想问第三第四个都行。”


    陈问拍拍他的手,然后又拍拍榻边,示意他坐这,“过来。”


    ‘过来’,陈问很少会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对别人说话,可对祁渡却是非常受用,他眼角微弯地坐下。


    他一坐下,陈问就开问:“你今日可抚琴了?”


    祁渡怔住了,他已经做好了陈问会问出多惊天动地的问题,紧张到不住地扣着床,没想到只是问了个很平常的问题。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陈问颇为疑惑,“这个问题很难吗?”


    祁渡试探性回答:“不曾。”


    “那可饭否?”


    “否。”


    “这几日可监督祁紫君练功?”


    “有。”


    陈问又接连问了几个常见的,没有难度的问题,只要祁渡一回答完,他又快速的问下一个,因此祁渡也是逐渐卸下了防备,答得越来越快。


    陈问语速极快地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你回到一千年前是为了救人?”


    “是。”


    祁渡果断回答后才猛然回过神,原来陈问前面铺垫这么多,重头戏是在这儿。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祁渡不打算否认,既然陈问这么笃定地问了出来,就代表他一定有证据,并且他能判断自己有没有在撒谎。


    陈问覆盖住他的手背,微微倾身,“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其实陈问也不知道祁渡回到一千年前的目的是什么,他只是大胆地猜测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真相。


    “嗯。”祁渡略微思索就猜到了答案,“你与落仙道人共灵时看见我了。”


    陈问眯着眼问:“你去救谁了?”


    祁渡不敢看他,眼神落到窗外,只用沉默解释一切。


    陈问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怎么不说?”


    “……”


    陈问一个翻身,便将他压在自己身下,幸好这床够大,不至于让祁渡的脑袋撞到床头。


    祁渡的白发散了一床,像个摄人心魄的雪妖,任是无情亦动人。


    “不说我就亲你。”


    祁渡双眸微闪,“说什么?”


    陈问捏住他的鼻子,“少给我装蒜,你回去救谁?”


    祁渡的吐息近在他的手心:“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一句将陈问的话堵死,但他是最能没话找话的了,他佯装恶狠狠道:“你不说,我就咬你,直到你愿意说为止。”


    “那,请君来吧。”祁渡摊开手,浅色眸子似笑非笑,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两人的姿势有些不雅,陈问此时正跨坐在他的腰上。为了震慑住祁渡,陈问只好硬着头皮俯下身去。


    陈问的衣襟松松垮垮,大好春光要露不露,随着他的身子压低,祁渡的眼神也放得越来越低,越来越沉。


    他的腰塌得越来越弯,两人的身子靠得也越来越近,呼吸也越来越炽热,视线也越来越暧昧。


    陈问的目光从祁渡的眉毛落到鼻子,再到嘴唇,最后落到下巴,他感叹这人生得是真好,他都不想下嘴破坏这俊颜了。


    可祁渡偏偏又来招惹他,十指修长的手慢慢摸上他的细腰,“不敢吗?”


    陈问眉头一跳,“这有什么不敢的。”


    于是他恶狠狠的在祁渡的下巴上咬了一口,留下了一圈牙印,随后又虚张声势道:“你说不说?”


    祁渡叹了一口气,“这样怎么能行呢?我来教你,记得学会了。”


    语毕,他便将陈问翻了个身,压在身子下,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了陈问的唇。


    陈问瞪大了双眼,窗外一阵风拂过,摇动紫薇花树的枝头,他仿佛又看到当年紫薇花树盛开的景象——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插叙了


    第57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1


    粉色花瓣簌簌飘落, 似天上星星坠落纷飞,如今正是紫薇花花期盛开的季节,美得妙不可言。无数片花瓣描绘出一道清隽的人影, 粉嫩的花片踏着琴音点缀在琴声和妙人身上。


    一曲毕,倏然,一大群紫薇花轰隆隆地垂直降下, 紧着就是调笑声。


    “祁公子,弹得真是雅兴雅兴,这些赏花是我的心意。”


    一道比盛花还要明媚的清声。


    祁渡捻起一片碎花,眼眸悄无声息地漾开一圈极浅的波纹, 宛若风动春水。随后他抬起头, 对上一双墨色眼睛, 那里面满满映着他,祁渡的嘴角慢慢地翘起来。


    而后他意识到什么,又抿起嘴角, “为何又跑到树上?”


    六号轻盈地一跃而下, 将最完美的一朵紫薇花别在他的耳上,“琴音往高处走, 那我自然要到树上去仔细的听呢, 正好给你捧个场。”


    祁渡温润如玉道:“既能讨六号欢心,也不枉我如此费心了。”


    “六号很是满意。”他接着话锋一转:“昨日崔长昼来找你做什么?”


    祁渡瞅他一眼,说:“是找我说天棋争大试一事。”


    “你们两的关系是今非昔比了。”如今距离尚清学宫听学卒业已过一段时日,自第一次考核以后,崔长昼倒是和祁渡异常合得来。六号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什么情绪, 只道是替他高兴,多识得一位好友。


    六号轻拂去玉琴上的花朵,问道:“天棋争大试?那是什么?”


    祁渡解释道:“通俗来讲, 天棋争大试是将各仙家子弟聚在一起比试。天表上天,而这其中的棋正是指我们这些仙家子弟,争则是意为与天争夺气运。夺得大试魁首者,其所在的家族可在下一次的群仙会中占有一席话语权之地。”


    六号好奇地问:“那小家族可有夺得第一名的时候?”


    祁渡道:“少之又少,微乎其微。”


    六号了然,说白了,这天棋争大试只是四大家族在权利斗争中,为了争夺更多的话语权想出的一个合理的法子罢了。


    角落里点着的香快要熄灭,祁渡起身道:“我得去找家主了,你先自己待会。”


    他并未收起玉琴,六号便猜到他等会还会回来。


    从紫薇花林到雪霁斋只需一盏茶的功夫。


    祁渡踩着点踏进了雪霁斋的门槛,而祁唯齐早就在此等候了。


    “父亲。”祁渡朝主座上的人行了一礼。


    祁唯齐冷哼道:“每次都掐着时辰来,让父亲等你,成何体统,你的礼数呢?”


    祁家主端坐于主座,主座的座基比地面高上几层台阶,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把紫檀戒尺。他浓眉细眼薄唇抿紧,全身一丝不苟,手轻敲着扶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不怒自威。


    片刻,他抬手挥挥,“罢了,唯齐,阿渡并未失期。”


    “等等——”


    祁渡反射性屏气。


    祁家主道:“外头紫薇花开得这么好?”


    “嗯?”祁渡下意识抚上耳边,摸到一片柔软的紫薇花瓣,眼里泛上一抹暖意,他未把它摘下,只道:“花期正好。”


    祁家主道:“落座吧。”


    祁渡敛眸,“多谢父亲。”


    见他落座,祁家主开口道:“十天后便要前往封神山,你们姐弟两可做好准备了?”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自然。”


    祁家主轻挑半边眉,“我要的是你们夺得魁首的准备。”


    祁唯齐快速地撇了祁渡一眼,答道:“自是有的,女儿分析过,只有崔氏崔长昼和栗氏栗定沅二人能够称为对手,其他的不足为惧,此次祁氏的胜算很大。”


    “好。”祁家主肯定了一句,又将目光落向祁渡,“阿渡呢?”


    祁渡道:“我相信阿姐能一举夺得魁首。”


    祁唯齐先反应过来,斥责他:“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叮、叮、嗡——”祁家主敲了两下瓷茶杯,嘴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胡闹,真是不知深浅。”


    这一句话只是轻飘飘的点到地上,却让祁渡生了寒颤。


    祁家主发问:“你应该知道我马上就要择选少主了吧,这次天棋争大试我很看重,这将会是我做出决定的一次重大考量。”


    在祁家主参与的那次天棋争大试中,祁氏屈居第二,而后四大家族清洗排名,祁氏位于末尾。几百年来,四大家族的排名并非固定不变,步河房氏虽为医修,势力最弱,但哪个家族都不愿意得罪房氏,因排名固定为第三。


    而排名第一的家族则是看当下仙主之位坐着的是谁。排名越高,在各大仙家中的话语权也就越足。没有意外的话,这排名一般能维持快一百年,祁氏已经快两百年没有登上半仙界的首位了。


    祁渡深呼一口气,“父亲做什么决策,我都相信自有您的道理。”


    “啪——”戒尺落到地上的声音。


    祁家主脸色晦暗不明,“你真是和你母亲没有半分相似。”


    祁渡笑着说:“是吗?我也没见过我母亲。”


    祁唯齐呵斥他:“祁渡!”


    笑起来就更像了,祁家主闭上眼,“罢了,你走吧,唯齐留下。”


    祁渡六神无主的离开雪霁斋,父亲对他很失望吧,到时候他在这场与阿姐的争夺赛中输了,就要彻底离开独坐幽篁里,但其实他从小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只是,六号会愿意和他走吗?祁渡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这个想法,本来他是打算孤身一人远行的。他知道,六号一开始来独坐幽篁里是为了一个人,能让六号小小年纪,千里迢迢跑到这来,想必那人于六号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会吗?


    会吧?


    不会?


    心中的天秤来回转,我会比那个人还重要吗?


    会吗?


    会吧?


    不会?


    算了,他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铮——”像是谁把琴拿去锯树了,难听得不堪入耳,但正是这道琴音把祁渡悲伤的思绪切断了。


    祁渡抬眸望去,六号正从容不迫地弹着琴,他似是失了听觉,不知道自己弹得有多难听,弹得津津有味,脸上兴致盎然。


    “扑哧。”祁渡被他逗笑了。


    六号察觉到有人在偷看,却没有停下手,坚持把曲子弹完。


    “如何?”六号准确的找到他的位置。


    祁渡道:“难听。”


    六号早就知道他的答案,道:“那公子不给我一点掌声鼓励吗?”


    祁渡“啪啪”两声,真挚道:“比上一次有进步,少弹错一个音。”


    其实也就是十音全错和十音对九音的区别。


    六号眼睛弯成月牙,灿烂地笑,眼眸盛满落英。他注意到祁渡眉上覆着一抹哀意,便招呼祁渡坐到他身边,关心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家主没有训你吧?”


    花未免开得太过妖艳了,祁渡想,扰得他的眼睛和心有点缭乱,不知该看何处好。


    “没有。”祁渡问道:“到时候天棋争大试,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六号轻松地说:“公子去哪我就去哪。”


    祁渡拨着琴弦的手一顿,小心翼翼地询问:“那我要是……永远离开独坐幽篁里呢?”


    六号问:“永远?你要去哪?再也不回来了么?”


    祁渡笑道:“去浪迹天涯。”


    六号掰过他的肩膀,郑重地说:“那你可一定要记得每天与我通信,我暂时还不能离开独坐幽篁里。”


    他说不能离开,他不会离开。


    祁渡的心如坠冰窟,微笑只能勉强维持,艰难吐出两个字:“好啊。”


    十日后,祁家主只粗略交代了各项事宜,并未再多说什么。他们这些小辈先行往封神山,总共有十几名少年,领队的人还是祁唯齐。


    六号只是远远地跟着他们,他没有资格参加天棋争大试,这次他能跟出来,还是祁渡给他开的后门。


    封神山位于大陆的正中间,路程并不遥远,众人只用了三日就便到了。


    他们不是最早到的,这儿零零散散聚了不少人,大大小小各大仙家,各色家服,各异配饰,六号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谁是谁家。


    他最后将眼神落回祁渡身上,红衣随风摆动,墨发高高束起,一看就是个俊朗的好男儿,还是祁渡清新脱俗天生丽质,六号频频点头称赞。


    六号看见崔长昼来找祁渡说话,但他听不清两人谈了什么。看见这副和谐的模样,六号惆怅起来,这几日祁渡好像都不大想理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半炷香过后,前方响起号角沉重的声音,众弟子自觉找到自家位置排好。


    左溪栗氏的弟子姗姗来迟,为首的还是栗无观,他照旧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做派,他左手边侍立着一名男人,样貌还算硬朗,身上佩着青授银印,应是左溪栗氏的客卿,更是监督此次天棋争大试的大考官。


    考官有四名,除却大考官是仙主亲自挑选以外,剩下三名出自天下三大寺,这样看起来让人觉得公平公正。而各家家主只会在大试快结束的后三天赶来封神山,因此这几天大试的秩序和规则,大考官的话语权就占了一半。


    大考官走到台上,台上不知何时稳坐着三名和尚,他高声说道:“我是你们此次大试的总考官,名栗木然。”


    栗木然顿了顿,才说:“封神山上有一塔,塔下镇压了这几百年来猎的妖魔,最近底层塔封印不堪重负,有些小妖马上就要挣脱封印跑了出来。因此,此次大试的内容便是猎妖。”


    “一层塔妖,积一分;二层塔妖,积二分,以此类推,最高不过四层,请不要去往第五层塔,假使真的遇到四层以上的妖邪,不要逞强,你们不是对手。”


    “现在请各家弟子依次序来领捉妖袋和令牌。”


    左溪栗氏是第一个上台领的,下台时栗无观深深地看了一眼南陵祁氏和仙颐崔氏。上次在学宫那两人居然敢与他作对,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收拾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就算不小心死了,也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说:写这章的时候,把六号写成了陈问,阿问影响到我了呢[害羞]


    第58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2


    黑云密集一处, 一座青色巨塔自上而下贯穿云丛插入孤峰,青中带黑,黑中镶红。塔身斑驳不堪, 无数道锁链盘着绞着,粗如碗口,细如银针。风过时, 宛若能听到野兽低语,不知是咒骂还是求饶。


    栗木然站在塔前,渺小得如沧海一粟,他正色凛然道:“时辰已到, 考核开始, 此次考核历经十日, 但一定有人的考核不足十日。”


    他转身施法打开塔门,一道绿光逐渐从门缝里漏出来,亮光从幽幽到盈盈, 这塔门施了阵法, 只能进不能出。塔门未被打开时平平无奇,打开之后门框上缀着利刺, 像被削尖了的带血的牙齿。


    六号也是成功混进了塔中。


    塔内很空旷, 虽有光,却微弱如萤火,只照射塔内最中心的那一亩三分地,六号抬头望去,只看到一圈又一圈的阶梯, 望不到边,耳边还总有嗡嗡声。锁妖塔第一层妖不多但人还算多,各个面色警惕手拿配器, 六号大致数了数,有一半人之多,估计是想摸清这座塔妖里的利害。


    少顷,大部分人陆陆续续往第二层走去,六号也往上爬,他要去找祁渡,他估摸祁渡应是在三或四层。


    另一边的祁渡正和崔长昼兄弟并行着。


    一进入塔内,祁唯齐便拉住他说:“我们两走一块。”


    祁渡正想怎么拒绝,一道花枝招展的声音恰时从身后响起,“齐齐,我和你一齐同行如何?”


    祁渡扬眉,阿姐的克星来了。


    祁唯齐难得脸色大变,罕见的有小女孩脾气,“你为何还跟着我?”


    莫尘随弯眉委屈,“齐齐实力这么强,追随强者不是默认的道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现如今除了自家人,其他的都是竞争对手。


    祁唯齐冷漠拒绝:“你我是对手,我要夺得魁首。”


    莫尘随嬉皮笑脸,“那巧了不是,我不看重名次,我来辅助齐齐如何?我的柳鞭刚好能捉住要逃走的妖邪。”


    这番话要是被还恬莫氏的长辈听见怕是要吐出一口老血,莫家的赌注可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不盼他能夺得前三,至少也要位列前八。


    莫家不算大家族,甚至连中游都挤不上去,好不容易这么些年出了个有天赋的,就等着这次大试他能让莫家一鸣惊人,没想到竟胳膊肘往外拐。


    祁唯齐拽住祁渡,催促道:“和我走。”


    祁渡委婉地说:“阿姐,我有约了。”


    祁唯齐眼神凌厉地刺过来,“和谁?什么约?”


    “和我。”一道飒然的声音。


    昏暗的角落里缓缓显出两抹半见色,左边之人宛若初阳,温雅和煦。右边之人堪比烈日,顾盼神飞。


    正是崔长水和崔长昼二人。


    祁唯齐见此,也就随他去,“那你便顾好你自己。”


    她说完转身就离开,独留莫尘随在身后叫唤,“齐齐,等等我呀,数月不见,你就没有想我吗?我可是日日夜夜思君不寐。”


    祁渡看着她冷傲的背影,松了一口气,阿姐应是不讨厌莫尘随的,不然依她的性子早就一剑挥过去了。莫尘随跟在她身边会更好,毕竟他的柳鞭相当厉害,妖魔鬼怪见之遇之恨不得绕道走。


    崔长昼抬起下巴,“虽然我与你合作,但不代表我会将额外的积分让给你,这第一我是拿定了。”


    祁渡笑道:“我还是更相信我阿姐能拿第一。”


    崔长昼握住霜星的剑柄,“走着瞧,先上第三层试试。”


    他那么傲的一个人,祁渡当然知道他与自己合作并非为了双赢,而是为了他的哥哥崔长水,崔长水天赋一般,修为自然也远不如崔长昼。


    而崔长昼心高气傲,必定会去锁妖塔第四层,崔长水又势必会跟着他,但第四层不是崔长水能应付的。因此崔长昼才会找上祁渡,有了祁渡的加入,就能让他哥哥少一点危险。作为交换,崔长昼得送祁渡十分。


    只是这一切崔长水并不知情。


    第一层平平无奇,就是一些刚化形不久的小妖,脑袋上还顶着兽耳,没什么危险性。踏上了第二层,温度瞬间阴冷下来,妖物开始显现些凶相,例如尖牙利齿红瞳长尾。等到了第三层,温度又稍显灼热,各类妖物杂聚,甚至半人半兽的都有,只是它们还不能完全控制住妖气,浓重且阴狠。


    祁渡甫一站稳脚跟,一记狠辣又带着血腥气的掌风在他后背袭来。他反应极快挥剑,将这掌风打散。


    是一只流着腥臭口水的虎妖,它身高两丈,身似大虫那么长,一只前爪就比一人还长,黑色爪缝里填满了血淋的碎骨,一条沟壑从左脸纵横到右脸,拳头般大的眼睛泛着绿光和欲望。


    “滴答,滴答——”口水绵延不断从虎嘴里流到地上。


    祁渡警惕地看着它。


    虎妖也痴痴地盯住眼前这个人类,它好久没尝到人味了,这里还不知道多少妖觊觎这个人类。


    它快忍不住了!


    祁渡瞳孔骤然放大,虎妖俯冲上来了。


    它一掌落下,虎掌上头还有些倒刺,躲不开的话大概会被扎成刺猬,祁渡右脚一蹬借力飞到空中,再一剑狠狠刺下,瞬间洞穿虎掌。


    虎妖疼得直吼出来,惊出不少小妖乱蹿。


    这一剑让祁渡明晰,他的实力在虎妖之上,不出两招,虎妖已然被他揍得奄奄一息,祁渡上前要把它捉到捉妖袋里头。


    就在此刻,一抹剑光划过祁渡的眼睛,他下意识闭上双眼停住脚步,就这一息的误差,他再睁开眼时,原地已没有虎妖的踪迹。


    只有几名左溪栗氏的子弟和两名房家人,那两位也是老熟人,房有情和房炽心。


    栗无观喜滋滋地抛着袋子,栗定沅在他身后霜冷无情,将剑收回剑鞘。


    祁渡脸色骤沉,“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栗无观装作才看到他一样,“我还以为这虎妖是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的,没想到是你啊。不过我拿都拿了,真是抱歉。”


    不用说栗无观的演技拙劣,因为他根本就是演都不演。祁渡冷脸道:“既然你这么愧疚,那就将这三分还给我,以免你晚上寝、食、难、安。”


    栗无观眼里划过一丝阴狠的笑意,“好啊,我真是觉得非常难过,所以我额外还你一分如何?”


    “就你?哼,能上第三层都是地下的祖宗保佑着的吧。”崔长昼嘲讽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最知道怎么打击栗无观了,“哦,不对,你应该拜你旁边这位活祖宗才是。”


    栗无观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当着他的面说栗定沅比他强、比他好、比他优秀。她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有什么资格和他平起平坐,相提并论。


    他瞬间沉下脸色,面容阴狠地瞪了栗定沅一眼,栗定沅倒是习以为常,不作任何反应。


    栗无观阴森地说:“说了这么多,你们是不敢吗?”


    祁渡与崔长昼相视一眼,虽不知道他要发什么疯,但他在眼皮子底下作妖总比在暗处使坏好。


    崔长昼应下,“好啊,你记得在她背后躲好了。”


    “阿昼,不可意气用事。”崔长水蹙眉拉住他。


    崔长昼安抚他:“兄长,你放宽心,我自有分寸。”


    房炽心左顾右盼,然后咬了咬唇走到了崔长水的身边,相比于对她虎视眈眈的栗无观,她更相信在学宫帮助她的崔长水。


    而栗无观看到这一幕,眼底划过一丝阴冷,“房姑娘,你这是见色忘友了?”


    房炽心有一瞬的慌乱,她下意识看向崔长水,崔长水果然站出来替她解围:“炽心只是看我们缺少医修,怕我们出什么岔子罢。栗公子无须多想。”


    栗无观冷笑:“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行人警惕地迈上第四层塔。


    第四层比下面三层更亮一点,或许是因为越来越靠近塔顶,可他们却看不见任何一只妖怪,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塔里飘荡。


    极度的幽静会让人心不安。


    房炽心更加贴近崔长水,这细微的动作被崔长昼捕捉到,他皱了皱眉,哥哥在学宫替她解围之后她就缠上了哥哥。可栗无观对她有意思,甚至起了联姻的心思,但她却靠近自己的哥哥,明摆着后面要给崔长水找麻烦。


    可哥哥好像也喜欢她,两人在学宫早已互生情愫,啧,真是麻烦。


    祁渡回首看向栗无观,“请吧。”


    栗定沅自觉站出来,召出自己的配器江上调玉琴。栗无浊凝视着白琴,心底不禁又生出怨恨,这小贱蹄子居然能得顶级仙器的认主,这本该是他的才对,只有他才能配得上。


    “铮——”她只轻按下一音,众人便顿觉呼吸困难,四肢发软。


    “铮铮——”她再按两个音,除了祁渡和崔长昼,剩下的人站都站不稳,晃得东倒西歪。


    下一瞬,她利落地转变琴的方向,划出一道道琴声,无形的琴声化有形,将一名匿在空气中的妖怪打现形,凶厉的琴音将它死死钉在塔上。


    栗定沅停下拨琴的动作,无波无澜道:“祁公子,请吧。”


    好强的修为。


    祁渡深深地看她一眼,随后谨慎的向那名妖怪走去。


    只是祁渡看不见的是,在他背后栗无观正悄悄给一名持笛的男子使眼色


    当他要把妖怪收入囊中时,身后猛然奏响一道曲子。


    难听刺耳,比六号的琴声还要尖锐!


    是乱魂序!


    乱魂序不仅会导致鬼魂的狂乱,也能导致妖魔的暴动!人听到了也难免会产生躁郁,只有害而无一利!


    祁渡还没反应过来,一股腐朽的气息就从他的侧边袭来钻入他的鼻端。


    “小心!”是六号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这时期的阿渡是朵小白花(点头)


    第59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3


    “噌——!!”剑划过塔的尖锐摩擦声, 这粗声瞬间就将曲子的声音盖了过去。


    不知哪来一道火光冲进祁渡眼底。


    祁渡眼神瞬发清明,那道腐朽的气味已至侧脑后,千钧一发之际他直接回手掏过去, 摸到一手冰凉,黏腻中又带着点光滑,这只妖的身子像是由一根根木棍组成, 奇得很。


    他发狠将其拽至身前,‘叮铃哐当’一声响,再定睛一看,原是只白骨精, 骨头上还带着些黑血, 两只空洞洞的眼睛正直视着他。


    祁渡毫不留情地提起这只白骨精, 往塔墙凶戾地撞去。白骨精没有声带发不出声音,可白骨骨头却是越来越红,祁渡一直不停手, 直到这只白骨精被撞得七零八碎, 才撒开手。


    暗处里被乱魂序激得失去理智的妖突清醒了过来,它们本妖性大开蠢蠢欲动想扑上来, 可见这人类凶残的模样又退了回去。第四层塔妖基本能维持一个人形, 也比下三层更通人性。


    见祁渡安然无恙,六号掠过众人至他身旁,急切地检查起他的身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


    六号的手在祁渡身上摸来摸去,祁渡颇有些不自在, 他一把攥住六号的手,“亦无大碍。”


    “那就好。”六号如释重负:“吓死我了,大小姐呢?你怎么没和大小姐一块?”


    祁渡狠下心对他说了句从来不会说的话:“不用多问, 我有我的理由。”


    六号察觉到他对自己有些冷淡,以为他是被暗算了心情不好,便活络气氛道:“公子自有你的理,那出去了可否许我两壶酒来交换?我也想听听嘛。”


    一个好字差点脱口而出,祁渡将它死死抵住唇边,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他冷冷地回复:“再说吧。”


    六号落寞地垂下头,用脚画起圈圈。


    身后众人也起了争执,周遭愈发嘈杂起来。


    崔长昼长剑出鞘寒声质问:“栗无观,你这是找死?!没想到你心肠居然这么狠毒,胆敢做出这等暗箭伤人之事。”


    栗无观这下更是装都不装,恶声恶气道:“那又如何?我能弄死他是我的本事,他活不下来是他无能,你弄不死我是你窝囊。”


    他的相貌并不差,反而能称得上一个清秀,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会以为他是什么白面书生,但他说这话时满目狰狞,使得整个人看起来獐头鼠目。


    房炽心害怕地躲到崔长水身侧,崔长水本能地挡在她身前。


    崔长昼怒发冲冠就要提剑冲过去砍他,却被崔长水一把拉住,“阿昼,冷静一点。”


    崔长昼怒道:“哥,你拦着我做什么,我今天非要把他那两只手打断不可。”


    “万万不可。”崔长水生拉硬拽住他理智分析道:“你这样做会得罪左溪栗氏得罪仙主,给崔家带来不少麻烦。更何况祁渡确实也没受什么伤,你一剑砍下去,我们有理也成无理了,别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崔长昼自然懂其中利弊,可他就是看不过去,“哥!”


    栗无观旁观着,洋洋得意道:“瞧瞧,你哥多明事理,怪不得崔家主选他定为下一任家主,而你,不过是个有武力没有头脑的傻缺。”


    崔长昼气得七窍生烟,怒火中烧,右手指死死地按住剑柄凸起的地方,霜星嗡嗡响,周身慢慢结起寒冰。


    栗定沅不动声色地横放起白琴。


    骂完了崔长昼,栗无观又奚落起了崔长水,他信手拈来地挑拨:“不过,崔长水你也别太得意,你也就这一优势罢了,要是你连这都比不上你弟弟,你还有什么用处?小心啊,位子还没坐稳就被人给拽了下去。到头来也只是给别人做了嫁妆,最后落得一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是一个比你弟弟更废的废物。


    “不过,估计崔氏在你手里也就这样了,说不定几年后还会堕落到下面的小家族去,到那时说不定还真不如你弟弟来接手崔家。”


    “也不怪乎在崔家,你的身份地位永远屈居于崔长昼之下。”


    与崔长昼将怒气摆放在面容上不同,崔长水微低着头,不搭话,双手默默握紧成拳,怨气在心中积攒。


    房炽心揪住崔长水的衣角,小声地说:“才不是他说的这样,长水很好。”


    “找死。”听见他如此诋毁崔长水,崔长昼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朝栗无观劈出一道寒气。


    栗无观面色大变,直呼道:“栗栗栗定沅!”


    “砰——”一声琴音和一抹剑气相撞,瞬间耀眼的炽光乍破黑暗,破出无数粒光尘。


    一触即发,两人你一招我一式地交战。


    崔长昼愤怒谴责:“栗无观的走狗。”


    栗定沅淡定回怼:“蠢货。”


    琴剑皆生白光,打得不知谁是谁,谁此刻又占据上风。


    众人皆忙着躲避,六号却恍觉不对,塔内本是乌漆漆的一片,此时塔壁却慢慢地亮起红光,它们一双椭圆一双椭圆地亮起,中心还有一正圆圈,诡异至极。他快速上下扫了一眼,发觉它们是从塔尖往下亮起的。


    他拔出佩剑,找准时机朝打斗中心扔过去,两人的反应极快,下一招都打在了银剑身上,剑霎时被击飞出去。


    崔长昼和栗定沅出招动作皆是一顿,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那把银剑,这把剑居然没碎,对灵力好强的掌控。


    崔长昼冽声问:“是谁?!”


    距离太远光线太暗,崔长昼没认出六号是谁,他瞧着只觉得眼熟。


    六号为了混进塔中,随意找了件绿衣裳假装自己是某小家族的弟子,他们暂时认不出他是正常的。他放声说:“两位先别打了,你们瞧,塔壁上的是什么?”


    众人抬头望去,果真如六号所说的一般有异样,一圈圈不规则排列的红圈诡谲地一闪一闪着,越往上就越少。


    “这是什么?”有人惊恐地问。


    一人骇然地说:“莫不是他们把塔打坏了?”


    崔长昼暗骂了句两个白痴。


    眼看红圈出现得越来越密集,闪得越来越快,引得众人提心吊胆,纷纷召出自己的武器。不消片刻,那无数道红圈又一双一双地熄灭,塔内又只剩原来的光圈。


    栗无观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栗定沅漠然地道:“不知道。”


    栗无观随心所欲骂道:“没用的东西。”


    这一突发状况恰好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争斗,但气氛也没有缓和下来,众人依旧剑拔弩张。


    “诸位,这是在做什么?”祁唯齐和莫尘随从第三层上来。


    栗定沅看见祁唯齐便将白琴收起,若无其事道:“没什么,起了点矛盾。”


    既然栗定沅放下了琴,崔长昼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提着剑,他不情不愿将剑收回剑鞘。


    祁唯齐扫视一圈,人人面色各异,事情绝不像栗定沅说得那么简单。她走至祁渡身旁,肃正命令道:“我要和你们一起同行。”


    祁渡面容闪过一丝纠结:“阿姐,这……”


    “怎么,不行?”祁唯齐注意到一旁紧张的六号,要挟道:“这位是?瞧着好像我们家的……”


    祁渡打断她,一口应下,“阿姐,可以的。”


    祁唯齐斜了他一眼,回首道:“诸位抱歉,我们先行一步了,你们要打要杀随意,还望不要惊扰我们,否则后果自负。”


    莫尘随在后面崇拜:“齐齐好飒。”


    祁渡心惊胆战地跟着祁唯齐,他还以为阿姐会找机会来兴师问罪,但幸好,莫尘随一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她根本没空搭理他。


    “齐齐,看我做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爱?”


    “齐齐……”


    此刻,无一人顾及到锁妖塔最上空,骤然亮起一双诡异的红圈,它贪婪地注视着这些人类。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三日。


    六号独自蹲在角落托着腮,这三日祁渡在躲着他,任凭他怎么撒泼打滚都不理睬。为什么呢?祁渡又在发什么脾气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懂。


    他看着崔长昼朝祁渡走去,两人说起了话。


    三日前近距离地观察了六号后,崔长昼终于才认出来这是谁,他戏谑道:“你怎么不搭理你的小媳妇了?”


    “……”祁渡扭头瞪他,“谁不理他了。”


    崔长昼取笑道:“你啊。怎么,这就厌倦了?想换一个小媳妇?”


    “……”


    崔长昼继续没有眼色地说:“话说,他毁容了吧,整天缠着白带,这么丑,你也能容忍他在你身边蹦跶。”


    祁渡忍无可忍:“不要再说了。”


    崔长昼口无遮拦:“我说的不对?在学宫那段时日,我还以为你就喜欢丑的,不然怎么那么些好看的人,只要他一在,你就全都无视。”


    祁渡瞬间感觉被冒犯到,气愤地说:“丑怎么了?你会因为一本上古剑法长得难看就不要它吗?”


    崔长昼认为他很是不可理喻,“上古剑法?他也能和上古剑法相提并论?那可是上古剑法!他算什么?顶多是一个有修为的无用的丑八怪。”


    两人怒视对方,愤怒皆到达一个顶点。


    崔长昼昂首道:“怪我瞎了眼,前几日帮着你怼栗无观,还差点和他大打出手。”


    祁渡回想起前几天的记忆,心里吐槽明明就是动手了好吧,这么想着,他又觉得自己亏欠崔长昼,于是递了个台阶,“抱歉,我这几日心情不大好。”


    崔长昼翻了个白眼,“心情不好就找你小媳妇哄你睡觉,我小时候心情不好都是我哥抱着哄我……”


    他三句里有两句离不开小媳妇,祁渡顿失与他交谈的欲望,目光身不由己地落到了六号身上。


    只见他正与房炽心交谈甚欢。


    祁渡心里有些不爽,他又开始用那种灿烂的笑对着别人。


    第60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4


    六号休憩的地本在祁渡右手侧, 当他捉了一个妖后,他选择就地坐在房炽心旁边,距离她足有一人之远。


    两人沉默片刻, 还是六号先打破安静。


    “炽心姑娘,你随身携带着药草囊?”六号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药香,随意找了一个话题打开话口, 丝毫不担心吓到人家。


    房炽心正寻思怎么开口才会比较自然,没料到他会主动说话,心悸了一下,她怯生生地说:“嗯, 里头放的朱砂, 出门在外总要备着些, 这个是堂兄帮我制作的。”


    她口中的堂兄正是房有情了。


    六号好奇地问:“那炽心姑娘可有让人安神静心的香囊?能否赠我一只?”


    “有的。”房炽心找了一会拿出一只粉色香囊,上头还绣着房氏图腾,她递给六号, 关心地问道:“你身子可是不舒服?”


    六号双手接过道:“在下身子健朗, 只是替我家公子求一个罢。”


    房炽心干巴巴地回了个“哦”。


    六号向来话多,只要有人愿意搭理他, 他就能一直来劲, “炽心姑娘真有意思,我很少见像你这样的女子。”


    房炽心耳根微红,“此话怎讲?”


    六号指了指自己脸上缠着的白带,“一般来说,女子见到我要么面露惊恐, 要么同情可怜,要么就是彻底无视。而姑娘你,明明面上胆小羞怯, 但和我交谈时却又可以做到视之无物。”


    他这话一出,房炽心的面庞就更热,她期期艾艾地说:“虽然你的面容有损,但我见过更多身体残缺之人,因此这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与你闲聊,只是,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她前两日就有这种想法了,只是苦于羞怯,一直没有勇气。


    六号眼眸里闪过一丝惊喜,他指了指自己,“我吗?真的是问我吗?”


    房炽心眼神瞥向不远处正在给崔长昼擦拭剑的崔长水,道:“是的,我觉得这些人里只有你的能给出我想要的答案。”


    六号顿觉自己肩负着重任,他一瞬正襟危坐,双手规矩放于膝前,面色肃然道:“姑娘请说,在下定会认真回答。”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问出口,在选定六号之前,房炽心的第一选择是祁姐姐,但她瞧着莫尘随一直缠着祁姐姐。祁姐姐冷情冷性,她又觉得祁姐姐或许不能替她解答疑问,莫尘随看着倒合适,可让她去找莫尘随,又是万万不能的。


    而崔长昼和祁渡两人,一个稚气又高傲,一个温和却疏离,完全不用考虑,至于崔长水,那就更不行了。经这几日的观察后,她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位侍从最合适。


    房炽心深呼吸几口气,才将早已组织好的语言问出:“你觉得我怎么样?”


    六号琢磨了几下,不偏不倚地说:“样貌自然是好的,家世也好,虽然性子上有些胆怯,爱哭,总的来说,很好。”


    房炽心两只手卷起手帕边边,紧张地问道:“那你认为长水如何?”


    闻言,六号看向崔长水,他正闭眼假寐,明明五官长得艳丽,与崔长昼有七八分像,但是却丝毫不似崔长昼那般明艳,反倒宛若霁月清风。是那股与生俱来的如沐春风的气质,中和了面庞的这份绮丽,倒别有一番滋味。


    “哪都挺好。”六号补充一句:“就是整天和崔长昼黏在一块。”


    房炽心摊开皱巴巴的手帕,转瞬又揉起来,“那、那你……觉得怎么才能追到他?如果是我我这样的可以吗?”


    六号眨眨眼,道:“你喜欢崔长水?那就大胆去试试。”


    房炽心受惊恍若小鹿,她连忙来回晃动双手,“不是不是的,是我有一个朋友。”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声音几近听不见,“好吧,其实,就是我。”


    六号单手支颐,“若是喜欢,便不要错过了。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房炽心眉头紧锁,对上他真挚的眼神,不知不觉间就向他和盘托出,“但是我的父亲还有家主,打算让我和栗氏联姻。”


    六号额角一跳,心思就转了几个来回,他循循善诱道:“联姻无非就是为了权利,下一次群仙会就要开始了吧。”


    “你的意思是?”房炽心心头猛烈一跳。


    六号浅笑:“只要仙主之位易位,左溪栗氏排行垫底,这些问题不就可以解决了。”


    房炽心也不是愚钝之人,自然知晓他话中之意。仙主之位易位,到时候四大仙家除了房氏,其他三个的排行肯定会有变化,而栗氏如若是垫底,那她的父亲和家主并不会再选择和栗氏联姻。


    到那时,一个是美名远扬的崔氏家主崔长水,一个是声名狼藉的栗氏子弟栗无观,良禽且知择木而栖,人自然也是,选谁也就显而易见了。


    可她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就凭我想对抗栗氏,那是不可能的,螳臂当车罢了。”


    六号画了三个圈,“错了,不只有你,而是三个家族。祁氏早已经觊觎仙主之位已久,崔氏自然也有这个野心,而一个明事理的盟友难求,以后栗无观上位,房氏自会知晓该与谁结盟。”


    房炽心被他的想法震撼,不由自主地接下去,“但,机会呢?”


    六号在三个圆的中心重重一点,“就是现在。”


    房炽心最后沉默地起身离开。


    可六号确定她会答应自己的提议,他一开始就只看出房炽心喜欢崔长水,也知道她这些天都在观察自己,于是他给了房炽心一个机会。


    爱和自由,愿得其一,就足够让人做出惊天动地的改变。


    他捏紧香囊朝祁渡走去。


    六号看着祁渡冷淡的面容,讨好地笑:“祁渡你看,这是我找房炽心……”


    祁渡别过头去道:“我要休息了。”


    六号愣了下,眼眶有些发酸,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祁渡对他很是冷淡,他也曾直白的问过,可祁渡只说自己最近有些累了。


    六号心底不自觉发起了牢骚,可还是将香囊悄悄地放到了他的身上。


    待六号走远后,祁渡偷偷摸上了那只还带有温度的香囊,他轻轻睁开眼睛偷看六号,发现六号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干嘛。


    应该不会在悄悄抹眼泪吧,六号也不是爱哭的性子,可万一呢?祁渡纠结了一息就做了决定,可就在他要起身之时,他看见房炽心朝六号走了过去。


    祁渡又歇了心思,罢了,罢了。


    又过了五日,距离大试结束不过两日,但已经有四分之一的人被淘汰了。


    一群人又重新回到了第四层,脚刚一踩实地,眼前就掠过一道红影。六号眼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什么玩意,他大喊:


    “狐妖,这是狐妖!”


    莫尘随第一个反应过来,甩出鞭子就要将狐妖捆住,速度之快如闪电,眼看就要缠上狐妖的尾巴,一抹剑光横空出世想要斩断柳鞭。


    下一息,另一缕剑气半路杀出来,两相碰撞之下,都随之湮散。


    崔长昼不满地扫了祁唯齐一眼。


    祁唯齐道:“各凭本事。”


    可最后莫尘随也没有抢到狐妖,祁渡射出了两箭,一箭射偏了他的鞭子,再一箭钉住狐妖的尾巴。


    狐妖疼得直打滚,发出凄厉的惨叫。


    六号一跃上去想捉起狐妖,就在此时,一道琴音朝他打来,又狠又快。他反射性地举起剑抵挡,却还是后退了几步。


    真是冤家何处不相逢,他们又遇到了栗无观。


    栗无观大声嚷嚷:“这是我的!我先看见的。”


    崔长昼一见他心里就有气,“就算是你的又怎么样?这狐狸我今日是拿定了!”


    栗无观还想继续骂,栗定沅却插嘴:“公平竞争。”


    “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狗吃了,这明明就是我的猎物!”栗无观的辱骂对象又换了人。


    栗定沅罕见的出声嘲讽他,“我亲爱的兄长,既然不想公平竞争,那你便上去一对多,我只能应付得来一个。”


    栗无观怒气无处发泄,却又意识到她说的是对的,就算栗定沅再怎么天赋异禀,可对面有的是更天才中的天才。


    “好,我们来公平竞争。”都到这时候了,他还是趾高气昂的发号施令。


    莫尘随戏谑道:“谁要跟你们公平竞争,我当然是要帮我家齐齐的了。”


    此话一出,双方便混战起来,谁也不肯将这猎物拱手让人,毕竟大试期限将至,且一到四层的妖怪也已经所剩无几,可彼此之间的分差却拉得很近。


    有一分就多一分的胜算。


    房炽心紧张地望着六号,她前几日给了他软骨散,就等着这一刻。


    只要,只要一切顺利,她就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六号找准时机加入混战之中,他腾到栗定沅身旁,朝她扬出一把软骨散,栗定沅的反应也很快,一拍琴弦,一道道利刃朝六号袭来。


    六号纠结片刻没有闪身躲过。


    两人同时从空中落下,六号不知道栗定沅怎么样,但他,被祁渡接住了。


    有人接住了他。


    太好了。


    祁渡没忍住说:“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


    六号搂着他的脖子,语气颇似撒娇:“可是你不是接住我了你?”


    祁渡与他对视,差点破功,只好冷着脸放下他,“你是故意的。”


    “你生气……”他话还没说完祁渡转身便走,只是怀里多了一个药瓶。


    六号将药瓶贴近脸颊,叹了口气,他现在不能去追祁渡,还有事要办。他转身朝栗定沅走去,一把摘下她腰间的捉妖袋。


    栗定沅身骨软成一团,只能软绵绵地骂道:“卑鄙。”千防万防,暗箭难防。


    六号道:“抱歉。”


    他又趁众人不注意,将栗无观的捉妖袋抢走,在远处观察一切的房炽心松了一口气,而后她又心虚地扫了扫四周,猛然发现房有情正盯着自己。


    众人争夺得难舍难分,就在莫尘随一鞭子将狐狸卷住时,地下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柳鞭就这么脱了手。


    “怎么回事?!”


    塔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众人这才发现是塔本身在晃!


    “吾,终于,突破,封印。”


    之前那些一双双红圈又再次亮起,六号这才回过神来,这些红圈其实是一双双眼睛!


    “恭迎吾皇复苏。”


    妖皇,居然是妖皇!众弟子脸色大变,心底生出一道道恐慌,他们怕不是今日要死在这!——


    作者有话说:最后一段美好的时日,虽然看起来并不怎么圆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