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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木头做的我才不怕火

    第41章 质本洁来还洁去


    “听说了没, 那谁好像回来了。”


    “谁啊?不会吧,少家主这才几天就被赶回来了?”


    “啧,谁说少家主了, 你不知道吗?他说的是那个,十五年前被家主一箭杀死的那个。”


    “啊,我知道我知道, 那个妖皇啊,真的假的?他不是被大火烧得灰飞烟灭了吗?”


    “肯定是谣言,我看人间太平得很。”


    陈问在学堂外头听得津津有味,他确实回来了, 但寄生在他体内的上古妖兽也确实魂飞魄散了没错。人间现在这么祥和也有他的一份力, 陈问肯定了自己的功绩就雀跃地提步离开。


    他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是谁散布的谣言, 不过陈问一点都不惊慌,只要祁渡相信他不是六号,仙门百家就算怀疑也不敢做什么。


    修仙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这样一个传统, 只要是地位身份最高的人说的话做的事, 不管听起来多荒谬,诸仙家都不会有半分的疑虑。陈问都不知道该夸他们忠诚还是团结, 简直是愚蠢至极。


    又没过几天, 如陈问所预料般,妖皇回来的谣言愈演愈烈,甚至他已经好几次撞见各地仙家来拜访祁渡打听消息。


    天地空明,红叶借着月光的轻灵踏歌。


    祁渡正在弹琴,陈问席地而坐闻音。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祁渡的琴音了。


    客心洗流水, 赊响入霜钟。


    陈问没忍住掏出洞箫合奏,祁渡的琴音一顿,又自然而然地衔接下去。


    琴韵箫音山林间, 箫来天霜,琴生海波。


    一曲毕,祁渡问他:“你今日为何不弄笛?”


    相对于洞箫来说,陈问肯定还是竹笛用得顺手。


    陈问一边眉徐徐挑起,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吹笛吗?可小气了,吹一次就发脾气。”


    祁渡低眸回忆了一下,发现事实确是如此,他抿了一下唇,“抱歉,你吹的笛音很好听。我很喜欢。”


    陈问嫣然一笑道:“喜欢啊,我也喜欢,我今日没带笛子,你说要弹琴,我怕我嘴痒,就带了萧,明日再配你的琴吹给你听。”


    琴弦被按出一道重音,“嗯。”


    陈问端详着他的脸色,见他心情不错,便试探道:“我今日瞧见金水林家的来拜访你了。”


    祁渡道:“是,无非就是因为那些谣言,我将他们都打发了回去。”


    陈问见他神色没有半分波澜,微微放下心来,“你觉得那是假的?”


    “嗯。”祁渡盯着他的眼眸道,“是假的,妖皇是不可能回来的。”


    祁渡没有骗我,这是陈问的第一个想法,他彻底放下心来,“我就说嘛仙主大人这么厉害,妖皇怎么可能回来。”


    “多谢夸奖。”


    陈问不知道的是这谣言还有后半部分,仙家里都在流传妖皇是夺舍了他的身体回来,回来找祁渡报仇,可是祁渡以一己之力将这些流言蜚语压了下去,不许别人将这话传到陈问耳朵里半句。


    这天,陈问正在练字,纸上的“野草吹不尽,春风吹又生”写得歪歪扭扭,每一笔都出乎意料,像是鬼画符。地上全是陈问揉皱的纸条。这是祁渡给他的课业,要他写得对仗工整才算过关。


    可陈问写了十几遍还是不好看,他将桌上的这一张揉成一团扔到地上,打算出去找祁渡再教他一遍。陈问非常的心安理得,虽然上次祁渡手掐着手教他写字,但是他没学会啊,老师就是有义务教学生,他这叫好学。


    陈问才刚走到祁渡房门外,就有一名祁家人从里头推门出来,他满头是汗,双眼微红,一看就是刚哭过,祁渡站在他身后面色凝重。


    “这是怎么了?被你们家主给训了?哭得这么可怜。”陈问偏头调侃。


    祁渡皱了下眉,道:“你先回去,并让各家主将这件事压下来,以免造成更大的恐慌,这件事本尊会去处理。”


    他作揖后便离开了。


    陈问敏锐的发觉事情不太对,怕祁渡与他生嫌隙,急忙撇清道:“我才刚来啊,可是什么都没听见。”


    祁渡捏了捏眉心道:“无事,你听见也无妨,是尚清学宫出了事。”


    陈问见他毫无避讳地说了出来,自然也就顺着问下去,“出了什么事?莫不是祁紫君闯了什么祸?”


    祁渡叹了口气道:“不是,是尚清学宫封山了。”


    “好好的怎么会封山?”陈问一听就知道出了大事,尚清山唯一不会封山的时候就是在学宫开放的这段时间里。


    祁渡摇头,“不知,家卫也联系不上。”


    陈问眉头拧得更深,脱口而出:“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尚清山?”


    “明日。”


    尚清山。


    整座山被一片白雾遮住,仿佛白茫茫的山雪浮到空中来。陈问只见过一回这样的尚清山,那就是仙家子弟在尚清学宫学成归去之时,那一瞬,这座山宛若未出阁的姑娘一样用一片面纱将自己的脸遮起来。


    “一点声音都听不到。”陈问试着用灵力去感知尚清山,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祁渡手上幻化出灭日弓,“到我身后来。”


    陈问一跳跃到祁渡的身后,双手扒着他的肩,鬼鬼祟祟地漏出一只脑袋。


    祁渡举起弓,一支金箭凭空凝在弓弦上,俶尔金箭离弦,在空中划破一道金口,金光在空气中残留弥久不散,尚清山一角被劈开来,那一块的雾散了。


    “仙主大人好生厉害,箭法又精进了不少。”陈问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


    祁渡刚想说话,却突然咳了几下,他赶忙别过头去。


    陈问一惊又一恼,他怎么就忘了祁渡还生着病呢。这些天祁渡在他面前健步如飞,红光满面,渐渐的,他也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陈问移到他脸前,抬起他的脸仔细检查叮嘱道:“接下来你别出手了嗷,连弓也不许拿出来,病更重了那可怎么办,我会心疼的。”


    祁渡忍不住轻微地蹭了蹭他的手,“好。”


    两人从结界被破除的洞口进去,陈问只扫了一眼便有些触目惊心。在陈问的记忆中尚清山是缥缈之峰青葱仙境,现在入目却是一片荒芜焦地寸草不生。


    “这是怎么回事?”陈问蹲下来捻起一抹土,有些忧虑,“灵力几近于无。”


    山是由天地孕育而生,大部分是未开智的灵物,那么它孕育出来的土地也会滋生灵力,更何况这座山还被落仙道人精心滋养几百年,它早已开了灵智,可如今却似摇摇欲坠的枯树般日薄西山。


    两人爬上山峰,相较于山脚,越靠近山尖灵力也相对充盈,不过这不算什么好事,毕竟山脉才是一座山最重要的根基。


    素日里的尚清山,吵闹却不嘈杂,幽静却不沉寂,可此刻的山林绿树干瘪,连一丝混乱的风声也无,比最北边的寂静之岭还要死寂,活脱脱像个鬼山。


    尚清学宫被一团粉雾笼罩着,只隐隐约约可见大概的轮廓,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小动物,全是落仙道人养的灵宠,瞳孔泛白毛发干枯,大约是死了。


    陈问顿感悲凉,好好的一座山怎么就变成这幅生灵涂炭的模样,不知道祁紫君他们现在有没有生命危险。


    不过应该是没有危险的,皇陵回来以后祁渡又给新他做了一个心符,这回心符还好好的,就说明对他来说现在的情况还不算严峻,但也有更坏的可能,他没来得及捏碎就遇到危险了。


    陈问用灵力酝酿出一道屏障将粉雾隔绝在外,这粉雾十有八九是有毒的,他倒还好,但祁渡要是碰上一点可能就没了,他不得不小心一点。


    学宫的大门轻掩着,陈问透过门缝往里看,发现里头的粉雾更浓,浓到好似天地变成了粉的。


    陈问扩大神识扫视整座学宫,须臾,他发现主殿那一块围着的粉雾较为稀少,并且还存在着一些生命气息,他牵住祁渡小心翼翼往主殿奔去。


    越靠近主殿,陈问的视野就越清晰,主殿大门大开,他在殿外就能将殿内的情况一览无余。殿内展开着一道防护罩,里头的学桌、字画散乱得乱七八糟,地面的脚印凌乱。而落仙道人紧闭双眼坐在正中间,二十位弟子以他为中心绕着一圈站着,警惕地观察四周。


    “前辈!蘅祾主!”崔除恙正对着大门口,自然是第一个看见陈问的。


    大概是戒备得太久,劳心又劳力,等到救兵后诸弟子立马卸下防备,一骨碌地躺着坐着,只有崔除恙和祁紫君迎上前去。


    陈问摸了摸防护罩,立马就被电了一手,他打趣道:“真不通人性。”


    崔除恙隔着防护罩问道:“前辈,我的小叔也来了?”


    陈问安慰他:“现在还没有,可能晚一点就会来了,你也不用太害怕。”


    祁紫君急切道:“舅舅,你们在外头可要小心。”


    祁渡问:“尚清山为何会变成这样?”


    “事情是五天前发生的,那一天落仙道人吃酒吃得酩酊大醉。那贼人就是趁此机会打破了尚清山的结界,他趁着落仙道人醉得不省人事从而对尚清山展开屠杀。”


    “因为尚清山与落仙道人的灵力是同一脉,所以尚清山的灵脉被毁,落仙道人自然也就身负重伤,只能匆匆布下这一道阵法就陷入昏迷。”


    祁紫君语气匆匆地说完,“那人现在还在外面晃悠,舅舅你们可千万要小心。”


    陈问听完心里已然有了个怀疑的人选。


    “砰——!!”


    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划破耳膜,修为较低的弟子当场吐出一大口鲜血,祁紫君脸色惨白地捂住耳朵。


    陈问看了一眼祁渡,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会会他。”


    他也不等祁渡同意,就一闪出去。


    半空之中浮着一个人,一席青衣,一双上吊狐狸眼正勾着笑看着陈问。


    “陈问,好久不见。”庄重一扬起手打了个招呼。


    陈问道:“庄重一,果然是你。”


    庄重一道:“真聪明,你真是太让我意外了。”


    陈问用灵力幻化出一把剑来,道:“少说废话。”


    话音一落他便提着剑刺去,陈问的剑法不似崔长昼般的规矩和完美,反是杂乱无章诡谲波澜,令人难以招架。


    庄重一边打边退,还有心思和陈问搭话,“你当真厉害,这么大的谣言也能做到临危不乱。”


    陈问一剑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口子,莫名带着点骄傲地说:“谁叫我的靠山是蘅祾主呢。”


    陈问压着庄重一打到了半山腰。庄重一离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知道你的身份呢。”


    “知道又如何?”陈问不顺着他的话说,张口就来,“我一哭二闹三撒泼,最后再诉苦在地府过得多惨,他自然就不会计较了,甚至还会心疼我。”


    “……”庄重一后撤几步,才骂了句,“狗男男。”


    庄重一一直后撤,陈问也就一直追,直至追到了山脚,庄重一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陈问也警惕地顿住脚,这人最是狡猾了,果不其然下一刻附近行将就木的枯树便动了起来,一根一根的枯条突过来将陈问围住,就连地下也蹿出许多触手。


    陈问立马反应过来他的目的, “你是故意引我来这里的,想将我困在山脚下。”


    “没办法。”庄重一耸耸肩,“我都这么威胁你了,你却还是不肯去东海,那我只好把你拦在这了。”


    陈问瞬间想通他的心思,“你的目标是那二十个弟子,可你不怕蘅祾主?”


    庄重一笑道:“这些树是由死气滋养的,普通的剑气是斩不掉的,你就好好留在这吧。”


    陈问不屑地笑了一声,“你神机妙算,可终究算有遗策。”


    陈问念起咒法,周身顿时燃起烈火,将这些沾染着黑气的枯枝烧个干净,可他本人却毫发无损。


    他在金红闪烁的焰火中张开双眼,讥讽道:“你真以为烧死我身躯的那一场大火是祁渡放的吗?”


    庄重一的笑僵在脸上,眼底浮现一丝冷意。


    前世祁渡一支金箭刺穿他的心脏,而后他的身体便燃起熊熊烈火,他的身子被烧得一干二净,世人皆以为是祁渡为了以绝后患所为,实则不然。


    他生来就拥有操控火焰的能力。


    他的火焰可灼烧吞噬世间一切污浊。


    陈问操纵一缕火焰向庄重一袭去,火焰一触碰他的袖子立马就燃起来,任由他怎么扑都扑不灭。


    庄重一见事情不妙,当即扯断半边衣袖转身便逃,陈问本欲追,却见学宫上方突然出现一道符文,他定睛一看后直叫大事不妙。


    怪不得庄重一要引他去东海,并且对祁渡的实力有恃无恐。原是上空这道符文是上古秘法,现在的仙家肯定无一人见识过,既然未曾见过又谈何破解。


    如果祁渡要硬来,最终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陈问只能匆匆赶回学宫去,再晚一点,到时候那二十几个人的身子里的灵魂就不知道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昨天没更新,明天努力看看能不能再更一章,


    上榜不涨,又想改名字了[无奈]


    第42章 同生共死谢天恩


    陈问急如星火地返回主殿, 才至半山腰,他的眼睛就被一块巨大的黑圈霸占,它正慢慢地扩大笼住山尖, 宛若一只巨大的蝙蝠张开翅膀。


    “不妙。”


    陈问争分夺秒往山上奔去,再晚到一点大阵成型,他可能也没辙。


    可他的左脚腕不知何时被几条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住, 陈问冷不丁地趔趄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张巨网从他的头顶上落下,将他紧紧罩住。


    陈问不耐地随手一挥,便将这惊天巨网碎成几片, 左脚烦躁地用力一扯, 藤蔓尽数折断。


    但下一刻, 他的眼前就出现更多的藤蔓和触手,铺天盖地遮天蔽日朝他涌过来。庄重一还真是千方百计的想拦住他,本着能拖一秒是一秒的策略。


    “啧。”陈问有些不高兴, 他不能一直释放出焚火, 他的火凶得很,连主人也能灼烧, 要是以前的身子还好, 这身子不大耐烧,烧得久了大概率会变成黑碳。


    但眼下情况紧急,陈问也顾不了这么多,大不了他回地府再造一个,他咬咬牙用焰火覆盖住全身, 藤蔓和触手瞬间都缩了回去,不敢再靠近半分。


    陈问心急如焚,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上空, 阵法闭合得越来越慢,他知道是祁渡又在使用灵力了。


    他畅通无阻地回到主殿外,也见到了面色苍白,指尖泛着血的祁渡。


    祁渡只身挺拔立在天地之间,一抹红在黑色风暴之中尤为显眼,他还欲挽弓再出箭,陈问慌了一瞬飞过去从他身后一把握住他的手,“不许开弓。让我来。”


    祁渡放下弓,“嗯,我就在你身后。”


    “小心。”他叮嘱了一声。


    这个阵法陈问算是见过,粗看第一眼它和狗皇帝临死前的那个换命阵法画得一模一样,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有细微的不同。


    换命阵的画符每一个尾勾都是往上扬的,而这个阵的尾勾都是朝下走的,一般人很难看得出来。这细节一换,阵法的内容就与原来的大相径庭,换命阵也就不再是换命阵,但两者之间又有着同工异曲之处。


    庄重一想一次性将二十个人换命成功,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如无意外会失败。换命换命,比让两个人换命还要更简单的事情是什么?既不用换命还能达到换命的效果。


    陈问即刻想通,那就是换躯了,类似夺舍。


    陈问快速地寻找这阵法的弱点,却看到这周围的枯树上缠着无数根银线,他这才猛然发现粉雾散去了不少。陈问凝神注视,察觉到银线与银线之间纠缠不清,但它们的末端都绕着树干驻扎在地底。


    他如果没猜错,这些红线应该就是阵法维系的关键所在。陈问一手将灵剑插入地下,然后慢慢握紧剑柄,剑身轻轻一颤,刹那间剑气如虹,四周大地以他为中心四分五裂开来,所有枯树被连根拔起,银线也软趴趴地垂在地上。


    陈问以为这就算中断了阵法,他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去,瞳孔却是一震,半空中的符文还在闪烁,巨大的黑色圈还在缓慢闭合。


    这不对吗?难道不是将银线尽数毁去?陈问凝眉苦思,将一切细节又快速在脑海中捋过一遍,银线、地底、山脉……


    陈问:“!”


    他懂了,怪不得尚清山的山脉损坏得如此之快,原是庄重一借用山脉的力量来当作启动阵法的本源。这些银线全是从山脉里长出来的!从地上切断它们当然没用。


    所以想彻底中断阵法还得切断它与山脉的联系,可这座山占据如此广阔,生养在天地间如此长久,这怎么轻易办到。陈问默默叹了口气,要是他有趁手的神器还好说,可他连一把上品仙器也没有。


    就只能靠着这具身子硬拼了。


    陈问想回头看一眼祁渡,可他忍住了,他一回眸祁渡肯定能看出来他的情绪不对。


    如果情况好一点他还能留个性命,不好的话祁渡只能帮他收一个全碳尸了,幸好他和祁渡相处得还不是太久,他死了,祁渡应该不会太伤心吧。


    可是他又希望祁渡能伤心那么一下下,陈问不贪心,一滴泪足矣。


    陈问飞到半空中,几枚混乱的符文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几道小伤口,山尖的情境在他眼中一览无余。这道阵法宛若一只巨眼横亘在他的眼前,它就这么静静地盯着陈问,拒绝让陈问靠近半分。


    在“巨眼”的边缘,肉眼就能看清那儿的空气在波动,空间被强大的邪气扭曲,就连光线也变得怪异。


    陈问眼神毫无波澜,他就不信这玩意能比当初与他争抢身体使用权的上古妖兽还厉害。


    “今儿我要是破了你,那我身上就又添了一条功德,不知道地府会不会放我去投胎。”


    陈问好心态地说。


    他孤身闯进阵眼,这里和阵法外围简直是天差地别,阵中心更加凶险,空间扭曲得也更加厉害,光靠眼睛陈问什么也看不见,全身还时不时的钝疼。


    阵中心周围的空气仿若有了实质,一刀一刀往陈问身上割,紧紧压迫着他。陈问不敢漏出一丝破绽,只要走错一步这阵法都能将他撕烂。


    陈问闭上眼睛用神识感应着阵法的脉络,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是无懈可击的,无论是阵法、仙器、人亦或是——神。


    时间不知流逝了多少,陈问的身体不断被阵法的力量侵蚀,衣衫上布满了裂痕,鲜血不断从他的皮肤里渗出,不夸张的说,再这么下去陈问就会变成血人。


    在陈问的神识渐渐疲乏之时,他终于找到了这道阵法最异常之处,那里的邪气比其他处的邪气要纯净一些,是还没来得及完全转化为邪气的灵气。


    陈问心一喜,只要逮着这里霍霍就行,他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手上燃起焚火,将全身的灵力凝聚在掌心,而后朝着那方向狠狠拍去,在黑暗里,这一团火就是光明。


    “轰——”尚清山震动了一下,烈火开始焚烧邪气,红黑相间焦灼拉扯,可一眨眼,无数的黑气从阵法深处喷涌而出,眼看就将火灭个大半。


    陈问撇眉,果然这样还是不行,他当机立断,全身再次爆发灵力,燃起火焰朝着那处飞打去。


    他以自身为火焰的容器,只要他不死,熄火就不灭。


    陈问全身被邪气浸染,身体被烧得反射性蜷缩。有点疼了,还有点熟悉,但也还好,他想,毕竟十五年前他就烧过自己。


    “陈问。”他的左手猛然被人牵住,接着就是将他这个人禁锢在怀中。


    “祁渡!你为什么要进来。”陈问这下是真的慌了,他想伸出手去推祁渡,但是马上又缩回来。


    祁渡丝毫不惧怕他的火焰,或者说,陈问的火焰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你又要丢下我。有我在,胜算会大一些。”


    陈问知道祁渡说的没错,但他不敢赌,就算这可能性相等于太阳从西边升起,他急道:“你快出去,这阵我立马就破了。”


    祁渡的呼吸落在他的耳边,道“你最惯会骗人,我每次都被你骗得团团转。”


    “你想死在这里?”陈问惊慌失措道:“你的外甥可还在外头,半仙界还需要你来主持大局。”


    祁渡偏执地说:“与你同死,求之不得,谢天悯我。”


    人间往事随流水,他不在乎。只愿与陈问生死相随。


    陈问闭上双眼,眼皮颤抖得厉害,“祁渡,你认出我了。”


    祁渡笑了一声,“这次我终于来得及了,陈问。”


    红白交织,再阴的邪气也无所遁形,一分一寸皆被绞杀。法阵开始被瓦解,光芒逐渐被聚拢,再慢慢地扩大。


    陈问轻轻偏头,吻上他的嘴角,左手牵上他的左手,十指相扣,祁渡愣了一瞬。


    “祁渡,你知道的,我不舍得你受伤的,哪怕是一根头发。”


    趁着祁渡愣神的功夫,陈问以自己为翘板,耗尽尚存的灵力将他抛出去,抛到有光的地方,自己则是反作用力急速地下坠,坠到黑暗。


    “不——!!!不要——!!!”


    这次应该不会回地府了,但可能要修养个十几年,不过也足够了,陈问心满意足的想。


    只是还未完全昏死过去,他就感到自己被一阵柔光抱住,就像是娘亲的怀抱,隐约之中他还听见了娘亲唱的歌谣。


    娘亲的怀抱就是世间最温暖的东西,温暖到他全身感受不到一丝疼痛,手和脚轻飘飘的,被火炙烤的身子也清清凉凉。


    陈问骤然睁开双眼,这一切不是他的错觉,他真的被一个东西接住了,是一朵花接住了他,红芯对白边,渐变生辉。


    它是从尚清山山脉里蹦出来的。


    在它的庇佑下,陈问安然无恙地落地,当陈问站稳后,它俶尔缩小钻进了陈问的心口。


    陈问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拖到一个炽热的怀抱里。他的心跳动在祁渡的掌心里,祁渡的心跳撞在他的背上。


    一下又一下。


    一下又一下。


    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久久的沉默。


    如若不是不远处嘈杂的声音传来,不知道祁渡会这样抱着陈问多久。


    陈问摸上他的手,“我还活着,先去看看小辈们怎么样。”


    “嗯。”祁渡慢慢放下手来,改为握住他的手心,十指相扣。


    “陈问!你也太厉害了。”祁紫君从主殿里跑出来大呼道:“我承认我舅舅可以配得上你。”


    陈问一挑眉一甩头,“你现在才知道也不算晚。”


    一群人就这么如潮水般围上来,将祁渡挤出圈外,叽叽喳喳地说:


    “前辈你好生厉害啊。”


    “前辈是哪里人?”


    “前辈可有收徒的意向?”


    崔除恙担忧地问:“前辈可有受伤?”


    “对对,我可以替前辈看看。”一名房氏弟子道,说着他就开始掏出药瓶。


    陈问笑着一一回答:“那是自然,谢谢夸奖。南陵人。暂时没有,想学我便可以教。我这么厉害,怎么会受伤。”


    有一名栗氏弟子期期艾艾地问:“前辈可有婚否?”


    诸弟子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有了。”


    祁紫君高喊,“他和我舅舅是道侣!”


    祁渡坦然自若中又暗带着点得意,“我是他的道侣。”


    众弟子目光唰唰看向祁渡,惊愣半分,没想到这宛若谪仙一般的人居然动了凡心。


    陈问笑道:“蘅祾主也是救了你们的人呢。”


    他们当然知道蘅祾主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是平时蘅祾主高冷不近人情的声名远扬,没有哪一个小辈敢和他说话超过三句,仅两句话就能让人埋身在雪山。


    诸弟子齐刷刷一片作揖,“多谢蘅祾主救命之恩。”


    陈问看出来他们对祁渡又敬又惧,他便替祁渡回礼道:“不客气不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的,落仙道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夫在这。”落仙道人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难掩老顽童的气质,“祁渡,不愧是老夫教出来的,另一位是……谁。”


    “神君?”落仙道人擦擦双眼,这会竟真像一个儿童,他快步跑到陈问面前,面色激动道:“陵光神君?”


    陈问道:“道人,你认错人了。”


    落仙道人听见他的声音,难掩落寞,“是男子,可是你怎么会与陵光神君长得如此相像。”


    陈问不以为然地说:“可能是我娘亲和神君长得像吧。”


    “对,对。”不知道这一段话触到落仙道人哪根神经,他跳起来扒拉陈问,“给我看看你的心口。”


    陈问揪紧自己的衣领,躲到祁渡身后,“我可是良家少男,道人还是自重些好。”


    祁渡护着陈问道:“道人可是要做什么?陵光神君早已……您不是不明白。”


    落仙道人说:“你的心口是不是有一簇花。”


    陈问疑问:“道人如何得知?”


    “那就对了,对了。”落仙道人缓缓讲述:“老夫苦苦守着尚清山,就是因为这座山脉下沉睡这一把神器,也就是你心口的那一朵花。如今它也是等到了自己的主人,总之你与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落仙道人万分感慨道:“老夫终于可以解脱了。”


    陈问还要细问自己与这朵花的关系,身后就传来一阵阵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


    陈问转身一看,是崔长昼和栗定沅等各仙家,他调笑道:


    “诸位来得如此迅速,甚好甚好。”


    可这些人古怪地盯着他一会,而后窃窃私语起来:


    “我怎么看着不像。”


    “莫非夺舍了新的身子?”


    “蘅祾主就没发现他的身份?”


    陈问眉头一跳,心头略微不安道:“诸位难道不是为了救人而来?”


    崔长昼冷眼盯着他,缓缓开口:“你继续装。”


    “妖皇。”——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星期三再更,更两章[亲亲]


    第43章 百家围剿全身退


    陈问环视了众人一圈, 漫不经心地说:“谁叫六号,六号是何等人物,居然能有如此大的阵仗。”最后还好心地问一句:“需要我帮你们找吗?”


    崔长昼右手握着剑柄, 冷眼扫过陈问,道:“崔除恙,过来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崔除恙先是瞅瞅陈问两眼, 才朝着崔长昼走去,说:“小叔,我没有受伤。”


    崔长昼细细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确实没有受多重的伤, 这才松了口气。


    有了崔除恙的开头, 小辈们都欢呼雀跃地走向自家人的身边, 他们还都是一群孩子,再怎么说还是见到亲人更有安全感。


    崔长昼冷冷地说:“祁渡,你不给我们一个解释?”


    祁渡反问:“本尊需要给你们什么解释?”


    栗定沅从容不迫道:“青令君请冷静一点, 我相信蘅祾主不是为爱乱智的人, 他自有他的盘算。”


    陈问半眯起眸,栗定沅这短短两句话看似在替祁渡解围, 可实际上却架着祁渡让他下不来台。他还以为祁渡当上仙主之后, 人生便可以平步青云顺风顺水,现在看来却是未必。


    众人也个个地附和起来,“就是啊,有蘅祾主在,我们怕什么呢?”


    “我们会不会太有点杞人忧天了。”


    “再不济, 还有明空君和青令君在这,十五年前仅蘅祾主一人都能打败妖皇,现如今三人联手, 还担心这妖皇拿不下?”


    明空君便是栗定沅。


    崔长昼听着这些话气个半死,扫射骂道:“哼,一群蠢货,看不出来祁渡和妖皇明晃晃是一伙的吗,这两个人曾经在我面前可是亲口承认结了契的。”


    “本君就说,为什么你对他如此不同,原是同一个人。”


    此番话一出引得全场哗然。


    众人面目惊异,皆向祁渡讨要一个说法:


    “结契了?敢问蘅祾主,青令君说的可是真的?”


    “仙主竟然糊涂至此。”


    “不是吧,难道这是妖皇报复仇人的手段?”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句就有了诸多猜测。


    祁紫君上前两步昂首说:“你们有证据吗?证明他就是你们口中的妖皇,不然依照半仙界第三十六条律法,空口诬蔑他人,你们这群人可要关上三天禁闭的!你说是吧,青令君。”


    在场的修士齐刷刷将目光投射到崔长昼的身上,他们确实没有证据,从始至终都只是听信青令君的一面之词。


    崔除恙因为陈问刚刚救了而他心存感激,他不敢置信地轻声说道:“小叔,会不会有人欺骗了你。”


    崔长昼用力点了一下崔除恙的头,将他的脑袋点偏了个大半,咆哮道:“你给我闭嘴,谁将你养大的,你居然替他说话。”


    崔除恙被训得缩回头。


    “回去再说你。”崔长昼看着崔除恙和哥哥相似的眉眼,不自觉的心软了。紧着他将眼神移向祁紫君,寒声道:“想要证据是吗,本君就如你所愿。”


    崔长昼大手一挥,半空中就投射出一道画面。这场景清晰可见,正是陈问等人不久前才从那回来的皇宫,画面里头有七个人,五个站着,剩下两个蹲着躺着。


    蹲着的那个人正双眼紧闭握着躺着的那个人的手,周身灵气跃动肉眼可见,从这一幕来看不难看出他们在进行共灵。


    崔长昼森然道:“从古至今会共灵的人屈指可数,更别提能与人共灵,除了妖皇,你便是本君见到的第二个能与人共灵的人。并且你与妖皇共灵时的样子一模一样,这又当如何解释?”


    祁渡蹙眉正想开口辩解,却被陈问拦住,他轻声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


    他这么说了,祁渡也不会拒绝,“好。”


    陈问淡然回道:“那又如何,总不能因为你见识少而就冤枉我吧。”


    他双手一摊,嘴角上扬,“太过优秀,也是我的错吗?”


    祁紫君附和道:“就是啊,这又如何算得上证据?青令君未免也太捕风捉影了吧。”


    崔长昼冷笑,“就知道你们会否认,那这又当如何解释?”


    他抬手又是一挥,一张画像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你与妖皇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这又何否认?”


    画像上画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他正跟在一个少年身后捡垃圾。虽然他身材瘦弱面色蜡黄,但还是依稀可以看出小孩长大后的容貌,其与陈问别无二致。


    陈问看着这张画像,暗忖崔长昼还真是神通广大,连他小时候长什么样都能淘出来。但崔长昼又是从哪找来的,或者说是谁给他的。


    难道是庄重一?可庄重一怎么会这么有先见之明,早在三十年前就注意到他。


    陈问回过神来淡定地说:“你又如何证明这小孩是妖皇?我记得妖皇是个毁容的人。况且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人和人之间长得像是什么很不常见的事?我还是那句话,少见多怪。”


    栗定沅道出其他人心里话:“单看这两项证据,确实有些牵强,青令君可还有其他罪证?”


    “自然。”崔长昼拿出一面镜子,镜身薄如蝉翼且呈标准的圆型,通体由璀璨的琉璃铸成,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装饰。


    他自得道:“这是几年前房有情赠送给本君的一面镜子,名无镜,它可以照出世间万物的本质。”


    “你若不是妖皇,而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想必也不会惧怕这面镜子。”崔长昼十拿九稳地望向陈问。


    真是个笑话,陈问却有点笑不出来,这一照可是要出大事的,这面镜子要是照出他的本体是个魂魄还好说,就怕照出来的是一根木头……那他可真是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


    没错,陈问现在的身子是木头做的。只要一照出真身,准有人会把他当成木头精捉起来,毕竟这年头成精的妖怪着实少见,到时候也少不得几斤麻烦。


    陈问云淡风轻地说:“你为了对付我,谁知道会在那面镜子上做什么手脚。”


    崔长昼不耐道:“冥顽不灵。”


    说着崔长昼便将镜子对准面庞,镜中立刻浮现出了他的五官,而后平滑的镜面如水纹波动了几下,镜框发出几道莹莹白光,最终镜面里倒映的还是原来的人脸,没有任何变化。


    崔长昼道:“可瞧见了,如若你再不敢,那本君只好认为你是在心虚了。”


    栗定沅从他手中接过无镜,也照了照镜子,片刻,镜面没有丝毫异样。


    “镜子确实没有任何问题,陈仙君大可放心,假若你真的不是妖皇,这样证明是最能说服人的。”栗定沅将镜子递给他,手直愣愣地伸着。


    看这架势是一定要他照镜子了,电光石火间陈问在思考妖皇和木头精的身份哪个更好,但他怎么也选不出来,左右都是麻烦。


    见陈问迟迟不接,众人也更加狐疑起来,


    “你为何不接?莫非真如青令君所说的心虚?”


    “难道你真是妖皇转世?”


    祁紫君心头也有些慌,但还是嘴硬道:“凭什么要照这破镜子,说不定他两是一伙的。”


    祁紫君的话也让质疑声也越来越大。


    陈问接过无镜,耸肩无奈道:“既然你们这么逼我,那我只好试一下咯。”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表情是一贯的无辜,短短一句话就将自己是受害者的身份坐实。


    陈问将白净的镜面对准自己,他的脸就映在了镜子上,脸上的黑痣都照的一清二楚,须臾,镜面缓缓动了起来,如水面般涟漪荡漾。


    众人不禁屏息静气起来,崔长昼则是一派势在必得的模样。


    “哎呀。”陈问晃了晃手中的镜子,然后一甩到地上,“这镜子好像坏了。”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到镜子上,只见镜面空无,一片空洞洞的灰,不说陈问的脸,就连日空都没反映出来。


    崔长昼声色俱厉道:“你居然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动手脚!”


    陈问用手指了指自己,张大嘴巴道:“冤枉啊,我动没动手脚,诸位没看不出来吗?不会吧,诸位修为应该不会这么低吧。”


    众仙家又交头接耳起来:


    “难道真是青令君和明空君误会他了?”


    “是啊,这么多人,他要想动手脚我们这么多人不至于一个都没看出来吧。”


    “诸位,我有证据。”


    这一句打断了众人的交谈声,所有人都好奇地左顾右盼寻找说话的人。一名身穿月白长袍的人从人群里走出来,他手拿一把折扇,腰间佩戴着香囊,圆眼翘鼻模样清秀。


    陈问低“啧”了一声,脚下踢踏了一下,向祁渡投递了一道幽怨的眼神,这群人有完没完,非这么喜欢一刀一刀的凌迟人。


    祁渡悄悄抚上他的被温柔地拍了一下,然后借着衣袖遮挡与他的指尖轻触。


    陈问顿时又觉得干劲满满,“敢问阁下是哪家的?”


    那人朝他行了个礼,道:“恭泉宁氏家主宁人愿。”


    陈问似乎是站累了,稍稍借着祁渡的肩膀靠了一下,“宁家主好啊,要是有什么证据就尽早说吧,现在才跳出来,耽误大家的时间多不好意思,我都替你害臊。”


    宁人愿的表情滞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没说什么话,就先被这人倒打一耙。


    他清了清嗓子说:“诸位都知道这几日尚清山遭受袭击,而蘅祾主和这位陈仙君是来得最早的。”


    “而巧的是,前脚陈仙君刚到,在下后脚也来了,更巧的是,陈仙君与那恶人打斗时说的话,在下听得一清二楚。”


    陈问心里咯噔一声,这是真的不可逃避的证据了。但他面色平静道:“宁家主你懂的,空口无凭即是污蔑。”


    宁人愿哂笑,“自然是有的,各位且听。”


    他拿出了一块石头,这石头名叫留音石,顾名思义就是将人说过的话录下来,是一种很常见的法器。宁人愿在石头的正中心按了一下,两道声音就从里头丝滑地传了出来。


    “你当真厉害,这么大的谣言也能做到临危不乱。”


    “谁叫我的靠山是蘅祾主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知道你的身份?”


    “……”


    陈问呼吸一滞反射性握紧祁渡贴着他的手,原来那时庄重一竟然是在套他的话。陈问极度懊恼,该死的,他千不该万不能提祁渡的名号,现在祁渡是彻底被他拉下水了。


    宁人愿小人得志道:“诸位也知道前段时间妖皇回来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吧,如今他可是自己承认了,这铁证如山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话可说。”


    陈问确实不知道从哪里抗辩,但还是不放弃地挣扎:“你怎知我不是在骗他?”


    崔长昼将霜星从剑鞘里拔出来,剑锋对着陈问道:“还要狡辩?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今天这身份应该是藏不住了,与其死鸭子嘴硬,不如将祁渡保下来。


    陈问弹指之间就想好了对策,他后撤几步一把扣住祁紫君的脖子,将他拽到自己的身前。佯装凶狠道:“既然被发现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各修士纷纷将自己的武器对准陈问,短短几秒的时间,就有数道剑气朝陈问打来,陈问微微侧身便全躲了过去。


    祁紫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你挟持我?”


    崔除恙握上腰间的弯刀,惊呼:“前辈,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是紫君兄啊。”


    “放我走,不然我就要了他的性命。”陈问看着崔长昼道。


    这番话丝毫撼动不了崔长昼,他板着个脸挑出一道剑气。众人不禁瞪大双眼,没想到崔长昼真的敢出剑,毕竟那可是祁氏下一任的家主,蘅祾主的外甥。


    陈问站定如松,他笃定这道剑气根本就不会伤到他。果不其然,凌厉的剑气飞至一半,就被另一股霸道的灵力给打散了。


    “不准碰他。”


    众人皆以为蘅祾主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祁紫君,毕竟那是他姐姐留下的独子。


    栗定沅道:“蘅祾主,你当真要护着他?你并非色令智昏之人。”


    祁渡一脸漠然道:“本尊自有分寸。”


    栗定沅摇摇头,“你已经失去理智了。”


    “祁渡,你一定要拦我们?”崔长昼将剑芒对准祁渡,“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问幽幽地说:“祁渡啊祁渡,你当真死心眼,我只不过与你相处了数日,你便对我这般死心塌地,看来我的魅力确实很大。不过今日我的身份暴露,我也玩腻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朝着祁渡等人所在的位置打出几掌强悍的灵力,趁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捞着祁紫君就离开了尚清山。


    众人还欲再追,却被一支金箭拦下脚步。


    事情的发展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最让众人震惊的不是妖皇重现世间,而是蘅祾主看着那么无情无欲事事理智的一个人,居然是这么一个色令智昏的人。


    宁人愿面目狰狞道:“如今妖皇已逃,这责任全在你蘅祾主的身上,你该当何罪?”


    祁渡冷冷看向他,问:“那本尊倒要问你,他这数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这一问将宁人愿堵得哑口无言,他强词夺理道:“就算他现在不犯事,你能保证他以后不会犯吗?他以前做下的祸乱还不够多?”


    祁渡道:“世间有那么多无耻之辈、寡廉鲜耻之人、穷凶极恶之徒,他们也是从娘亲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从幼童长大至成人。如有一天宁家主有机会遇到年幼的这些人,原是会选择在他们天真懵懂之时取走性命,而不是去教导他们走上正路。”


    他振振有词地道:“宁家主的选择恕本尊不敢苟同。再者,他以前犯下的罪孽,也在大火中焚烧殆尽了。”


    也有人不同意他的说辞,“蘅祾主的意思是他过往的罪虐一笔勾销?那他活着回来了,死去的人呢?他们能活着回来吗?”


    祁渡:“他是有罪,可是尔等不也清楚真正的罪责不在他吗?”


    崔除恙声音微弱却又坚定道:“是啊,陈前辈现在又没有做过什么之罪大恶极事,反而还救了我们。”


    刚刚被陈问救过的小辈,也都一一为他说话。


    “前辈刚刚宁愿牺牲性命救我们,怎么看也不像作恶多端之人。”


    “就算、就算前辈之前做了那么多错事,但也是得到了惩罚,这次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吧。”


    ……


    众人也逐渐被说服,“这说得也有理,可是谁又能保证他以后绝对不做坏事。”


    祁渡道:“诸位大可放心,本尊以祁氏的名誉担保,从今往后他不会做出危害人间的事,如若真有,那本尊会自愿放弃这仙主之位。”


    祁渡撂下如此大的狠话,众人不禁将心放了一半。


    此时一直被众人忽略的落仙道人不高兴地开口,“你们还记着这里是老夫的地盘吗?想吵回去吵,正好老夫这里需要休整,不欢迎你们,都给我滚回去!”


    祁渡道:“尚清学宫重建之事……”


    落仙道人摆摆手道:“不必了,以后这学宫老夫不开了,就这样吧,老夫老了该享乐去了。”


    “哼,狼狈为奸的两个人,下次遇到他本君还是会出手要他的性命。”崔长昼捏紧崔除恙的耳朵,“崔除恙,你替他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的爹娘就是间接死在他的手上?看来真是我太过放纵你了,现在立马和我回筑瑶台!”


    栗定沅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希望蘅祾主说到做到。”


    各仙家三三两两散去。


    最终,天地之间只剩祁渡一抹红影。


    夕日渐渐降落,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长到仿佛退至世界之外。


    无人发现的是,落仙道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另一边悠闲的陈问带着祁紫君坐在野外。


    火堆在暗夜里尤为明亮,木柴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这是寂静黑夜里唯一的声响。陈问正摆弄着烤得香飘飘的兔子肉,兔子肉被烤得金黄酥脆,看一眼就能让人分泌口水。


    “要吃吗?想吃吗?真的不吃?我很会烤哦。”陈问故意将烤得香喷喷的兔子肉放到祁紫君面前晃悠。


    祁紫君没有反应。


    陈问道:“想舅舅了?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我又没有非叫你跟着我。”


    陈问一离开尚清山,就将手从祁紫君的脖子上离开,上头连一丝红印也没起。陈问本以为祁紫君会给他一鞭或者直接扭头离开,没想到他却一直跟着自己。但任凭陈问怎么搭话,他都不理睬。


    “小少爷说句话吧,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是知道我的身份想打我一顿却不敢?”陈问有些无奈,“我又没说不让你打。”


    祁紫君这才抬起头,眼眶红红的,道:“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六号。”


    陈问没放在心上:“好好好,你早就知道了。”


    祁紫君不满他的态度,“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你认出我了?”陈问终于认真起来,“什么时候。”


    祁紫君抢过他手中烤的兔子肉,恶狠狠道:“你在独坐幽篁里第二次吹笛子的时候。”


    陈问的笑僵在脸上,“你怎么认出来的?”


    陈问也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认出他的居然是祁紫君,他死的时候祁紫君也就三四岁吧,只寥寥几面就能认出他来。


    祁紫君咬了最后一口兔肉,而后气呼呼将签子扔到陈问的手上,“你的记忆真不好!在我小时候,那首曲子你吹给我听过。”


    “你还记得,记性真好。”其实陈问没忘,只是没想到祁紫君能记得。当初祁紫君年纪小闹得厉害,他便吹了那首曲子哄祁紫君睡觉。


    祁紫君擦了擦眼睛,“你真蠢,我舅舅肯定也早就认出你了,你还说那些话。”


    陈问刚想解释,祁紫君就继续往下说。


    “你怎么能说那些话呢?小时候,他们常对我说,我成为孤儿全是因为你,我本是恨你的,想着再次见到你要把你折磨上千遍。”


    “可我舅舅那么喜欢你,那么对你念念不忘,他每日午时都要梳头,我知道他常用的那把梳子是你做的,后院那块立着的墓碑,他每日都要去扫一次,每天夜里,他都会自说自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又不信他们的话了,因为我更相信我舅舅。”


    “他的枕边常有泪痕。”


    “他这么喜欢你,你应该也不是应该很坏的人。”


    陈问感动得不得了:“原来他这么记着我啊。没白一起长大。”


    祁紫君怒目圆瞪,“那你还说那些话伤他的心。”


    陈问轻声细语道:“傻孩子,那是作秀呢,不然祁渡这两个字与妖皇绑上了,那名声多不好听。”


    祁紫君细想了一下,“好吧,你说的是对的。”


    “什么东西这么香,给老夫我尝尝。”忽而从天而降一个小人影。


    陈问吓得将签子向那道人影戳去,“谁?!”


    那人影身子灵活一扭,道:“是老夫!”


    陈问有些失语,“道人,您也跟着我干嘛?”


    落仙道人哼哼两声,“你拿走了尚清山的镇山之宝,老夫我还不能来找你?”


    陈问强调:“那是您的镇山之宝自己认我为主的。”


    落仙道人胡搅蛮缠地说:“老夫不管,老夫也要吃兔肉。”


    “您先说说我与这朵花的关系。”陈问还记着这茬。


    落仙道人卖了个关子:“你知道这朵花的上一任主人是谁吗?”


    陈问哪知道,于是摇头继续摆弄着兔肉。


    落仙道人咽下一道口水说:“是陵光神君!”


    祁紫君大吃一惊,“陵光神君?!”


    陈问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语气平淡地说:“那是谁?”


    “……”


    “………”


    祁紫君语塞,“你不知道那么震惊做什么?”


    陈问无辜道:“我看你挺激动的,学你一下咯,所以是谁?”


    祁紫君道:“是朱雀大人。”——


    作者有话说:如果明天没榜的话,这七天更的可能会少一些,周六有一场考试,后面剧情也稍微卡手[眼镜][眼镜]


    第44章 业火红莲身世谜


    初夜, 刚下过雨,乌云还未散去。


    雨湿草木的气味和香料混合的肉香融在一起。


    陈问将烤得焦香四溢的兔肉递给落仙道人,他的注意力有些奇特, “道人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意岁数啊,装年轻做什么。”


    “老夫什么时候装嫩了。”落仙道人拿着兔肉脚下气得一踹,将落叶踢飞好几片, 悠悠落到火堆里被烧成灰烬。


    火渐渐小了,夜风又呜咽声不断,陈问往火堆里添了些新柴火,火光又重新跳到陈问的脸上, “他们都说您只活了几百年了, 可您又认识朱雀, 那可不得一千岁往上了。”


    落仙道人凭空变出一小壶温酒来,他一口酒一口肉地吃着,盯着陈问的脸看, “那是尔等妄自猜测, 和老夫有什么关系。”


    眼见最后一块兔肉熟了,陈问眼疾手快拿起递给祁紫君, 道:“不聊别的了, 说回正事,陵光神君的神器又怎会在您这?”


    落仙道人骄傲地昂首挺胸道:“老夫不是说了,老夫与陵光神君可是旧旧旧旧相识。”


    祁紫君猜测道:“所以是陵光神君临死前托付给道人的?”


    落仙道人嚼着兔肉的嘴慢下来,鲜香的食物竟没了滋味,咽下的酒也辣得喉咙火辣辣的疼, 他的神情难掩落寞,“算吧,遇见神君时老夫还是个……孩童, 那是老夫第一次遇见神仙,太美了,老夫惊艳得从山崖上滚下去了。”


    陈问道:“后来呢?”


    看着他的脸,落仙道人被蛊得往下说:“后来啊,一如话本里写的那样,神仙爱上了一个凡人。老夫就应该抢在神君面前把他大卸八块,让神君遇不到他。”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愤懑起来。


    依据落仙道人课上讲的朱雀往事,祁紫君猜测道:“那男人不会是栗氏先祖吧?所以他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杀死了陵光神君?”


    落仙道人将折断的签子扔进火堆里,头发气得炸起,“不准提他!该死的杂种、贱胚……”


    他一连串地骂了几句脏话,缓了好一会,才将气息顺过来,“罢了罢了,都是往事,老夫还是来教教你这业火红莲的用法。”


    陈问的手不自觉抚上心口,心脏怦怦跳着,他愣了一下,好似这里还残留着祁渡的温度,他甩了一下头,“道人是说这朵花名叫业火红莲?”


    落仙道人道:“没错,你先把它唤出来。”


    陈问道:“业火红莲,出来。”


    落仙道人:“……你当业火红莲是什么小宠物?”


    这话一落下,暗夜寂林里俶尔爆发出一道耀眼的红色光芒,业火红莲乖乖巧巧的从心口里出来,滑到陈问的手心里,花边还蹭了蹭陈问的指尖,而后又将光芒慢慢收回。


    陈问往前送了一下:“出来了。”


    “……”


    落仙道人一言难尽地问:“它认你为主了?”


    陈问摇头,如实道:“不知道,之前它蹿的一下就跑进我的心口来了,好霸道啊,我都没同意它进来。”


    业火红莲似乎是听懂了陈问这番话是在吐槽自己,它用两片花瓣轻轻抱住陈问的食指,委屈地缠着,像只怕被人抛弃的小猫。


    祁紫君口不择言:“这是神器?我怎么看也不像啊。”


    “忒——”落仙道人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敢对神器不敬。”


    祁紫君揉揉后脑勺,不满道:“本来就是啊,道人不是曾经说过神器高傲得很,一般看不上凡人吗。”


    落仙道人咳了一声,“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老夫现在教你怎么让神器认主。首先,就是要虔诚。”


    陈问脑子转了一下,然后双手捧着业火红莲问道:“你要当我的神武吗?”


    “不够不够,你的诚心还不……”落仙道人最后一个字卡在喉间吐不出来,只因他见到了让人足够匪夷所思的一幕。


    业火红莲正在陈问手掌兴奋地扭来扭去,似是跳了一段舞,它如若要是有人脸,那现应是笑得花枝乱颤,合不拢嘴。


    “小东西还挺可爱。”陈问用手点点业火红莲,转头又问:“接下来呢。”


    业火红莲听到他夸自己,更加亢奋起来,更加卖力地展示自己绚丽的花瓣,似孔雀开屏一般,全身上下就刻着六个字——我好看,快选我。


    陈问笑着和业火红莲闹着。


    落仙道人看着他的笑,有些晃神,他好像又看到了神君在世。像,太像了,这小崽子实在是和神君太像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和嘴角弯的弧度一模一样,都是一副明媚艳丽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小崽子的面庞还带着些稚气。


    “现在你滴一滴指尖血落到花芯即可。”落仙道人打断他们的玩闹。


    陈问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业火红莲凑上去接那滴血,当血正中落在花芯里时,业火红莲慢悠悠飘到半空中,粉嫩的花边渐渐变了模样,粉色慢慢褪去变成白色,褪到纯白时,它猛地闭合花瓣。


    刹那间,它绽放出一道炫丽的红光,刺眼的光芒使得三人反射闭上双眼。片刻,业火红莲缓缓降回陈问的手中,它仿若经过地狱烈火的炙烤,每一层的花瓣朦胧虚幻,就像烛火被微风吹着律动着,炽热而耀眼。


    祁紫君嘟囔:“大晚上的怎么有点闷热。”


    陈问感到自己的灵魂里被打上了一道烙印,除非他死,不然这印记永世不会磨灭。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轻飘飘,问:“所以这就成功了?”


    落仙道人直愣愣地看着完全苏醒的业火红莲,心里终于卸下来一块巨石,没错,没错了,他找了一千年,整整一千年,老天怜他,他还是在生命末尾的前夕找到了。


    业火红莲正在给陈问表演喷火,陈问观得新奇,拍拍胸脯对业火红莲说:“你跟了我,我保证会对你好的。”


    活脱脱像一个不靠谱的情郎。


    业火红莲的花瓣雀跃得像孩童的双手一样上下漂浮起来。


    陈问偏头笑着说:“快看,我有属于自己的法器了。”


    祁紫君“切”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我以后也要找一个。”


    听到回答,陈问愣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祁紫君一眼,随后垂下眼眸,心不在焉回答:“那祝你好运。”


    明月不出,亦减清辉。


    祁紫君察觉到他的异样,“喂,你怎么不开心了?”


    陈问道:“没事。”


    落仙道人终于恍过来,打断陈问的情绪道:“对了,刚刚那些人说你是什么妖皇,什么六号的,这是什么意思,六号这个名字老夫还有点熟悉。”


    陈问打了个哈欠道:“小事小事,六号是在下以前的名字罢,道人不记得也不奇怪。”


    乌云散开,露出垂在夜空的半月。


    落仙道人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处找出一段记忆,他瞪大双眼跳起来指着陈问道:“你是那个狂妄至极的小童!”


    “是你,竟是你,我竟错过了,错过了快二十年……”落仙道人魂不守舍地碎碎念。


    他的身体踉跄了一下,紧着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陈问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撇眉。


    祁紫君更是不解地吐槽,“道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陈问道:“算了不管他了,天晚了,你先在这将就一下吧。”


    天光蒙蒙亮,炊烟在远处直直升起,陈问才浅眯了一会。


    还未休憩一会,耳边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诵经声,陈问警觉地睁开眼,就地夹起一片落叶。


    不远处一个男子正面对着陈问,身穿白衣盘着腿闭目,面容慈祥纯净,日光绕过叶间照到他身上,好似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污秽能近他的身。


    陈问眨了几下眼睛,确认这人是真实存在的,他有点出乎意料,没想到能在这遇到虚白,虚白可是他重生回来遇到的第一个人,陈问不免顿生他乡遇故知之感。


    他心花怒放地喊了一声,“虚白,好久不见。”


    虚白缓缓睁开眼,浅笑道:“陈施主,别来无恙。”


    陈问怕拍屁股起身,凑到虚白的身旁,“你怎么会在这?”


    虚白手上盘着佛珠,“小僧正要去东海。”


    “去东海,去那儿做什么?”陈问看着火堆里还有些燃着的火苗,随手灭掉。


    虚白道:“前段时间,栗家主给小僧送来了崆峒印,可这崆峒印出了些问题,小僧得去东海解决才行。”


    说起这事,陈问就想起来了,初回独坐幽篁里时碰上的命案,那凶手变成鬼王现在还被压着呢。


    但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来,“虚白,你之前说要去南陵找凶手,找到了吗?”虚白最开始去到南陵的原因就是找凶手。


    虚白念了声“阿弥陀佛”,道:“谢陈施主关心,找到了。”


    祁紫君这时醒了过来,听见他们的谈话,好奇地问道:“去东海,是不是能见到龙?”


    虚白道:“不出意外应是这样,不过小僧听说不死龙族自视甚高,他们不待见凡人,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祁紫君撇嘴,“他们真要这么厉害,还只能待在一个小小的东海?那虚白大师去这一趟可不得被那些老龙刁难。”


    “我随你去东海怎么样?”陈问心念一转,与其自己到处东躲西藏,倒不如随着虚白去东海,反正这几个月他跑到哪都要被人喊打喊杀。


    他跟在虚白的身旁,凭据虚白在仙家里的好名声,说不定意外的能起到一个掩人耳目的作用。


    虚白双手合十,“陈施主愿同行,小僧当真是感激不尽。”


    祁紫君不满道:“那我呢,我也要去。”


    陈问哄着他,“你当然是回家了,跟祁渡报个平安,不然他无言愧对你的娘亲,整日以泪洗面怎么办。”


    “他才不会……”祁紫君不乐意,却还是无可奈何答应下来。


    **


    一山、一树、一溪、一花、一碑。


    墓碑周围干干净净的,一片落叶一撮碎土都没有,看得出来很被人重视。


    落仙道人虔诚地跪在碑前。


    “神君大人,我辜负了您的期望,他就在我面前,我却没有认出来,您会原谅我吗?”


    “我好没用,守着一千多年的学宫寻找他,到头来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认出他来,想必您一定很失望吧。”


    落仙道人愧疚地低下头,他宛若一个真孩童般哭起来,稚嫩的脸上全是泪水,“您还愿意见我吗?”


    ……


    一片落叶悠悠转到碑前——


    作者有话说:前面两天没更,后面三天更两章[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45章 东海龙王三太子


    东海。


    日光灿烂地落在海面上, 海天一线,深邃的海水被照得波光粼粼,一行又一行的浪花拍打在礁石上, 大海的咸湿味被海风送到这附近的小镇上——西弗镇。


    西弗镇是东海附近的一座小渔镇,木质屋沿着海岸线错落分布,墙壁斑驳, 墙角青苔频生。这里的百姓靠捕鱼为生,几乎家家户户的门窗上都挂着渔网,院子里摆放着鱼篓,甚至街道上弥漫着一股鱼腥味。


    虚白手拿着豆沙包斯文地吃着, 陈问嗅着蒸笼里传出来的包子香, 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


    因为身子特殊, 陈问嘴里没滋没味很久了。真是奇怪,以往他碰上最爱的绿豆糕都没这么馋。


    “陈施主又没带钱了?”虚白放下手中的豆沙包,从怀里掏出一吊铜钱, 推到他面前, “不用担心,几顿饭钱小僧还是足够的。”


    真是好熟悉的一幕, 虚白还真是没有一丝变化, 陈问笑嘻嘻地说:“此时非彼时,现在可有人在我身上偷偷放了钱袋,但我呢,也不好意思拒绝虚白两次,我就收下这一枚啦。”


    陈问拿走最上面的那枚铜钱, 随后右手掏出一只精致的钱袋,上头还绣着云雷纹,他将那枚铜钱放入钱袋里, 而后从里头拿出另外几枚铜钱,然后朝摊贩喊道:


    “店家,给我上一笼菜包。”


    “好嘞。”


    店家将一笼冒着热气的包子端到陈问面前,热情地搭话起来,“听两位的口音是外地来的,不会是来这玩的吧,我们这破落的小渔镇哪有什么乐趣。”


    陈问说话带着南方的口音,尾音总是会带着一些软糯。而虚白说的每个字都极其的标准,每句话说完不拖泥带水,非常的利落干脆。


    陈问没急着拿菜包,而是和他闲聊起来,“店家说笑了,我看这小镇好玩得很呢,有着别地没见过的鱼。今来到这呢,是我们两兄弟听闻东海有蛟龙,想着长个见识,这才不辞万里。”


    此刻快巳时,早摊前早已没什么人,店家自然地坐下,翘着二郎腿唠嗑道:“说到龙啊,这儿可有一故事流得甚广,你们可曾听说?”


    陈问夹起一块包子放在鼻尖嗅了嗅,除了青菜的味道还带着点鱼肉的香味,陈问一口放进嘴里,遗憾着虚白不能碰了。


    他起了兴致道:“小弟初来乍到,还真没听过,大哥快说。”


    店家说书似地讲了一段传闻:


    传说在东海的深处,建造着一座华丽的龙宫,那里头栖居着不死龙族,龙宫里有一龙王,这龙王生了九子,九子中最出名的当属龙王的第三子——三太子。


    据说那三太子化为人形时身高八尺有余,身着紫袍头戴紫金冠,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那脸如刀削薄唇挺鼻,眉眼冷峻得似雪山,一双凤眼尽收天下事。


    手持一把银枪便可斩尽天下邪魔,人送外号——傲世银枪。


    长相俊美、身世显赫、实力非凡,这自然会引来很多人的追捧。东海方圆百里之内几乎没有人不是三太子的信徒。


    这看起来就有些可笑和戏剧了,生长在海边的渔民信奉的居然是三太子,而不是掌管海域的海神。


    书接下回。


    非常稀松平常的一天,三太子酒吃多了醉了,恰好这时有一名信徒过来祈愿,龙三太子瞧着他顺眼,就听了他的祈愿。


    可谁知这信徒是真的虔诚,但或许在外人看来他是糊涂,他许的愿望竟然不是升官加爵、高中状元、飞来横财……而是三太子能安稳顺遂的度过平生。


    要说这信徒为什么脑子这么“糊涂”,龙三太子又为何这么出名,还得从这信徒五岁的时候说起。


    那一年,海上动乱不断,海啸、海台风、风暴潮是每天常有的事,不管是出去捕猎的渔船还是买卖的商船,在海面上只有九死一生的可能。就算如此,渔民们还是会冒着生命危险出海,毕竟这是他们的生存的唯一活路。


    这一日,大海格外的令人心惊,重重乌云压在海面上,素日平静祥和的浅蓝色海水汹涌咆哮着,表面呈现出深海的阴沉。呼啸的狂风夹杂着狂暴的海浪,黑色的浪花犹如一堵巨墙般重重地砸向礁石。


    可是今日依旧有人选择出海。一个月前的渔夫本想等后几天天气好了再捕猎,但不曾想天气越来越差,几日前家里就没有多余的粮食了。这年头,新帝登基打仗,国家动荡不安,乡里邻居日子也过得艰难,今日他再不出海,怕是他和孩子都要饿死在家里头。


    一艘米粒般的小渔船就这么飘荡在无穷无尽的大海上。


    渔夫的孩子在被窝里躲着,他们的家很穷,家里又小又破,窗口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他透过窗努力找着父亲的木船,可只能看见搁浅在陆地上的海水海风,他不由得担心起父亲。


    他在床上煎熬地坐着,最终还是选择掀开被子穿上草鞋,戴起小小的斗笠一步一步往海边走去。


    咸海水混合着软沙子不断飞到他的脸上,他只能匆匆返回屋子拿出一块破布糊在脸上,眯着眼睛又闯进了海风中。


    海上的风浪越来越大,他似乎看见了有一股龙卷风在东海上肆意地席卷着,誓要将一切生灵卷到天上去。他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大海,像一个化形的可怖的海怪。


    一次又一次狰狞的凶残的朝他拍过来。


    小孩吓得后跌在地,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爹,你在哪。”


    他虽小,但也知道他爹这一去大概是有去无回了。


    风浪越来越厉害,打得他整个人扭曲起来,周围没有树或者船可以让他躲着,小孩隐隐约约瞄到不远处有一颗巨石,他紧忙跑过去想抱着,可狂风竟一下子把他吹到空中。


    暴风就这么将他卷到海上的中心,小贝壳刮着他的身体,海草缠上他的脖子,小孩被吓得哭得凄厉,双手双脚在空中胡乱地挥动。


    就在他以为要死的时候,他的手猛然被人抓住,而后他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人类的小孩?”


    这是一道听起来很高贵的声音。


    小孩感觉自己身上的疼痛停止了,也没有咸咸的海水硬往他的眼睛和嘴里灌,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那一刻,他承认他见到了神。


    那是三太子第一次出现在人类面前。


    这小孩就是那名信徒,因为龙三太子救了他和他爹,他一直感恩在心,长大后便将三太子的事迹四处宣扬,也由得三太子的信徒越来越多,香火越来越旺盛。


    三太子又因这旺盛的香火,经常出来帮助遇到危险的信徒,因果轮回,环环相报。


    最后,三太子也实现了他第一个信徒的愿望,他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与心上人成了亲幸福的居于东海。


    陈问听到结尾,兴致勃勃的猜测,“那三太子莫非是与那名信徒结为了良缘?”


    陈问这样猜测也无可厚非,话本里美好的故事都是这么写的,况且神仙与信徒,多么美妙的一个故事结局。


    可店家却笑了一下,摇摇头,“果然啊,每一个听到这故事的人都会这么认为,那信徒是男子,如何与三太子在一起?”


    陈问不赞同他的话,“只要是心上人,是男是女又如何?难道世人喜欢的只是一个名头,而不是那个人么。”


    店家被他说的一愣,又很快反应回来,“客人牙齿好生伶俐,不过这世间像客人一样的人又有多少?这天地间,人容不下的事物,这世道就是容不下,管你是天皇老子还是玉皇大帝。”


    虚白笑道:“店家说的不错,但有一点不对,时间,时间可以。”


    店家没明白,问:“这位客人有何见解?”


    虚白温声道:“在封武这个女帝出现以前,谁能容得下一个女流之辈坐上皇帝之位?但有了封武这个先例之后,在永不会滞停的时间长河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到那时人们习以为常,自然也就容得下了。”


    店家挠挠头,却又找不到反驳他的观点,只道:“大师不愧是大师。”


    陈问轻松地说:“虚白不愧是虚白。”


    “谬赞。”虚白将佛珠放入衣袖里,“那敢问店家,三太子和信徒的结局是?”


    店家回答:“传闻三太子和西海的龙女成了亲,而那名信徒嘛,自然是子承父业,庸庸碌碌一人过着了。”


    两人走到海边,海面风平浪静,小巧可爱的小贝壳洒满一地,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陈问看着大海却犯了难。其一是他们不知道龙宫的具体位置,其二便是一下龙宫,必要呆上好几天,甚至数月也有可能,他又不是鱼,必须得要消耗灵力才能在水下自由呼吸,但他的灵力可能支撑不了这么久。


    就在陈问苦思冥想之际,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喂,你们两个踩着我的的小贝壳了。”


    很爽朗的声音,犹如温和的海风轻拂。


    “抱歉。”陈问往后跳了一步接着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粗布,小麦色皮肤的男人快步走过来。


    虚白弯了下腰,“真是对不住施主。”


    那人蹲下检查小贝壳,过会站起来摆手道:“没事没事,贝壳哪会那么容易被踩坏。你们大中午的到海边来作甚?”


    男人长得是好看的,小脸杏眼,身上的气质单纯干净,气色看起来非常好,只是皮肤常年被阳光暴晒,与他们比起来就相对的粗糙些。


    陈问说实话道:“我们要潜入东海里去。”


    男人顿了一下,却没当真,“两位当真是能开玩笑,这大热天的,不如先去我家里歇着吧,下午再潜入东海。”


    陈问答应下来,“好啊,我叫陈问,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单善。”单善勾着笑说——


    作者有话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还有一章,下周没榜的话,可能只更七千了[三花猫头]


    第46章 人与龙爱恨情仇


    单善的家就在海岸边的不远处, 可以说是离这片海最近的房屋。


    虽然房子看起来老小旧,但是却非常的干净和温馨,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 墙角没有大片的青苔,门前的隔空木板也没有染上一丝尘土。院子里的工具摆放得整整齐齐,一颗乱石也没见着, 地上还晒着些小鱼干,屋檐下则挂着几串风干的海鱼,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咸味。


    窗明几净,门口和窗户上还各放着一个贝壳做的风铃和草织的天气娃娃。微风轻轻一吹, 五颜六色的风铃就“叮叮”的响, 悦耳极了。


    单善只是随意地看了小鱼干几眼, 他就眼尖的发现少了几块,无奈道:“小白又来偷吃鱼干了。”


    二人坐在门前的隔空木板上,望着眼前不断翻滚的白色浪花, 海风丝丝吹拂着, 身心都被安抚下来。


    单善端着两碗海茶出来递给他们,汤色呈现青绿色, 清澈明亮, 上头还浮着几根细嫩挺秀翠绿的茶叶。闻着竟有一股隐隐约约的板栗香。他道:“这是流海茶,出海暴晒回来用来解饥渴是最好不过的了,还可以提神醒脑。”


    陈问双手接过道了声谢,他尝了一口,一股甜味从舌尖浸到喉间再流到胃里, 口感细腻,鲜爽沁甜。


    “好香啊。”陈问又喝了一大半。


    单善拿着汗巾擦掉脸上的汗水,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里头好似还有金光流动,他道:“这是西弗镇特产的茶,二位要是喜欢,走的时候可以带走几包我晒好的茶包。”


    陈问笑道:“那陈某就多谢单兄了。”


    陈问小口小口地细啜着,心里腹诽着这茶这么清香,不知道仙主大人会不会喜欢,他最喜欢的灵山白芽入口是苦涩的,咽下去片刻才会回甘。


    啊,有点想他了。


    单善贴心地建议:“两位若是来东海游玩的,最好是去附近的竹稚城,那儿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玩意都比西弗镇多。”


    陈问道:“多谢单兄的建议,不过我刚刚可说过了,我们是要潜入到东海里头的,去深海找那龙宫。”


    单善明显没把他刚刚说的话放到心上,他擦完热汗喝完茶,便去给晒着的小鱼干翻身,他边干活边问:“那你们去龙宫做什么?”


    此刻太阳高挂空中,不一会的功夫,单善刚擦完的汗又渗了出来,后背湿得最为严重。


    陈问道:“我们找龙王有点事,顺便去瞧瞧大名鼎鼎的三太子。”


    摆弄着小鱼干的手一顿,单善头也不抬地浅笑道:“肯定是镇上的人和你们说的吧。”


    虚白和声道:“是啊,我们一路过来,也听了不少三太子的传闻,小僧很佩服三太子的为人,也想求见一番。”


    单善下意识道:“他不会再上岸来了。”


    陈问看着他清瘦的背影,道:“哦?单兄如何得知?”


    单善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道:“因为近几年国家安康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就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他忙完了手头的事,转身戴起草帽道:“二位先在这里歇会吧,我去把小贝壳收回来。”


    虚白问道:“单施主可需我们帮忙?”


    单善摇头,而后拎起篮子说:“不用了,如果二位实在想帮忙的话,就帮我守着这些小鱼干吧,等一会肯定有一只流浪的小白猫要来偷我的小鱼干,这些吃多了对它的胃不好。我很快就回来。”


    闪亮的小贝壳乖乖地待在岸边,它们没有被海水抱走。单善心不在焉地捡贝壳,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大海。天连着大海,云从海面上生长,海鸟飞向远方。明明是一副安宁的画面,可他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那两人气质面貌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单善不禁沉思,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的目的真的是龙宫。


    单善握紧贝壳咬紧了嘴唇。


    他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呢?一年?还是五年。记不清了。第一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好像也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不太好的一天。


    单善思绪神游着神游着,就神游到了自己家里——他的小鱼干,小白应该被人抓住偷吃了吧。


    “喵喵喵——”放开我,快放开我。


    虚白怀里有一只白猫正大声地叫,这只小猫刚刚鬼鬼祟祟地从墙头越下,眼见就要叼走一块最大的鱼干,还是虚白眼疾手快捉住他,小鱼干才得以逃过一劫。


    虚白耳提面命道:“人不可以做小偷,小猫也不可做小偷。”


    小猫眼见小鱼干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禁懊恼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再谨慎些,他就差一步就能偷吃到美味的小鱼干了,但他也不敢在这个男人怀里造次,只蔫蔫地趴着。


    陈问觉得有些好笑,他看着小猫圆滚滚的身子,道:“这就是单兄说的小馋猫,好肥美啊。”


    “喵喵喵——!”小肥猫有些生气,他才不胖,他化为人形后的身材非常好!这个人类太坏了,居然想吃他。


    诶,他不是人类。


    小猫兴奋起来,他挣脱虚白的怀抱,跳进陈问的怀中,鼻子来来回回地嗅着。


    好香的木头啊,这个人居然是木头精!他高兴得“喵喵喵”叫,遇到老乡了!终于不是那群臭烘烘的龙族了。


    陈问将小猫抱到眼前,眼睛扫视着小猫的全身,戏谑道:“原来是只小公猫。”


    “喵!!!”小猫朝着陈问挥舞爪子,却不敢真的伤到他。


    这时单善拎着小篮子回来,他看见陈问手中的肥猫,哑然失笑,他从院子里的鱼篓拿出一只大虾,“小白,你看看你越来越胖了,以后要减肥了。”


    小白看见大虾,双眼放光两腿一蹬就冲着单善跑去,狂蹭他的小腿,口水马上要从他的口中流出来。


    “喵喵喵。”善善,快将大虾给我,快给我快给我。


    单善随手放下篮子,然后抱起小白,将大虾递到他嘴边,“好重啊,我都快抱不动你了。”


    小白哼唧两声,壮是猫的骄傲!


    单善一边撸着猫,一边寻思怎么向陈问两人开口。


    夕阳慢慢下沉,眼看时辰不早了,陈问道:“麻烦单兄良久,我们就此告辞了,等从龙宫回来我们再来找单兄。”


    “等等。”单善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们是真的要去龙宫?”


    虚白道:“自然,出家人不打诳语。”


    单善握紧拳头,深呼一口气说:“那两位能帮我一个忙吗?是一件很简单的小事。”他生怕两人拒绝又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陈问:“单兄请说,陈某定当竭力而为。”


    “帮我看看……三太子的近况如何就好。”小白将大虾吃得一干二净,正舔着单善的食指,听到这一句话不小心咬了他一口。


    他的牙齿尖,单善的手指很快就渗出来几滴血珠。


    可单善似乎没注意到指尖的疼痛,他请求道:“如若能相助,我就欠二位一个大恩情,以后需要帮什么忙,我定不会推辞。”


    陈问答应下来,但给他打了一个预警,“区区小事罢,这就当作是那两碗茶的报酬好了。不过我们不能保证何时回来,毕竟我们对东海不甚熟悉,寻找龙宫还需花费点时间。”


    单善放下小白,道:“二位暂且等我一下。”


    片刻他从屋里头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大贝壳。这贝壳大到可以称得上是贝壳之王,单善得两只手才能完全捧住。


    他将这贝壳交到陈问的手里,目光流连忘返道:“这贝壳名叫善壳,它可以指引二位去到龙宫。”


    陈问低头打量,这是一个纯白色的贝壳,外形是不规则的扇形,边缘向内部凹陷,但摸起来却不扎手,有一种光滑细腻的触感。表面的纹理看起来乱中有序,浅的纹路像河湖,深的纹路像山海。


    离得近了还能闻到大海的气息。


    陈问没有多问,只道:“多谢,这善壳我定会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单善最后叮嘱了一句:“到达龙宫后,请不要将善壳拿出来。”


    **


    陈问一手拿着贝壳,一手拉着虚白的手臂。他没想到困扰他的问题居然能被一个贝壳解决,这贝壳不仅可以指路,还能庇护他们在海水里自由呼吸。


    深海之下光线有些暗,陈问只能看清海底的一半。


    离龙宫越近,光线也就越亮,不是因为陆地上的日光,而是因为龙宫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


    不得不说,龙宫建造得很是华丽,就连皇帝的宫殿都比不上,它由晶莹剔透的水晶筑成,飞檐翘角,宛如海浪奔腾,镶嵌的亮色宝石数不胜数。周边还生长着五彩斑斓的珊瑚礁,各种各样的奇异生物在里面游弋穿梭。


    陈问惊叹,果然龙爱亮晶晶宝石的传闻不是凭空捏造的,这随便抠下一粒都价值千金。直到落地,陈问才发现地板是金子造的,只是被宝石抢去了光芒。


    “你们是什么人?!”陈问被两名手持长枪的龙虾精拦住。


    陈问将贝壳收好,道:“我们是来寻找龙王和三太子的。”


    龙虾精半信半疑,“龙王现在不在东海。”


    陈问问:“那三太子可在?”


    “三太子没空搭理你们,三太子妃得了不治之症。”说到一半,龙虾精瞪大双眼,“难道你们就是三太子请来的神医?”


    陈问一听,娴熟地说谎:“那可对了,这位是虚白和尚,只要是他治疗的病人,他都会尽力去救的。”


    虚白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是的,小僧定当竭尽全力。”


    龙虾精的智商不太高,只想到自己可能会因此升官加爵,就立马喜笑颜开的放两人进去了。


    第47章 新人凄凄珍珠泪


    一个巨大的白色蚌壳座椅立在陈问眼前, 座位上放着一个略微有些膨胀的海星,海星看起来很软。顶上还镶刻着一颗白里透粉的珍珠,一掠而过的闪光不断刺着陈问的眼睛。


    不知道这个蚌壳座椅能不能带上岸, 它看起来比祁渡处理政事坐的坐垫要软些,长时间坐着这个的话腰也会轻松些吧。


    陈问下意识转头问道:“祁渡,你看这个蚌壳如何?”


    虚白正闭目盘着佛珠, 听到陈问说话睁眼疑惑问道:“什么如何?”


    陈问尴尬了一瞬,颇为失望道:“就是想问问龙王能不能将这蚌壳卖给我。”


    “这蚌壳不值什么钱。”这道声音不紧不慢,醇厚得宛如皇室的陈年佳酿,天生带着些优越感, “不过凡人确实一般都没什么见识。”


    陈问蹙眉循声望去, 一非常俊朗的人踏着游刃有余的步子过来, 他身高八尺有余,衣着紫袍头戴紫金冠,一双凤目, 面容倨傲, 是三太子无疑了。


    三太子以一种从容的姿态坐到主位上,将一条腿自然地搁在另一条上, 审视道:“二位好似不是孤邀请的神医啊, 行骗都敢到龙宫来了。”


    陈问起身向他行了一礼,道:“在下陈问,这位是钟山寺的虚白大师。三太子应知前段时间左溪栗氏向东海借走崆峒印这回事吧。”


    三太子微微有些不耐烦,“那又如何?”


    虚白解释道:“此番前来多有烦扰,请三太子谅解, 只是小僧拿到崆峒印之后才发现这出了些问题,所以想问问三太子能不能空出几日来。”


    三太子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他的手不似常人的手, 比常人的还要尖细些。整座宫殿只有沉闷的“咚咚”声。


    “虚白大师的名声孤略有耳闻。”三太子明知故问道:“可是你借用孤的几天时间要做什么?就只是为了修崆峒印?这崆峒印才借出去几天,就出现了毛病,左溪栗氏就是这么担保的吗。”


    “孤还未治尔等的罪,尔等还敢跑到东海来命令孤。”最后一句颇为不满。


    东海虽在左溪栗氏的管辖范围内,但人手伸得再长也管不着龙族。栗氏先祖飞升前与龙族签订了契约,龙族不得残杀人类,而人类不也许侵害东海,人与龙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的生存了一千年。


    因此栗氏也是唯一能与龙族和平交谈的家族。


    这三太子也太高傲了,怎么看也不似西弗镇上的人所说的胸怀天下心系苍生。陈问在心底悄悄改观了对三太子的印象,但面上还是比较客气道:“三太子说的不错,但这崆峒印拿到手时确实出了岔子。作为回报,我们也会努力医治三太子妃的病。”


    三太子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只嘴皮子动了两下,“就这?出了岔子那是你们人类的责任。”


    虚白好言好语道:“若是三太子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其他要求。”三太子抬眸冷漠地看二人一眼,孤傲道:“就凭二位刚刚那副寒酸样,孤看不出来你们身上有什么能和孤做交易的条件。”


    陈问的脾气不算好,要是平时他肯定就阴阳怪气反怼回去了,但如今这关乎到虚白以及半仙界的利益,他也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下来。


    虚白从容不迫道:“如若三太子只能看到我们现在能带给你的利益,那小僧只能说,三太子未免也太鼠目寸光了些。”


    陈问有些惊诧,没想到虚白还会有如此进攻性的一面,他还以为虚白永远都是任人拿捏的小白兔。


    “嗤,”三太子这才终于拿正眼瞧他们,“你这和尚以为嘴皮子上下一碰,孤就会被你激得失智吗?”


    陈问颇为不满,却也还是好声好气说:“我们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三太子为何不试试?反正对你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三太子思虑片刻,慢悠悠站起身,下巴微微抬起,“好啊。孤就给你们一次机会,治不好孤就让你们跪着出龙宫。”


    穿过长长的一段走廊,陈问来到一处华丽的小宫殿,宫殿内富丽堂皇,不管是桌案还是杂项,不是由纯金就是由水晶打造。


    各处还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珍珠和宝石,亮得简直让人睁不开眼。


    一名着轻纱的婢女上前道:“殿下,刚刚三太子妃又流泪了。”


    三太子这才面色微变,快步走进卧房。陈问很有眼力劲的没跟进去。


    陈问趁机和婢女搭话,甜言蜜语道:“敢问这位美人姐姐,三太子妃是生了什么病?”


    婢女被他哄得羞得直捂嘴,“奴婢也不晓得,只知道三太子妃每天都要流眼泪。”


    陈问纳闷:“只是流泪?这……”


    婢女道:“你们有所不知,三太子妃流的眼泪本是正常的泪水,可前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流的眼泪竟成了珍珠,一次两次倒还好,可这天天来是神也遭不住啊。三太子妃的眼睛已经哭到睁不开了,可是珍珠还是会从她的眼缝里挤出来。”


    “啊——”陈问眉头皱起,“那三太子妃的眼睛会很疼吧。”


    片刻,三太子面色微沉地走出来。


    三人都没说话,最后还是三太子打破了沉默,“半个时辰,孤只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要是你们看不出微微犯了什么疾,孤唯你们是问。”


    “请三太子带路。”


    陈问一踏进卧房,第一眼就被满地的粉红珍珠吓到了,他在这空旷的房间内竟然无从落脚。不仅如此,地上多的是被脚碾碎的珍珠粉末。他的视线往上移,就看到一个巨大的蓝色贝壳床,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陈问走到床边,看清了三太子妃如今的样貌,那一双眼皮肿得比一个圆润的珍珠还高,但就算她的眼睛肿得如此严重,从下半张脸也能瞧得出她貌若天仙。


    虚白掏出一个带有寒气的银丝手套戴上,他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的眼皮上。须臾,他面不改色的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一股似薄荷的味道在空中飘荡,虚白将绿色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三太子妃的眼睛上。


    或许是因为太过刺激,三太子妃的眼皮轻轻颤抖着。但不过几息的功夫,她的眼睛居然消肿了不少。


    三太子微微瞪大眼睛紧皱眉头,难得的失态。


    虚白直起身道:“小僧或许已经得知了三太子妃犯了什么病。三太子请借一步说话。”


    三人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虚白简言意赅道:“三太子妃是中了蛊毒。三太子妃如今中毒颇深,不出十日眼珠便会爆炸而亡。”


    陈问心里一咯噔,又是蛊毒,但幸好虚白在蛊这方面颇有研究。


    三太子追问:“是何种蛊毒?”


    虚白道:“这蛊毒是由上百个鲛人炼制而成,虽难得却不阴狠,鲛人落泪生珠,中了这蛊毒之人也只是眼泪会变成珍珠,并无其他害处。但鲛人属阴龙族属阳,自然就会相克相冲,蛊毒的药性也就会被放大一百倍不止。”


    他最后补充了一句,“如果小僧没算错的话,三太子妃中蛊毒的时间约莫在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三太子心思转了又转,蛊毒肯定是人为下的,两只有左溪栗氏两个月前来过东海。


    “确实是两个月前开始发作的。”虚白说的有理有据,这下三太子对虚白的话深信不疑,“那敢问虚白和尚,这要如何解决。”


    虚白拿出刚刚的瓷瓶递给三太子道:“这药仅可缓解这蛊毒三天。此蛊毒虽无解,但小僧有一计,那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三太子眉头紧锁,明显是不相信虚白这一说法,“你的意思是先要微微死?”


    虚白道:“三太子勿急,且听小僧说完。蛊毒的寄生之体一旦死亡,它也会立马失去生命。所以女娲石便是这一环里最为重要的关键,女娲石就算只有碎片也可以让人长生不死,到时候再用上三太子的一片护心鳞,也足以保证能让三太子妃起死回生。”


    “女娲石……”三太子陷入沉思,半炷香后他抬起眸,目光直盯着虚白说:“孤正好知道女娲石碎片在哪里,但前提是你要保证,这一办法万无一失。”


    虚白微微一笑,“小僧胸有成竹。”


    人人只知东海之下有龙宫,但龙宫之下并非未知,而是居住着一海巫,她是由这片海域孕育诞生的。海巫法力无边,因为喜阴暗,所以居住在东海的最底下,一生未与几人面见过。


    除了三太子。


    三人来到一处黑黢黢的海洞外,陈问眨了眨眼,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毕竟龙宫太过亮堂,就更显得这里暗无天日。


    三太子道:“龙族三太子前来拜见。”


    陈问感到周围海水在波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阵更强的波动从洞内传出来,震得陈问头有些晕。


    “是你,此番前来又所为何事?”是一道轻灵又带点不耐烦的声音。


    三太子开门见山地说:“是想向海巫借用女娲石碎片一事。”


    海巫道:“三太子,上一次我就和你说过,凡事都有交易,我不欠别人人情,也不许别人欠我的人情。”


    三太子道:“孤知道,所以这次有什么要求?”


    海巫:“我遵循交易平等,女娲石碎片如此珍贵,那你应当给我一个相同价值的东西。”


    “孤答应你,但是你得先将女娲石碎片给孤,孤以性命担保三个月内必定兑现承诺。”三太子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然后补充道:“龙族最重视承诺,海巫应当有所耳闻。”


    海巫道:“可以。”


    片刻,一道微小的纯白光芒便从海洞里游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疑惑,“你这次又要救谁?”


    三太子停了一下才回答:“我的爱人。”


    海巫这下更加困惑,“你的爱人?他这次又出什么事了?”


    三太子这次停得更久了些,“不是同一个人。”


    那道漂浮在海底的光芒一滞,而后便出人意料的迅速往后退,虚白立马反应过来,想上前捉住白光,可下一刻海水翻涌起来,将虚白打了回去。


    海巫愤怒的声音传出来,“你,负心人,不配和我交易!”


    三太子不知道自己错在哪,理直气壮地说:“好聚好散罢了,我们互不相欠,孤哪里称得上负心二字。”


    海巫听完他的说辞更加生气,怒极道:“给我滚,你根本就不懂。”


    话音一落,海水便翻滚起来,陈问没料到海巫翻脸这么快,刚运起一道灵力,就被阴冷刺骨的海水打散,他整个人被暴力地推到海底的岩石上,他甚至听到了岩石碎裂的声音。


    不过幸好他的身体硬,也没感觉哪里疼。但他还没缓过来,又被一道浪拍了出去。陈问有些无语,虽然身体不怎么疼,但这样像小虾米一样被拍来拍去,他的头也是会晕得想吐好吗?!


    陈问一边吐槽,一边再次尝试运起灵力,可海底限制实在太大,他只能运用极小部分的灵力。可这微小的灵力在茫茫大海里简直是沧海一粟,陈问没烦恼一会,就有一个东西悄无声息地摸上他的手。


    “我靠。”陈问吓得下意识地甩出去。


    只这一下没甩出去,它反而握得更紧了,力度大到将陈问往后拉了一下,陈问的背猛然撞上一个坚硬又温暖的玩意。


    陈问速度极快的向后使出一掌,却被那玩意捉住手腕,他还伏在陈问耳边说:“又找到你了。”


    陈问心头一颤,颤到好似周围海水都静下来。


    他永远不会认错这道声音的。


    是祁渡。


    第48章 似曾相识在前生


    海面仿佛诞出一道银光沉到海底, 冰冷的海水也好似在慢慢鼎沸。


    陈问微微抬头去寻找他的气息,都说脖子是人很脆弱的部位,陈问却从中感受到了磅礴的跳动的生命。


    庆幸是他、确定是他、相信是他。


    陈问手腕一转就回握住祁渡的手, 他一张开口想说话,咸咸的海水立马就涌进口中。陈问心一惊,他的灵力不知何时断掉了, 他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海水呛到。


    但关于他,总有人比他反应还要快,下一瞬,陈问的下巴就被祁渡轻轻挑起, 唇上就触碰到柔软。


    唇与唇之间的触摸, 温柔辗转、反复厮磨、亲密交缠, 炽热却又不真实。


    明明祁渡是在给他渡气,可他却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陈问往后仰头逃了一息, 可唇还没分离半分, 他却听到祁渡咳了一声。


    陈问以为是自己突然离去,导致祁渡没有防备呛了水, 于是他又毫不犹豫地亲了回去。


    这一次的吻, 祁渡更加具有侵占性和攻略性,不仅环着陈问腰的手收紧,掐着他脖子的手也在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


    他的身子被他靠近,他的呼吸被他占有。


    唇舌缠绵,陈问的上颚、舌头、牙齿全被对方的舌尖亲了个遍, 祁渡的舌头又湿又热,搅得陈问口中不得安宁,口腔里像吃了春.药一般。


    陈问被祁渡吻得没有力气, 双手只能搭在他的肩上。


    眼前之时,当下之际,天地何所依?天地何所归?天地何所从?二人皆不知。


    不在几时,唇瓣分离,鼻尖相抵。


    祁渡拿出一块圆珠子递到陈问嘴边,说:“含着它。”


    陈问听话就着他的手将那玩意含在嘴中,也就不免舔到他的指尖。


    祁渡道:“可好了?”


    “你怎么样?”陈问这才发现自己在水中可以自如地说话呼吸,他累得将头搁在祁渡的肩膀上,两人在黑暗中面对着面。


    祁渡轻笑了一下,“我很好。”


    “那就好。”


    “你呢?”


    “也很好。”


    面对着面,两人却都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唯有无声寂静,但无声却能暴露情绪。可两人还没温情多久,陈问就感到不远处的海水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他刚想拉着祁渡游走,可祁渡的反应却比他还快。


    一瞬之间,阴冷寒凉的海水一下变得刺骨森森,陈问往前摸去,只摸到一处冰凉,他了然,祁渡这是将附近的海水冻了起来。


    陈问不免急心,祁渡一下子消耗这么多灵力,他很担心祁渡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可忧虑还没几刻,被冰冻的海水骤然碎冰,陈问感知到一条触手猛然朝他们打过来。祁渡一手抱着他的腰往后一撤,紧着另一手捉住触手,再次运起灵力将触手冻住。


    下一息,冰便裂了开来,触手也跟着四分五裂坠入更深的海底。


    海巫阴森的声音从海洞传出,“是谁?”


    祁渡回答:“南陵祁渡。”


    “南陵祁渡?不认识。”周边海水慢慢平静下来,“但你身上的气味我很喜欢。我允许你和我做交易。”


    虽然祁渡不确定这里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他确信陈问应该是遇到了难题。祁渡刚想脱口而出“好”,却被陈问捂住嘴,他疑惑地蹭了蹭陈问的手心。


    陈问想得很简单,他不要祁渡和海巫做什么交易,哪怕条件只是一根头发。祁渡凭什么帮助三太子完成这一场交易,他才不要祁渡卷进来。


    “实在迂腐。”三太子应是化为了龙身,一双金眼在深海中熠熠发光。


    海巫反怼:“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在场我只接受他和我做交易。”


    海巫口中的“他”是谁显而易见,经了这一遭,三太子被人落了脸面,也是气得头脑发昏,居然就这么一甩尾巴游走了。


    祁渡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陈问,没再打算说好。


    陈问在黑暗中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他颇为尴尬地放下手,打掩饰道:“嗯,虚白去哪了?”


    祁渡:“不知道。”


    “多谢两位施主关心,小僧并无大碍。”虚白不知何时游到了他们附近。


    三人原路返回龙宫。


    看见亮晶晶的龙宫,陈问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不喜欢黑暗,在黑暗中待久了他就会压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陈问下意识问了这个问题,但他问完就后悔了。


    祁渡眼中带笑,“不是你让祁紫君回去和我说的?”


    陈问讪讪道:“没想到你来这么快。”


    他扭头想看看虚白怎么样,却察觉到虚白用一种很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他。


    陈问问道:“怎么了?”


    虚白吞吞吐吐道:“陈施主的嘴唇……”


    陈问习惯性地伸出舌头去舔,只舔到微微的疼痛和酥麻。


    是刚刚渡气时祁渡留下的牙印!


    陈问没有一点扭捏,坦荡地说:“这是刚刚祁渡咬的。”


    虚白脸颊爬上一抹微妙的红,“二位刚刚……”


    陈问大大方方道:“刚刚我差点溺水,祁渡给我渡气,但可能太过于担心我,下嘴时力道就没控制住。”


    虚白:“嗯……渡气?力道?”


    见虚白表情极其不自然,陈问这才意识到他是和尚,和尚对亲嘴这种事情感到抵触难免正常的。


    他道:“虚白你是和尚不懂,兄弟之间亲个嘴没什么的,更何况还是渡气。是吧祁渡。”


    祁渡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搓了搓自己的白发道:“很常见。”


    虚白双手合十,脸色恢复平静道:“没关系,小僧能理解。”


    陈问:“能理解就好。能理解就好。”


    虚白:“那两位施主先叙叙旧,小僧先去看看三太子妃的情况。”


    虚白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后,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陈问为了缓解尴尬,佯装埋怨道:“都怪你,下嘴那么重,让虚白看见了吧,我说怎么还有点疼疼的。”


    祁渡随口说:“那下次我轻点。”


    陈问呆头呆脑的,“本来就应该轻点。”


    这句话落下,周遭便彻底安静下来。


    陈问自觉有些尴尬,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于他而言并非蘅祾主,而是祁渡。


    他于祁渡而言是陈问也是六号。


    “那个,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祁渡难得卖了个关子,“你觉得呢?”


    “见到我小时候时?”


    “不是。”


    “共灵时?”


    “也不是。”


    陈问猜了几下便更好奇了,双手合掌恳求道:“仙主大人,求求你告诉我吧。”


    祁渡移开眼神,“自己想。”


    陈问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于是他一直缠着祁渡猜下去,可是一次也没有猜对。祁渡倒没有烦他,他反倒自己生气上了,遂放弃这件事抓着祁渡去看风景。


    等到虚白找到他们时看到就是这一幅画面。


    陈问与祁渡并排坐在一只大乌龟上,那只乌龟大爷不知活了多少年岁,乌龟壳堪比一座小岛那么大,正一动不动地沉睡着。


    陈问正指着一只巨大的鲸鱼,笑意盈盈的和祁渡说着什么,祁渡则是安静地倾听。


    虚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鲸鱼庞大的身躯在蓝色的海底里游弋,它的背鳍轻轻拂过涟漪,宛如长了一双蓝色的翅膀,尾巴后头还跟着各种各样的小鱼。


    虚白合着的手垂下来,出神地盯着鲸鱼,曾几何时,也有个人是这样陪着他的。


    那个人说——会一直陪他到长命百岁,看他满脸皱纹的样子。


    可最后却食言了。


    他低头透过水面凝视着自己的脸。


    三太子的声音打断了虚白的思绪,“你在这愣着做什么?”


    虚白道:“不小心神游了。”


    三太子也不管他,高声对祁渡喊道:“祁渡,孤想和你谈个条件。”


    陈问撇眉回头一看,就知道三太子要打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让祁渡去与海巫做交易。


    祁渡直勾勾地盯着陈问,在等他的反应。


    “走吧,看他能给什么好处。”陈问起身还顺便拉了祁渡一把。


    书房。


    三太子身居高位久了,说什么做什么都带着一股命令的味道,他居高临下地说:“你去和海巫做一场交易,你想要什么好处,孤都给你。”


    祁渡笑也不笑,漫不经心道:“现在是你在求本尊。”


    “蘅祾主。”听到这个自称,三太子才反应过来眼前人是什么身份,“原来是你。”


    祁渡道:“本尊差点以为三太子眼拙。”


    这是三太子今天第二次吃瘪,他内心纵有再多不满怒火,可求人办事,姿态总要放低些。三太子以往喜欢看别人对他俯首称臣,今日也算是风水轮流转。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一出口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口吻,“你要怎么做,才肯答应孤的请求。”


    祁渡道:“本尊听闻东海底下生长着一种罕见的矿石,名海沙结核,本尊还未曾见过。”


    在场的皆是人精,没有人会听不出他这话的意思,三太子也就直白地问道:“你要多少。”


    祁渡伸出手指比了个八。


    三太子面色有些不大好,“八石?你别太过分了。”


    海沙结核是一种极为珍贵的矿石,用它来锻造仙器的成功率极高,并且打造出来的仙器在防御上也是独一档的高,更重要的是颜色也好看,流光溢彩的。


    祁渡这才笑了一下,“错了,是要你供给八年,每年两石。”


    三太子怒极起身,失礼的用手指着祁渡。人类果然是一群贪婪的疯子,“你非要做这么绝?”


    “都怪本尊,没想到龙族小气,既如此,”祁渡松了口,“那就每年供给两钧,可使得?”


    三太子手上青筋暴起,手下的水晶桌裂了一条缝,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如此厚脸皮的人,但每年两钧矿石,还在承受范围之内,他咬咬牙就答应下来。


    祁渡浅笑:“合作愉快。”


    陈问叹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三太子深呼吸几口气,“今日我就要见到女娲石碎片。”


    祁渡:“好。”


    深海下的海洞里。


    海巫又嗅到了那股香甜的味道,太香了,世间竟有如此美味,香到她差点抵不住要爬出几百年未出的海洞。


    没想到真的有人为了救爱人忍受了一千年的孤独——


    作者有话说:每次一写这个,作者就忘了情[害羞][害羞]


    第49章 真假情深深几许


    海水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人, 它们就像贴身衣物一样黏在陈问身上的各个角落。深海一如既往的阴暗和潮湿,只一点粗心就可能永远迷失在深海之下。


    只有海洞周围散发着莹莹幽光,像是专门为他们指引迷途而燃的灯。


    海巫早就知晓他们的到来, 迫不及待地问:“祁渡,你是来找我做交易的?”


    祁渡道:“是的。”


    海巫异常兴奋:“你要交易何物?”


    祁渡寻着闪闪青光看向陈问的腰,那儿正佩着他的青玉佩, 道:“女娲石碎片。”


    海巫:“你要用什么来交换?”


    陈问捏了捏祁渡的手心,然后将昆仑镜递到他的手中,“昆仑镜也是神器,用这个交换。”


    “这是你的镜子。”祁渡特地提醒道, 因为他之前就将这面镜子送给了陈问。


    陈问无所谓地摇摇头, 海水便荡起一阵碧波, “是我的,也是你的。”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我们不分你我。祁渡脑中瞬间浮起这一段话, 虽然陈问可能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不妨碍他固执的这么认为。


    祁渡问:“昆仑镜可使得?”


    昆仑镜是一个完整的神器, 海巫自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世间现身的神器极少, 海巫不免好奇多嘴问了一句:“昆仑镜?你从哪得来的?”


    祁渡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陷入了回忆里,眼前渐渐浮现一抹白色,是希望又绝望的颜色。


    那是一座即将孤寂且神圣的雪山。


    经年落雪白山头,终岁古木割昏晓。


    一人一神一孩童, 一弓一花一古钟。


    泣声缕缕飘荡,细雪丝丝飘落,不过都会落到赤火里融化。赤火连着一条不清晰的丝线, 这条丝线又来自朱雀的心脉,火炽得纯净,燃得妖艳。就算朱雀此刻面色苍白,血色尽褪,红衣破损,她也是祁渡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这昆仑镜吾赠与你了。”她抱着一块冰说。


    这时的祁渡还有着一头青丝,可眼底的沧桑却比那一头白发更显他的寂寥,就像那行将就木的枯树化身。他的眼神从未离开那块冰,“神君这是何意?”


    朱雀将脸蹭了蹭那块冰,眼中含有一丝温情,道:“厉害的玩意罢了,有话问那么多,还不如收起来。”


    “哎呀海巫大人,知道这是厉害的玩意不就行了吗,问那么多干嘛,快快收入囊中吧。”陈问敷衍又健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这一句将祁渡打回现实,他伤悲地轻笑,原来陈问的性子真的遗传他的娘亲。


    祁渡轻答:“一位神君赠与罢。”


    女娲石碎片与昆仑镜错身而过,海巫随口说:“是陵光神君吧,这千年来也就她一个神堕凡。”


    “交易完成。”


    陈问有些疑惑,陵光神君已经陨落了一千多年,祁渡是怎么结识她的?


    只有三种情况,要么陵光神君没陨落,要么她从一千年前穿越到了现在,还有最后一个可能,那就是祁渡穿越回了一千年前。


    陈问觉得后两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大,可要怎么能才穿越千年时空。


    要怎么才能?


    窒息中诞生的那一片光明,陈问一瞬之间想通,“昆仑镜!”


    “昆仑镜怎么了?要去换回来吗?”祁渡瞧着陈问眉心微拧,不由得担忧地问。


    陈问难得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祁渡,如若真是这样,那应是祁渡穿越回了一千年前,那他的一头白发和疾病是不是就是由此而来?可他为什么要回到一千年前?


    为什么你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有什么是值得你这么做的?宁愿残害自己的身子,也要完成的事情是什么?


    你瞒了我好多事,我都快不了解你了。


    陈问低眉垂眼满腹疑问,却还是选择不问出口,他相信自己总会有知道的那一天。


    “怎么突然落寞了?不告诉我吗?”祁渡敏觉的发现陈问的情绪不对劲,双手捧起他的脸心疼地问。


    祁渡的手心微凉,可陈问喜欢这样的温度,那是独属于祁渡的温度。他歪了一下头,用红润的鼻尖摩擦他的手心道:“我就要瞒着你,就像你瞒着我一般。”


    祁渡精致的眉眼委屈地注视着陈问,那双清丽的眼眸满是可怜,他面色慌乱了一瞬,“你怪我吗?”


    陈问侧了一下脸,在他的大拇指上轻留一个印,“怪你?我不怪你,因为你的手正捧着我的脸。”


    “它告诉我——你在乎我。我也不希望你因为在乎我而伤心,你一直都知道的,我也在乎你。”陈问眼神坚定不移地凝视着祁渡,他从来不吝啬说这些肉麻的话,明明也没有人教他,但这好像是他的天赋,他总能无师自通的将情感倾泻出来。


    也不在乎这些话对眼前人会有多大冲击。


    只要他注视着你,你就绝不会落下他眼中拥有的只给予你的爱怜。


    他在他眼中真的很特别。


    祁渡眼眶慢慢红了,眼角渐渐地氤氲出一些水汽,鼻头发酸,他情难自抑将陈问锁在怀里,似要把陈问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之中。


    再也不放开、不分开、不分离。


    绝无可能。


    三太子宫殿内的院子种满了参排的花树,现如今应是没到花期,树上只有绿没有其他颜色。陈问不禁叹道:这三太子还真是痴情,能让在陆地上生长的花树在海底下存活甚至开花,他想必也是花费了很大的功夫。


    陈问略带兴趣地问三太子:“三太子殿下,您是怎么办到的?让树在海底开花生长。”


    此刻虚白正在卧房里医救三太子妃,三太子这下急得要命,语气不太好道:“没见识的人类。”


    陈问不知道羞耻为何物,“那有见识的龙能不能和我说说?”


    祁渡凑近他的耳边说:“问我吧,我知道。”


    陈问笑着回头,崇拜地说:“好厉害啊仙主大人,你比他识的字多。”


    三太子:“……”这两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可被这两人一打岔,他紧张的心不免稍稍放松下来。


    等到微微好了,她也会这样和他开着玩笑,也会这样对他笑。


    “虚白怎么还不出来。对了,这是你的玉佩,要寄存在我这里多久呢。”他听到陈问这样说。


    祁渡:“这块玉佩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一直带着吧,可不能弄丢,这样我就可以一直找到你了。”


    陈问:“哦,那我会好好帮你保管的。原来你刚刚让我戴着这个玉佩,就是怕我又丢了。”


    我可以一直找到你。


    这句话让三太子陷入了沉思,因为他曾对某人说过——


    “只要有这个贝壳,你就能来龙宫找到我,随时随地奏效。”


    只是后来他再也不出海,而他还靠居在海岸。


    流光容易把人抛,曾经一起踩在沙滩上的脚印早已被大海冲刷,一起见过的星月早已月转星移,一起守着的三太子庙早已不如当初。


    可是他还好吗?


    三太子心底升起一股欲望,可还没来得及扩大就听到虚白的声音。


    “三太子,三太子妃的蛊毒已解。”忙活了大半天,虚白终于将三太子妃救了回来。


    三太子抬头,眼神愈发清明,微微才是他的现在,旧人也只是以前,他起身大步跨入卧房里。


    他要去见他现在的爱人。


    这场医治用了整整一天一夜,可虚白也只是额头起了些薄汗,面色也并无异样。


    但陈问还是多关心了一句,“虚白你还好吧?忙活了一天会不会很累?”


    虚白拿出手帕抹掉细汗,双眼直视着陈问,哂道:“多谢陈施主关心,小僧早已习惯了。”


    陈问呼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看你一天一夜都没出来,我很担心你。我都想好再一天你还不出来我就冲进去了。”


    虚白眼神温柔,“陈施主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虚白是这样觉得的吗?”陈问非常开心,眉眼都笑飞了,他上前握住虚白的双手,“我被天下最好的和尚认同了!”


    炽热的掌心包着温凉的手背。


    祁渡瞥了一眼,抬手掐下一片绿叶撕了起来。


    当虚白离开去休息后,陈问回到祁渡身边看到的就是一地被撕成一条条的绿叶,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陈问有心逗他,便装作沮丧地说:“仙主大人你毁了三太子精心种植的花树,还弄了一地的碎叶,这可怎么办呢?不知这些贵不贵?说不定这可要我全部身家来赔。”


    祁渡从腰间掏出一只钱袋,“这些够不够?”


    陈问掂了掂重量,满意道:“够了够了。”


    “真的够了?


    “够了。”


    祁渡牵起他的手,冷漠疏离的脸暖和起来,一向冷凉的眼睛荡漾出笑意,眉毛喜得飞扬,嘴角大幅度上翘,“那陈问就和我走吧。”


    陈问疑道:“好啊,但怎么突然说这个?”


    祁渡道:“你说你要全部身家来赔,我替你赔了,那你可归我了。”


    “你原是这样的盘算。”陈问微挑眉毛,“真是一场不划算的买卖。”


    祁渡道:“再不划算也划算。”


    另一边三太子凝着爱人熟睡得香甜的面庞,她的眼睛已经消肿得差不多,脸色也渐渐红润,可三太子的思绪却不受控制的飞向远方,心思根本不在爱人上。


    不知这几日怎么了,是犯了魇?还是因为海巫?又或者是因为那两个人?


    他这几日总是能想起他。


    三太子懊恼地闭眼,他想,就一次,就这一次窥望那个人过得好不好,断了这些天的念想,以后就再也不了。


    他轻声哼起一段歌谣,片刻后,他倏尔睁开眼,为什么善壳会在龙宫里!


    第50章 二人一战祸事闯


    “留步。”


    三太子拦在陈问要离开龙宫的路上, 他感应到善壳就在这个人的身上,虽然不知道陈问是怎么拿到的,但不管如何, 他绝不允许善壳落入第三人手中。三太子面色微怒道:“把善壳交出来。”


    陈问忍住了想探手去摸善壳的冲动,佯装什么听不懂道:“三太子此话何意啊?我不知道什么上壳下壳左右壳的。但我可以去岸上给你捡几枚,让你瞧瞧。”


    “孤不想再说一遍, 赶快交出来,否则别怪孤不客气。”三太子唤出长枪,长枪枪身修长,泛着一圈水汽, 枪尖呈柳叶状, 锋利如刃, 寒光乍现,枪尾处还装饰着一缕红缨,飘动起来如长在水中的火焰。


    他将枪一横, 枪尖便对准陈问, 寒意迸发。


    陈问上前一步,挡在祁渡面前, 面上还是吊儿郎当的, “三太子这枪真好看。”


    三太子慢慢握紧枪杆,硬声说:“不想被打残就交出来。”


    陈问双手一摊,表情无辜地看着祁渡道:“我真的没有,仙主大人你有吗?你有的话赶快给人家吧。”


    祁渡道:“我知道。没有。”


    “希望你能在孤的手中接下三招。”伴随着尾音落下,三太子果断提起长枪朝陈问刺去。


    “三太子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话的人, 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陈问动也不动,淡然的直面着朝他而来的寒光, 这一击迅猛凌厉,长枪宛若一只海蛇直冲他的胸腔咬去。


    就在长枪只距离陈问一个手掌的位置时,他的身前霎时出现一圈红光,抵挡住了此次攻击。


    长枪近在迟尺,与红光摩擦出光芒,陈问还看到长枪的枪身上还绑着一个草环。须臾,枪尖颤抖着退后了一瞬,但紧着就是爆发出了更强悍的灵力,势要打破这个防护罩。


    可下一秒却是三太子连人带枪一起被反弹后退数步。


    三太子错愕,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银枪,这不可能,这太匪夷所思了,他修炼了快一千年的修为,不可能连一个普通的人类修士都打不过。


    “你是谁?用了什么邪术?”三太子冷下脸,额头上幻化出两块龙角。


    “邪术?”陈问嗤道:“如若三太子觉得我只习几十年的邪术,便能打败你几百年的正道,那你未免太小瞧你自己了,也太高看邪术了。”


    三太子脸青一块红一块,“伶牙俐齿的小人,如若不是邪术,你又怎么可能抵得下孤这一击。”


    陈问昂起下颌,嘴角噙笑,悦道:“那自然是因为我实力高强,还有它也很厉害。”


    他朝前张开手掌,心口处就呈出一道红光,随后业火红莲飘了出来,它蹦蹦跳跳似的飞到他的手心,还亲昵地贴了贴。


    祁渡见到业火红莲,双眸闪过一丝意外,陈问竟然找到它了。


    业火红莲两片花瓣弯曲插着花身正对着三太子,一朵花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三太子就是觉得这朵花在嘲讽自己。


    “这居然是神器。”三太子握着长枪的手震惊到一松。


    陈问道:“三太子好见识。既然三太子想与我切磋,那我也不能辜负三太子。”


    “三太子擅枪,那我也耍枪,点到为止。”陈问食指轻点一下业火红莲,刹那间,业火红莲的花柄伸长为枪杆,花瓣闭合成枪头,枪身上不仅蜿蜒着花片纹路,还环绕着一圈缥缈的火焰。


    陈问一个反手握住枪身,红枪斜斜地搭在他的背上,他的五指轻轻握住枪杆,那一圈火焰眷恋地缠绕在陈问周围。


    这个人很强,不,应该说他那把神器很强,不容小觑,三太子目光一凝,五指紧握住银枪身。


    “请赐教。”


    陈问将七成灵力汇聚于红枪,枪身上慢慢流动着如草木般生机的光华,那是他这具身体自带的本源灵力。他脚下轻点,身影似风,身形瞬间化作淡影朝三太子疾冲而去。


    陈问双眼如星,他的心跳在不断的加速,心脏在雀跃地跳动着,他从不会小瞧任何一名对手,越强劲的对手他越是兴奋。


    “叮——!!!”


    两把长枪相碰在一起,激起无数火花,陈问透过光幕与三太子对视,只见三太子的双眼闪过一丝金光。


    陈问左脚借着三太子的银枪尾端一踢,便腾空退了几步。三太子果然不愧于“傲世银枪”的称号,他刚刚那如惊鸿掠影般的速度,三太子也能瞬间反应过来格挡,果然厉害。


    许是业火红莲感受到主人的兴奋,它也跟着激动起来,枪身不断震动轰鸣,似在催促陈问再进攻。


    “好。”陈问低眸安抚业火红莲。


    再一抬眼,三太子就原地消失,陈问的心一惊,而后下意识地低身向后弯腰,就这一刹那,眼前瞬时出现一根银枪,只有几丝的距离就要插入他的眼球,可陈问还有心情观赏这把银枪,枪身上的波纹正如水般游动。


    陈问稳住下盘,左手当机立断掐住银枪,同时,右手握着红枪向后刺去,可三太子应对也迅速,脚下一踩,借着力便想将银枪转个方向往下插去。


    可陈问也有的是一腔蛮力,他硬是凭着力气撑住了银枪,两人就着这个动作僵持。


    陈问心念一转改变策略,他右手一松,红枪便掉落在地,三太子没有支撑点,毫无防备的失去重心,酿跄了一下。


    陈问向前一飞,再将红枪召回来,只听又是一阵“叮叮当当”声,红光与蓝光不断相撞交织,碰出数道火光。


    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交手了多少次,两把枪又交错了多少次。


    虽然两人看上去势均力敌,但红色光辉的气焰隐隐压过蓝色光辉。


    陈问越打越往忘我,越打战意越足,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交战过了。但一直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想着再一击就收手。可当陈问再一次腾空出枪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空落落的,仿佛什么东西被落下了。


    “砰——!”


    眨眼之间,不知什么东西在空中爆炸,白粉末自天宛若细雪飘散一地。


    陈问看着漫天白粉扬洒,不禁在原地愣神,他,闯祸了。


    三太子下意识屏住呼吸,疑道:“这是何物?”


    陈问木木地说:“如果我料想的不错,这应是三太子要找的善壳。”


    四周喧嚣突然戛然而止,只留这一抹余音在寂静的空气中飘荡,显得格外突兀。


    三太子身体猛得一震,惊愕到眼睛失神眼神凝固,“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陈问垂眸不语眉宇紧锁,他迅速运起灵力将粉末收集到一个袋子里。


    看着手里沉重的粉末,陈问眼里流露一丝无助,他知道这善壳对单善很重要,可是他却把善壳弄碎了,还碎成了渣,单善看到了那会有多伤心。


    他知道有些非常重要的东西,不论价值不谈出处,是无法补偿的,因为它对于主人来说独一无二。


    “怎么办啊。”陈问无措地看向祁渡。


    这是祁渡第三次看到陈问那双坚韧的眼眸流露出彷徨。


    祁渡的心揪了一下,道:“我和你一起承担,我会尽力把它复原。”


    “好。”虽然祁渡话这么说,但陈问并不想要祁渡替他承担,但只要祁渡还在他身边,陈问就觉得自己总有出路。


    可陈问还没来得及缓一会,手中就一轻,原是袋子被三太子抢走了。


    三太子看着手里的齑粉,他抓出一把揉着,揉着揉着迁怒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刚刚不是说善壳不在你身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问气得太阳穴直跳,捏起拳头,痛斥道:“三太子真是好大的脸啊,上来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人,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觉得天下所有都要围着你装?这件事我纵然有错,可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这善壳是你的东西吗?你有什么权利叫我给你?是谁把它打散的?你与它的主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桩桩一件件质问下来,三太子半句都反驳不了,他干站在原地气得面色铁青浑身颤抖。


    陈问虽然气得脑袋发热,但还是留有一丝礼貌,木无表情道:“请三太子还给我,我要去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他将“真正的主人”这五个字咬重,如果三太子还是执意夺走善壳,那他连这一点好脸色也不会给了。


    三太子满脸复杂地紧抓着袋子,他自知陈问说的有道理,这善壳并不是他的所有物,它的主人另有其人,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他明明只是想将善壳还给那个人而已。


    只是想这样而已。


    最终,他落魄的选择将袋子交还给陈问。


    也没有选择上岸去。


    还是那一座平凡的小屋,普普通通的屹立在大海旁、天地间。


    陈问在门外踌躇好一会,还是没勇气敲门,他深呼吸后又深呼吸,可心跳还是没平复下来。他更希望单善给他甩脸色,大骂他,而不是只是笑笑,然后转身满脸落寞。


    忽而,陈问感到自己的头顶暖暖的,他偏头看去,是祁渡在揉他的头。


    “没事的,有我在。”他说。


    陈问的心突然安宁下来,是啊,做错了事就要有勇气去承认,哪怕上天入地,移山易海,他也要给单善一个交代。


    他坚定地去敲门。


    “咚咚。”


    “咚咚咚咚——”


    无人应答。


    陈问蹙眉,这会正日午,单善怎么可能不在家,他往身后的海滩望去,现下一个人影也没见着,难道是去镇上了?


    “我们在门口等一会吧?”他脱下外衫展开铺到地上,然后坐到旁边拍了拍衣服示意祁渡坐下。


    祁渡笑着摇摇头,随后从百臻囊里掏出了两张摇椅,“坐这。”


    陈问惊喜道:“我还以为仙主大人的百臻囊里只存着珍贵宝物。”


    祁渡道:“不错。”


    两人的影子从短短一圈被拉到长长一片,可还是连单善的影子也没见着。


    陈问霍地站起身,“不能等下去了,说不定单善出了什么事。”


    他一下撞开房屋的大门,入目便是一地的小鱼干,这都要落日了,单善不可能不将小鱼干收回去,陈问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陈问来不及思虑太多,他闯进屋内,整座房子昏暗,只有暮光怜悯赠送的几缕光芒。


    “喵——”


    是小白!是从卧房里传出来的声音。


    陈问焦急地打开房门,只见小白在床边弓起腰龇牙,猫毛如针般立起,瞳孔竖起指甲尖利张开警惕着他们。


    小白见是陈问,警惕心才降下去一半。


    陈问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病弱苍白的单善,他几个箭步冲到床边,急问:“他这是怎么了?”


    “喵喵。”我也不知道。


    小白窝在单善的脸边,挎着个猫脸舔着单善的眼睛。


    “喵喵。”快醒过来。


    祁渡走近看了一眼,眉心微拧,“生命垂危。”


    “喵喵!”怎么可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