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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木头做的我才不怕火

    第31章 酒醉情迷销魂吻


    陈问亦步亦趋地跟着祁渡, 走到西边他跟着,走到东边他也还是跟着,头上的呆毛也随着晃晃, 看起来有些可爱和幼稚。


    陈问走得烦了,他一把环住祁渡的腰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道:“祁渡不许走了。”


    “快好了。”祁渡摸摸他的头, “去椅子上坐着吧。”


    “陈问不要。”陈问不满他的回答,于是舔了一下他的耳垂,祁渡立马僵在原地不动。


    祁渡安静地站了一会,发现陈问没有任何的动作, 安安稳稳地趴在他的背上, 于是他重新迈开腿, 可一走两步,耳尖又传来一阵黏湿感。


    祁渡原地沉默了一会,然后试探性地抬腿走了几步, 陈问果真又舔了他一下, 甚至这次还用牙齿轻咬了一下。


    陈问这是玩心大起和他玩起一二三木头人来了?


    于是祁渡走两步就被他舔一口,一直到木桌旁。


    待陈问下巴垫在手背上趴在桌上后, 他拿出一颗白玉做的骰子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陈问道:“陈问知道, 这是骰子。”


    “你既要证明,那我们便来玩个游戏。”祁渡将骰子放到桌中间,“谁的点小,谁就要回答一个问题,不许说谎, 听懂了吗?陈问。”


    陈问朝他砸吧了一下嘴,“陈问听懂了。”然后便拿起骰子轻轻地扔向空中——四点。


    “好。”祁渡随手掷了一下,骰子在木桌上咕噜噜地转着, 最终五点那面向上。


    陈问嘟囔:“比我大一点,你问吧。”


    祁渡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陈问不假思索:“祁渡、很好。”


    祁渡眉心微敛,“只有这个?”


    “对啊。”陈问歪了一下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满意,“祁渡就是非常非常非常好,比天上的星星月亮还要好。”


    “为什么?”


    陈问摇摇头道:“陈问不回答,这是第二个问题。”


    祁渡愣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地笑了,以陈问的学识他能得到这样的赞美就是很高的评价了,他还不满足什么呢。


    “祁渡,我们继续玩吧。”陈问又投了一次骰子,五点。


    这次应该能赢了,陈问弯了弯眼睛,可还没乐一会,眼前骰子落下,六点。


    陈问丧丧地说:“我又输了。”


    祁渡趁机问道:“你会为了我而活下去吗?”


    陈问实诚回答:“陈问不知道。”


    祁渡的呼吸停滞了几刻,眼睫控制不住地颤抖,胃里突然绞痛翻滚起来,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好似刚刚咽下的酒这时才生效。


    “陈问至少现在是的。”陈问右手覆上他的左手背,炙热的温度包裹住他,“祁渡别难过。”


    祁渡紧紧反握住他的手,长舒一口气,“继续下一把。”


    陈问道:“这次祁渡先来,每次陈问先来都输。”


    “好。”祁渡再次将骰子掷出去,六点。


    陈问吹了一口气给骰子,碎碎念:“陈问要六点要六点。”


    两点。


    陈问彻底垂下头来,“祁渡你是不是收买这个骰子了?”


    “没有。”祁渡缓了过来,问:“你见到我……开心吗?”


    好简单的问题,陈问稚气地笑笑,“开心啊,可是祁渡好像见到陈问不开心。”


    祁渡愣了一下,重逢时他以为这一切是幻觉,以为自己又开始欺骗自己了。陈问离开的前几年,他总会在某一天晚上看见陈问,陈问会和他笑、说话、打闹、听他弹琴、替他梳头……


    一开始他还很是喜悦,可每天早上睁开眼后,陈问又都会消失不见,他发了好几次疯,这样几次过后,祁紫君大着胆又小心翼翼的来问他是不是梦魇了。


    周而复始,却失而不得。


    久而久之,就麻木不堪。


    陈问打断他的思绪,吵着嚷着:“不玩了,陈问每一轮都输。”


    祁渡哄他,“最后一次,这次我保证你肯定会赢。”


    “真的?”陈问半信半疑。


    祁渡温声说:“这次我先来。”


    骰子掷出——一点。


    陈问双眼顿时发亮,手一起一落就将骰子扔出去,骰子慢慢地停下来,可惜看结果好像要一点面上,陈问犯规地吹动骰子试图让它换一面。


    下一刻,骰子在祁渡的手前奇迹般地转成了另一面,三点。


    陈问笑意盈盈道:“我赢了,我要问你……”


    “陈问可以亲祁渡吗?”


    祁渡停住呼吸,心头发疯地狂跳,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向胸腔,他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


    陈问双颊红晕,眼神朦胧却又干净,“我可以亲你吗?”


    祁渡抹了一把脸,声音暗哑道:“可以。”


    陈问霍地起身,然后他——


    晃晃悠悠地走到床上躺下,“问完了,陈问要睡觉了。”


    祁渡:“……”


    他疾步走到床边一把将陈问从床上拉起来,不可置信地问:“你只是问问而已?”


    陈问幽怨地看着祁渡,虽然他喝醉了,但他脑子异常的清晰,“我们……玩的不是问答游戏?”


    祁渡被噎了一下,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他状比朱红的唇上,被酒浸过的嘴唇像娇花一样盛放着,他的下嘴唇有些肉,看上去就很好亲。


    “别闹了,我要睡觉了。”陈问的头歪倒在祁渡的手臂上。


    祁渡诱着他,“你不是想亲我吗?”


    陈问蹭蹭他的手臂,“唔……”


    祁渡继续蛊惑他道:“我让你亲,你不是想试试吗?”


    陈问迟钝了很久道:“好吧。”


    他坐在床边,祁渡半蹲在他面前,他双手轻轻捧起祁渡的脸仔细观察了一下,似乎在找他最喜欢的地方落嘴。


    找到了,陈问慢慢地俯身将嘴唇印在祁渡的眼睛上。


    他早就想亲亲这双眼睛了,很像他小时候见过的那双蝴蝶般的眼睛,他怕再不告诉这双眼睛自己喜欢它,它就要飞走了,飞向远方。


    陈问现在脑子不大清醒,没有反应过来这眼睛的主人是同一个人。他喜欢被这样闪耀的双眼注视着,会让他感觉世间有自己的存在。


    祁渡感到自己的右眼在被亲吻,柔柔的、轻轻的、热热的,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好了。”陈问的嘴唇离开他的眼睛。


    不好、不行、不能、不知足,他不愿这样罢休,一个处于沙漠中的旅人尝到了一丝甘霖,他是绝无可能放手的,现在的祁渡就是那个人。


    他征求陈问的意见,声音晦涩难分:“陈问,礼尚往来,我可以吻你吗?”


    陈问迷迷瞪瞪地说:“礼尚往来?那好吧。”


    祁渡起身弓腰双手握住他的肩,一个难掩爱意的吻落在了陈问脸上的小痣上。


    接着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落在陈问的唇上。


    陈问瞪大了眼睛却没有选择推开他,而是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只一下,便像含羞草般又缩了回去。


    祁渡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贴着他的唇问道:“喜欢吗?要不要再来一次?”


    陈问却说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祁渡,坐这。”他拍了拍旁边的床榻。


    祁渡一头雾水地坐下来,然后听见他问:“刚刚是祁渡第一次的吻?”


    祁渡如实回答:“不是。”但是吻的是同一个人。


    听见他的回答,陈问稍稍皱眉,然后在祁渡还没做好准备时,他如一头牛般撞了上来,唇撞上唇,牙齿碰上牙齿。


    祁渡的两只手腕被陈问抓着,不知道他哪来的大力气,祁渡完全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粗糙地探索。


    可陈问实在不会接吻,上牙咬住他的下嘴唇,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完美的牙印。他发泄完自己的情欲,头一栽便倒在了祁渡的胸上。


    祁渡笑了,被气笑的,不止是因为陈问,更是因为自己,陈问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就罢了,他还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居然引诱着一个醉鬼亲嘴,真不是东西啊。


    看着陈问恬静的睡颜,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探探他的鼻息,陈问是活的,会呼吸的,正趴在他怀里睡觉。


    祁渡替他脱掉鞋子和衣服,道:“陈问你疯了,你在蛊惑我。”


    陈问在睡梦浑然不知,甚至还梦到了以前少年时候的事——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真的很想再下笔重一些[害羞]但是不是时候


    于是给大家写个小剧场吧。


    小剧场:假如喝醉的是祁渡


    喝醉的祁渡很乖,乖巧地听陈问的话坐到榻上,脸上的神情不似平日的平静,反而带着些冷漠。


    陈问伸出三根手指问道:“这是几啊?仙主大人。”


    祁渡惜字如金道:“五。”


    这人喝醉后居然连这也能说错哈哈哈哈哈,陈问心里憋不住笑,继续问道:“可还认出我是谁?”


    祁渡不假思索地说:“我的道侣。”


    陈问心想这人醉了还记着这件事呢。


    于是陈问愈发玩心大起,直到问了十个问题后,他玩累了道:“仙主大人今晚先歇息吧。”


    等到明日他一定要早起来嘲笑祁渡。


    可祁渡却突然锁住他的双手放到头上,道:“不许,我要报酬。”


    陈问不以为意道:“什么报酬?”


    祁渡道:“十个问题的报酬是二十个吻。”


    陈问:“???”奸商,妥妥的奸商。


    ——————


    下一章可能是插叙,也可能不是[可怜]


    第32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1


    “六号醒醒, 昨儿高兴吃酒吃多了吧,造大虐了,这个时辰还没醒, 再睡下去恐要耽误事了。”来人的声音又气又急,他看着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人,恼得一把掀开六号的被褥。


    一束晨光猛然落在六号的脸上, 他毫无防备地睁开眼,眼睛就被日光刺了一下。他左边的太阳穴还有些隐隐作痛,可能是因为宿醉的关系,都怪他昨晚心血来潮吃了一壶酒。


    果然酒这种东西还是要听祁渡的话少碰。


    六号扶着额头起榻, 看清来人的脸揶揄道:“一号, 你这么早来找我吃烤鱼?这不大好吧。”


    一号比六号大了好几岁, 见他不紧不慢地穿着鞋,还有闲心和自己开玩笑,一号当即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无语地说:“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今日是陪小公子去尚清学宫的日子。”


    “糟糕!”六号倒吸一口凉气, 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都怪昨天高兴吃酒太多, 起来之后就把这件事给抛之脑后了。他匆忙收拾自己,不然他怕迟到了祁渡要挨大小姐的骂。


    山门前, 祁渡耐心地等着, 同时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祁唯齐,生怕她一个不高兴不让六号陪他一起去了,毕竟这是他苦苦争取来的机会。


    见祁唯齐放出仙舟,祁渡鼓起勇气开口,“阿姐我们再等一会吧。”


    祁唯齐并没有网开一面, 冷道:“他已经耽误一个时辰了,你要不去也留在这。”


    祁渡脸有些烧,但好在下一秒就听见身后匆匆的脚步声, “大小姐对不起,我今日起晚了。”


    六号很真诚地弯了一个大腰道歉。


    祁唯齐只道:“下次不准再犯。”


    六号直起腰,勾起嘴角雀跃地看向祁渡道:“多谢大小姐开恩。”


    幸好大小姐气度大没有计较他的失责,毕竟能去尚清学宫听学在修仙界可是莫大的荣耀,虽然他只是陪同,但有些小仙家的子弟想去还去不了呢。


    仙舟上,祁渡关心道:“六号,你今早怎么起晚了?难道昨晚我们分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六号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昨晚独自去吃了酒,今个就迟到了。”


    六号见祁渡唇一抿就要马上说教,他立马转移话题道:“祁渡,这次听学会有多少人去啊?”


    祁渡详细地回答:“南陵祁氏二人、仙颐崔氏二人、左溪栗氏三人、步河房氏二人,其余仙家各分十一个名额。总共二十人。”


    六号又问:“那尚清学宫教的是什么?也是礼仪和诗书吗?”


    祁渡耐心道:“不是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而是更深层次的,到那了我再一一和你介绍。”


    六号期待地点点头。


    尚清学宫每五年开放一次听学,且每次只招收二十名听学弟子,四大仙家就占了差不多一半的名额去,另一半的名额就由剩下的仙家共分。


    这只因尚清学宫只有一名教学的老前辈,这老前辈是修仙界里最德高望重的宗师,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无书不知无事不晓,据传他已经活了快三百年了。


    三人加快速度赶路,一天的路程仅用半天的时间就到达目的地——尚清山。尚清学宫就建在这一座仙气缥缈的山上,整座山被一道法阵围住,没有特定的令牌就会被阵法阻拦在外无法入山。


    上了山,祁唯齐提醒两人道:“先去拜见落仙道人。”


    落仙道人便是这座山的主人,同时也是教学的前辈。


    六号脑中想象了无数个落仙道人的模样,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古貌古心……反正就是世间百姓流传的典型仙人长相。


    一路上山,六号发现学宫里没什么人气,好像这里只有落仙道人一人居住,但小动物倒是挺多的,白兔、小鸡、狸猫还有野猪……它们在草地上到处乱跑,这里对他们没有任何限制,甚至还有一只鸟飞到了六号的脸上。


    有这些小动物的存在又显得学宫没那么冷清。


    **


    “拜见落仙道人。”


    一道听起来就很是古老的声音道:“哼,时辰掐得刚好,老夫受礼了,请落座。”


    六号迫不及待地抬头想瞧瞧落仙道人是何模样,可这一看他却傻眼了,这落仙道人怎么是个小童?


    还是一个穿着大紫色衣裳的小童,五六岁模样,长得还挺玉雪可爱的。


    大抵是六号的目光太过直白,他引起了落仙道人的注意,落仙道人道:“老夫是不是长得很可爱?”


    这说可爱为不敬说不可爱更为不敬,六号一下反应过来这落仙道人是在给自己挖坑。


    殿内一片寂静,静到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众人也不是傻子,知晓落仙道人是在为难这个人,他们又怎么可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出头。


    而祁唯齐微微蹙眉,只有祁渡颇为担忧地盯着六号。


    不过六号只思索了一秒回答:“道人与晚辈见过的其他道人不同。”


    落仙道人漾起甜甜的笑问道:“有何不同?”


    浑厚的声音、可爱的样貌、阴森的语气这三种不可能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就给人一种极为不适的违和感。


    六号却丝毫不怯,大胆道:“就是与众不同。”


    落仙道人却刨根问底:“老夫今日就要你说出这不同在哪。”


    祁渡撇眉,这道人也实在太为难人了,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没有得罪他的小辈。


    他站出来解围道:“六号第一次出山,第一次见到像您这样的仙人,难免会一时惊住。”


    落仙道人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向祁渡,缓缓开口:“老夫问的是你吗?”


    如泰山般沉重的威压瞬间在大殿蔓延开来,众弟子只感到一阵胸闷气短,头晕目眩,有些人的腰已经撑不住弯了下来。


    六号强撑站着背挺得笔直,道:“不同在于您应该比其他道人更厉害些,譬如会返老还童。”


    落仙道人晃起小短腿,悠哉悠哉道:“仅仅只是觉得老夫会返老还童?”


    六号盯着他稚嫩的脸说:“是的,因为这是晚辈能看出来的。”


    “哦?”落仙道人似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六号边流着冷汗边说:“因为前辈周身环绕着磅礴且蓬勃的灵力,尤其是面部更甚,能轻松和准确地运用如此庞大的灵力且源源不断,这还不能说明前辈的修为很强吗?”


    落仙道人小嘴惊讶得圆起来,紧着就是哈哈大笑,笑声震雷欲耳,“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家的人?”


    祁渡眸子亮了一下,看这架势落仙道人很欣赏六号,说不定他会同意六号一起来听学,而其他人的面色也是各有各的变化。


    六号回答:“晚辈名叫六号,是陪同我家大小姐和小公子来的。”


    落仙道人顿了一下,叹道:“可惜可惜,规矩不能破,既如此你便去殿外恭候吧。”


    祁渡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有些人则是悄悄松了口气。听学的名额只有二十个,这是不能破的规矩,如果这人得到了落仙道人的喜爱,又破例让他听学,那岂不是要把他们之中的某个人挤出去?谁又能保证那个倒霉蛋不是自己。


    六号行了个礼就无所谓地迈出殿门,因为祁渡会认真听学,祁渡会了就代表他也会。


    他在殿门外不远处站岗着,他的视力极好,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清殿内所有人。


    离落仙道人右手最近的座位,坐着两名一模一样的艳丽少年,他们的左耳皆戴着昙花耳坠,只不过左边那名少年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右边那位则是低着眉一派温和的模样。


    他们两紧邻着的座位,便坐着祁唯齐和祁渡。


    而落仙道人左手边下的位置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皆着桃粉色家服。六号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中间那名男子总是用讥讽的眼神环视全场,一看就是个跋扈的公子哥,而他身旁的女子在看向他时,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六号很快在他们身上移开眼神,这三个人给他的感觉太过于奇妙。


    紧邻着他们的位置落座的是一男一女,那男子长得很高大,面无波澜眉眼却带着些凶,与公子哥的张扬不同,他收敛地审视在场情况。


    紧挨着他的小姑娘则是殿里的一股清流,她只安静地看着桌上的书,两人皆用着绿丝带束发。


    六号认得出这些人是谁,祁渡给他科普过四大仙家,不过剩下的十一个人他就认不出来。


    “诶,刚刚落仙道人与你说什么了?”六号的身旁突然跳出一个人与他搭话,这人长得清秀,但却不能给人留下印象,属于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可令六号更奇怪的是,这人竟把头发全盘进了头巾里,一丝一缕都没有漏出来。


    六号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是哪家的?”


    “失敬失敬,本人先自报家门,我是步河人,姓原名探。”原探嗓门大声地道。


    六号这才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没说什么。”


    原探还想追问六号姓名,却见众人报团从殿内走出来,二十个人分成五群。


    可令六号诧异的是,左溪栗氏的那名少女居然没有跟着自家人,反而是跟在大小姐的身后。


    六号见到祁渡在左顾右盼,就知道他是在找自己,整个人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


    作者有话说:估计这段少年期应该不会很长,不知道大家能不能认得出这些人是谁。


    现在主角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第33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2


    这一天, 落仙道人讲的学是修仙界的发展史。六号不懂他为什么要教这个,在修仙界没有哪个仙家会不教授这门课。


    文课落仙道人倒不会禁止陪同来听,只不过这种书课一般都有趣不到哪去。


    但六号在外头却听得津津有味。


    落仙道人问:“修仙界的资源为何会被各大仙家垄断?以往的门派势力为何渐渐式微甚至消失?”


    他还未点名, 崔长昼便面色骄傲地抢答道:“晚辈知晓,首先是这千年来灵气逐渐稀薄,再加上平民根本没有修炼的天赋, 就算有那也是沧海遗珠,仙家犯不着舍一万兵而取一象,因此,修仙界也就逐渐从宗门体系转变为家族模式。”


    这道题很简单, 是每个仙家子弟都必备的知识。


    落仙道人面无表情, “不错, 那你又可知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崔长昼皱起眉头,片刻才吞吞吐吐道:“不知。”


    众弟子皆是沉默,六号回忆了一下, 发现教学的祁氏长老确实也没有解释这个缘由。


    落仙道人等了一会, 才摇头说道:“很久以前,在不周山还未坍塌之前, 那时灵气还很是充沛, 天地间初生的灵物随随便便修炼个两三载也能飞升,但一直到水神共工撞上不周山导致天被捅了个窟窿后,不仅让天下大乱,也让世间的灵力变得浑浊。”


    “再然后,就是千年前, 神兽朱雀降临世间,人心之贪婪远胜于不周山捅出的窟窿,树不常青, 而贪欲却亘古未变,就连女娲娘娘这样的神祇也会有贪欲,传说女娲娘娘造人,她为何要造人?贪的不过是人类的生机和活力。”


    六号频频点头,这落仙道人讲课还真有一套,引人入胜,但女娲娘娘造人和修仙界灵气稀薄有什么关系?


    落仙道人转回正题,“神兽降世本应是一件巨大的福泽,可在一群恶人的筹划下,他们找到并利用神兽的弱点试图伤害她,朱雀是何等的高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当场自焚。这一场意外也就导致了修仙界的灵气被焚烧了一大半,至今也没有养回来。”


    众弟子听完,当即有愤愤不平者道:“这是何等的暴行,那些人竟然为了一时的贪欲而断绝了后世的飞升路。”


    房炽心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道:“朱雀好可怜。”


    栗无观调戏她道:“小娘子这就哭了?这事都过去八百年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房炽心长得很美,与大小姐的惊鸿艳影和栗定沅的冷若冰霜不同,她宛如那月中积雪般,洁白而纯净,笑起来明媚,哭起来却更有韵味,让人忍不住占为己有。


    她求助地看向房有情,这人的话太轻薄,她不喜欢这样的人,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的交集。


    此时有一道温润的声音插进来道:“栗公子,现在是授业时间,莫要说些无关的话题了。”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崔长水。


    栗无观在心底默默记他一笔,鄙夷道:“假正经。”


    六号对这一出英雄救美没什么兴趣,他听这故事生气极了,手上不停地拔着小草,他真想冲进去问这事情的幕后黑手是谁。


    而祁渡似和他共心,替他问了出来,“请问道人,可知谁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六号竖起耳朵来听。


    落仙道人道:“说是哪个宗门,你们肯定也不知晓,但老夫若是说那个宗门的宗主如今是四大仙家的老祖之一呢?”


    众弟子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四大仙家中只有左溪栗氏的老祖是正正经经的宗门出身,仙颐崔氏和南陵祁氏的老祖是花农和书生,步河房氏的老祖是神农旁支的后代。


    栗无观凶狠道:“看什么看?我们老祖做的决定怎会有错,凤凰才是百鸟之王,它朱雀算个什么玩意?”


    是的,左溪栗氏信仰凤凰。


    他这话一出,立马有人跟着附和说:“都过了这么久,谁知道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六号啧啧称奇,没想到栗氏老祖居然还有这样一段不堪的往事。


    落仙道人抬手,众弟子的窃窃私语声立马停下,他道:“老夫这里有五份卷轴,视为此月课业,四人一组,每张卷轴都是一份委托,从左到右难度依次降低。当然,完成委托就会有相应的奖励。现在一个一个上来挑。”


    他的话音刚落,栗无观和崔长昼便同时起身,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碰擦出火花,僵持片刻两人都不肯让步,气氛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栗无观轻蔑地说:“你什么身份?敢和我抢?”


    崔长昼本脾性就爆,当即要破口大骂,幸好崔长水及时扯了扯他的手,打圆场道:“长昼你先和我商量一下吧,就让栗公子先选。”


    “哥哥你为什么要偏袒他。”崔长昼委屈地瞪了一眼崔长水。


    崔长水小声道:“你忘了阿娘说让我多多照顾你,别让你太得罪人了,这点小事就让他去罢。”


    崔长昼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便宜他了。”


    栗无观得了便宜还卖乖,嘲弄道:“你哥要比你有眼色得多。”


    “你——!”崔长水又拉住了崔长昼的手,朝他摇摇头,崔长昼又勉勉强强把怒气压下去。


    六号看着室内的情景,注意到落仙道人的眼神左右来回滴溜转,他内心腹诽这落仙道人真的是正经道人吗?这时候居然是在看好戏,而不是制止弟子的争吵。


    栗无观走到摆放卷轴的桌前,一点也没犹豫选了最左边那个,他选好直往回走,路过栗定沅的位置时命令道:“选最左边那个。”


    栗定沅头也不抬只淡淡地回:“嗯。”


    崔长昼对自己的修为实力非常有信心,他本打算选择难度最高的卷轴,让落仙道人对他刮目相看,可他又实在不想与栗无观那个下三滥的人一起,最后只好捏着鼻子退而求其次选第二张卷轴。


    祁渡本也打算选第一张卷轴,只是他去得太晚,第一张卷轴已经被人选完了,他只好取走第二份卷轴。


    落仙道人见卷轴已经全部被选完,挥了挥袖子消失在原地道:“十天时间,超过十天没完成视为课业失败。”


    翌日,众人随着卷轴的指引下山。


    选择第二份卷轴的人除了祁渡和崔长昼之外,还有崔长水和林权。


    “你、你们好,我叫林权。”林权壮着胆子打招呼。


    林权来自金水林氏,据说他的额心上生了第三只眼,可看透一切的妖魔鬼怪伪装。


    崔长昼来来回回扫了他好几眼,见他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地问:“你就是林权?怎么这幅窝囊样。”


    毕竟上一个有三只眼的人还是二郎显圣真君杨戬,二郎神那多威武霸气,怎么林权看起来这么受气不堪大用。


    崔长水不好意思笑道:“我叫崔长水,这是我弟弟崔长昼,他脾气就是这样,不要往心里去。”


    祁渡道:“幸会,祁渡。”


    林权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六号热情似火地说:“你好你好,我叫六号。”


    “你是?”林权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有些疑惑道:“我们这组不是只有四个人吗?”


    崔长昼“哼”了一声说:“这你要问祁大公子怎么想了,脑子被驴踢了,让一个家卫来陪同。”


    祁渡面色微沉,态度却还算得上和蔼道:“崔公子,我带什么人来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容不得你来置喙。”


    六号悄悄拉住祁渡的手臂。


    见场面有些不对,崔长水又出来打圆场道:“好说好说,我们还是先来看看卷轴吧。”


    卷轴上除了有画文镇三个字以外还画了一幅图,图面画的是一处小镇,最大的那间房屋被画了红圈。


    想必目的地就是那画文镇了。


    **


    画文镇上的风景倒是衬了这个名,走两步就有人卖墨笔,走五步就有卖墨画。


    六号随手拉住一个路人问:“请问大伯,这里最有钱的人家是谁?”


    大伯也是个热心肠的,操着一股浓浓的口音道:“娃子说的是黄老爷家吧,往前走,一直往前就看到了。”


    六号道谢:“谢谢大伯。”


    大伯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们是来捉鬼的吧?”


    六号夸赞道:“大伯眼神好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这招对大伯很是受用,他道:“嗨呀,黄老爷家闹鬼这不是镇上都知道的事嘛。”


    崔长昼颐指气使道:“那你和我说说,闹的是什么鬼?”


    大伯顿时拉下脸,“没空没空,我还要回家耕田。”


    “嘿——”崔长昼的脸色顿时黑下来。


    崔长水无奈地拉住他,从兜里掏出几两银子递给大伯道:“大伯既然忙,那可否简单说说?”


    大伯见到钱立马喜笑颜开,乐呵呵地说:“黄老爷家闹的是艳鬼。”


    “那艳鬼可疯了,每晚都会传出那种声音,等到天亮之后啊,就会有一个男人被吸干精气,浑身赤裸的死在院内。”


    “第一个死的就是黄老爷家的大少爷。”


    “我看你们这些男娃子也小心些。”——


    作者有话说:艳鬼嘿嘿ヽ(^0^)ノ


    第34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3


    黄府朱门紧闭, 上头贴满了辟邪的符纸,但看来应该没有什么用,它们各有各的破损。


    崔长水上前抬手轻轻地敲门, 没人应答。


    六号大喊了声:“请问有人在吗?”


    门后传出来一道颤颤悠悠的声音,“你是谁啊?”


    崔长水柔声道:“我们是来捉鬼的。”


    那道声音很是警惕:“你们怎么证明?”


    崔长昼不耐烦道:“磨磨蹭蹭什么呢?赶快开门,大白天的你还怕闹鬼不成?”


    或许是因为艳鬼不会这样说话, 门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漏出一只眼睛观察,门后的人见到真的是五个干净好看的人,瞬间安心不少,直接大开门扑到崔长水腿边抱住, 哭道:“仙君你们终于来了, 我等你们等得好苦啊。”


    崔长水被他这一出有些吓到, 僵硬在原地,还是六号将他扶起道:“好好地跪下做什么?我们又不是你爹娘,起来把这艳鬼的事讲清楚了才要紧。”


    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的实在是太害怕了, 生怕今晚就轮到我了。”


    崔长昼看了眼小厮, 发现他五官平平,身量不高也不壮, 年龄或许和他们一般大, 他贱嗖嗖道:“放心吧,艳鬼看不上你。”


    小厮一听立马停止了哭泣,莫名松了口气道:“仙君说的可是真的,那便好那便好。”


    六号心道这小厮也是个粗心思的人,没听出来崔长昼是在嘲讽他, 不过这样也好,过得快活。


    祁渡趁机问道:“那能否和我们详细说说这宅内的闹鬼事件?”


    小厮边领他们走边道:“这事小的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这事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那一天早上起来,大少爷的房里就传出一声尖叫,原是丫鬟发现大少爷好端端的一个人全身赤裸、口吐白沫上半身躺地,整个人一夜之间变得瘦骨嶙峋。”


    “老爷急忙派人去找郎中,哎呦,不管找了多少个郎中,哪一个都说大少爷救不回来啦,精尽人亡,他就这么暴毙在自己的房里,你们说生前这么光鲜亮丽的一个人,死得居然这么不体面。”


    见他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六号匆忙打断他道:“那后来呢?”


    小厮苦着个脸道:“后来啊,那天之后每隔两天就死一个,每次死都是男的,还都是又高又壮的男人,死相和大少爷一模一样,道士们来抓鬼也全都被杀死了,老爷这才花重金请仙君们来呐。仙君们要是再晚来几天,没过几日就要轮到我啦。”


    崔长昼随口问:“那你为何不离开这里?”


    小厮泫然欲泣,“仙君这话说的,小的卖身契还在老爷手上,这怎么跑得掉。”


    说着说着六人就很快走到大厅,还未进门,小厮就兴奋地大喊道:“老爷,仙君来捉鬼了。”


    主座上的黄老爷双眼一亮,整个人颤颤巍巍地起身,神情激动道:“快快,请他们进来。”


    黄老爷见到是一群少年入堂,心底不免暗自失望了下,不过见他们气度不凡、神情自得,又提起些希望来。


    “各位小仙君,你们可终于来了,请坐请坐。”


    不知是不是失去了爱子和家里闹鬼的原因,黄老爷看上去白发苍苍,面容皱纹一条接着一条,全身上下戴满了佛珠和符纸,此时还得需要人搀扶才能站得起来。


    除了崔长昼不见外的大马金刀坐下,其他人微微颔首才入座。


    祁渡道:“黄老爷,这艳鬼的来处你可得知?”


    黄老爷慢腾腾地落座,将手中的拐杖重重地砸向地面,憎恶道:“这艳鬼指定就是那个贱妾。”


    六号道:“请黄老爷仔细讲讲。”


    黄老爷叹了口气道:“几月前,我儿从外头带回一个青楼女子,说是要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她为妻,我黄善好歹也算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怎可能同意如此荒谬的事情。”


    “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为人父母又怎看得了孩子受苦,我受不住他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最后我还是同意那贱妾入门,但只能为妾。不过青楼女子也就如此,嫁进来之后还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男人。”


    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黄老爷气喘不过来,停下来缓了一会才继续说道:“那贱妾或许是没有享福的命,还不到半年,她就这么死了,她死了之后还要来祸害我黄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啊!”


    黄老爷说到这似乎是后悔极了,一张老脸气到通红喘着粗气,身旁的管事怕他出个好歹,连忙拍黄老爷的背帮他顺气。


    崔长昼胸有成竹道:“黄老爷今晚就安心歇着吧,不出一晚我就把那个艳鬼揪出来。”


    黄老爷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涕泪涟涟道:“好好好,太感谢各位仙君了。”


    暮色将天地缝合在一块,找不出边际。四人在布置陷阱,而六号正在黄宅里四处溜达。这捉艳鬼又不是他的课业,他干嘛要巴巴上前去惹人嫌。


    天还没完全暗下来,府里就已经没什么人敢在外面转悠,各个房间门窗紧闭,上头还贴了张无数的符纸。


    六号不知转了多久,才终于遇上一个人。那是一个蹲着的丫鬟,她正偷偷摸摸烧着纸钱,夜风吹拂着她的青丝,火光照明她的脸,可奇怪的是她的脸上的神情并不是惊慌,反而是担忧。


    六号从她的背后悄悄绕过去,离得越发近了还能听到她的碎碎念。


    “夫人你安息吧,不要再害人了。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是被人被害死的,可是再这样下去你就要被那些仙君给收走了。”


    六号稍稍扬眉,看来这艳鬼的死其中还另有隐情。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慢腾腾地走过去,惊讶道:“姐姐在这作甚?快回屋里去吧,外头可危险了。”


    那丫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道:“我,我给大少爷烧点纸钱,马上就回去。”


    六号漫不经心地说:“唉,可不知那艳鬼今晚后还能不能去投胎。”


    丫鬟离去的脚步一顿,磨磨蹭蹭走了一会又改变心意回了头,“你们要她魂飞魄散?”


    六号道:“那艳鬼害死了这么多人,可见心肠之歹毒……”


    “不是的!”丫鬟打断他,否定他的话道:“不是这样的,夫人她心肠不坏。”


    “可是黄老爷不是这样说的。”六号复述黄老爷话道:“他说那小妾蛊惑了大少爷,不是个良家妇女,还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外男。”


    丫鬟使劲摆摆手,“才不是!都是他胡说八道。”


    六号摊手,“姐姐,你不说出实情,等会我们冤枉了好鬼怎么办?”


    丫鬟咬紧下唇,片刻道:“仙君莫要说是我说的。”


    六号点点头:“姐姐放心,今夜之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丫鬟这才放心娓娓道来,“夫人很好,她虽出身于青楼,但她对待下人很大方。夫人长得很是年轻貌美,大少爷又时常不在家,难免会有人觊觎夫人的美貌。”


    “就比如……老爷,那个畜生。”


    “他每次都趁着大少爷不在,就、就侵犯夫人,一开始夫人还能撑下去,可是直到大少爷也不相信她,她这才活不下寻了短见。”


    六号皱眉道:“夫人她是自杀的?”


    丫鬟泪眼婆娑道:“是的,是在一个夜晚,那时她刚打掉一个孩子,双重打击之下就在一个夜晚上吊自杀了。”


    不对,有一点不对,如果是因为冤屈自杀那么她会变成厉鬼,而不是艳鬼,这其中肯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此事有点麻烦。


    另一边的四人遇到了些麻烦。周身阴风阵阵,一双无形又黏腻的鬼手握住他们的脚踝,使他们动弹不得。是他们轻敌了,不小心陷入了艳鬼的幻境。这艳鬼刚死不久,按理来说修为不可能这么强。


    崔长昼暗骂了声,“该死。”


    林权唯唯诺诺地道:“这艳鬼的修为可能有几十年了。”


    祁渡惊讶地看向他,“林权,你怎么现在才说。”


    崔长昼骂骂咧咧,“你怎么知道的?知道你不早说。”


    “一进门我就知道了,黄府上头盘旋的阴气很重。”林权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以为我看错了。”


    崔长昼张口就要指责林权,崔长水快一步拦住他,“长昼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把鬼除掉再说。”


    祁渡安慰他,“没关系,现在知道也来得及。”


    一道娇媚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哎呀,四名小郎君,选哪一个好呢,看起来都好可口。”


    祁渡握紧了佩剑,默默寻找她的方位。


    “那就四个都要吧。”


    娇嗲的尾音一落,四人就感觉身体变得飘飘然,眼前模糊起来。


    “郎君,请掀开妾身的盖头吧。”


    祁渡睁开眼,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又看向手里拿着的玉如意,他什么时候成亲了?


    新娘催促道:“郎君?”


    新娘的声音不似女子般婉转,并且还有些耳熟。


    见祁渡还是没有动作,新娘竟然自己掀开了红盖头。


    祁渡看清了他的脸,不禁睁大了双眼。


    只见新娘的脸绕满了缠伤带。


    他的新娘竟然是六号!


    第35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4


    ‘六号’牵起他的手, 深情款款地道:“夫君,你今日怎么了?”


    祁渡迷茫地站在原地,他为这个无比熟悉的人做出娇羞的模样而感到一丝陌生, “我们为何成亲?”


    ‘六号’笑颜如花道:“夫君忘了吗?我们少年时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自然而然就结成了夫妻。”


    他的脸上裹满了缠伤带, 虽然世人皆说他丑陋,但祁渡一直认为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眸弯起来像是盛满了亮丽的翡翠,坦诚的、生机勃勃的、熠熠生辉的。


    每一次他都会沉溺, 心甘情愿。


    祁渡的脑子似被一团浆糊糊住, 突然他的脑中生出一些莫须有的记忆, 原来他是一名书生,马上就要进京赶考,而‘六号’是他的竹马。


    “可是、可是你是男子啊。”祁渡不可置信地质疑道:“我们如何能成亲?”


    ‘六号’愣了下, 然后慢慢握住他的手腕, “男子又如何,你心悦于我, 我心悦于你, 这就足够了,世人的指指点点又算什么?”


    “夫君莫要再纠结这些事情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是。”‘六号’有些老茧的手缓缓爬上祁渡衣领。


    祁渡下意识后退一步道:“抱歉,我还是没准备好。”


    ‘六号’的手僵在空中,但他还是扬起一抹笑善解人意道:“没关系, 来日方长。”


    祁渡:“谢谢,还有、我想我们还是先分房睡比较好。”


    开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久违的春日, 春风解杨柳意,林花似锦,吹途落花来。


    “夫君,我给你做了一件新衣裳,快来试试。”


    祁渡正在埋头苦读,闻声抬头,颇为无奈地说:“你不必这么叫我,和以前一样叫我的名字就好。”


    ‘六号’道:“我们成亲了,自然要这么叫的。”


    祁渡有些别扭,他总认为六号不应该这么叫他。虽说已成亲数月有余,但他们还没有夫妻之实,甚至连嘴都没吃过。


    六号不是没有提过洞房,但他没同意,他每次都觉得很奇怪,好像还不是时候,因此到现在他们还在分房睡。


    ‘六号’将新做好的衣裳放到桌上,继续说道:“我昨儿把地里的田都耕好了,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情,安心读你的书就好。”


    祁渡放下手中的书,撇眉道:“我们不是说好明天一起去地里吗?你昨天累坏了吧,以后的饭全都由我来烧。”


    ‘六号’与他面对面坐着,笑意盈盈道:“你忘了,我力气大得很,从小这些事情都是我来做的。再说了我也不舍得你去干那些粗活,你的手多好看啊,就适合在家里读书,偶尔弹弹琴。”


    祁渡看向自己宛如白玉般的手指,他愣了一下,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模样是他的手吗?他的手会长这样吗?


    ‘六号’抓起他的手道:“夫君的手好看极了,明个我去镇上给你挑些金啊玉啊戴着,肯定更好看。”


    祁渡道:“明早我和你一块去吧,看看你有什么喜欢的,给你也添置一些物什,毕竟开了春。对了,我明天就穿你缝制的那件衣裳吧。”


    六号跳起来欢呼雀跃道:“我给你缝制的新衣裳用的是大红色布料,寓意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我再帮你梳个衬红衣裳的头发,那就是妥妥的状元郎。”


    翌日,两人用了一上午逛遍了整个镇,差不多到了午时便打算去用午膳。


    “我点的这些菜全都不要放葱蒜姜、菜做得清淡一点、鱼汤做得要鲜、肉不要一丝肥、还有不要放苦瓜……”


    店小二苦恼地说:“客官你这有些为难人了吧,想去腥又怎能不放姜呢?”


    “你们就照常做吧。”他笑着对六号道:“只这一回没什么的。”


    ‘六号’不情不愿地应下。


    祁渡看着他喋喋不休的模样,莫名升起些幸福感,心想这样过下去也好。


    一直到菜全部上桌,‘六号’招呼他道:“夫君,快吃吧,我点的全是你爱吃。”


    祁渡一听就愣住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这些菜确实都是他爱吃的,他迟疑地问:“你不点你爱吃的?”


    ‘六号’道:“我什么都能吃。”


    祁渡:“……”


    月挂柳梢,星落池塘。


    烛火摇曳,墙上的贴的“囍”字被照得发亮,‘六号’有些郁闷地问道:“夫君,你怎么从镇上回来就不理我了,是我做错了什么?”


    祁渡问道:“你是谁?”


    ‘六号’将热水桶放下道:“是我啊,六号,夫君又在说什么混账话了。”


    祁渡一把抽出放在手边的剑直指向‘六号’,“说谎,你不是他,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把他还给我。”


    ‘六号’一步步走向他,直到胸膛抵住剑尖,蛊惑道:“我就是六号,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刺下去试试。”


    ‘六号’胸有成竹地笑着,他笃定祁渡不会刺下去,可下一秒心脏却传来一阵阵钝痛,他呆呆地看着那把插入他胸膛的剑。


    祁渡执拗道:“把他还给我。”


    ‘六号’歪了歪头,竟然不再挣扎,他问:“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他明明是按照祁渡记忆中的人来模仿的,怎么可能会被识破。


    祁渡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却漏出些温柔道:“你确实模仿得很好,如他一般对我细致,但是你错了一点,他绝对绝对不会委屈他自己来迁就我。”


    “方如他肯定不会只点我喜欢吃的菜,而忽略和遗忘他自己的感受。我最欣赏和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


    “所以,请将真正的六号还给我。”


    ‘六号’邪笑了声,道:“他死了。”


    祁渡掷地有声道:“不可能!他不会死的。”


    ‘六号’还想继续蛊惑他,却突然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祁渡,祁渡!快醒醒,这是艳鬼的幻境,操,叫不醒了是吧。”


    刹那间,祁渡回想起了一切的记忆,眼前的‘六号’也变成了千娇百媚的艳鬼,他没有犹豫地将剑尖更深入她的心脏,世界骤然崩塌,他也坠入深渊。


    “我靠,醒过来就快来帮忙啊。”崔长昼挡在他身前使劲地挥着剑,虽然全身被汗水浸湿,精疲力尽,但崔长昼还是留些力气出来说话。


    祁渡扭头一看发现只有崔长水还在昏着。再扭回去发现一只黑爪正朝崔长昼背后抓去,他当即提起剑劈去。


    崔长昼:“多谢。”


    虽说这艳鬼有几十年的修为,但像他们这种大仙家的子弟身上总会备着各种各样的仙器法器,一开始的马失前蹄也只是因为轻敌而已。


    林权食指和中指抵在额心,嘴里念叨:“天眼开,世间万象无所遁形。”


    瞬间,他的额心长出一只金色眼睛来,金光现妖邪无所遁形,艳鬼立马现出原形,不再是那一副美若天仙的外表,而是丑陋的像蜘蛛一样的玩意。


    祁渡立马甩出缚魂索将她紧紧捆住,以艳鬼的实力不是不能挣开缚魂索,但挣脱开也需要一点时间,这点时间足够崔长昼落下三次剑。


    一剑更比一剑快、狠、厉。


    艳鬼毫无防备地接下了三次剑气,此时奄奄一息趴在地上。


    艳鬼倒下,崔长水便也清醒了过来。


    崔长昼担忧地扶起崔长水,“哥哥,你没事吧?”


    崔长水扶了扶额头道:“没事,艳鬼呢?”


    崔长昼骄傲地回答:“被我……们打败了,我还是第二个醒的呢,为什么不是第一个,因为那家伙有天眼嘛,什么假象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艳鬼蠢死了,竟然变出一个我自己来骗我。”他絮絮叨叨地说。


    崔长水虚弱地回了一个“嗯”。


    “哥哥,你先等着,我去把那艳鬼收了。”崔长昼说完就拎起剑往艳鬼走去,正要一剑斩下。


    但此时异变陡生,他的剑被人抵住了,那人并没有用武器格挡,而是赤手空拳硬生生地接下。


    六号护在艳鬼面前道:“等等,此事另有隐情。”


    崔长昼被他能接住剑震惊了一下,过会才回过神道:“小丑八怪,你拦着干什么?她有隐情是她害人的理由?”


    六号摇摇头说:“我不是要替她辩解,也不是要你放过她,我只是想知道真正的真相,替她找回一个公道,她的罪责我也不会抹除。”


    崔长昼收回剑道:“好,看在你接下了我的剑的份上,我就容你放肆这一回。”


    祁渡不知为何没有上前来,而六号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六号蹲下与艳鬼共灵。


    片刻后六号猛然睁开眼,他终于知道这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丫鬟并没有说谎,但夫人死后是真的死了,平静的死了。


    是大少爷后悔了,受不住没有她的日子,恰巧那段时间镇上来了个仙人,于是他铤而走险决定将夫人练成艳鬼栓在自己身边。


    不过那个仙人应该不是正经的仙人,他戴着一副面具,六号看不清他的真实模样,他将夫人的灵魂和一个有几十年修为的艳鬼融合在一起。


    那艳鬼最终吞噬了夫人的灵魂,而大少爷也因控制不住艳鬼被反噬而死。


    他将自己亲眼看见的事情告诉四人。


    林权有些拿不准主意,来来回回张望。


    崔长水怜悯道:“她确实是个可怜人。”


    崔长昼怀里抱剑,冷哼道:“我听哥哥的。”


    六号看向祁渡无声询问他的意见。祁渡却反常地躲避他的眼神,道:“我相信你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想象中的婚后生活


    不出意外插叙快结束了


    第36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5


    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


    五人在尚清山的山脚下的小镇上的茶馆歇息,清风徐徐摇晃婆娑树影,对面的酒肆人声鼎沸, 茶馆相比起来则稍显萧条冷落。


    林权温吞地说:“落仙道人知道不会怪罪我们吧?我们把委托人黄老爷弄成那副模样。”他想了下黄老爷的惨样,仍然心有余悸。


    崔长昼瞪了他一眼,“胆小鬼, 做都做了,现在才知道害怕,再说了是女鬼干的,你怕什么。”


    林权缩回脑袋。


    “长昼, 不要再拿林权说笑了。”崔长水将离自己最近的一盘糕点推到他的面前, 试图堵住他的嘴。


    六号贴近祁渡的耳朵说道:“祁渡, 你很奇怪。”


    祁渡往左边挪了挪屁股,不自然地转过脸道:“哪里奇怪?”


    六号将他的脸掰回来,“就是很奇怪啊, 你都不和我说话了。”


    “没有。”祁渡喝了口茶道:“只是我还没从幻境里缓过来。”


    六号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脸, 推测道:“你说谎,是崔长昼惹你不高兴了?”


    祁渡道:“不是。”


    “那是崔长水?”


    “不是。”


    “林权?”


    “也不是。”


    六号惊讶道:“啊, 那是我惹你生气了?”


    祁渡无奈轻笑摇摇头, “更不是。”


    六号眉心微蹙思索了一会,“原是你自己生自己的气。”


    祁渡的神情滞了片刻,道:“算是吧,有一件事我没想明白,苦恼我许久。”


    “怪不得见你这几天闷闷不乐。”六号拍拍他的肩, 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祁渡,在世间除了生死其他都不算得什么大事,既不是大事那就是小事, 人不必为了小事而为难自己,自己可不能为难自己。”


    这一番话宛如巨石般砸在祁渡寂静的心湖里,泛起层层涟漪。惊动他的不是因为巨石有多大,而是扔巨石的那个人力量有多重。


    此时微光跃进六号的眼眸,他情不自禁地注视着六号明媚的眼睛,他又一次沉沦,就像巨船沉没在广阔无垠的深海里,再也找不到出路。


    “你等等我。”六号霍地站起身兴奋地看向对面酒肆,“我去买酒来吃吃,吃完酒就不会愁了。”


    祁渡拧眉拉住他,“我不喝,你的酒量也不好。”


    六号笑嘻嘻道:“不碍事的祁公子,我喝醉了也不会跑到大街上脱光衣服,就算我真的这么做了,大不了你拿腰带把我绑住,然后把我牵回去。”


    “你肯定不会不管我的对吧。”六号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


    祁渡抽回手道,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快去快回。”


    六号买了两壶小酒。


    五组人中他们是最后一组回来的。


    栗无观见到崔长昼比他还晚回来,不由嘲笑道:“小贱驴子,最后一天才回来,不会还被鬼吓尿了吧。”


    崔长昼怒火中烧拔出剑来:“没毛的鸡,小心我削你的嘴。”


    祁渡道:“栗无观,你说的话有些过分了。”


    栗无观瞥了一眼四周发现栗定沅不在,微微收敛嚣张的气焰,在心底记了祁渡一笔,“怎么找补也是最后一名,四个小废物。”


    六号坐在不远处喝着酒,他已然有些醉了,他看着栗无观,心里有一个大胆想法生出来,他要挑个好日子将栗无观套上麻袋打一顿,最好再扇个嘴,让他永远不能对祁渡说出那么难听的话。


    “为何今天才回来?”祁唯齐慢步走到祁渡跟前问道,身后还随着一名英俊的男子。


    祁渡半真半假道:“路上被小事耽搁了。”


    祁唯齐正要追问到底,却被那名男子拦住,“哎呀,齐齐,弟弟肯定是有不为人知的理由,莫要再追问了。”


    祁唯齐语气骤然冰冷道:“莫尘随,我说过不要这么叫我。”


    莫尘随掏出腰间的鞭子双手奉上,笑道:“那齐齐就用乱玉抽我当作惩罚吧。”


    “阿姐这位是?”祁渡看着两人说不出口的氛围八卦地问。


    莫尘随热情回应:“你就是祁渡吧,久仰久仰,我是来自还恬莫氏的莫尘随,你阿姐新识的好友。”


    祁渡颔首回应。


    不消片刻,房有情便过来道:“道人叫我们一同去珍武阁挑选仙器,说是作为此次课业的奖赏。”


    “珍武阁?道人的奖赏居然如此丰厚。”


    “卧槽,奖赏居然是珍武阁,不知道哪个仙器会认我为主。”


    六号悄悄问祁渡,“这珍武阁是什么?”


    祁渡道:“通俗来讲,珍武阁便是世间第一武器库,里头包含了各种各样的仙器,剑、弓、长枪、琴……每一把都是绝世名器,甚至最顶好的那几把仙器还生出了剑灵。”


    六号醉醺醺地点头,“那祁渡快去吧,挑最好的那把仙器。”


    “像这等仙器都很高傲,一般都是自己认主的。”祁渡看他红彤彤的脸,有些不放心地说:“你可千万别在这儿睡过去了,千万要等着我回来才睡嗷。”


    六号乖乖点头,“六号知道了。”


    祁渡三步一回头,“一定要撑到我回来嗷。”


    “六号知道了。”


    珍武阁。


    落仙道人翘着二郎腿在门口坐着,身旁还放置了一个小桌,小桌上摆放着各种甜点,他的背后是三层精致的楼阁。


    “将卷轴还给老夫,你们就可以进去了,不过老夫事先说明,如果有人没有被任何仙器认主,那老夫概不负责,只能说明是你的修为或者资质不够。”


    众人一一上前将卷轴交还,落仙道人一句话都没说,直到祁渡四人上前,落仙道人的手拂过卷轴挑眉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三人面色皆是不惧,只有林权恐慌将头低下去,“请、请落仙道人恕罪。”


    落仙道人摆摆手,“老夫又没说罚你们,你这么害怕做什么,对了去把那个小娃子叫过来。”


    祁渡迅速问道:“道人说的可是六号?”


    落仙道人道:“对,就是他。”


    “好,晚辈这就去。”祁渡脸上难掩愉悦地消失在原地。


    须臾,祁渡便牵着乖巧的六号回来,“道人,人晚辈已带到。”


    落仙道人点头道:“一炷香的时间,香一灭就马上出来。”


    香一烧烟,众人便蜂拥而至地进去。


    只有祁渡牵着六号慢悠悠地走着。


    刚进门祁渡就撞见了栗无观,只见他翻了个白眼嘲讽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我看啊,就连下等仙器也未必瞧得上他。”


    祁渡面色沉了下来,反击道:“你以为仙器就能看得上像你这般资质平平,连剑都拿不利索的人?”


    栗无观面若菜色,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他娘的给我等着。”


    祁渡道:“过时不候。”


    “祁渡别生气,”六号拍拍祁渡的背,“快去挑吧,六号自己看看。”


    “好。”


    珍武阁内将武器的种类分为了一个个区域,祁渡本打算去剑区看一看,可是他却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长弓区,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指引他。


    踏过门槛,祁渡就被一把弓勾去了眼神,那把弓实在是太美了,弓身形状美好神似上弦月,日光照射在上面被它原有的光芒吞噬,形成一种五彩斑斓的白光。它居在这间房的最高位,宛如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祁渡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那把弓居然真的应允他的召唤缓缓落入他的手中。


    珍武阁外头,落仙道人眯眼吃着甜点,惬意极了,不过一会,阁里就接连亮起来几道银光和一道金光。


    落仙道人被口中的糕点噎了一下,他没想居然真的有人能让半神器认他为主,天下已知的半神器有五把,他这里就占了两把,看来真是后生可畏。


    半炷香过去,阁内骤然爆发出五道白光。


    不错,不错,又有几个上品仙器被领走,希望再多几个仙器认主,这样珍武阁里面的空间就能再多出来一点,他便能去搜罗新的仙器放进去。落仙道人美滋滋地想。


    最后一丝香灰落下,珍武阁瞬间又爆发出了两道红光。


    好好好!落仙道人激动地一拍桌子。


    众弟子陆陆续续从阁内走出来,落仙道人仔细地盯着是哪三个人让极品仙器认了主,虽然他心底早有猜测的人选。


    崔长昼——霜星剑。


    栗定沅——江上调玉琴。


    祁渡——灭日弓。


    果然与他猜得分毫不差,落仙道人得意地点点头,等等不对啊,三个人,那个小娃娃呢?


    祁渡也发现了六号没出来,他强装镇定道:“道人,可能是六号忘记了时间,我这就把他带出来。”


    落仙道人面沉如水,“不必,老夫亲自把他逮出来。”


    话音一落就见六号脚步蹒跚地出来。


    祁渡担忧地使眼色给六号,可六号根本没看他,只专注于脚下的路。


    落仙道人问道:“可有什么仙器选中你?”


    六号虽然醉了,但还是能回答问题,“没有,六号走了一圈,累了就坐下来眯了一会。”


    落仙道人心底微微失望,斥责道:“你当真愚昧,老夫原以为你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天才,没想到竟是扶不起的阿斗,连一个下等仙器也配不上。”


    栗无观落井下石幸灾乐祸道:“我就说了吧,某人可别山鸡装凤凰了。”


    场面一度沉默。


    只有祁渡开口道:“道人,或许是这珍武阁里的仙器都不适合六号。”


    落仙道人冷哼:“你是说老夫这里的仙器没一个入他的法眼。”


    “没错。”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落仙道人看向六号,“你说什么?”


    六号自信地抬起下巴,“这里面的仙器都配不上六号。”


    落仙道人此时也被六号自信给震惊住了,“你再说一次。”


    六号掷地有声:“这里的每一把仙器都配不上六号。”


    落仙道人被气笑了,“那你告诉我它们不选你的理由,老夫不信除了你不够格外还能有别的理由。”


    众弟子心中都在想,这六号莫不是疯了,居然能放出这等狂妄的话来。


    六号歪了一下头,似乎没想到还需要理由,他眼神睥睨,表情从容不迫道:


    “道人你错了,它们不选我,不是因为我太差劲。”


    “而是因为它们不敢选我。”


    “它们也自知配不上我。”


    一句比一句更令人震撼,所有人就像那石化的古钟,再怎么撞也撞不出声。


    祁渡愣愣地看着六号,心想朗朗天地乾坤,若有一天六号要走,怕是日月星辰也困不住,他要到哪才能找回这般灿烂的人?——


    作者有话说:少年篇未完待续,这段就写到这。


    第37章 愿赌服输画王八


    金乌在云里穿行, 降下一地金光,几缕金辉踏过窗框,飘洒到了陈问被脱掉在地的外衫上, 鼎沸了夜天留在上面的冷凉。


    陈问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梦中的内容他还记得大半。回想起梦中一幕幕, 陈问用手背挡住眼睛,他有些羞赧,原来少年的自己是如此的狂妄,真叫人不好意思。


    不过他现在也算是为了年少的狂妄无知付出了代价, 他一直到临死前, 仍然没有哪一把仙器是真真正正属于他的。


    “眼睛不舒服?”有一双温热的大手覆上他的手心。


    陈问这才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他偏头看去,霎时间,美好的躯干跳入他的眼中, 陈问眼睛都看直了, 上次隔着水雾看不真切祁渡的躯体,这次却直白的暴露在他眼前。


    只见祁渡着白色里衣, 衣衫大开, 露出一片冷白的皮肤,精壮有力的胸膛袒露在空气中,正随着呼吸有规律的律动。


    性感的人鱼线和腹肌若隐若现在软绵里,白发落到胸前遮住那殷红的两点,他正侧躺着注视着陈问, 手里还把玩着陈问的青丝。


    两人贴得极近,陈问的呼吸可以触摸到他的锁骨,棉被里的双腿更是交叠在一块, 莫名有些发热。


    陈问羡慕地问道:“仙主大人你的身材何时这么好了?”


    祁渡握住他的手,尾音微微上扬道:“喜欢吗?”


    陈问眼里全是欣赏,“喜欢,我能摸一摸吗?”


    “可以。”祁渡身子一动衣襟便更加敞开了些。


    陈问看着白花花的肉,单手盖了上去,他爱不释手地流连抚摸,祁渡的胸肌很结实,手感也不错,又软又硬。


    眼见手越来越不安分,祁渡呼吸稍显急促道:“还要继续往下摸?”


    陈问的手掌停在他的小腹,再再再往下摸就是大腿内侧,陈问收回四指只用食指轻点他的肚脐,声音慵懒道:“怎么?大早上的,仙主大人难不成?”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睡醒的关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犹如秋日里被风吹着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金黄麦穗,听着就让人心神向往。


    陈问特地没把话说全。


    祁渡嗤笑了一声,“陈问,你有种就再往下。我保证、不会、阻止你。”


    这一句话换做是旁人来说,陈问很难听出来是威胁还是真的保证,但他偏偏能听出来祁渡说的是真话,他食指画了一个圈,道:


    “仙主大人难道洁身自好、冰清玉洁到自渎都不懂?”


    祁渡半眯着眸,小腹一紧,“不帮忙就起榻。”


    陈问笑着道:“好吧,既然仙主大人都这么发话了,那我只好……起榻了。”


    陈问蓦地起身,隔着被子往他的肚脐眼再下面一点轻拍了一下,戏谑道:“好好伺候吧,别委屈了嗷。”


    要不是身份和时机不对,陈问还真想问问那年在艳鬼的幻境里,祁渡看见的梦中情人是谁。


    祁渡幽幽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左手轻碰上嘴唇,右手渐渐探深,敛下眼眸遮住藏不下的欲望。


    “喂!”陈问一出门就被人叫住,他扭头一看就见祁紫君像头牛一样气冲冲地撞过来,“我舅舅住哪间房?”


    陈问随手往身后一指,“这间,不过我不建议你现在进去,你舅舅可能在早浴。”


    祁紫君警觉道:“你怎么知道?你为何从里面出来?”


    陈问挑眉逗他,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道:“那是、因为、晚上、我们、同枕、入眠。”


    “你!”祁紫君脸气得像猪肝一样,“你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人!”


    陈问揽住他的肩,心情愉悦道:“是是是,祁小……少爷说的都对。”


    时辰不算早了,陈问往楼下看去,位置几乎被坐满,小二正给客人添水,忙得两脚不着地,坐在大堂中间最显眼的人便是崔长昼和崔除恙。


    陈问大咧咧地坐下,“两位早啊,小二给我添一杯新茶。”


    崔长昼见到他表情就如吃了蚊子的衰样,崔除恙倒是乖巧的跟他问好,“前辈早啊。”


    小二乐颠颠地跑过来,边给他倒碗茶边道:“客官昨晚睡得怎么样?”


    陈问没想到这店小二还记得他,他本就是给个阳光就灿烂的人,当场热情回应:“好啊,睡得我简直是浑身舒畅,神清气爽。”


    说实话他睡得还真挺好,醒来头也不疼,身子也清爽,整个人飘飘欲仙,一个字——爽。


    小二竖起个大拇指,“客官不愧是仙人,您是这个。”


    然后又小声悄咪咪地说:“那位客官也是这个,一夜雄风。”


    小二声压得低,旁人或许听不到,可是修仙之人耳力向来极好,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崔长昼暗骂:“不知廉耻。”


    祁紫君没听懂小二的意思,问道:“什么意思?”


    小二跟街坊邻里唠起了家长里短似的,“昨日这位客官吃醉了,闹了一夜的酒疯,那位客官照顾了他一宿。”


    “说与本君听听。”崔长昼一脸幸灾乐祸道。


    陈问连忙打断他,“小二,那边有人喊你端菜呢。”


    笑话,他耍酒疯的事谁听都行,就是不能让崔长昼听。


    待小二被陈问打发走后,祁渡正巧解决完事情下楼来。


    陈问催着道:“既然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启程回皇宫。”


    崔长昼狐疑道:“你莫不是不想让本君听你的糗事吧?”


    陈问正经道:“怎么可能,只是正事要紧,我相信青令君肯定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耽误正事的人。”


    “哼,那是自然。”崔长昼白了陈问一眼,“崔除恙,走了。”


    路上御剑飞行,祁渡站在陈问的身后,双手虚环住他的腰,轻声道:“昨晚你输了,欠我一个王八。”


    音虽轻,可陈问却听得一清二楚,陈问不自觉偏了偏头,“落了地,就给你画上几笔。”


    祁渡又贴近他的耳廓道:“我就要现在画。”


    呼出的热气喷洒在陈问的耳边,痒痒的、热热的,他无奈道:“那你要如何画?”


    祁渡故意在他耳边轻笑,“我自有办法,说好了,可不准阻止我。”


    陈问道:“愿赌服输。”


    不过一会,陈问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脖子湿热湿热的,他下意识地收回肩,“你用什么碰我的后脖子了?”


    祁渡将嘴唇离开那片雪白的肌肤,道:“别动,我在给你画王八。”


    陈问心里有了想法,但是不敢确定道:“你用什么画?”


    祁渡不答,只是抱紧他,专心致志地亲。


    他伸出舌尖描募王八的图案,左勾右画,上绕下圆,扰得陈问身体止不住的颤栗,最后以轻咬结尾,一个不像王八的王八就画出来了。


    一吻画毕。


    祁渡贴近他问道:“猜一猜?”


    陈问撇过头不说话,明显生气了,后半程路途任凭祁渡怎么哄他都不说话。


    刚一落地,祁渡就想好好哄一哄陈问,毕竟自己刚刚确实做得有些过分。


    可还没开口说话,就有一名太监满脸急切地小步上前来,“哎呦,崔仙长,您终于回来了,陛下病重,命不久矣了!求您救救陛下吧。”


    崔长昼厉声询问道:“怎么回事?”


    太监哭哭啼啼道:“咱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日陛下面见完国师之后,就就就身子一倒晕过去了,太医都说救不回来了。”


    陈问抓住了重点问道:“国师是何人物?”


    太监道:“国师,没人见过国师,除了陛下。”


    众人一同来到颜觉的寝宫,只见他脸颊消瘦剩骨,眼窝深深凹陷进去,脸色发黑,嘴唇干裂。


    崔长昼只看了一眼,面色凝重道:“命数已尽,今晚子时就是他的死期。”


    陈问察觉到他脸色有些不对劲,问道:“有何问题?”


    “问题?”崔长昼冷冷看他一眼,“问题可大了去,本君给他算过命数,他能活到耄耋之年才对,有人随意篡改了他的命数!”


    崔长昼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还有你,你的命数本君也看不清,像是有人给你隐去了一般。”


    这凌厉的眼神让陈问后背发凉,他还未想好说辞,祁渡就紧握住了他的手。


    “是本尊做的。”——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会不会关到小黑屋


    嘿嘿第二次


    第38章 身份暴露暗涌现


    陈问撇头看向祁渡, 一颗心高高挂起,难不成祁渡认出他来了?早就认出来了?


    思及此,陈问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仗着自己死无全尸就这么肆无忌惮,以他这么不遮掩的行事习惯,想必处处是败露, 祁渡又心细,除非是瞎了才会认不出来。


    崔长昼压眉看向祁渡,讥讽道:“真是好一个痴情郎,不知道你现在这位道侣知晓你的往事后, 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祁渡冷眼相对, 面色平静道:“与你无关。”


    可手中握的力度愈发紧了。


    陈问没发现祁渡的不对劲, 他沉思在“往事”这两个字的意思中,祁渡有什么往事是他不知晓、未参与的。


    那就是在他死后的十五年里了。


    莫非祁渡在这十五年里找了个道侣,两人恩爱非常, 但却是一对苦命鸳鸯, 他的道侣因为意外仙去了,在他伤心欲绝整天泪流满面的时候, 恰好自己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更恰好的是自己又长得像他的前道侣?


    所以祁渡是把自己当成他道侣的替身了?


    陈问草率的做了一个荒谬的总结。


    陈问心里很混乱,他没想到祁渡居然是这么一个人,如果事情与他想得不错,那祁渡当真是既痴情又无情。


    感受到身边人复杂的眼神,祁渡不明所以, 但还是将目光落到他身上轻捏了下,无声询问道:“怎么了?。”


    陈问看着他如水般温柔的眼神,刚冷硬起来的心又柔下去, 他唾弃了一下自己,真是年纪大了会胡思乱想,明明祁渡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幼童时会给家卫撑伞弹琴,年少时会帮含冤而死的女鬼报仇,会替被栗无观欺负的子弟出头,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下来,怎么看都是一位人中龙凤、品学兼备的公子啊。


    陈问回握他,道:“我相信你。”


    “嗬……”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皇帝突然发出一道气声。


    祁紫君看着死气沉沉的皇帝,莫名插到两人中间问:“陈问,这狗皇帝真的要死了吗?”


    陈问被他挤得一个趔趄,“不出意外的话,子时一过立马咽气。”


    “就这么死去真是便宜他了。”祁紫君愤愤不平地说。


    陈问道:“没想到你还挺愤世嫉俗,不过人之将死其活也善,你啊,还是少说点他的坏话为妙,不然沾点什么晦气的东西上身。”


    祁紫君纠正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重复一遍。”


    陈问随着他,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们两有完没完?”崔长昼不耐地说:“你们南陵近海,难不成人人都脑子进过水?”


    祁紫君回怼道:“不比您仙颐好,人人都穿金戴银趾高气昂的,脑袋歪得跟被驴踢过似的。”


    眼见崔长昼气得头发发炸,陈问出来打圆场道:“哎呀,青令君不要和一个小辈计较了,回到南陵,我再好好教训他,不劳烦您的剑了。”


    崔除恙也道:“是啊,叔叔,紫君兄也不是有意的,再说了也是叔叔你先嘲讽人家的。”后一句略微有点小声。


    “崔除恙!”崔长昼本还能将暴脾气克制住,可听自家侄子这么说自己,当即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崔除恙吓得身子站立如松,祁紫君不满道:“你干嘛又凶除恙。”


    太监勾着腰唯唯诺诺地提醒:“崔仙长,陛下可还病着呢,请不要喧哗。”


    陈问道:“是啊,这么大声,等会把皇帝给吵诈尸了。”


    崔长昼气得脸发紫。


    见他吃瘪,陈问心情好极了,踮着脚走到皇帝的床边仔细查看,这么一瞧他还真发现了不对劲。


    皇帝印堂有一团流动的黑雾,并且这团黑雾还在不断地扩大,逐渐攀爬到眉毛眼睛上,似要把他整张脸蚕食殆尽。


    陈问忽地察觉到头顶一冷,他猛然抬头看去,这一看可吓他一跳,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判官坐在房梁上。他铁面虬髯,头戴乌纱帽,身穿官袍,面容可怖眼神犀利,目光正死死盯着皇帝。


    是罚恶司判官钟馗。


    钟馗发现陈问在看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陈问颔首回礼。


    这十五年里陈问在地府混得风生水起,除了后土娘娘,他在地府里谁鬼不知谁鬼不晓。


    陈问蹙眉低头思索,一般来说人死后的确会有鬼差来勾魂,譬如世人最常知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他当时就是被黑白无常的锁链拉走的。但这皇帝居然能惊动判官来守着他死亡,可见他造的虐不止是那几条人命。


    他瞅着皇帝灰白的面庞,脑中不断将往事抽丝剥茧,他不禁想起刚刚崔长昼说的一句话——有人篡改了他的命数!


    一想到换命,陈问瞬间回想起与符藏星共灵时看到的画面,在太子死后狗皇帝脱口而出了一番话——阴大师肯定会有办法救活你的,他连换命都能做到。


    换命、换命,再结合狗皇帝一开始对他们说的牛头不对马嘴的故事,陈问顿时醍醐灌顶。


    有人帮助狗皇帝交换了他与太子的命格。


    所以狗皇帝能活到耄耋之年,那应是太子殿下的命格,可如今他才刚过半百就要丧命,莫非有人把他的命格又给换了回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换命?他大可以等他们彻底离开皇宫再换回来也不迟,为什么要暴露自己,是认为他们太蠢发现不了?


    但陈问心中更倾向于第二条猜测,那就是他是故意的,故意想让他们发现这件事,或者说是让陈问发现。


    陈问想到这,心不由自主地快跳起来,这人会不会发现了他是重生回来的?想到这,他一把蹲下掏出狗皇帝藏在被窝里的手。


    崔长昼见他动作立马出手按住他的肩,却被祁渡眼疾手快拦下,他只能抛出一记眼刀问:“你要干什么?”


    陈问道:“与他共灵,找出真凶罢了。”


    “共灵?”崔长昼目光深邃地审视陈问。


    陈问两眼一闭运起灵力,灵力就轻轻松松没入狗皇帝的体内,人与物不同,物的话陈问得用媒介才能共灵,而人就简单多了,只要他同意,陈问就能共灵,将死之人甚至可以直接进行共灵。


    当陈问双眼再次睁开之时,眼前的场景并没有变,还是在狗皇帝的寝宫,狗皇帝正裹着金黄色的蚕丝被。


    裹着就算了,他还病态到用鼻子去嗅嘴巴去亲。不仅如此,嘴里还念叨着一些话:


    “小珍,朕好想你。”


    “你为什么不肯来见朕呢?”


    “宁愿和她待在那死人待的地方也不愿陪在朕身边吗?”


    “没关系,虽然你不愿陪在身边,但是你会永远待在这蚕丝被里,陪着朕。”


    陈问还没想通这段话的意思,太监总管就在外面报说:“陛下,国师觐见。”


    狗皇帝深嗅了一口被子道:“知道了。”


    陈问的记忆向来不错,只见过一面的人他也会有印象,在看清眼前人面容的那一刻陈问便认出这人是谁。


    庄重一。陈问有些讶异,国师怎么会是他。


    狗皇帝开口询问:“国师,这三十年已过,皇陵怕是要镇不住她了,她要出来找朕了,这可如何是好?”


    庄重一负手而立,俨然一派高人模样,“陛下可是不想死于她手?”


    “正是。”狗皇帝气虚道:“这三十年朕给了国师金银财宝权利地位,这点小事对于国师来说那肯定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的。”


    庄重一笑了一下,“陛下这是在威胁我?”


    狗皇帝道:“国师多想了,毕竟国师连偷天换日都做得来,将她飞灰湮灭应是手到擒来的本事。”


    陈问暗暗心惊,换命也就算了,这两人居然挑真龙天子的命换,真是好生大胆。


    庄重一道:“自然,那我就帮陛下逃过她这一劫。”


    “多谢国师了。”狗皇帝如释重负道:“此事过后国师想要什么嘉奖朕都会答应。”


    庄重一道:“不必了陛下,最想要的东西我已经在陛下身上得到了。”


    没过两天,庄重一便将皇帝带到一处隐蔽的房屋里,陈问扫了一圈有些不适,这里面画满了诡谲的符咒,符咒之间盘根交错,朱砂艳得仿若鲜血。


    庄重一指向唯一没被朱砂污染的空地,“陛下,请坐到阵法的中央。”


    原来这是阵法,陈问微微拧眉,看来这人的来历不简单。这阵法怎么看都像邪术,可要是邪术他就不可能不知晓,毕竟他的身体曾经被上古妖兽寄生过。


    狗皇帝没有丝毫怀疑跨步进去。


    随着庄重一口中念起咒语,阵法缓缓被激活,符咒在黑夜里散发出隐隐幽光,下一刻空中出现好几道裂缝,仔细一看会发现那裂缝竟然是由一双双黑手撕开。


    狗皇帝有些害怕,“国师,这是何物?”


    庄重一维持着假笑,“陛下请放宽心,正如你所愿,它们是帮你摆脱她的好帮手。”


    狗皇帝听他这一说,稍稍放下心来。那些黑手完全撕开了裂缝,它们像是鬣狗一样缓缓靠近狗皇帝,它们扎根在狗皇帝的身子上,慢慢的,慢慢的,它们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壮硕。


    而狗皇帝的身子却渐渐佝偻,半白的头发逐渐变成全白。


    陈问感觉得到他的生命在流逝。狗皇帝的身子成了土地给那些“大树”提供养分。


    狗皇帝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挣扎着怒吼:“奸人,你对朕做了什么?!”


    庄重一前进一小步说:“陛下的记性很好,还记得三十年前那一场换命。但陛下却忘了,我说过这是有代价的,这代价可让我苦恼了三十年。”


    “恰好前两日陛下说,不想命丧于她的手中,这不巧了,顺便也能解决我的烦忧不是。”


    庄重一莞尔一笑,用最温和的语气道:“陛下死于它们的手中就好了,两全其美。”


    狗皇帝用尽最后一丝生气道:“你你你……胆敢欺骗朕。”


    “没有哦,我没有骗陛下。”庄重一直勾勾地看着狗皇帝的眼睛道:“你说是吧,六号。”


    陈问瞳孔瞬间放大心漏了一拍,他是在与他对视!——


    作者有话说:写剧情没有写感情来得快乐


    给自己喂点糖[橘糖]


    庄重一就是与房有情狼狈为奸的那个人咩


    第39章 为所念之人祈福


    “六号。”


    六号这个名字承载了陈问一生的回忆, 它容纳了他过往全部的情绪,惬意、甜蜜、明媚甚至还有痛苦,喜重忧轻苦乐不均, 但绝不可能像今日这般带给他惊愕张皇和未知。


    陈问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的胸腔大幅度起伏,血色从脸上尽然褪去, 几滴泪水被吓得渗出眼眶打湿眼角,浓密修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打着,谁看了不说一句我见犹怜。


    祁渡轻轻替他拭去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柔声怜道:“看见什么了?”


    “前辈没事吧?”


    “陈问, 快说那狗皇帝是怎么死的。”


    崔长昼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哟, 这是瞧见了什么,让你怕成这样。本君看你比那鸵鸟还蠢,鸵鸟还会缩回头, 你就只会眨眼。”


    祁渡不善道:“你再多说一个字, 你筑瑶台上的哪一株昙花指不定就不开了。”


    崔家人视昙花如命,每年都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灵力去种植和养护昙花, 每每清晨, 昙花悄然绽放,日色烟光浮紫气,缥缈空灵非常。


    这句话果不其然扼住了崔长昼的命脉,就算只有半片花,崔家人也要护得它开花。


    “没什么。”陈问逐渐平下心来打马虎道:“国师长得太丑, 吓到我了。”


    祁紫君撇起嘴,“原来你这么不禁吓,他是脸歪了, 还是眼睛一上一下的啊,又或者是只有一只耳朵?”


    陈问吓唬他道:“他两头四臂,长着四只眼睛,两只鼻子,两个嘴巴,四个耳朵,你说吓不吓人。”


    他这么浮夸的描述,祁紫君没信,崔除恙倒是信了,惊叹道:“我只听过哪吒三太子三头六臂,没想到世间竟会有人也长得如此奇异。”


    祁紫君拍了拍崔除恙的屁股,道:“你还真信他的鬼话啊,肯定是骗人的。”


    陈问看着崔除恙信任又单纯的眼神,破天荒的生出来些不好意思,“我缓和缓和气氛,其实国师长得不丑,是个标准的美男子。”


    “不过关于他的身份,我想还是要去找房有情问一下才行。”


    祁渡很快就猜到了陈问口中的人是谁,“是他?”


    陈问道:“对。”


    祁紫君听得一头雾水,“谁啊,陈问你别打哑谜行不行。”


    “小少爷,我发现你真有意思。”陈问掐着他的脸正对祁渡,道:“你舅舅在这儿呢,你怎么老是对我说话,不敢和他说话呀。”


    祁紫君猝不及防地正视祁渡那浅色的眸子,瞧那眼眸无波无澜,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眼神不由自主移向陈问,气道:“爱说不说。”


    陈问松开手,“说了你也不认识。他是房有情座下的客卿,名庄重一。”


    “庄重一?这名字好生耳熟。”崔长昼抬额思索了一会,“就那个长得跟狐狸似的男的?”


    陈问上次没细瞧庄重一的脸,这次看得细了些,他生了一双狐狸眼,眉眼细长眼尾上挑,瞳仁略微发红,下巴有些尖,鼻梁细挺,嘴唇略薄,或许他真是狐狸精成精也说不定。


    “你见过他?”


    崔长昼道:“见过几面,本君瞧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问还想继续追问,崔长昼却不耐烦道:“既没什么事,本君就先走了,看这皇帝快咽气,本君还要去商讨下一任新帝的事宜,没空陪你们在这过家家。”


    “走了,崔除恙。”崔长昼拉过崔除恙就往外走,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声,“李公公,我看啊还是尽早准备皇帝的丧葬事宜吧。”


    崔除恙抽着空给他们拜别:“紫君兄再见,前辈们再见。”


    李公公嚎叫:“哎呦,陛下呜呜呜,难道真要举办丧礼不成。”


    “举办丧礼好啊,一想到那狗皇帝要死了,我就舒爽的不行。”祁紫君左顾右盼道:“不过说到丧礼,我跟你说一件好玩的事。喂,你听到没有。”


    陈问躺在摇椅上有些心不在焉,他没听清祁紫君在说什么,只一心想着去找祁渡问一些事情。几个时辰前他们就回到了独坐幽篁里,他正想叫住祁渡,祁渡却先被人喊去处理政事了。


    夜半已至,祁渡怎么还没有处理好,明明一开始分别时他说戌时就能回来的。


    祁紫君大为不满,站起身凑去他的耳边大吼了一声,“陈问!”


    陈问被他的大嗓门震得回过神来,揉揉被喊得发痛的耳朵道:“吼什么,耳朵差点聋了。”


    “你为什么不听我讲话。”祁紫君怒气凶凶,“又在想我舅舅?”


    一半一半,陈问还想着庄重一,如若庄重一发现了他的身份,那房有情呢?除开这些人,保不齐还有别的人知道他回来了,祁渡也会不会……


    陈问将这些事暂时抛之脑后,哄着他道:“我听啊我在听啊,不是说丧礼吗,你继续。”


    其实他对祁紫君接下来的话没有半分兴致。


    祁紫君很容易就被唬住了,继续说:“你应该知道我舅舅有一个爱慕了很多年的人吧。”


    这下陈问的兴致来了,他还真不知道祁渡有一个爱慕多年的人。


    他一嘴五连问道:“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是男是女?样貌品行如何?可表明过心意?”


    祁紫君被他调动起了情绪,挺直背故作高深道:“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


    陈问打断他:“我就想知道这个。”


    祁紫君小孩子气道:“不知道。”


    陈问: “什么不知道?快说。”


    祁紫君:“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陈问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五个不知道是在回答他的五个问题。


    陈问又躺回摇椅,兴致缺缺道:“那你不用说了。”


    “你是吃醋了吧。”祁紫君自以为找到了真相,“我舅舅亲口说过,他喜欢的那人亦狂亦侠,有匪君子,如琢如磨,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陈问听得心烦,“停停停停停,停住了,你说的这些什么树啊月啊的,我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听不懂,但是能听出来这是好话,祁渡这是将那心上人夸上了天。


    祁紫君故意膈应他,“瞧见那天上的圆月了吗?笑如朗月入怀就是说他笑起来像把月亮拥入了怀中,美极了。”


    陈问朝他笑了一下,道:“他笑起来好看,那我笑起来也是独一份的呢。”


    他笑起来确实好看,都能将金月融化了,祁紫君心想。


    “不对不对,我要与你说的不是这件事。”见思绪越拉越远,聊得也越扯越远,祁紫君连忙讲话题说回来,“我要同你说的是,我舅舅特地给那心上人搞了个祈福仪式。”


    陈问道:“什么祈福仪式?”


    祁紫君道:“那人死了好多年,自我有记忆起,我舅舅每年都会在他的祭日让众人给他祈福,每次都要花上千金万两。”


    陈问心里有些酸,心上人不愧是心上人,他和祁渡有着十几年的交情,祁渡都没给他搞这么隆重的祈福。


    尘归尘土归土,风雨不变,山石不移,可他是人,早已化为一捧黄土。来到人间久了,陈问都快忘了他是要去投胎的人了,就算庄重一知道他的身份又怎么样,反正他横竖要回地府。


    终归是孑然一身罢了。


    祁紫君还在喋喋不休,“过两天就要到那人的祭日了,到时候从这儿往上看,能看到夜天之上放飞的几千盏长明灯,上头还会系着长命缕。从山上往下看,还能看到夜湖上积满了荷花灯。”


    “嗯嗯。”陈问听得昏昏欲睡。


    祁紫君说得正欢,转头一看发现他居然阖上了双眼,气不打一处来想晃醒他。


    “祁紫君。”


    祁紫君打了个激灵,立马直起身道:“舅舅你来了。”


    祁渡道:“耽误了这么多天,你的课业做完了?修炼有没有跟上来?你今年要去尚清学宫你知道吗?”


    一句比一句有威压。


    “我现在就离开。”祁紫君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开,脚下跟装了风火轮似的。太吓人了,陈问怎么恰好就睡着了呢。


    祁渡低眸看向陈问恬静的脸庞,接着缓缓蹲下身子,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陈问的眉毛、鼻梁、黑痣、嘴唇,最后停在了耳垂上。


    祁渡将自己的小指缠上陈问的小指。


    摇椅被风吹得轻轻摇了起来——吱呀吱呀的响。


    我们俩。


    明天见。


    **


    祁渡这些天很忙,不单单是因为堆积的政事,还有南陵城里的祈福活动,每年放的几千盏长明灯和荷花灯都要提早备好,不能出丝毫差错。


    因此陈问闲得只能督促祁紫君修炼。


    他将十片竹叶甩向空中,要求祁紫君分别用右鞭击中竹叶七片,左鞭击中竹叶三片,且不能损坏。


    陈问看着祁紫君毫无章法地挥鞭子,左挥一下,右打一下,不说打中了多少竹叶,至少每一鞭都打到了空气。


    他不忍直视道:“你这鞭子的甩法是你自创的?”


    祁紫君得意道:“是啊,怎么样厉害吧,都打中了呢。”


    “厉害……”陈问挠挠头迂回道:“乱玉左鞭是硬鞭,右鞭是软鞭,你清楚吧?”


    祁紫君道:“废话,这是我的鞭子。”


    陈问道:“我的要求是什么?”


    祁紫君回答:“右鞭七片,左鞭三片。”


    “那你会算数吗?”陈问抱着胸问他。


    祁紫君看着左鞭串着的九片竹叶,嘴硬道:“打中了不就好了。”


    陈问叹了口气接过乱玉,道:“你瞧好了。”


    “硬鞭可以劈、扫、扎、抽、摔、刺,因此在近战时,它更适合应对敌人。”


    “软鞭可以缠、抡、扫、挂、抛、舞花、地趟鞭,在狭窄空间使用,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陈问分别演示了一遍,衣袂飘飘英姿飒爽,堪比仙人之姿。


    “硬鞭更容易刺穿敌人的身体,我观察过你,你对硬鞭更加熟练一些,但是我希望你能将软鞭运用得和硬鞭一样顺手。”陈问将鞭子还给他,道:“再来。”


    “哦。”祁渡慢吞吞接过,“我怎么没见过你的武器。”


    陈问笑道:“那是因为我诸武精通,不管是耍剑、挥鞭还是吹笛样样都行,只用一个武器,怕冷落了其他的兵器。”


    “吹牛。”祁紫君道,“对了我舅舅让我告诉你,今晚和他一起去城里参加祈福活动。”


    “哦。”——


    作者有话说:大家节日快乐呀[害羞]


    其实这个文名和封面是配套的呢[奶茶]


    筑瑶台名字由来就是这一首诗


    日色烟光浮紫气,凌空谁为筑瑶台


    其实……这章把我给甜到了[害羞]


    第40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林下月光疏漏如残雪皎洁, 灯上烟火荧荧如白昼安然。


    天上清地下炽,一轮月下配一抹疏影。陈问今个破天荒的不着黑衣裳,他穿着一件浅绿道袍, 白发带束发,腰间系着一条红结,前襟松松垮垮地敞着。


    当真是叫人惊鸿一瞥, 从此无心爱良夜,日日夜夜唯思青山。


    陈问静静赏着天地景色,心底竟不由的生出些惺惺相惜来,他不想去参加什么祈福了, 就想与月亮呆在一块。


    “在想什么?”祁渡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旁, 娴熟的替他理好前襟。


    陈问对着明月抬了一下额, 道:“没什么,闲得无聊与它对视打发时间罢了。”


    祁渡道:“旧时明月,算几番照我。”


    “今时明月既照你。”陈问指了指他, 而又指了指自己, “也照我。”


    “嗯。”


    陈问佯装不满地说:“你得空了?仙主大人可真忙,这几日只能见两三面。”


    祁渡眉眼柔和道:“你是在抱怨我?独坐幽篁里确实有些烦闷, 今日过后我便带你去个好地方小居几日。”


    陈问道:“可别, 仙主大人身居高位,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罢。”


    祁渡敛下眸子道:“时辰不早了,该下山去了。”


    “快走快走,再过一会就要错过了热闹了。”陈问有些好奇,能叫祁渡如此念念不忘的丽人到底是谁, 可他思虑再三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毕竟他不是六号,而是陈问。


    可祁渡却主动和他提起, “今天的祈福……”


    “我知道,我知道,祁紫君和我说过,你是为了你的心上人才举办的。”陈问还特地强调,“每一年都举办。”


    祁渡含着笑意看他,“他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陈问反将他一军:“那你还真是什么都和他说。”


    祁渡:“那他还说什么了?”


    陈问玩味道:“没了,不如你与我说说,我很乐意洗耳恭听。”


    夜风带着陈问的发带飘到祁渡的肩上。


    “我的心上人他很好。”祁渡直视着陈问说:“我爱慕他多年,心仪得不得了。”


    陈问不可置信:“这就……没了?”


    祁渡扬眉,缓缓开口讲述:“虽然他没有显赫的家世,但他侠肝义胆;虽然他没有惊为天人的容貌,但他有一颗赤子之心;虽然他受尽别人冷眼,但恰恰他能包容世间万物;虽然他并不心悦我,也不知道我爱慕他。”


    最后一句话实属出乎陈问的意料,没想到祁渡这样家世、容貌、身份地位样样都处在顶尖的人,居然也会有求而不得的事和人。


    陈问安慰他,“说不定你们之间就像那话本里写的爱恨情仇一样,他知道你爱慕他,只是因为各种不能诉诸于口的理由才假装不知道。”


    祁渡笑了,“借你吉言。”


    南陵街道平日里就热闹非凡,可却还不及今日半分。火树银花不夜天,人人手拿着一盏荷花灯和长明灯,不说谁知道这不是在过上元节。


    陈问对两盏灯颇为好奇,他仔细看去,发现每盏荷花灯里头都放着一张纸花,长明灯上头则是绑着长命缕,还携着一张红纸条。


    纸花各异,俏丽的茉莉、清白的荷花、娇嫩的樱花、纯洁的莲花……


    足可见祁渡对那人用情至深,至死不渝。


    陈问两手空空穿梭在人群中,显得他有些不合群,他问道:“我的呢?”


    祁渡偏头看他,“什么?”


    陈问道:“长明灯和荷花灯啊,你没给我准备?那你带我来做什么?”


    祁渡吞吞吐吐地说:“你不用放那些,我只是带你来……看看。”


    这居然是真话,陈问半眯眼,但他还是能听出来祁渡隐瞒了一些事情,他没有选择追问,“好吧,那你也只是陪我来看看?”


    “不是。”祁渡摇头摊开手,手心里赫然出现了两盏精致的小灯,如琢如磨,如梦似幻。


    万人空巷,人和人之间比肩接踵,不断有小童从两人腿间掠过,陈问一把牵住祁渡的手腕,将他牵至自己身旁,绿衣叠着红袖,“你先收起来,这里人多,我怕不小心弄丢了。”


    祁渡将两盏小灯置回袖中,垂眸道:“好。”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拉着他的左手,陈问笑语盈盈道:“我说的可不止灯。”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还有人哦~”


    祁渡目不转睛地盯着陈问,“嗯。”


    南陵有一条护城河,名叫缘河,它围着南陵绕了一圈后直奔清海。缘河边虽围着很多人,但百姓都非常有序地排着队,陈问等了很久才轮到他。


    荷花灯似星星般随着流水奔入大海,川流不息,缘河远远望去灿若银河。


    祁渡缓缓蹲下身子将荷花灯置在水面上,陈问眼尖瞧见里面放着的花——是丁香花。他松开手的那一瞬间,丁香花就被清水推走。


    丁香花代表思念。


    一处相思,两种闲愁。


    陈问拍拍他的肩道:“虽然话说得晚了些,但还是祝你节哀,人死是……一般不能复生的。”他这是不一般的情况。


    祁渡:“……”


    陈问道:“走吧,接下来去放长明灯。”


    说完陈问就下意识迈腿走了两步,可祁渡没跟上来,他蓦然回首,只见祁渡还站在原地,隔着重重人影与他对视。


    流光回转在他琥珀般的眸子里,可怜极了。


    陈问又穿过拥挤人潮回到他身旁,笑着耸肩摇头道:“不牵着你,还真就要走散了。”


    祁渡:“嗯。”


    天上数不清的长明灯飘着,衬得南陵像是个不夜城,他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仙主大人,你这纸条里写了什么?”


    祁渡道:“不可说。”


    陈问道:“无非就是一些思念、相思的话罢,这有何不好意思?”


    祁渡道:“不是。”


    “你也让我写上一句。”陈问突发奇想,“我在地府可认识很多鬼了,我可以替你捎口信,叫鬼差对他多加照料,免得受鬼差欺负,有些鬼差可是欺软怕硬得很。”


    祁渡没回应,只是默默放飞了长明灯,长命缕轻拥上陈问的脸,而后才缓缓升空。


    陈问以为祁渡是不信他的话,又磨了一会。


    “我一直相信他没有死。”祁渡握紧他的手腕,目光死死盯着陈问,“我一直相信他会回来的。”


    陈问不动声色地说:“那你为何还要每年为他举行一次祈福?”


    祁渡反问道:“活人就不该被祝福?死了才被记住有什么用,我就是要他被天下祝福。他值得。”


    陈问怔怔道:“可是,今天不是他的祭日?”


    “不是。”祁渡抬头看着天上的长明灯,笑着说:“哪一天都不是,早就不是了,永远都不会是。”


    陈问凝视着他的侧脸,放下心来的同时还有些落寞,他心道:你是否会记得明日是我的祭日。


    只是一闭眼,就错过了十五年的月色。


    **


    落叶卷着秋日踏入独坐幽篁里,黄云堆积在天边。明日便是尚清学宫开山的日子,陈问此时正喋喋不休地叮嘱祁紫君。


    “不可欺负小仙家的子弟、不可和落仙道人顶嘴、不可不经落仙道人同意就抓学宫里的鸡烤着吃、不可偷偷跑下山去、不可……”


    祁紫君一把将衣服扔到陈问头上,烦躁道:“你以为我是你啊,我才不会做这些没有道德的事。”


    陈问将头上的白衣拿下,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做过?”


    “你看着就不是……”祁紫君戛然而止,紧着话锋一转,“你去过尚清学宫?”


    陈问面不改色,“没去过啊,都是你舅舅与我说的,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他。”


    祁紫君听他这么一说彻底没辙,“哼,谁要听那个老头讲课啊,要不是除恙要去,我才不去呢。”


    陈问自然道:“落仙道人可不是个老头,他是个小孩。”


    “又是我舅舅告诉你的?”祁紫君审视着他。


    陈问熟练地说:“对啊,不信你去问他。”


    祁紫君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你就会拿我舅舅说事。”


    陈问厚着脸道:“我不就是你的男舅娘。”


    他还特地将“男舅娘”三个字咬得很重。


    那一天独坐幽篁里飘荡着祁紫君恼怒着吼出的“陈问不要脸”的回音。


    祁紫君离开的一个月后,陈问唉声叹气的从雪霁斋回到房间,祁渡也太难伺候了,他不就是想回地府投胎吗,祁渡也太为难人了。


    一想到今天的对话,陈问就气得牙痒痒。


    今早他替祁渡磨墨,恰逢时机合适,他试探地问道:“仙主大人,假设我要是救了你,你会怎么报答我?”


    祁渡头也不抬,“多大的恩情?”


    陈问道:“就当救了你小命吧。”


    祁渡抬眸,意味不明地说:“这么大。”


    “嗯嗯。”陈问趁机问道:“你是想要天材地宝还是秘籍古物?”


    祁渡嘴角勾起一抹笑,“那就以身相许,委身于你好了。”


    “?”陈问:“你认真的?”


    祁渡挑眉道:“认真的。”


    陈问看着祁渡带有笑意的面庞,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不由得有些生气,他明明就有心上人,还说出这一翻刁难人的事情。


    气得他当场扔下砚台就提步离开。


    现在回想起来陈问还是有些烦闷,他走到桌前想倒一杯茶解渴,却发现有一张字条压在茶杯下头。


    陈问打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


    六号,东海。


    陈问舔了一下唇,冷笑一声,随手把纸条捻成纸沫,虽然不知道这张字条是如何出现在他的眼前。但庄重一想威胁他去东海,可就打错了注意,他从小到大都不是任人拿捏的主。


    他现在不是六号,而是陈问——


    作者有话说:陈问:“我现在是钮枯禄陈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