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张百龄的方略

作品:《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初战失利的消息,像一块冰冷沉重的巨石投入广州总督衙门的深潭,激起的不是惊涛骇浪,而是死一般的沉寂和刺骨的寒意。


    战报上的数字触目惊心:三艘大型战船遭受重创,几乎报废;五艘中等战船帆缆尽毁,需大修时日;兵弁伤亡逾四百人,其中多有熟练炮手与水手;耗费**无算。而取得的战果,仅仅是击沉了海盗几艘无关紧要的舢板快艇。


    这记闷棍,不仅打懵了前线求功心切的水师将领,更让端坐于广州城内的封疆大吏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来自紫禁城的申饬谕旨几乎与败报前后脚抵达,语气之严厉,让所有经手的官员都两股战战。


    嘉庆皇帝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到了极限,他需要看到的是海疆靖平,而不是用金山银海堆砌起来的败绩。


    衙门书房内,灯火通明至深夜。张百龄并未如外界猜测的那般雷霆震怒,或将败军之将唤来痛斥。他独自一人,对着那幅巨大的东南海疆图,一站便是数个时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墨香与淡淡的焦虑。墙上映照出他凝立不动的身影,仿佛一尊沉思的石雕。


    失败的细节被他反复咀嚼。水师将领的轻敌冒进,大型战舰在复杂水域的笨拙无力,海盗对地形天气出神入化的利用,以及那种狼群般狡诈凶狠的战术……


    这一切都清晰地指向一个结论:面对郑一嫂、张保这等对手,妄想依靠一次大规模海上决战就犁庭扫穴,是极其天真且代价巨大的。即使未来新水师训练更精、配合更熟,想要在浩瀚大海上捕捉并彻底歼灭这支神出鬼没的海盗主力,也绝非易事,期间不知还要填进去多少银两和性命。


    而另一方面,“坚壁清海”策略虽效果显著,但其带来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沿海数十里无人区的制造,意味着税赋的急剧减少,无数难民需要安置救济,地方怨声载道,甚至已出现小股流民骚动。这条策略是一柄双刃剑,能伤敌,亦会伤己,不可长久。


    “剿”之一字,艰难如此。张百龄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目光深邃。他想起皇帝密旨中“剿抚并用”的授权,想起之前派出的密使反馈回来的信息:黑旗郭婆带的犹豫,其他小股海盗的动摇,甚至红旗帮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一个更清晰、更圆熟、也更符合现实利益的方略,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完善。单纯的“剿”代价太大,单纯的“抚”又显朝廷软弱,且未必能打动郑一嫂、张保这等枭雄。必须将二者结合,刚柔并济,且“抚”的权重要加大。


    数日后,一次至关重要的军政会议在总督衙门签押房内召开。与会者包括水师高级将领、负责沿海迁界事务的官员、布政使、按察使等地方大员。气氛凝重,败战的阴影仍笼罩在众人心头。


    水师提督面色灰败,仍试图争取:“制台大人,末将请求再拨款项,添造快船,加强训练。此次失利,乃末将轻敌,中了贼寇奸计。下次必……”


    张百龄抬手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败了就是败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军之短,不在船炮不利,而在不谙海情,不**贼战法。贼之长,在于飘忽狡诈,依仗地利。以我之短,攻彼之长,岂能不败?”


    他环视众人,缓缓道出深思熟虑后的方略:


    “故,本督之意,日后应对海匪,须当调整策略。剿抚并用,以抚为主。”


    “剿”字一出,几位将领精神稍振。


    “剿,仍要继续。”


    张百龄语气转厉,“水师各部,需吸取教训,改变战法。大型战舰不必再一味深入险地追剿,当侧重于封锁主要航道,护卫漕运商船,遇敌则以强大炮火远距离轰击,不与其近身纠缠。”


    “另可组建若干支由快速帆船、熟悉海情的本地水勇组成的精锐小队,仿效贼寇战法,专司侦察、骚扰、偷袭其薄弱据点,令其疲于奔命,不得安宁。”


    “‘坚壁清海’之策,继续严格执行,但要更加注重对迁移民众的安抚与控制,避免内生变乱。此谓‘以剿促抚’,持续施压,不断挤压其生存空间,耗尽其物资人力,让其时刻感受到朝廷雷霆之威,迫其生出求生之念!”


    众人纷纷点头,此策显然更为务实。


    “然,仅凭威压,恐难令郑一嫂、张保此等巨寇俯首。”


    张百龄话锋一转,“彼等纵横海上多年,心高气傲,绝非惧死之辈。且其麾下数万之众,亦需安置。


    “故,‘抚’字一策,方为解决问题的关键,甚至可说是……最终归宿。”


    他目光扫过按察使和布政使:“此前招安,条件苛刻,形同诱降,且诚意不足,故难奏效。今番,朝廷当示之以诚,诱之以利,待之以宽。”


    “第一,招安条件须极大放宽。对于郑一嫂、张保及其麾下主要头目,只要肯率众来归,以往罪行,一概赦免,且朝廷必量才录用,授予实职官衔!绝非虚衔闲职。”


    “张保年少骁勇,可授以水师参将、乃至副将之职,允其统带部分旧部,为国效力。郑一嫂若不愿为官,其安全与财产必受保障,并可赐予宅邸田产,安享富贵。”


    “第二,对于普通投诚贼众,愿回乡者,发给路费安家银,官府负责安置,确保其能重操旧业,不受乡邻歧视。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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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效力者,可编入水师或绿营,给予正饷,一视同仁。”


    “第三,此次招安,本督将亲自过问,选派身份足够、能言善辩、且显诚意的使者。不再仅是暗中密探,可半公开进行,以示朝廷气度与信誉。”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等条件,可谓优厚至极,远超以往对任何一股海盗的招安规格。授予实权军职、赦免一切罪行、保障安全财产……这几乎是将对方当作一股需要被重视和安抚的地方势力来看待。


    “制台大人!”


    一位老成持重的官员忍不住开口,“此条件是否过于宽厚?恐朝野非议,以为朝廷向海匪低头,有损国体啊!且授予实权,万一其贼性不改,岂非养虎为患?”


    张百龄微微颔首,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


    “本督岂不知此?然,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策。试问,继续强剿,需耗国帑几何?需损将士多少?需迁延日月多久?东南沿海糜烂又将至何等地步?与之相比,许以高官厚禄,换得数万悍匪解甲,海疆晏然,漕运畅通,商旅复业,孰轻孰重?”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显分量:


    “至于养虎为患之虑……待其接受招安,入了朝廷体制,自有法度规章约束。其部众可逐步拆分、打散安置。届时,是虎,也得伏着!是龙,也得盘着!眼下之急,是让他们先上岸,先放下武器。只要上了岸,这广东地面,就由不得他们再像海上那般自在!”


    他目光最终落回那幅海图上,红旗帮活动的区域被朱笔重重圈出:


    “剿,是铁索,勒得他喘不过气,让他痛。抚,是活扣,是给他指的一条看得见、甚至颇为光鲜的活路。威逼与利诱双管齐下,方有奇效。此乃……釜底抽薪之上策。”


    签押房内鸦雀无声。众人细细品味着总督的方略,虽觉有些惊世骇俗,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当前局面下,最现实、也可能最有效的一条路。以强大的军事压力和经济封锁为后盾,辅以极具诱惑力的**招安,一步步引导,甚至逼迫对方走上谈判桌。


    “诸位,”张百龄最后沉声道,“即日起,水师依新策行事,加强封锁与袭扰。迁界令继续,但需着力安抚移民。另,即刻物色合适人选,准备厚礼与文书,本督要亲自修书一封,致予那‘龙嫂’郑一嫂与‘枭雄’张保。这跟绞索,该换种方式,套得更巧一些了。”


    新的方略已定。帝国的意志,在经历挫败后,变得更加灵活,也更加危险。


    一场围绕“招安”而进行的、更为复杂的博弈,即将在这南海之滨展开。


    而目标,直指红旗帮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