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身份的迷茫
作品:《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夜,深沉如墨。海风失去了白日的喧嚣,变得轻柔而冰凉,如同情人的叹息,抚过“海龙号”高耸的桅杆和沉默的炮身。
白日里的喧嚣、命令、硝烟味似乎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海浪永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船壳,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哗哗声,像极了命运沉闷的脉搏。
张保独自一人,倚靠在艏楼的栏杆上。他拒绝了手下邀约去喝酒赌钱的提议,只想一个人待着。远处船舱里传来的隐约喧嚣和灯火,反而更衬得他所在的这片角落寂静而孤寂。
他怀里揣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块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来自故乡新祠堂的碎瓦片,边缘粗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土腥气。
另一样,是今天刚刚分到的一小袋银币和一颗品相不算太好、却依旧价值不菲的珍珠——那是从一艘倒霉的南洋商船上劫掠而来的“战利品”。
一只手握着碎瓦,另一只手攥着珍珠。冰凉的触感从两只手同时传来,却仿佛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地撕扯、冲撞。
我是谁?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此刻却像一枚生锈的铁钉,死死楔入他的脑海,带来阵阵难以言喻的钝痛。
白天,他是红旗帮悍勇善战、令行禁止的张头目。他可以眼都不眨地挥舞钢刀,跳上敌船,在嘶吼和惨叫声中与人格斗,将锋利的刃口切入敌人的身体,感受那温热的血液喷溅在脸上的黏腻。
他可以冷静地指挥手下搬运抢来的货物,清点黄白之物,计算着自己能分到多少,盘算着如何用这些钱犒劳弟兄,或者……再悄悄托人送回故乡,给那座祠堂添一片瓦,加一根梁。
手下们敬畏他,因为他勇猛、仗义、对弟兄们不错。龙嫂赏识他,因为他听话、能干、逐渐能独当一面。他甚至开始习惯那种发号施令的感觉,习惯别人看到他腰间红旗帮头目标识时那畏惧又羡慕的眼神。
可每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那个从渔村废墟中爬出来的、满心绝望和仇恨的瘦弱少年的影子,就会悄然浮现,用那双空洞而痛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一个**越货的海盗头子!手上沾满了血!你用的每一文钱,都可能带着别人的家破人亡!
你重修了祠堂,可你的列祖列宗,会认可一个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子孙去给他们上香吗?你那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的母亲,若知道儿子成了大海盗,是会欣慰,还是会在九泉之下痛哭?
那袋银币和珍珠,此刻烫得他手心发痛。那是血酬。是无数像他过去一样、像他妹妹一样被命运碾碎的人的骸骨堆砌而成的。
可是……另一股力量又在拉扯他。
如果不是走上这条路,他可能早就饿死在那片绝望的山坳里,或者像条野狗一样无声无息地病死在某个角落。是红旗帮给了他饭吃,给了他刀,给了他活下去、甚至“活得好”的机会。
龙嫂虽然手段狠辣,但她立规矩,分赏罚,甚至……不许劫掠穷苦乡里,还烧了那害人的**。跟着她,似乎并不完全是为了作恶。在这片混乱的海域,红旗帮的存在,仿佛自成一种秩序,一种残酷却有效的秩序。
他除暴安良了吗?没有,他**过往商船,无论对方是奸商还是普通行旅。
他劫富济贫了吗?偶尔,但那更像是龙嫂更高明的统治手段,而非他的本心。
他忠君爱国了吗?简直可笑,朝廷和官府正是逼得他家破人亡的元凶之一,是他最深切的仇恨对象。
那他究竟是什么?侠?匪?官?兵?还是什么都不像的怪物?
“保哥,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一个喝得微醺的同队兄弟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搂住他的肩膀,满嘴酒气,“走,喝酒去!今天又进账不少,好好乐呵乐呵!听说澳门那边新来了几个波斯娘们,嘿嘿……”
张保勉强笑了笑,推开他:“你们先去,我吹吹风,醒醒酒。”
那兄弟嘟囔着走了。张保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那是跟他一起跳过帮、砍过人的弟兄,可以托付后背。但他们之间,除了酒肉、钱财和暴力带来的纽带,还剩下什么?如果有一天他失势了,受伤了,这些人还会如此热络吗?
他又想起白天被释放的那些葡萄牙船员,他们看他时那种混杂着恐惧、仇恨和一丝屈从的眼神。在那些人眼里,他毫无疑问是可怕的、该死的海盗。
而在他悄悄接济过的那些沿海村民眼里呢?他或许是神秘的、带来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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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的“义士”?
在官府的海捕文书上,他则是十恶不赦、悬赏若干银两的江洋大盗“浪里蛟”张保。
无数个身份,无数个面孔,重叠在他一个人身上,光怪陆离,支离破碎。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或者,全都是?又或者,早已没有了真实的他,只剩下一个被时代和命运扭曲、用血腥和金钱填充起来的空壳?
海风更冷了,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怀里那片碎瓦,那一点冰冷的、坚硬的触感,仿佛是他与过去那个简单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连接。
可是,即便重修了祠堂,他又真的能回去吗?那个淳朴的渔民少年张保,早已死在了官差冰冷的枪杆和妹妹凄厉的哭喊声中。
现在活着的,是海盗张保,是头目张保,是“浪里蛟”张保。
未来呢?
接受招安,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军官?他无法想象自己对着那些官僚卑躬屈膝的样子。
继续做海盗,直到某一天战死海上,或者像龙哥一样被风暴吞噬?这条看似风光的路,终点似乎早已注定是毁灭。
一种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迷茫和孤独感,如同这漆黑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紧紧包裹,几乎令人窒息。他拥有了曾经不敢想象的财富和力量,却失去了最宝贵的身份认同和内心的安宁。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漆黑的大陆轮廓。那里是他的根,也是他的痛。他又望向北方,那是朝廷所在,是他仇恨却又无法摆脱的庞然大物。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脚下这艘巨大而坚固的海盗船,扫过这片浩瀚无垠、既给予他生存空间又随时可能吞噬他的大海。
天地之大,竟无一处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心安;身份之多,竟无一个能让他坦然认同。
或许,这就是所有身处这个巨变时代、挣扎于灰色地带的小人物共同的宿命。
在“盗”与“道”的夹缝中,在忠与奸的模糊界限上,他们既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前行,也被内心的矛盾和迷茫不断撕扯。
海风不息,吹动着年轻海盗额前的发丝,却吹不散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困惑。身份的迷茫,是这一章无声的结语,也是整个“盗亦有道”故事里,最深沉、最触及灵魂的叩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