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内港，夕阳的余晖将水面染成一片金红，却也给那些欧式建筑的阴影投下更深的轮廓。


    一艘中等体量的葡萄牙卡拉维尔帆船，“圣伊纳西奥号”，正静静地停泊在码头旁。水手们忙碌地进行着最后的装货和检查，为即将到来的前往马尼拉的航次做准备。


    船长费尔南多·科斯塔，一个经验丰富却带着几分狡黠的老航海家，正与澳门议事会的一名低级官员在艉楼低声交谈，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


    “都安排妥当了？”官员低声问，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


    “放心，”科斯塔船长拍了拍对方的手臂，嘴角咧开，“藏在最底层的货舱，上面压满了正经的丝绸和瓷器，就算是最苛刻的海关官员也查不出来。到了马尼拉，一转手，就是十倍的利润！到时候，少不了您的那份。”


    官员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道：“千万小心！最近风声紧，那位‘龙嫂’可不是好惹的，她的眼线多得很。要是被她知道咱们夹带这东西……”


    “怕什么？”科斯塔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一群海盗而已，吓唬吓唬那些中国商人还行。我们可是葡萄牙王国的船只！他们敢动我们？除非不想再做澳门的生意了！再说，这条航线我们走了多少年了，从来没出过事。”


    他们谈论的，是十几箱被严格禁止向中国输入的货物——**。尽管明清朝廷早已颁布禁令，但在巨额利润的驱使下，总有像科斯塔这样的冒险家，勾结澳门的**官员，进行这种危险的走私。


    几天后，“圣伊纳西奥号”扬帆起航，驶出了澳门港，朝着南海方向前进。科斯塔船长志得意满，已经开始计算着此行的丰厚收益。他确实小心谨慎，选择了一条看似偏僻的航线，并祈祷不要遇到任何麻烦。


    然而，他低估了红旗帮对这片海域的掌控力，也低估了郑一嫂的情报网络。


    就在“圣伊纳西奥号”离开澳门后的第二天，关于它可能夹带**的密报，就已经通过隐秘渠道（或许是某个被收买的葡萄牙水手，或许是澳门华人社区中的眼线），送到了郑一嫂的案头。


    郑一嫂看着密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东西，她听说过，甚至见过它的危害。一些沿海富户子弟沾染此物后，变得形销骨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倾家荡产。官府虽禁，却屡禁不止，反而因走私而价格高昂，成为富人的玩物和害人之物。


    “葡萄牙人……好大的胆子！”


    她眼中闪过怒意。她与澳门的葡萄牙人之间有“协议”，她收取保护费，保障他们航线的安全，但前提是对方必须遵守她的规矩——其中一条潜规则就是，不得从事可能引来官府极端关注和报复的勾当，比如大规模走私**这种朝廷明令禁止的敏感货物。


    这既是为了避免引火烧身，也在某种程度上，带着一丝她自己也未必清晰意识到的、对这东西的本能反感。


    “传令！”她冷声下令，“让张保带两队快船，去‘请’圣伊纳西奥号回来‘做客’！记住，要人赃并获！”


    茫茫大海上，张保率领的红旗帮快船队如同幽灵般，精准地拦截了“圣伊纳西奥号”。面对数量众多、武装到牙齿的海盗船，科斯塔船长试图抬出葡萄牙和澳门议事会的名头恐吓，但毫无作用。张保出示了郑一嫂的手令，强硬要求登船检查。


    科斯塔船长脸色煞白，强作镇定地阻拦：“这是葡萄牙商船！你们无权检查！这是对葡萄牙王国的侮辱！我要向澳门总督**！”


    张保如今早已不是那个怯懦的少年，他面无表情，一挥手，如狼似虎的海盗们立刻强行登船，控制了所有船员。抵抗是徒劳的。


    搜查进行得很彻底。在底层货舱，压在上面的合法货物被搬开后，那十几箱散发着特殊气味的**，赫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科斯塔船长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人赃并获。


    “圣伊纳西奥号”被押回了大屿山锚地。消息很快传开，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尤其是澳门的葡萄牙商人们，人心惶惶，不知道这位“龙嫂”接下来会怎么做。


    科斯塔船长被带到郑一嫂面前。他试图辩解，声称这是第一次，愿意献上所有**和双倍的保护费，祈求放行。


    郑一嫂高坐在虎皮交椅上，面沉似水，听着通译结结巴巴的转述。下方，李魁、徐舵主等头目也在场，神色各异。李魁觉得，既然抓到了，勒索一笔巨款然后放人就是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能白得一大笔钱。徐舵主则认为，不宜与澳门葡萄牙人彻底闹翻。


    郑一嫂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那十几箱打开的**。她忽然站起身，走到一箱**前，用**划开包裹的油布，挑起一小块黑褐色的膏体，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紧锁。


    “这东西，害人不浅。”


    她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澳门那边，跟我们是有规矩的。我保他们平安，他们就得守我的规矩。私下夹带这种朝廷明令禁止的毒物，就是坏了规矩！今天敢带**，明天就敢带别的！若不严惩，以后谁还把我红旗帮的规矩放在眼里？”


    她猛地将**插回鞘中，下令：


    “把这些害人的东西，全部搬到甲板上！”


    命令被迅速执行。十几箱**被堆放在“海龙号”的主甲板上，像一座小山。


    “浇上火油！”郑一嫂的第二道命令，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龙嫂三思！”


    徐舵主急忙劝阻，“这些都是钱啊！就算咱们不要，退还给澳门人，或者……或者悄悄处理掉也行，何必……”


    “烧！”郑一嫂斩钉截铁，毫不理会。


    海盗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执行了命令。黑色的火油被泼洒在**箱上，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郑一嫂亲手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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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一支火把，走到那堆价值连城的“货物”前。在所有海盗、被俘的葡萄牙船员、以及闻讯赶来在远处围观的其他帮众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她猛地将火把投了出去！


    轰！火焰瞬间腾起，贪婪地吞噬着**箱，浓密的黑烟滚滚升起，直冲云霄，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怪异而难闻的气味。


    科斯塔船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仿佛被烧的是他的心脏。许多海盗看着那燃烧的巨额财富，也感到一阵阵肉痛。


    郑一嫂却面无表情，仿佛烧掉的只是一堆垃圾。她转身，对着面如死灰的科斯塔船长和那些惊恐的葡萄牙船员，冷声道：


    “回去告诉澳门议事会，也告诉所有想来这片海做生意的番鬼！我郑一嫂的规矩，不是儿戏！守我的规矩，交我的饷银，我保你们平安。谁要是再敢偷偷夹带这种害人的东西，或者别的什么**，这就是下场！下次烧的，就不只是货了！”


    处理完**，她并未过多为难“圣伊纳西奥号”和其他船员。在扣下了船上的常规货物作为“罚款”后，便将其释放了。


    这件事，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在澳门葡萄牙社群中，引起了巨大的震惊和愤怒（针对损失），但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这群海盗，似乎真的有一套他们自己的、不容触碰的准则。


    而在广府沿海的中国商人、渔民乃至普通百姓中，则产生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反响。


    “听说了吗？红旗帮的龙嫂，把番鬼的**全烧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值老鼻子钱了！”


    “千真万确！好多人都看见了，黑烟冒得老高！龙嫂还放了话，以后谁再敢运**，就烧船**！”


    “好！烧得好！这东西害人啊！官府禁不了，没想到让海盗给办了！”


    “这龙嫂……倒是条汉子！呃，虽是女的……”


    一种奇特的、扭曲的“赞誉”，开始悄然流传。


    尽管郑一嫂的初衷可能更多是为了维护自身权威和规矩，但客观上，她做了一件许多痛恨**却又无可奈何的普通百姓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这使得“海盗”与“正义”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汇，在特定语境下，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联系。


    张保全程参与了此事。他看着那冲天的黑烟，看着葡萄牙船长绝望的表情，看着周围海盗们肉痛又不解的眼神，也仿佛能听到远方海岸线上那些听闻此事后的平民的议论。


    他再次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商船、**勒索的是他们。烧毁**、赢得底层百姓隐约叫好的，也是他们。


    他们到底是破坏秩序的匪徒，还是某种扭曲秩序的执行者？这海上的“正义”，究竟由谁来定义？


    郑一嫂用一场大火，再次彰显了她的权威和不容挑战的规矩，也在无意间，为“盗亦有道”这个命题，增添了最浓墨重彩、也最矛盾的一笔。